【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绝色美人的穿越生活》 第一章、苏家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江南篇修改完毕。  江南三月,春暖花开。 话说苏家镇有一户人家,主人姓苏,人称苏老财,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祖上也曾显赫过,但早已败落了,及至他这一辈,只能算是当地的财主,靠着些祖上留下的基业过活。后又开了些买卖,算是经了商。他娶了四房小妾,却只有一子,未免感叹膝下荒凉,便收养了三个女儿。其中大女儿苏珍儿与二女儿苏玲儿如今都长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而小女儿据说常年生病,很少有人提起。 “小姐,您听说了吗,江老爷为儿子向大小姐求亲了!”小梅神秘兮兮讲着刚打听到的消息,“……统共算上上次来求亲的董老爷都没有他体面,据说那江公子今年中了举,多少老爷太太都看中了,想把女儿嫁给他,连邱家都有意将女儿许他呢,那邱小姐……”小梅说到兴头上,不由又喋喋不休起来。 珑儿又拿起一张字帖,仔细观摩了一番,觉得自己的字还可以改进。 “……连给江公子做妾都乐意呢。小姐,您在听吗?”小梅有些泄气的看了一眼她,知道自家小姐又走神了。 珑儿放下手中的字帖,笑道:“我正听着呢。既然让你勤打听着,又怎会让你白费工夫。” 午后耀眼的阳光泻进窗棂,那光芒就在她身上流淌,令人目眩神迷。 小梅呆呆的看着她的笑脸,半晌才小声说道:“人都说大小姐和二小姐是大美人,依我看,把她们加起来也比不上您一成美。要不是您年纪最小,又……” 珑儿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一心向着我,可你也知道咱们的处境,像这样的玩话就算在私底下也别说了,咱们须得事事小心才是。” 小梅道:“我晓得了,小姐放心就是,” 她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一贯谨慎的作风。“我再去打听些。”说罢,转身出去。 珑儿又临了一会帖子,觉得脖子有些酸,便抬起头向窗外望去。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院子里的桃花都已结苞,想来再过几天就能开了;院子右侧有一个小池塘,四周用卵石铺成小路,一个精巧的凉亭修筑在青石堆叠的假山上,倒也清雅。 她现在住在苏府后院一个名叫云岫斋的独立小院,虽然地方不大,却也足够她和仅有的两个伺候她的丫鬟住了。她原本和两个姐姐一样,都住在靠近苏夫人上房的一个大院落里。因她十岁时不小心落水,受了惊吓,一直生病,苏夫人因怕她过了病气,便把她移到了这个偏僻的独居之所修养。 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 其实,她并不是“不小心”落水的,而是被她名义上的大姐和二姐推下水的。这些都是她后来听小梅讲的——她的两个姐姐因为嫉妒苏珑儿受苏老财看重,便趁人不备,把她推下了水。 而她,也就是恰好在那时穿越过来的。 为了避免今后可能面临的争斗,她便将计就计,装作因为受了惊吓,久病不愈。为此,她可没少折腾自己。大夫在收了她二十两银子之后,便声称是落水的后遗症,需要常年吃药调养,开的药方都带人参、阿胶等贵重药物。苏老财最后终于失了耐性,把她丢到了这里,任其自生自灭。她这才完全把病养好,但对外仍然装作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说起来,她的生活过的并不太差。平日无聊时,她会临摹书画字帖或者看书来打发时间,通过书本来了解这个世界。月例银子虽不多,省着用还能买些书籍纸张、笔墨颜料之类的。院子后面甚至有一个小厨房,她们偶尔会自己做些吃食,改善生活。经过了三年时间,她早已适应了古代的慢节奏的生活,甚至学会了刺绣(绝非十字绣),绣个简单的花样不成问题。就这样,她算是暂时避开了纷争,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倒也悠闲自在。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 晚上关了院门,三人围坐在一起打叶子牌。小梅和梨花叽叽喳喳的聊起了府内的八卦。说起来,在古代生活的这三年,她们两个小丫头是珑儿唯一的安慰,只要能听到她们的声音,她就感觉无比安心,这里也只有她们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可是她也明白,就因为跟了她这个不得宠的主子,做丫鬟的日子也不好过。 先前伺候她的人在得知她的病好不了之后,便各自寻了门路,跟了新主人。其中一个叫荷花的还跟了二小姐苏玲儿,以至于小梅每次遇见她都没有好脸色。最后,她的身边就只剩下小梅和梨花两个人。 为了留下来,小梅和她外婆杨婆子没少吵嘴,杨婆子甚至还跑到珑儿面前“求”她放了小梅,言语中很是有些轻慢。苏夫人得知后,怕人说她虐待养女,便找人训了那杨婆子一顿,依旧安排小梅在她身边当差。而梨花是孤儿,小时候没少受人牙子的折磨。因从前的苏珑儿对她很好,便一心只想跟着她。她们在得知珑儿装病之后虽然有些不解,却仍然遵从她的意愿,低调行事,仔细照顾她这个“生病”的小姐。 “不知道老爷会给大小姐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呢。”小梅的声音把珑儿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又把求亲的八卦对梨花说了一遍,“大小姐今年都十七了,再不定人家都成老姑娘了。二小姐也已经及笄了,大小姐不嫁,她也没法找婆家。但咱们这样的人家,要嫁的体面,下了小定,再下大定,再备嫁妆什么的怎么也得一年时间,即使现在定亲也不早了。” 梨花不解的问:“大小姐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人来提亲,这两年都不知道推了多少家了,比这江家好的也不是没有过,可老爷为什么都不满意呢?” 小梅也深感不解。 珑儿却有些了然。苏老财不愿和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只有一个解释:他想利用养女的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地位,甚至一步登天。 从苏老财对待自己生病的态度来看,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收养女儿,还一口气收养了三个?在这种偏僻小镇,女孩都不兴读书学才艺的,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通常都只会女红、厨艺和管家,可他却特意花钱请先生教三个养女琴棋书画,请了乐坊女子教她们跳舞,甚至还找专人教她们怎样坐,怎样走,怎样说话,怎样才能让举止更加优美动人,怎样看人眼色,怎样讨人喜欢等等,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像平常闺秀该学的课程。 虽说苏老财想和身份地位远在他之上的人家联姻,而人家又怎么会看中一个商人的女儿?更别说她们非但不是嫡女,甚至连庶出的女儿都算不上。如果他想把女儿嫁入权贵世家,那么她们就只能做妾,甚至只能做侍妾——那可是连名分都没有的。 珑儿当年选择装病不但是想避开姐妹之间的纷争,更是想逃避被人当做“礼物”送人的命运。一个常年生病的小姐,年纪又小,前面还有两个如花似玉、正值妙龄的姐姐,被忽视也是正常的。但是,等两个姐姐被送人之后,自己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第二章、贵客 次日早晨,珑儿洗漱完毕,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她早已学会了怎样梳古代发髻。她先把头发拢到一侧,然后慢慢梳开,再把长发绾了个纂,取过一只镶着珍珠的银簪斜插在发髻上用来固定头发。 待梳好了头发,她对着雕花水银镜整理头发,这镜子还是她“得宠”的时候苏老财给的,在这个时代已算是奢侈品了。因搬来的时候不小心,还磕碎了一个角。为此,小梅骂了那个搬镜子的小厮,弄得他每次一见到小梅都掉头就跑。梨花每次用此事来打趣她的时候,她都会满不在乎的道:“不过说了他两句罢了,谁叫他这么不小心。”眼里却分明含着笑意,甚至了一丝得意——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个小厮喜欢她。 每每思及此处,她都感觉心里暖暖的。只是,一想到自己的现状,她又叹了口气。那个小厮叫多瑞,是苏家大总管的侄子,长得斯文干净,又读过书,很招女孩子喜欢。人人都说他今后可能会接替大总管的位置,想和他家攀亲的何止一家。大小姐苏珍儿身边的金簪,二小姐苏玲儿的大丫鬟侍墨都到了婚配年龄,而多瑞正是个上好的人选。 而她,却什么都不能为小梅做。 她扫了一眼镜子,随即撇开了脸,却不由想起第一次看见这张脸时的感觉——一种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虽然那时候这个身体才十岁,却已经显露出了绝色美人的潜质,怪不得苏老财不惜血本的给她治病,直到认为再也治不好了才放弃。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变得越来越美,也越来越令她感到不安。她明白,这样的美丽对她这样的身份来说简直是一种灾难。 她未尝没有想过逃跑,可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离开这里可能会更危险。而且,若是她的相貌被人看到了,那她就绝不会再有安生日子可过——她越是美丽,就越难以保护自己。不过,她还是做了一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她摸了摸袖子,里面有一些小额银票,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攒下的;还有一些可以弄黑皮肤的粉末,都用油布包好,从不离身,她甚至连逃跑的路线和方法都想好了。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小梅和梨花,她若是要走,还得想个万全之策,决不能让她们因此而受到责罚才行。她不禁咬了咬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这时,梨花走过来说道:“洒扫的婆子已经走了,小姐也出来走走吧。” 原来,这三年来,她都很注意避着人,早上粗使婆子来打扫院子时,她就躲在内室,直到她们走了才出来活动,简直像做贼似的。至于其它人,她这三年来还真是连个影子都没见过。 院子里的桃花一夜之间全开了,如粉红色的花海,灿若云霞,惊艳迷人。她刚想上前折两支插在花瓶里,却忽听院门一响,小梅拎着食盒走了进来,面有怒色。 梨花不禁问道:“你不是去取早饭吗,这是怎么了?” 小梅气呼呼的把空食盒放到桌上,把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她们的小院离大厨房较远,小梅照常早早就去领早饭。到了厨房却见里面忙成一团,据说是有贵客要来,正准备席面呢,等忙完了才能做她们的早饭。小梅不想空手而归,只得先等着。她正好遇上和她交好的丫鬟鹦哥来取燕窝,便问起关于那贵客的事。那鹦哥本是苏夫人屋里的丫头,也是家生子,从小和小梅一块玩到大的,便也不隐瞒,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鹦哥走后,小梅又等了半日,可当她看到连后去给大小姐取饭的丫鬟都走了,便忍不住和管厨房的张婆子理论了几句,二人几乎没吵起来。最后,小梅想起了珑儿平日里的嘱咐,少不得忍下了这口气。 二人听了少不得出言安慰,待她气消了,又问起了家里来客人的事。 小梅道:“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好像是个什么大官,来这是为了回乡扫墓。因老家没人了,没处落脚,便住在了咱们家。老爷喜得跟请了个活菩萨进门似的,恨不得把他供起来,还特意把锦华苑收拾出来。我还听鹦哥讲,老爷把那水晶屏风,汝窑瓷器都摆进去了。” 梨花听了不禁啧啧称奇,道:“老爷还真是舍得。这些可都是老爷最喜欢的宝贝,从不让人碰一点的。” 珑儿听了却觉得此事不寻常。说起来,这苏府是苏家的祖产,也还算有些气派,而锦华苑可以算是苏府最好的院子了,因为景致好,平日便当做花园来用,连苏夫人都不让住,据说是怕来了贵客,来不及腾出来,宁可空着…… “他可待带了家眷过来?”珑儿问。 小梅想了想,道:“没听说苏夫人要招待女客的事,应该是没带。” 原来如此,珑儿想,这下好容易有贵客临门,还是单身一个人,这样好的机会,苏老财会放过吗? 珑儿让小梅吃完了早饭再去打探一下消息,当然,饭还是她们自己动手做的。她还嘱咐了小梅一番,一定要暗暗打听,不要让人有所察觉。小梅本是做惯了的,自去打探不提。 且说鹦哥取了燕窝,回了正院苏夫人处。苏家的大小姐苏珍儿正服侍着苏夫人用早饭。这苏珍儿长得十分明艳美丽,身量苗条,面若桃花,尤其是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她每日都来给苏夫人请安,甚至经常亲自服侍她用餐,嘘寒问暖,比之亲生的也不遑多让。苏夫人也对她颇为满意,时常感慨她不是自己亲生的,言辞里颇为遗憾。府内上上下下也齐声称颂大小姐贤良,极尽奉承。 待她服侍过苏夫人用完早饭,二小姐苏玲儿也过来请安。她身材娇小,长着尖尖的下巴,弯弯的黛眉,穿着一身粉蓝衣裙,更显得雪肤花貌,丽质天生。 她娇怯怯的向苏夫人问了安,又向苏珍儿施了礼。细声道:“女儿本来想早点给母亲请安的,可昨日抄经,又给父亲做鞋,熬了夜,睡得晚了,还请母亲恕罪。”苏玲儿虽不像苏珍儿那样时时殷勤奉承苏夫人,却常常帮苏夫人抄经绣花,还常常给苏老财做鞋做袜,一副十足的孝顺女儿模样。最近苏老财还为此夸过她,在府里也是一时风头无俩。 苏夫人怜爱的拉过她,说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孝心,可也要小心身子云云。苏珍儿微微斜了斜嘴角,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苏玲儿睃了她一眼,细声道:“女儿最近得了一本绣花样子,花样都是最新的。女儿觉得里面的几个样子极好,最适合绣喜服了......”她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引向了苏珍儿的亲事问题上。 苏夫人一笑,道:“我看这江公子虽然还好,可是我家珍儿更是出色。不着急,咱们慢慢挑就是了。” 苏珍儿勉强一笑,随即岔开了话题。 这时,只见门帘一挑,有丫鬟道:“大少爷来了。”随即,一个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摇着折扇走了进来,他便是苏老财唯一的儿子,取名英杰。他面色白皙,眉目也还算清秀,再加上读过几年书,颇有些风流才子的样子。 他一进来先向苏夫人请了安,旋即便看到了立在她身后的苏珍儿和立在苏夫人身侧的苏玲儿,便笑道:“原来妹妹们也在这里啊,为兄失礼了。” 说着又做了个揖,偷眼瞥向苏珍儿。苏珍儿面色微红,垂下眼帘,却只是略略低了头,露出了一段欺霜赛雪的脖子。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苏少爷一眼,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那苏少爷不禁看得一呆。苏珍儿向他努了努嘴,他才反应了过来,把目光移开了。 幸好,苏夫人正低头喝茶,苏玲儿也只顾盯着手里的绢帕看,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 苏夫人饮罢,放下手中茶杯,笑着搂过苏少爷坐在身边,问他是否吃了饭,有没有听夫子的话,又嘱咐了些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苏少爷一一应了,却有些心不在焉,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第三章、阴谋(上) 苏老财现在做梦都能笑醒,这柳大人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答应在此下榻的,也不枉他经营多年,终于结交下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听那些朋友说,此人和几大家族都有亲戚关系,也算有权有势了,如果能和他搭上关系……苏老财不禁盘算起来: 苏家早就没落了,直到他父亲那一代才渐渐有了些钱。他为了振兴家业可谓费尽了苦心。无奈,他才能平庸,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独生儿子身上。他不惜花费大价钱交朋友,寻门路,并严厉管教自己唯一的儿子,甚至还为此收养了三个女儿,就是打算做联姻之用的。无奈儿子是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难道他还要等到孙子不成?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岂有放过之理。他搓了搓手,心里已有了定计。遂叫来管家,吩咐了一番,让他下去安排。 再说那苏少爷离开了正院,来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等了好一会,一个红色的身影才翩然向他走来。等那身影走近一看,竟是大小姐苏珍儿。 那苏少爷一把搂过了她,心啊肝啊的乱叫。苏珍儿不禁推开了他,嗔道:“白天见面已是不妥,别让人看见。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咱们的事告诉老爷啊?” 苏少爷一听此话,脸立刻垮了下来。苏老财统共只他一个儿子,平时又管教得十分严厉,弄得他见了苏老财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哪里敢提娶名义上的妹妹苏珍儿的话。 苏珍儿见他如此,气得暗暗咬牙,那苏老财想利用她巴结达官贵人的意思,她这些年也看出来了,心里哪里会肯。与其不知给哪个老头子做了妾,不如跟了苏老财的儿子,做个主子奶奶来的风光。这苏老财的儿子性子软弱,若嫁了他,还不是任她捏圆搓扁。而且,她有信心能抓得住苏英杰的心。 她这也是被逼急了,眼看年纪越来越大,可苏老财却死不松口。她若想嫁得好,就只能出此下策。她早看出苏少爷对她有意思,不过是碍于兄妹的名分罢了,苏珍儿也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两人就成了。她本想再好好筹划一下要如何顺利的进苏家的门,却突然听到府里要招待贵客的消息。她看到苏老财又是请戏班子又是收拾院子摆古董的架势,又得知了那人的身份,很明显的,苏老财是想巴结此人。她心中顿时警醒起来,万一苏老财要送个人过去,从年龄上来说,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了! 她不禁暗暗心急,明知道让苏英杰去讨自己比杀了他都难,可她却已等不得了。 她问苏少爷:“你可知道府里来的贵客是什么人?” 苏少爷道:“听说是京城来的大官,五十多岁的样子,好像姓柳。” “那你知道老爷为什么要如此兴师动众的迎接他吗?”苏珍儿继续问。 苏少爷摇头。 苏珍儿提示他:“老爷想巴结官老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下总算有了机会,岂会轻易放过?” 苏少爷挠了挠头道:“这是好事啊,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珍儿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怎么会没关系。这样的大官什么没见过,就在这住几天能笼络住他吗?要想得到长久的情分,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苏少爷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担忧的说:“难道父亲会把你送去?不会吧,他还是很看重你的……”语气却不是很确定。 苏珍儿见他这样,便哽咽道:“老爷好歹抚养了我们姐妹一场,本来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该报答的。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啊。”说着,半真半假的流下泪来,却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苏少爷慌忙抱住她,道:“我,我这就想办法,你先别哭啊。” 苏珍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她擦了擦泪,拉过他到假山后面,细细说起了自己的盘算。苏少爷连连点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一个小丫头从假山洞里转了出来。她左右看看无人,这才掸了掸弄脏的衣服,往外走去。 ***************************************************** 苏府这几日都十分热闹,只有珑儿住的云岫斋依旧十分冷清。唯一的不同就是洒扫的婆子这几天没来,说是前面的人不够用,都派去前院当值了,厨房甚至连三餐都时有时无的,珑儿倒也不在意,自己动手收拾屋子,帮着小梅和梨花做饭,倒也自得其乐。 小梅时不时的会带些消息回来。看得出,苏老财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客人住的锦华苑的古董陈设都是他珍藏已久,平时舍不得用的;请了本地有名的戏班子唱戏;请了缀锦楼的大厨做席面;各色山珍海味就更不用说了,甚至连前面侍候的仆人都做了新衣,务必要把整个苏府打扮得花团锦簇。 主仆三人围坐在小院的凉亭里,边喝茶边聊着府里的八卦。微风拂过,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洋洋的散落,花木的香味在空气中阵阵浮动,另人心旷神怡。 珑儿悠闲地喝着茶,感觉此事不过是给她们多带来些谈资罢了。 ***************************************************** 晚上,锦华苑内。 一个小厮扶着一个衣着华贵,步履蹒跚的人向院子的正屋走去,还有几个穿着整齐的家人在一旁打着灯笼。那人正是苏府的贵客——柳大人。 待他进了屋子,关了门,眼睛却突然间变得清明起来。他走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从怀中拿出一颗药服下,哪里还有一点喝醉的样子。 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白衣公子,他笑着说道:“承修辛苦了,那戏可精彩?” “柳大人”连忙躬身向那人施礼,又苦着脸道:“公子说笑了。”声音听起来却完全不像五十岁的人,相反的,倒很年轻。这几天可真是苦了他了,苏老财又请他听戏,又喝酒,还非要送女人过来陪寝,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喝得差不多就装醉逃了出来。这要是楚逸风在就好了,让他假扮专好声色犬马,醇酒美人的柳大人正合适。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想到这,又偷偷瞄了那人一眼。 白衣公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再过两天我们就离开,到时候你就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 “那临江王的事……” “我自有考量。” 承修恭敬的应是,不再多说。 屋内灯光微弱,看不清那白衣公子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第四章、阴谋(下) 这一日,苏府二小姐苏玲儿依旧和平日一样坐在桌前抄写经文,却明显有些心神不定,总是写错字,地上到处都是废弃的纸团。她的贴身大丫鬟侍墨正在门口和人说话,正是那日躲在假山洞里偷听的小丫头。两人说完话,侍墨给了她一些钱,把她打发走,随即转身进了屋,低声对苏玲儿道:“大少爷今日又去找大管事了,说了半天的话,还给了一包东西。” 苏玲儿听了,狠狠地把笔掷到地上,又拿起一个茶杯要砸,忽然忍住了。 自己为了能得个好前程拼命的巴结苏老财和苏夫人,好不容易才熬到十五岁,本以为能配个好人家的。谁知道比她年长的苏珍儿却迟迟不嫁,还搭上了大少爷!她本就气闷,却得知他们还想用自己来代替苏珍儿去服侍那个“贵客”。她听下人们传言,那个姓柳的是个出了名的老色鬼,家里的姬妾不下几十个,还好养戏子……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跟吞了个苍蝇般恶心。 苏少爷和苏珍儿的私情她早就知道了,本以为他不过是玩玩而已,凭他那然软弱性子,能成什么事?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就是那位软弱的大少爷竟然被那贱人说动,到底是买通了管家,合谋一起算计自己。不过,幸好自己事先了解了这一情况,还有时间想办法。 她思索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上次说苏珑儿已经很久没吃药了?” 侍墨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听小梅的外婆杨婆子说的,她说很久没在小梅身上闻到过药味了,三小姐的病怕是好了也未可知。” 那杨婆子本是想给小梅找婆家的,人家嫌小梅伺候的是生病的三小姐,怕晦气,杨婆子不知内情,忙急着解释很久没在小梅身上闻到过药味了,想那三小姐的病可能已经快好了,正好被路过的侍墨听到了。 苏玲儿思忖着,道:“已经好了吗?”她又想起苏珑儿美丽的脸,不由又烦躁起来。虽说当年只是为了一时痛快,想给苏珑儿一个教训,却没想到她会一病不起,失了宠。她当时还曾暗暗欢喜,以为自己除掉了一个妨碍自己前程的对手,却没料到在关键时刻少了一个替罪羊。 她整了整衣裳,再次恢复了平时娇怯怯的模样,细声对侍墨道:“外面的天色这样好,我们也该出去走走才是。” ***************************************************** 云岫斋内依就如往常一样安静。小梅去了账房领月钱,梨花坐在院子里绣花,顺便看门。平日她们都很小心的不让外人进来,怕撞破装病的事。因白天不好关院门,怕人起疑心,两人从不一起出门,每次都一定会留一个人在院子里看门。珑儿则与平时一样,在屋里写字。 “二,二小姐,您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们三小姐了……”梨花的声音突然响起。 珑儿闻言一惊,猛地抬头向外看去,来者竟然真的是她名义上的二姐苏玲儿。虽然珑儿只见过她几面,却对她那娇娇弱弱的模样印象深刻。 珑儿此时已顾不得猜测她的来意,转身冲进里屋,放下床帐,打散头发,取出些粉末,往脸上一抹,又拉过被子盖了。刚躺下,就听到说话声近了。 “我们三小姐看最近天气好,也想去拜访二小姐的,顺便去园里逛逛,怎奈体力不济……” 梨花说着排练过数次的台词,已恢复了镇定自若。 她把苏玲儿主仆领进厅中,自己走到里间,看到床帐都放下来了,遂安了心,道:“我们三小姐有些不舒服,正歇觉呢。” 苏玲儿落座,梨花奉了茶,然后站在一旁服侍,想着她一会无聊了也就该走了。没想到等了半天苏玲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声称一定要等珑儿醒了,见过一面才走。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三妹妹,因为我过去的疏忽,竟然忽略了三妹的身体,心中着实不安,今日不见一见三妹又怎么会安心啊。”说罢,她又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哽咽道:“三妹要是不见我,那肯定就是怪我了。” 珑儿虽不知道她的目的,却也知道她今日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借她的嘴坐实自己生病的事实也好。思及此,便哑着嗓子,轻声唤道:“梨花。” 梨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快步走进里屋,苏玲儿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梨花拉开床帐,探进头去,道:“小姐醒了?二小姐来看您了。”边说边装作为她整理被褥的样子,用身子挡着苏玲儿得视线,伸手进去把珑儿脸颊的粉抹匀,又飞快的确认了一下没有破绽,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靠在大迎枕上。 珑儿虚弱的看着苏玲儿,轻声叫了一声:“二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拔步床内光线昏暗,只见珑儿脸色腊黄,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绫袄,倒真像是久病之人。 苏玲儿一脸关切的打量着她,细声问道:“三妹妹,你今日身上可好啊?不知有没有按时吃药?”又问她平日里吃什么药,可管用云云。 她四处看了看,又道:“我闻着这屋里味道很香,不知妹妹用的是什么香?连药味都能掩盖住。” 珑儿心中一紧,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因为太久没人来了,为了省钱,也不再买药了。自己是久病之人,屋里又怎会一丝药味也无。 念头闪过,她面露苦涩,低声道:“不瞒姐姐说,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又何必白白的花银子买药?总不过是拖日子罢了。”说罢低下头,一脸心灰意冷的模样。 苏玲儿忙柔声安慰,让她放宽心,好好养病云云,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还说以后会常来看她之类的话,不过略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去。 梨花松了一口气,看着她们走远才掩上了院门。 ********************************************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走出云岫斋后,苏玲儿问侍墨。侍墨想了想,含糊道:“奴婢觉得三小姐脸色很差,可能是久病无力吧。” 苏玲儿冷笑了一下,久病无力吗?想到窗边书桌上的字,字迹清新隽秀,那墨似乎还未干,而屋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又想到那张三年未见的脸,似乎变得更美了,即便是脸色蜡黄,一脸病容,也仍然无法掩盖精致绝伦的五官。 她突然停下脚步,吓得跟在身后的侍墨差点撞上她。只听她喃喃道:“不管她是装病还是真病,都留不得她了”。她带着满腹心思,快步向着正院方向走去。 太阳快要下山了,夜幕将要降临。 第五章、李代桃僵 当晚,锦华苑内灯火通明,苏老财在院子里搭了戏台,请柳大人看戏吃酒。 “这是小玉香,可是名角,整个江南都有名的。您瞅瞅,这扮相,这身段,多出挑啊,那嗓子也是顶尖的……” 苏老财见柳大人目不转睛的望向戏台,似乎正看得入迷,便趁机讨好,希望能得到这位贵人的欢心。他哪里知道这位“柳大人”此刻正在心里暗暗叫苦。 管家刚刚向他回报,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过了今晚,他们就是姻亲了,到时候自家也算有了靠山。他又想到了儿子的前程,不禁越想越美,盯着柳大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热切。 看过戏,苏老财又摆了席面请他吃酒,还找来自己的两个女儿来见贵客。 苏老财特意吩咐她们要好好打扮,务必不能失了苏府的体面。苏珍儿和苏玲儿果然不负所望,一个穿红,一个着绿,花钿、玉石花、翠玉步摇、耳环、腕镯、一样不缺,在灯光的映衬下金光灿灿,更显得明艳妖娆,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看得苏老财心中得意,觉得这两个女儿真是没白养。 假扮柳大人的承修看着打扮俗艳的两个美人一左一右的坐在自己的身边,还不断的向他敬酒,甜腻的脂粉香味熏得他的头直晕,还得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推脱不得;那苏老爷还不时热切的看向自己,那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心里不禁叫苦不迭。他宁可上阵杀敌,也不愿受这种罪。心里不禁暗道:公子,您确定不是在耍我吗! 这边厢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而离这里不远的云岫斋内却出了件小事——小梅从下午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梨花急的团团转,又想出去找,又怕有人趁机溜进来。珑儿笑道:“你出去找找吧,我把门插上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梨花想了想,点头同意,又嘱咐她小心,便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珑儿见她走远,笑容渐渐消失。苏玲儿走后,她就预感到有事要发生:贵客的入住,苏玲儿的刺探,小梅的失踪,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呢?自己又有没有能力避开呢?要知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的那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堪一击。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一惊,过了好一会才一边咳嗽一边轻声问:“谁,咳,咳,谁啊?” “是我,小梅,小姐开门啊。”门外有声音响起。 不对,刚才的敲门声根本不是和小梅她们平时约好的暗号,难道是小梅忘记了?她隔着门问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取到药了吗?” “奴婢没忘,已经取回来了,小姐快点开门吧。”小梅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 根本没有药,不过是暗号罢了,可门外的说话声的确和小梅很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有人胁迫她吗?不应该啊,也没这个必要。 难道是有人冒充小梅?想到这里,珑儿突然感到浑身冰冷。 门外继续传来小梅的叫门声:“小姐,快开门啊。” 珑儿一瞬间回过神来,肯定不是苏老财发现她装病,否则定会派一堆丫鬟婆子来抓她,兴师问罪。可不是他又是谁呢?她脑中立刻闪过苏玲儿的脸,难道是她?可是她又有什么目的? 最后,她决定先拖一拖,边往后退边说:“你先等等,我马上就来”。随即转身飞快的跑到小院的后墙处,墙边有棵桃树,她拉起裙裾掖在腰带里,迅速爬了上去。那树枝叶繁茂,上边藏着她早就备下的软梯。她平日里经常练习爬树翻墙,就是为了有一天要逃跑做准备。小梅她们问起,她就说是有备无患,万一着火什么的好有个退路,还怂恿她们一起跟着练。 她翻过墙,爬下软梯,藏好,又偷偷溜到正面,躲在墙角,悄悄探出头向门口看去。门口站着一个提着灯笼的小丫鬟,看着眼熟,却并不是小梅。 那人一边拍着门一边叫着:“小姐,开门啊。”声音和小梅的很像。再仔细看,墙边影影绰绰还有几个人影,似乎有人正躲在那里。 她知道这地方是不能呆了,就算她不想逃也不行了。她转身向后面院墙跑,边跑边想,小梅到哪去了?被抓了吗?梨花找不到她,回来遇到这些人会怎么样?按理说,这些人的目的是自己,应该不会对她们怎么样。 可她又一想,万一明日苏老财发现自己不见了,那她们又该怎么解释?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有什么理由突然消失不见呢?她突然想到了树上绑着的软梯,易容用的粉末,还有书桌上放着的字纸,小梅偶尔会托人买书籍纸张……细细想来,她的漏洞实在太多了。从前只是没人注意才会一直没被人发现她装病。如果是无人查探还好,只要仔细一查,那她的秘密就会被人发现。若苏老财发现她们俩帮着她合力蒙骗了自己,能饶得了她们吗?退一万步说,就算苏老财没查出来,至少苏玲儿应该是知道了自己装病的秘密,否则也不会设计派人来抓她。不过,苏玲儿也许不会说出这件事,毕竟她是背着苏老财做的。 珑儿想起自己落水的原因,不禁打了个寒战。以珍、玲二人的性格,若是知道了此事,能不报复吗?只要她在苏老财面前说两句话,那两个丫头还有好日子过吗? 她想起苏夫人屋里曾丢过一个古董花瓶,苏老财大怒,下令追查。最后有没有找回花瓶她不知道,只知道苏老财以看护不力的理由,打死了那个看屋子的丫鬟。如果,小梅或者梨花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亦或者被人诬陷偷了东西……对苏玲儿来说,这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 也许,她们不会有事也说不定,珑儿不停的安慰自己。 可是,她能冒这个风险吗? 想起小梅为了留下来照顾自己,不惜跟外婆翻脸,大半年都不和她说话;原本她性格泼辣,事事拔尖,却为了不愿给自己惹麻烦,引人注目,只得凡事隐忍,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自己;想起梨花对自己说,小姐对我这样好,我愿意一辈子都跟着小姐。看向自己的大眼睛里有满满的信赖。 她们的忠诚和信赖所换得的难道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苏府围墙,墙外就是镇子里最热闹的大街了,隔着墙隐隐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说话声,甚至能闻到烤红薯的香味…… 只要翻过去,她就自由了。 可是,这样的自由就是她想要的吗?万一她们受了自己的连累,被打、被罚、甚至被杀,那她这辈子还会再有安心的日子可过吗?如果说,这是她三年前就该面对的命运,与其逃避,连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两个人,还不如直面自己的命运。 她盯着那围墙看了一会,终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 云岫斋的院门半开着,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一片漆黑。 珑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空空的院落道:“荷花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走啊。” 半晌,一个丫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珑儿,道:“三小姐。”原来,那荷花原本是珑儿身边的丫头,后来才跟了苏玲儿。以前她和小梅的声音就很像,她刚开始没认出来,在逃跑的途中才想起来,也因此领悟了她们的意图。 珑儿又对着四周道:“既然来了,就都出来吧。” 随即又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陆续走出来。 她开门见山:“放了小梅,我跟你们走。” 那几个人似乎被镇住了,呆呆的看着她,半晌没出声。 她催促道:“快一点,小心一会我改主意了。”她必须得赶在梨花回来之前被这些人带走。 其中一个家丁终于回过神来,走上前躬身施了一礼,恭敬的道:“小人失礼了。” 在一阵香气中,珑儿失去了知觉。 第六章、初见 酒过三巡,苏老财见客人已经醉的抬不起头了,便示意身边的小厮送他回房。又对两个女儿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辛苦了,这里离你们的院子太远,今天就宿在隔壁的绿云馆吧。”说罢,又命管家去安排。 姐妹俩对望了一眼,心里明白,应声说是,跟着管家退下了。 承修进了屋,把一众下人都赶了出去。又掏出一颗药服下,叹了一口气,今日喝得多了些,那两位美人的脂粉味又极重,他本就嗅觉灵敏,熏得他头直疼,就算吃了醒酒药也不管用。又暗叹这种工作交给楚逸风最合适了,他最适合做这种怜香惜玉的事了。不过,想到明日就能离开了,不由心情畅快,边想着边往里间走去。 等他走进卧房,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似乎有淡淡的迷药味。屋里没有点灯,他警觉的四处打量,借着月光看去,似乎有个人躺在床上。他蹑足潜踪,走到床边,听到那人的呼吸微弱,不禁纳罕。他伸手拿过桌上的羊角宫灯点亮,向床上照去,却完全被震惊——那是十分美丽的女子!看起来非常年轻,雪白的面庞在灯光下泛出珍珠般的光泽。只是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微颤,似欲飞的蝴蝶。这,这是什么状况?!他不禁呆在了那里。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她中了很重的迷药。”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走到床边,俯下身喂了那女子一颗药丸。 “公子,这姑娘是……”难道是公子带来的? 那公子喂完药,又抬起她的左腕,摸了摸脉搏。 “刚才有人把她送到这里来的。” 他转过身,戏谑的看着承修道:“看来苏老爷是有意招你为婿了。” 承修惊道:“这是他女儿?”又转身看以一眼床上的女子,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甚至还是个孩子,连身量都未足。 “真的是他女儿?”他又问了一遍,满脸的难以置信。又想起苏老财那副肥头大耳的模样,能生出这样美貌的女儿来?这不是重点!他竟然能对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卑鄙的事,完全不顾女儿的名节!又想起刚才酒席上那两个打扮俗丽的女人,道:“他有三个女儿吗?”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想起了刚才看到的一幕: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女子走进了房间,放在床上,还向她拜了拜,边拜边小声嘟囔:“这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主意,我只是个跑腿的,三小姐千万莫怪我。”然后转身左右看看,溜出了房间。 “那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女子?”承修不禁有些担忧,不知明日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那白衣公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珑儿,沉默不语。 ***************************************************** 珑儿慢慢睁开了双眼,只见一位十分俊美的年轻公子正坐在床边望着她,清晨的阳光散落在他的白衣上,有图腾般的暗纹隐现,反射出淡淡的光晕,宛若谪仙。珑儿不禁怔忪,难道自己还在做梦不成,莫非她是遇到了仙人,能穿越回家了? 她不禁喃喃道:“你是神仙吗?能送我回家吗?” 那白衣公子见她睁开眼,先是一怔,闻言又不禁一笑,大大的凤眼如星光般灿烂迷人。他伸手了白玉一般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脉搏,动作中有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他开口道:“你中了迷药,已经昏迷一夜了。”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珑儿猛然想起自己自己在闻到一阵香味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是迷药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立时清醒起来,猛的坐身,忍住一阵眩晕,问道:“这里是哪里?”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禁有些困惑。 白衣公子看着眼前的女孩,此刻的她正睁着迷茫的大眼睛望向自己,眼中仿佛散着碎钻般晶莹璀璨,如梦似幻,惊艳至极。虽然看着不过才十三岁左右的样子,但着实美得令人惊叹。 “这里是锦华苑,昨晚有人悄悄把你送来这里的。”他回答。 珑儿一怔,锦华苑?那不是“贵客”柳大人住的地方吗?苏玲儿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虽然她隐约猜到苏老财的用意,而且她在昨晚故意自投罗网的时候也早已有所觉悟,但此时仍然觉得很尴尬。只是,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似乎和传闻中的柳大人的形貌完全不一样。也许,他只是随行的幕僚也不一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早晚要面对苏珑儿的一切——包括命运,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离开苏家再筹谋吧。 想到这里,她已经定下了心神,道:“那么,这位公子,我可不可以打听一下,我的两个侍女现在怎么样了?” 那白衣公子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不禁问道:“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吗?” “我只想打听一下我那两个丫鬟的下落,我很担心她们。” 珑儿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恳求之意。 他笑着点了点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说罢,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先呆在这里别出去,饿了的话桌上有吃的。” 珑儿见他出去,暗暗的舒了口气。她想要帮助小梅和梨花就只有依靠这个无论气质还是打扮都贵气十足的男子了。她想起那人临走时说的话,果然看到桌上有一个食盒,虽然心里有事,没什么食欲,但为了保持体力,应付后面可能发生的事,还是勉强吃了一点。正吃着,就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随即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她连忙向外看去,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小姐!” “小姐!”小梅和梨花看到她,一前一后的奔了过来,“您有没有事啊?我们都担心死了。” 珑儿忙道:“我没事,我只想知道你们怎么样了。” 梨花眼泪汪汪的看着她,道:“昨天我回院子的时候看您不在,急的不得了,后来又有人把昏迷的小梅送了回来,说是病了,明天一早就会醒。我觉得不对,再问他们也什么都不说,又不敢说您不见了,又不敢离开,只好决定等小梅醒了再说。” 小梅接着道:“我那天去领月钱,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大小姐房里的彩霞,非要拉我去模骨牌,我想着时间还早,去玩了一会也不打紧,可不知道怎的就睡着了。”她满面羞愧的低下了头。 看来,苏珍儿也参与了此事。珑儿又问:“后来又怎么样了?” 小梅说:“我醒了之后,听见梨花说您失踪了,就一起过来打听消息。后来,夫人房里的鹦哥告诉我,您可能被送给柳大人了,我们就赶忙来了锦华苑。谁知外面有人看着,我们进不来,是这位公子派人传了话,让我们进来的。”说罢,又看了一眼身后,那白衣公子正站在门口着看着她们。 珑儿忙上前道谢。那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不必谢了。对了,我叫子瑜。还有,我想问你,你愿意随我离开吗?” 第七章、离开 苏老财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苏珍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现在不是应该躺在锦华苑柳大人的床上吗?怎么还能过来请安?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他沉着脸问苏珍儿。 苏珍儿不慌不忙的回答:“我来给父亲请安啊。” “那里你昨日宿在哪了?” “宿在锦华苑旁的绿云馆啊。您昨天不是说天色已晚,让我和二妹住在那吗?”苏珍儿满脸的不解。 苏老财看她不像是假装的,心道:难道是管家办砸了吗?便怒道:“你先下去,把管家叫过来!” 苏珍儿福了福身,转身便往外走,和管家擦肩而过的时候扫了他一眼,便脚步不停的走了。 看到管家进来,苏老财不禁心头火气,刚想发作,就听到有下人来报,说柳大人前来辞行。苏老财这才压下火气,命人快请。心想,柳大人今日就要走了,怎么才能把女儿塞给他呢?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世家大户就是娶妾也不愿意娶商人的女儿。 自己本来打算得好好的,先把大女儿弄晕了送过去,让生米煮成熟饭,待女儿醒来后一哭闹,任他长一百张嘴也抵赖不了。到时就说他酒后侮辱了自家女儿,他一理亏,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儿以清白之身侍奉,怎么也得给个名分。现在倒好,竟然失去了这样好的机会!这下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又恶狠狠地瞪了管家一眼,心道,一会再找你算账!管家吓的浑身一颤,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贪图大少爷的银子,拿病怏怏的三小姐偷梁换柱。万一那柳大人不满意,老爷舍不得罚大少爷,把气撒在自己身上那就糟了。 苏老财满脸堆笑,把“柳大人”让进客厅,请到上座。两人寒暄客套了一番,“柳大人”便说明来意,向他辞行。苏老财哪里舍得,拼命挽留,无奈“柳大人”执意要走,说刚得到信,朝里有急事召他回去,不敢耽搁,连践行宴都不打算参加了。 苏老财无法,又舍不得放弃这个好机会,便硬着头皮道:“小人的两个女儿都有些姿色,大人也是见过的,不知您可有中意的?” “柳大人”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小弟的确是想向您讨要一人,只是,那人并不在这两位小姐之中。” 苏老财听了不禁大喜,心中不禁又燃起了希望,就算他看中了哪个丫鬟也好。忙道:“大人想要谁还不是一句话嘛,尽管说便是了。” “柳大人”面现为难的道:“只是此人非是旁人,也不知您能否忍痛割爱啊。” 苏老财拍着胸脯,道:“您想要谁尽管说就是了,小人绝不会舍不得的。” 心道:您就算是看中了我老婆我都舍得。 “柳大人”道:“苏兄果然爽快,此人非是旁人,正是苏府的三小姐。” 苏老财刚要张口答应,听到此话不禁一愣,三小姐?自己已经有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柳大人”接着说:“不瞒苏兄说,我有一个女儿,小时候落水后就一直体弱,需要一个替身,舍了去庙里祈福,我找人卜算过,说是近日在南边某处会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听说府里的三小姐也落过水,年龄又与小女相仿,正符合那相士的话,不知道苏老爷可愿忍痛割爱啊?”说罢,又低声道:“小弟那里还有个空缺,不知贤侄可愿一试?” 那苏老财一听此话,连忙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定下了此事。用一个女儿换一个官职,还是跟着柳大人,那前途无量啊!这已经超过了他原本的预期。没想到那病怏怏的三丫头竟然还能派上用场,幸亏他当时怕人戳他脊梁骨,没把她丢出府,不然哪有今日的好事啊。至于是去做妾还是出家又有什么所谓。 他越想越得意,笑得嘴都合不拢,还殷勤的问要什么时候把人接走,要是现在带走用不用再买辆马车之类的。 承修看他这样,心里直摇头,叹那苏家三小姐实在是不幸,竟然有这样一位老爹,自家公子把她带走也算是救了她把。 ***************************************************** 珑儿主仆三人专拣僻静的小路回到了云岫斋。回来后不久,苏老财就派人来传话,让她收拾行李随柳大人离开。因为发生了昨天的事,她是断不能再留下了,所以,刚才子瑜问她愿不愿意随他离开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经此一役,她已经成了珍、玲二人不得不除的眼中钉,肉中刺,届时也会危及身边人的安全,还不如自己离开,放梨花和小梅一条生路,毕竟这些年自己实在连累她们够多了。 虽然,她舍不得和小梅她们分开,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哪里敢带她们走。只是这一走,又不知何时还能再见面了。三人依依惜别,过了好久才擦干眼泪,收拾起行李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能带走的也只有些衣服簪环之类的。珑儿只留下几样常带的首饰,剩下的首饰和藏在身上的所有银票都给了小梅她们,道:“你们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这些本来是想等你们出嫁时,给你们添妆奁的,只是,我怕是等不到了。”主仆三人又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梨花先止住了哭声,哽咽道:“小姐,你一定要保重啊,我们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珑儿点了点头,道:“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之后,你们想办法调去去针线房吧,那里的活轻松,又能避开大姐二姐的人,小梅的姑姑在那当差,总能照顾到你们的。” 梨花和小梅忍着泪,都各自去厢房收拾东西了。 大厅中空荡荡的,珑儿最后一次环顾这座住了将近三年的小院:干净整洁的书桌,缺了一角的镜台,洗得发旧的床帐,院子里的桃花,小小的凉亭……不过是几天之前,三个人还在那里喝茶聊天过,笑谈着仿佛永远也不会涉及到自己的八卦。也不过才转眼之间,她们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自己就要离开这里,单独踏上未知的旅途;小梅和梨花也要调离这里,去做别的工作了,也许,她再也不会有机会过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了。 出发的时间终于到了。珑儿戴上白纱帽,帽上的轻纱垂下,遮住了脸,让人看不清容貌。一路由丫鬟仆妇送到苏府门口,早已有马车等在了那里。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连面都没露,而她也早已忘记了那位“父亲”的模样…… 她走向马车,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从里面撩开车帘,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最后看了一眼苏府的大门,随即登上了马车。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向前方驶去。 第八章、碧水 珑儿站在甲板上观看岸边的风景。那一日,他们离了苏府,坐着马车来到彤江边,又换了船向碧水城驶去。大船沿着彤江一路行驶,两岸风光十分优美,山石奇险,重岩叠嶂,峭壁对峙,一派秀丽风光。 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天朝。不过,她也并非对其全无所知,其历史和自己原来的世界有交叉。现在正处于太平盛世,没有战乱之忧。这样就好,她刚穿越过来时,也曾担心过自己所在的时代是个乱世,查了史书才知道,天朝建国已过百年,现在是成光十二年,皇帝叫萧恒。迄今为止,百姓对他的评价也还不错,至于他会不会一直“英明”下去,她可不敢断言,很多皇帝刚开始都很勤政爱民,到老了就净办糊涂事。想那汉武帝和唐明皇不就如此嘛!不过,这些全都与她不相干,她只希望今生都能够平平安安活下去。 “珑儿,在想什么?”一个男声响起。 她反应了一会,才发现叫的是自己。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叫过她这一世的名字——苏老财和苏夫人叫她三丫头,两个姐姐叫她三妹,下人们叫她三小姐,以至于她几乎淡忘了自己的名字。 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那天带她离开的名叫子瑜的白衣公子。他今天仍然身着一身白衣,显得丰神俊朗,俊美无铸,看得珑儿不禁一阵心跳。 子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怎么不戴纱帽?”语气很是亲昵,珑儿不禁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他毕竟是自己现在的靠山,没的得罪了他。 她抬起头,望着比他高很多的子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道:“原来是公子啊,我想要观景,感觉戴着别扭。” 子瑜盯着她看了一会,直到珑儿感觉自己的笑脸有些僵了,他才接着道:“可是,珑儿这样子很影响下人干活。” 珑儿有些不解,回头去看,却看到有很多仆人都躲在角落探头探脑的望着自己。正巧,一个端茶的小厮正往这边走,见她回头,突然愣在了那里,只听“咣当”一声,他手中的托盘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茶杯被打得粉碎。 珑儿不由满头黑线。自从她离开苏府就时常遇上这种事,可她还不想总是戴着碍事的面纱。 她想了想,道:“那这样好不好,有人在的时候我就拿扇子遮脸。” 子瑜笑道:“这样也好。” 他命人取过一把玉色的扇子递给珑儿,她接过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把玉做的扇子!每一片扇叶都是温润的玉片,展开后就能看到上面刻着的古朴花纹,整把扇子浑然一体,巧夺天工。 她仔细端详了半天,才道:“这,这也太贵重了些吧。”的确漂亮的没话说,就是太贵重了,而且万一摔了……赔不起啊。 子瑜笑道:“就用这个吧,和珑儿很相配呢。” “可是,万一打碎了岂不可惜?”丑话须得说在前头才行。 “没关系,碎了再做一把就是。”子瑜淡淡的道,“还是,珑儿还有别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呢!公子说笑了。”珑儿有些心虚的笑了一下,她刚想问这扇子能值多少银子,寻思着以后若能有机会离开,可以找个机会卖掉。听他这样一说,立刻心虚起来。 这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了过来,施了一礼,呈上了一封信,道:“公子,京城来的信。” 子瑜接过,展开看了看,又吩咐那人道:“承修,通知逸风,按原计划行事。” 承修此时已经卸下了伪装,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剑眉朗目,英气勃勃。他又施了一礼,答了声是。看到珑儿时,不禁脸一红,忙退下了。那日在白天见到了珑儿后,他简直惊呆了,没想到她醒着的时候竟然美到如此程度!怪不得从前多少人挤破了头想送美人给公子,公子都不收,却主动提出要带她走。 ***************************************************** 珑儿觉得自己的日子实在过得太过悠闲了。每日醒来,有丫鬟侍候梳洗,吃过早饭就去甲板散步,无聊了就回船舱看书写字。吃过午饭就睡午觉,醒了又看书写字,然后又吃晚饭,吃完去散步,回来之后洗澡,然后便熄灯睡觉。 这艘大船外表看似普通,其实住起来很舒适,陈设低调却不失华贵,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她住的十分舒服。偶尔在散步的时候会遇见子瑜,他一般会摸摸她的头,和她说两句话,然后便回到书房,似乎很忙的样子。 珑儿曾问过伺候她的丫鬟子瑜到底是做什么的,那些丫鬟们也不甚清楚,她们都是从别院调来的,只知他十分阔绰,经营一些古董买卖。珑儿想去问他本人,又觉得此人身份怕是不简单,他们连朝廷命官都管敢冒充,自己知道的越多,以后怕是越难脱身,好奇害死猫嘛!不如干脆不问,反正自己目前只能跟着他。 这一日,船行至碧水河,碧水城本是江南最繁华的地方,商贾云集,文人荟萃。而这段碧水河正是碧水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时近四月,碧水城里桃红柳绿,碧水荡漾,到处鲜花盛开,一片繁华。 珑儿早就听说过这里如何的繁华,期待着能看一看这里的风光。她一早醒来,侍女就告诉她已经到绿水河了,她连梳洗都顾不上了,匆匆穿上衣服就跑出去看。 两岸名园胜迹遍布,飞檐漏窗,雕梁画栋。两岸桃花开的极繁茂,仿佛粉雾一般浓密;嫩绿的柳枝低垂,温柔的抚着水面。虽然时间还早,岸上的商铺酒楼却已经热闹起来了,人来人往,个个衣着鲜艳,一派富贵风流的气象。 这里就是真正的古代啊!如果说人们可以从流传至现代的古画中窥测其形貌,则实在难以体会其实景神韵的万分之一。这里和现代,根本就是两种文明形态。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这里真的很美。”她回过头,望着身后站着的子瑜答道。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苏府的四方天地,一睹古代江南最有名的街市,怎能让她不感到兴奋。 她的兴奋似乎感染了子瑜,他微笑着看着她,像往常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晚上这里会更热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岸上游玩可好?” “好!”珑儿回答的干脆。这也算是古代的公费旅游了吧。 扑面的春风拂起她如黑丝锻般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晶莹剔透,在阳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她扬起的笑脸比最明媚的春光还要灿烂,令人炫目。 “又忘记什么了吧。”子瑜笑着指了指她的后面。 珑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偷看她的仆役们都张着嘴,呆呆的看自己,其中几个连手中的扫帚都掉了,这才想起是忘记拿扇子遮脸了。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是立刻拿袖子挡了脸,快步向自己的船舱走去。心道:我这算不算是没脸见人呢? 子瑜望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 第九章、故知 夜里的碧水河华灯灿烂,金粉楼台,河面上画舫如织,丝竹飘渺,有歌女放声吟唱,轻歌曼舞,多情的文人才子们纷纷流连其间,追寻自己倾慕的佳人。 珑儿很开心能上岸游玩,就算只能戴着纱帽出门也无法影响她的心情。她知道自己的脸很麻烦,离开了子瑜的地盘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还是带着的好。 夜市十分热闹,里面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各种小吃、服装饰品、古玩字画摆了长长的一条街。珑儿东看看,西看看,感叹自己见过的古人加起来也没今天见过的多。 珑儿注意到一路上凡是看到子瑜的年轻女子都一脸娇羞的偷看他,或者和同伴小声议论,回头率极高。珑儿心想,子瑜也该带面纱出门才对,万一被哪个好男风的恶霸看见,还不得抢回家去啊。又想象他做男宠打扮会是什么样子,不禁暗自偷笑。 路上行人很多,她不禁伸手拉住了子瑜的袖子,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和他走散。子瑜低头看到她正吃力的抓着自己的袖子,便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牵着她往前走去。珑儿不禁一阵脸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路过卖饰品的摊子,她看到样式精巧的首饰,就想这只梅花簪小梅戴一定很好看,那对形状别致的银耳环梨花肯定喜欢,又想到她们都不在身边,不禁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刁难。如果她今后有机会,一定要回去寻她们。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家酒楼,上了二楼的雅间。里面布置得极为雅致,隔音也好。珑儿见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便摘下了纱帽,觉得终于可以轻松呼吸了。桌边的窗户开着,视线极好,河面上灯光点点,遥遥的传来渺渺乐声。 子瑜道:“这里的小菜很出名,我们不妨尝尝看。” 他们点了很多小菜,珑儿边吃边看景,心情十分舒畅。 这时,雅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男声响起,“子瑜怎么来了这里也不打声招呼。”珑儿条件反射般的戴上了纱帽,转头看去,一个锦衣公子被伙计请进了雅间。他摇着折扇,将鬓边发丝扇的飘飘欲飞,一双桃花眼电力十足,面如冠玉,唇若施脂,虽看起来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举止却从容优雅。 “我不过是想看看之远兄几时能发现我的行踪罢了。”子瑜漫不经心的说道,面上却已露出笑容。 这时,薛之远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苏珑儿,眼中有无法遮掩的惊讶。他叹道:“子瑜竟也会带佳人出游,难得难得啊。” 子瑜笑道:“不要乱说,这是我表妹。”又看了看重新戴上纱帽的珑儿,笑着给她介绍自己的好友。 薛之远戏谑道:“嘿,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妹?也不知道佩兰小姐会怎么想。” 珑儿心想,表妹吗?这个身份也还不错嘛。不过佩兰小姐又是谁? 薛之远看了看戴着面纱的珑儿道:“不知道妹妹怎么称呼,有空哥哥带你好好逛一逛碧水城如何?” 子瑜道:“收起你那风流样,别吓坏了珑儿,我们自有安排。” 薛之远满脸委屈的道:“小弟我可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江南四公子之一啊,哪里会吓到人啊,不要诋毁我的名誉啊。” 他又看向珑儿,道:“妹妹是叫珑儿吗?名字果然好听,既然你是子瑜的表妹,那就也算是我妹妹,叫声哥哥吧,哥哥有见面礼给你。”说罢,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珑儿满脸黑线,觉得这个家伙果然自恋。她看向子瑜,见他微微点头,便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哥哥。” 声音清透娇软,听得薛之远感觉像喝下了甘露般畅快,乐的连嘴都合不上了,连声说好,伸手拿出一把金色的小匕首,道:“愚兄今日只带了这个来,是波斯的贡品,算是见面礼,妹妹千万别嫌弃。” 珑儿接过来仔细看,刀鞘上面镶嵌了各色宝石,刀柄下嵌着一颗红宝石,极尽华丽精致,出鞘一看,刀刃光滑锋利,寒光逼人,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她又抬头看向子瑜,见到子瑜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将小刀拢入袖中,向薛之远了道谢。 薛之远道:“珑儿妹妹别客气,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哥哥,哥哥一定会送你的。”又邀请她去府里做客,十分热情,早把子瑜凉到一边去了。 子瑜突然打断他,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薛之远忙道:“不带这样的,我还想和珑儿好好聊一聊呢!还有你,好久不来了,怎么见了我就走啊。”又道:“你肯定是看珑儿妹妹喜欢我,就嫉妒我,小心我把珑儿妹妹抢走……” 子瑜也不听他罗嗦,站起身,牵起珑儿的手就走。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着薛之远道:“明日去找我,有正事和你商量。还有,这桌饭钱就由你付吧。”说罢,就头都不回的走了,也不管薛之远在他背后嚷嚷他做人不厚道。 出了酒楼,走在街上,子瑜道:“没吓到你吧,他从小就这样,其实人还不坏。” 珑儿道:“我明白,薛公子没恶意的。” 子瑜想了想,又笑道:“幸好你没让他看到你的容貌,否则,今晚真不知道能什么时候回去了。” 珑儿无语,真不愧是所谓的江南四公子之一,似乎不风流都不好意思这样称呼。 她不禁问:“不知江南四公子是哪四位?” 子瑜道:“晨州李家的李烨,碧水谢家的上官晟睿,还有已经移居京城的楚逸风,和今晚你见到的薛之远合称江南四公子。”又道:“至于他们的样子,你最近应该都能见到。” 珑儿点了点头,想要再次确认一下,便道:“那把波斯匕首太贵重了,初次见面就这么收下不太好吧。” 子瑜道:“没关系,尽管收下就是,他出手一向大方,而且……” 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道:“以后不管他送什么,尽管收下就是了,说起来,我也帮了他不少忙,也该要些报酬才是。”又自言自语道:“我们也该换一艘船了。” 他牵着珑儿,穿过闹市,往船的方向走去。 身后有几个人影闪过,又瞬间消失了。 第十章、画舫 珑儿很快就知道她为什么能见到江南四公子了。四月初五,也就是五日后,就是有名的碧水灯节了,那一日将会举办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介时,文人雅士,风流才子,商贾巨富都会齐聚一堂,观看来自江南各地妓坊的美女献艺,选出其中外貌才艺最为出众的女子为花魁。顺便还会举行文人聚会,每一次都会留下脍炙人口的诗词文章,极尽风雅之能事。像这样热闹风雅的聚会,那江南四公子又怎么会不参加呢? “......上一届的花魁是仙音乐馆的歌女,被江南四公子之一的李烨买下,送给了四大才子之首的王牧之,由此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丫鬟红袖是本地人,对这些事情十分了解。 哦?除了江南四公子之外,竟然还有四大才子吗?也不知那女子是不是叫秋香。 当红袖说到江南四公子的时候不禁激动的眼睛闪闪发亮,满眼都是红心。不厌其烦的向她介绍他们的光辉事迹和风流韵事。当说到薛之远的时候,珑儿不由注意起来。 “……出身江南名门,有很多小姐都喜欢他,甚至连当朝公主都非他不嫁,可是他声称要靠自己的力量成就一番事业,坚持不愿成为皇亲国戚,简直太令人敬仰了!” 珑儿觉得这个原因也有点过于冠冕堂皇了,很难想象他义正言辞的样子。 此时,他们已经搬到了一艘二层画舫上。她现在就住在二层,视线十分开阔,开窗就能看见河面景色,走出门两步就是围栏,可以观景。另一头还有一个专门观景的房间,十分宽敞,没有窗户,四周用柱子支撑,像一个大凉亭,里面桌椅茶具,各种摆设一应俱全,陈设十分清雅,珑儿称它为观景台。 今天天气十分晴朗,珑儿站在画舫二层的围栏边和小丫鬟红袖随意聊着天,远远看到河面上有几艘画舫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隐隐有琴声响起,随着一荡一荡的水波,遥遥的传来,配上碧水城如画的风景,有种说不出来意境。未几,又响起了歌声: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声音婉转悦耳,十分动听。不待歌声停止,他们就已经接近了聚集在一起的画舫。原来画舫前面有木头搭的高台,一名女子正在上面献唱。 “不知前面是哪家的画舫,主人可否愿意停下了与我家主人一聚。” 一个男声响起,说话的男人站在台子正对面的那艘最气派的画舫上,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奇特,身材魁梧。 “一别经年,不知浩然兄是否无恙啊。”是子瑜的声音。 一个男子走出了画舫,珑儿不仅在心里赞了一声,如果人分等级的话,他显然是一等一的人物。如果薛之远是风流倜傥的话,那他就是潇洒不羁,束起的头发有几绺随意垂下,五官分明犹如雕刻,英气逼人,衣衫领口半敞,更像是穿着睡袍。 他随意的子瑜拱了拱手,道:“萧兄,好久不见了,李某有礼了。”此人正是江南四公子之一的李烨,浩然是他的字。 原来子瑜姓萧啊!珑儿这才知道。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子瑜,你怎么才到啊,我们都已经开始了。”说话的正是薛之远。 他又对李烨道:“浩然,是我邀请子瑜来的。今日我们江南四公子聚会,楚逸风不在,就让子瑜顶上他的缺好了。” “是子瑜来了吗?”又一位年轻公子走出了画舫,他面如美玉,气度文雅,可算是三人中最温文尔雅的一位了。珑儿敢断定,此人也定是江南四公子之一,因为他们都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就连最吊儿郎当的薛之远也是如此。 果然,那公子向子瑜拱手,道:“子瑜,好久不见了。” 子瑜也笑道:“的确如此,晟睿兄不用多礼。”此人正是四公子之一上官晟睿。 薛之远有些不耐烦的道:“大家都是熟人,何必这样客气来客气去的,今日相聚,自是要尽兴才是。”说罢又邀请子瑜到当中的画舫一聚。 画舫里的大厅极为宽敞,雕梁画栋,陈设华丽风雅。席上除了四公子的三位,还有其他几位气度不凡的客人,都是些有名的才子,连同江南四大才子贾绪,陈知琼,穆旭,王牧之也在其中。 大家分宾主落座后,其中一个才子贾绪道:“牧之兄,不知今日能否听到柳絮姑娘的清歌啊?”柳絮正是李烨送给王牧之的上届花魁。 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白脸长须,气度高华的男子答道:“不敢拂兄长的美意。”说罢,便使人叫了柳絮登台献唱。 不一会,一个长得十分美丽的绿衣女子走上了看台,她袅袅婷婷的施一礼道:“奴家献丑了。”说罢便轻启朱唇就唱了起来。她的歌声十分动听,而且不似一般歌女声音甜美纤细,而是高亢激昂,气魄十足,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珑儿站在画舫二楼观看,感觉胸中激荡,恨不得手里有摄像机,好把这美人和美人的歌声都记录下来天天听。真不愧是上届花魁,唱得太好了!珑儿立刻升级为柳絮的忠实拥趸。 一曲完毕,众人鸦雀无声。珑儿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喊出声来:“再来一个!”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可不是现代的明星演唱会,自己的行为太不符合古代淑女了。都怪自己最近过的太轻松,有些得意忘形了。 谁知,她刚叫完就听见又有人叫道:“再来一个!”紧接着,又有人大叫:“再来一个。”叫得人越来越多……看来,不止是她一个人忘形了。 柳絮微微一笑,道:“感谢诸位抬爱,我看,还是把时间留给别的姐妹才好。”说罢,又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珑儿,微笑着向她身施一礼道:“感谢这位小姐抬爱,柳絮感激不尽。” 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珑儿身上,薛之远也看到了珑儿,便向她挥手道:“珑儿妹妹,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说罢,又埋怨子瑜:“你怎么把珑儿妹妹一个人留在船上?真是狠心。” 李烨也道:“是我疏忽了,竟然没有顾忌女眷,就请女眷们也都过来一聚吧。”说罢,把柳絮和其他人带的女眷都请了来。 珑儿没办法,只好下了自家画舫,来到厅里。她看到几乎每个人都带了女眷来,有的还带了不止一个,而且个个都是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姿色不次于上届花魁柳絮。 珑儿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看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有点不知所措。 李烨坐在正中主位,客人依次排下,每个人前面都有一张案几,薛之远就坐在他的右下手,看她进来,忙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正犹豫着,她看到了坐在薛之远对面的子瑜正向她招手,道:“珑儿,过来这里坐。”珑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走到他身边坐下。 薛之远嚷嚷着:“我也要挨着珑儿妹妹坐。”说罢,还硬逼着坐在子瑜下座的上官晟睿换了坐。 第十一章、清歌 李烨看着头戴纱帽的珑儿,问道:“萧兄,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 子瑜道:“乃是故人之女。” 珑儿心道,她怎么又成了故人之女,不是说表妹吗?难道不怕薛之远拆穿?想到这里,瞄了一眼坐在下手的薛之远。却看他一副了然的模样,应该早就猜到了。 李烨又道:“不知道小姐如何称呼?” 珑儿见他看向自己,便规规矩矩的答道:“小女子姓苏。”她怎么也得挽回一下刚才丢的脸面不是。 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道:“不知道苏小姐是何样貌,为何不露出真容?” 珑儿暗骂他多事,她可不想又用这张脸惹麻烦。又看了看身边的子瑜,见他没什么表示,便语焉不详的道:“小女子近日有些不适,这面纱,怕是不方便摘下吧。”说着,她还装作一副羞答答的样子低下了头。 那男子看她一副为难的模样,以为她面有疾患,便也不再免强。 又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道:“不知这位苏小姐有何才艺,可愿表演一番?” 珑儿闻言,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李烨闻言却看向子瑜,见他没什么表示,便道:“萧兄从不带女子在身边,相信苏小姐必有过人之处,何必藏着掖着。” 珑儿霎时明白过来。这些人已经看出自己并不是什么大小姐了,怪不得这样没礼貌,估计他们认为自己是子瑜的姬妾。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子瑜,神差鬼使的答应道:“小女子愿意献歌一曲,只为博大家一乐,希望诸位不要见笑才好。” 既然主人都这样要求了,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她什么乐器都不擅长,还是选择唱歌好了。而且,既然已经有柳絮珠玉在前了,自己唱的又完全无法和人家相比,既不容易出彩,也不会有人说她技不如人——本来嘛,人家是花魁,自己比不上也很正常。 子瑜见她答应,微微有些意外。但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看着。 珑儿四处看了看,见在座诸女中唯有李烨身旁有一位美人长得最美,便道:“我想请那位姐姐给我弹琴如何?”用美人来转移众人视线效果会更好吧。 那美人一愣,随即笑道:“锦瑟多谢苏小姐抬爱,愿为小姐抚琴。”话音刚落,众人却都愣。 李烨抚掌大笑,猛的站起身来,道:“好!托苏小姐的福,能听到锦瑟抚琴了,来人,取焦尾琴来。” 席上诸人都兴奋起来,纷纷窃窃私语,期待着接下来的表演。 珑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只是想找个花瓶美人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可怎么听着好像这锦瑟在琴艺方面名头不小呢? 锦瑟微笑着看着她,问道:“不知道苏小姐想唱哪支曲子?” 珑儿看着她的笑脸,不知怎的,竟然定下了心神。她想了想,把曲子轻声哼了一遍,锦瑟点头道:“我已记下了。” 两人登上了看台,珑儿在台中央站定,锦瑟坐在她的右侧抚琴,琴音一响,珑儿就唱了起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因为是一部悲剧电影的插曲,所以曲调极为悲伤,自己知道的比较古雅的歌并不多,而且时间很紧,只好选了这首旋律简单的。锦瑟的表现果然十分专业,琴音和歌声配合的天衣无缝,无形中给曲子更添了一分动人的色彩。 一曲唱罢,她和锦瑟相视一笑。 台下众人纷纷称好。王牧之道:“苏小姐这曲十分感人,令闻者哀伤,可看苏小姐年岁应该不大,如何有这样的心境呢?” 看来自己唱的还可以。珑儿答道:“我的确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感情,只好把自己想象成歌中的女子,努力体会她的心情。”而且,我心里年龄还真不小了,在你们这里都能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恕在下孤陋,从未听过此歌,苏小姐可否讲一下这其中的故事呢?” 一直都没说话的四公子之一上官晟睿突然问道。 这倒没什么问题,珑儿整理了一下语言,讲道:“此歌是珑儿偶然听来的。传说,唱这支歌的人是越地的一位划船姑娘。有一次,楚王的儿子来河中泛舟,为她划桨的越女爱上了他,用方言唱出了心中对他的爱慕,就是这样一首美丽的情诗。而她又以为王子不懂得当地的越语,心中绝望,所以曲调才会如此悲伤。”她把诗词的解释改了一下,这样应该比较能让人接受吧。 上官晟睿低头沉思了一下,笑道:“苏小姐歌中的意境极好,令人闻之落泪。” “词好曲子也好,今日算是没白来啊……”众人见上官晟睿都这样说了,也纷纷附合。 接下来,又纷纷有美人上台表演,或抚琴,或跳舞,只是没有人再唱歌了。 珑儿回了坐位,见桌上已摆好了食物,感觉有些饿了,便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没办法,万一粘在了面纱上就糗大了。 薛之远凑了过来,赞道:“珑儿妹妹的声音本就好听,没想到珑儿妹妹的歌也唱得这样好。只是,不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那王子明白了越女的心意吗?” 她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刚要回答,子瑜已经起身向众人告辞了。大家挽留了一番,李烨还邀请他们日后再聚。 回到画舫,珑儿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能摘下面纱好好吃顿饭了。只是没想到薛之远也跟了过来,还要求和他们一起吃饭。珑儿无法,借口累了要休息,就回房去了,让丫鬟取了饭在屋里吃。子瑜叫住了薛之远,道:“今日,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薛之远“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正色道:“我也有事正要告诉你。” 两人来到书房,命人守好门,密谈了半日才出来。待回到二楼的观景台落座献茶后,薛之远恢复了往日吊儿郎的模样,展开折扇摇了起来,道:“正事谈完了,该好好玩玩了。” 子瑜摇头叹道:“你玩的还少吗?你可知道你离开京城之后,留下了多少风流债?还不都是我给你收拾的。还有妙云,现在可还惦记着你呢 。” 薛之远一听这个名字,脸就垮了下来,垂头丧气的道:“我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况且她还小呢,我哪里知道会这样。”说罢,又转脸看子瑜,笑着审视道:“先别说我,珑儿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第十二章、诗会 子瑜没有隐瞒,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又道:“换做是你也会如此吧。” 薛之远听罢,晃了晃头,道:“我或许会起那怜香惜玉之心带人离开,不过,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以你的风格,就算你不得不带走她,也可以随意把她安放在哪座别院里。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何曾见过你身边跟过女子?” 子瑜笑道:“你想多了,珑儿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薛之远不以为然道:“那又有什么,怕她太小就等过两年再纳便是,这又有何难?” 珑儿来时正好听清他最后一句话,便随口问道:“薛公子要纳谁?” 子瑜随意道:“是之远看中了一个女子,因为年龄太小,不好下手。”看到薛之远刚要张口辩解,就说道:“珑儿不知道吧,他还有个绰号,叫…….”边说边扫了一眼薛之远。 薛之远连忙大叫,不让他说下去。 珑儿道:“薛公子……”她看到薛之远哀怨的眼神,想起昨晚的见面礼,便忙改口道:“之远哥哥想必有很多红颜知己吧。”看他的桃花眼就知道他桃花运肯定极好。 子瑜笑道:“的确如此,他的红颜知己可是遍布大江南北。” 薛之远嚷道:“不要这样诋毁我在珑儿心中的形象,我只是很欣赏女人而已!我从来都只是风流而已,绝不下流。”末了,又加了一句,“楚逸风才是真正下流好不好!”仍然不忘嫁祸于人。 珑儿听着这话觉得怎么有些耳熟,有点像某个大侠的台词。 薛之远看了看珑儿,道:“珑儿妹妹怎么还戴着面纱啊?是不是子瑜强迫你戴的?”又转身向子瑜抗议,说他自私霸道,有点趁机发泄怨气的嫌疑。 珑儿看向子瑜,只见他微微点了下头,既然子瑜都同意了,想是看到也无妨了,便道:“那好吧。”说着,伸手摘下了纱帽。 薛之远刚转回身就呆住了。珑儿叫了他两声,他突然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傻傻的说:“嫁给我吧。” 珑儿顿时感觉满脸黑线,子瑜伸手抓过他的衣领把他扔下了船。只听“扑通”一声,薛之远就掉进了水里,待他把头露出水面的时候还大喊:“我一定会回来的!” 珑儿无语,心道,难道他也是穿来的?怎么总是说电视上的台词啊? 之后的几天,薛之远天天往这跑,怎么都赶不走,还总是带礼物过来,甚至有一次还送来了一只小狗。那小狗通体雪白,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珑儿见它长得圆滚滚的,就给它取名小圆。反正她得了子瑜的允许,送什么收什么,毫不客气。 直至灯会的前一天,薛之远举办了一个文人聚会,邀请珑儿去玩。子瑜正好有事去不了,就派了承修跟着。 珑儿坐马车来到了薛之远的别院,报上姓名后,有人恭恭敬敬的引他们往里走。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园林,面积不大,以意境见长,园内亭台楼阁,假山清池无不构造精致,园内遍植荷花,池周点缀各种形态的山石,几株翠柳迎风飘舞,景色宜人。 他们穿过几个月洞门,来到了园内正厅,叫“留音馆”,绕过一架山水屏风,就看到了大厅的全貌。珑儿不禁暗自赞叹,大厅十分敞阔,中间搭一高台,有美人在上面抚琴,三边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人,人人身边都有美貌女子伺候,桃红柳绿,燕语莺声,比前几日的小规模聚会还热闹。珑儿想,估计这帮文人聊天聊腻了,会提前举办一个选美比赛,比比谁带的美人长得好看。 众人聊着本届参加花魁大赛得妓坊,谈论着比赛前呼声最高的几个绝代佳人。 “听说今年就连琼州万艳坊的姑娘都会来参赛,她们一向是不参加这类比赛的,据说是因为今年来了几位色艺双绝的美人,想为她们增加些名气……” “……就连仙颜姑娘也未必会比得上,更别说素素了。” “嘿嘿,我会过素素几次,那床上功夫可真是……” 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那人方想起这里是文会,这才住了嘴,只是和其中几个人会意一笑。 珑儿不禁皱了皱眉,有人引她落座,她发现自己的座位就在薛之远的左下手,也就是主位旁边的座位。薛之远见她来了,忙叫侍女捧上数盘精致瓜果和茶点,都是她平日爱吃的。站在一旁扮成仆人的承修看到了,不禁撇了撇嘴,似乎十分不屑薛之远那副花花公子的样子。 珑儿不禁心道,这么有钱又细心,寻常女子哪里能抵抗得了这样的攻势啊?幸好自己早就知道了他花花公子的本质,而且,他似乎很听子瑜的话,只要她还在子瑜身边,他就不会随意动自己。 珑儿在客人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有四才子之一的王牧之,可惜他身后站立的美人却不是柳絮。还有江南四公子的上官晟睿,他似乎也看到了珑儿,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珑儿也向他回了个礼。 想到柳絮,她便问王牧之柳絮为何没来。原来,她被花魁大赛的主办者请去,为下一任花魁颁奖。这和现代选美比赛还真像,有上下任的交接仪式。 这时,门口又进来三个人,当中一男子正是那日见过的四公子之一李烨。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女子俱是姿色上佳,婀娜多姿的大美人,其中最美的一位正是为珑儿抚琴的锦瑟。 薛之远笑道:“浩然,你来迟了,你说,该怎么罚你?” 李烨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薛之远道:“好!果然爽快!那我要你身后的锦瑟,你可舍得啊?” 李烨大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锦瑟闻言面色一黯,随即恢复常态,施礼应是,来至薛之远的身后站定。众人看到这一幕,轰然大声叫好,纷纷称赞李烨豪爽,有孟尝之风,羡慕嫉妒薛之远的不一而足。 珑儿听着起哄叫好的声音,只觉得浑身冰冷,这是怎样一个疯狂的时代?她身份再低是个人啊!只因为一句戏言就送人了吗?即使她对李烨毫无感情,难道就不难过吗?珑儿又想起小梅和梨花,不禁黯然。 薛之远似乎感觉到了珑儿情绪的低落,问她怎么了,她借口肚子疼想方便,离开了大厅,在大太阳下徘徊了半天才终于感觉暖和了一点。 等她回到大厅时,众人已经开始作诗了,韵限的十分刁钻,作不出来的话就要让带来的乐姬表演节目。不过,显然没人愿意在同行面前丢脸,一个个都一副摇头晃脑,成竹在胸的模样。珑儿早没了心情,只希望能早点离开这里。这时,周围突然没了声音,她抬头一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左右一看,才发现是轮到自己了。 第十三章、锦瑟 珑儿是在坐诸人中唯一坐着的女子,本来就已经够扎眼了,总有人往这边偷瞄。这下倒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她不禁有些紧张,怎么自已也要作诗吗?她哪里会啊!至于表演嘛……她回头瞄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承修,承修意识到她的意思,脸都黑了。 珑儿一咬牙,心道,求人不如求己。便笑道:“小女子不会作诗,也并未带乐姬,愿罚酒一杯如何?” 薛之远忙到:“我帮妹妹喝好了。” “既然未带乐姬,姑娘自己表演一个就是了。”一个白面书生语带轻佻说道。 薛之远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那书生见了不由有些瑟缩,席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这时,只听珑儿笑着说道:“来诗会而不作诗的确不美,可小女子也实在不擅长此韵。”又仿佛为难似的说道:“不如这样,我来出题限韵,大家来一起来作,如何?” 那白面书生忙道:“这有何不可,请小姐出题就是。”说罢,又偷偷瞄了薛之远一眼,众人见了也纷纷附和。 珑儿见他如此说,便道:“那好,我就以锦瑟姑娘名字为题吧。至于韵嘛,就以年为韵好了。”心道,我这可是帮你解围了,这亏可是你自找的。 随即又转头对薛之远道:“只做诗却没有彩头着实无趣,不如这样,谁赢了,就把锦瑟姑娘送给他可好?” 薛之远一拍桌子道:“好,既然珑儿妹妹喜欢锦瑟姑娘,就这么办了!”那口气完全是珑儿已经赢了一般。 席上众人立刻兴奋起来,赢了就能得到锦瑟姑娘,实在是太划算了。一个个都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上官晟睿放下手中茶杯,默默的看着珑儿不语。锦瑟也不由自主的望向珑儿,目光有些迷茫。 不愧是名家荟萃,只一盏茶的的功夫,就有好几个人起身念了自己作的诗,从在座人等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有几首作得很不错。那白面书生也作了一首,似乎反响也不错。 珑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也已没有人再作诗了,便道:“小女子献丑了。”说罢,就起身朗声诵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高下立现。 薛之远大叫:“好诗!锦瑟姑娘是珑儿妹妹的了,大家有异议吗?”众人互相望望,都没作声。锦瑟走到珑儿面前施了一礼,又走到她身后站定。 厅中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后又有人起了话头,聊到花魁大赛自开赛以来曾经发生的趣闻,厅内瞬间又热闹了起来,有舞姬上台跳起舞来,却没人再偷瞄珑儿了。 珑儿此时已完全没了兴趣,遂向薛之远告辞。薛之远看她情绪不高,就安排人护送她回去,还送了一个精致的木匣给她,说是给她玩的。 珑儿回到房间就一头扎在床上,大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天已经黑了。她洗过澡,就坐在房里发呆。偶然瞥见桌子上放着的木匣,突然想起是薛之远送的,打开来看,竟然是一个玉扇坠,上面雕着一艘小船,一个女子站在船尾撑船,船头坐着一个男子,玉质极好,雕刻的也十分精美,似乎能感觉到有风拂过了女子的发丝。 这是越人歌的景象吧?薛之远的确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珑儿拿过子瑜给的玉扇子,把扇坠安放了上去,没想到倒是十分契合,连玉质都一样。难道……不会吧,她记得薛之远只见过她用这把扇子一次,如果是为了配扇子特意制的,那他就可以升级为情圣了!转念又想起他在宴上随意讨要锦瑟的模样,立刻没了欣赏的心情。 这时,有人来报,锦瑟姑娘来了,正在厅里等候。 锦瑟看到了没戴纱帽的珑儿,不禁怔住。珑儿已经习惯了大家的反应,先和她寒暄了几句。沉默了一会,又接着说:“你也许想问,为什么我想把你要来。” 锦瑟已经恢复了正常,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 珑儿道:“你也许会想,跟着李烨或薛之远对你来说都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反正不管跟着谁都无所谓。”锦瑟不禁抬起眼看着她,美眸闪动。 珑儿接着又说:“我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想帮你一次。你想回到李烨身边也好,跟随薛之远也罢,或者你看中了其它人,都可以去追随他,我只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这一次,你可以随自己的意思,重新选择一次。” 锦瑟眼中已经闪过了水光,过了一会,才道:“那么,如果我想要跟随小姐呢?” 珑儿摇了摇头,道:“连我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根本不可能保全你。别说是保全你,就算是有人想要我,我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锦瑟摇了摇头,道:“我不用你保全,只愿跟在你身边伺候。” 珑儿叹道:“你不明白,如果有人想要你,我什么都做不了,到时候,我为了保全自己,定然会把你送人,而那些人的身份也许远远比不上今日的李烨和薛之远,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锦瑟郑重道:“即便如此,我也愿意。” 珑儿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为何?” 锦瑟微微一笑,道:“士为知己者死。” 珑儿低下头,有水滴滴落在地面。 ***************************************************** 送走了锦瑟,珑儿独自对着星光点点的河水发呆,夜晚的水面微凉,她不禁裹紧了衣服。 “小心着凉。”一件衣服被披在了身上,她回头看去,正是子瑜。 “我听承修说了诗会的事,你的诗作得很好。” “其实,那不是我作的诗,只不过是借用别人的罢了。” “原来是这样。”他并未在意。 珑儿有些犹豫的道:“我答应了锦瑟,先把她留下来,等她以后有了想去的地方再把她送走。”又抬头看着子瑜,道:“这样可以吗?” 子瑜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做主便是,她已经是你的人了。” 珑儿没有笑,神色越加黯淡。 半晌,她幽幽叹道:“如果有一天,有人想要我,你也会把我送人吗?”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子瑜握住她微凉的手,轻声道:“不会。” 第十四章、花魁大赛 薛之远叹道:“人间的极致享受便是如此了吧。” 珑儿没理他,专心逗弄着小圆。锦瑟低头抚琴,琴音悠扬悦耳,令人心旷神怡。 薛之远一大早就跑来找珑儿,一定要听锦瑟弹琴。珑儿刚醒就被拉来陪他听琴,满心气恼,不过,看到了小圆向她撒娇,心情顿时大好,便不再理会它的旧主人。 珑儿把小圆放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块点心,一边逗弄着,一边随意问道:“今日是碧水灯节,要选花魁,你怎么还有心情来这里听琴啊?” 薛之远扇着扇子,笑道:“珑儿妹妹才是最重要的,我当然一有时间就来陪妹妹喽。” 珑儿在心里直翻白眼,陪我?是让我陪你吧。 薛之远又接着道:“本来听说今年有个名叫兰蔻的名妓会来参赛,没想到却来不了了。”语气中满是遗憾。“据说她的舞技是天下一绝,她跳的舞从来都没人见过,人称蓝色妖姬。” 兰蔻?还迪奥呢。珑儿又好奇问道:“不知是什么舞啊?” 薛之远露出了一个被他自己称为邪魅,被珑儿称为猥琐的笑容,道:“就是绕着一根管子跳舞,身体就像蛇一样的缠着那细管,真是……”突然意识到坐在身边的是珑儿,就没再意淫下去了。 管子,身体像蛇一样绕着跳舞,难道是钢管舞?这个时代有钢管舞吗?名字叫兰蔻?还蓝色妖姬?珑儿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她忙接着问:“那她是哪里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就是开始做的舞姬?”趁她分神的功夫,小圆已经站直了身体,一口咬中点心,满足的吃了起来。 薛之远挠挠头,道:“是去年出的名,现在在京城的怡红院做舞姬,至于出身之类的我就不清楚了。”囧,连怡红院都出来了,莫非连妓坊都是她开的? 珑儿刚要再问,就听到有人大叫:“万艳坊的画舫来了,大家快看啊!” “仙音乐馆的也到了!” 又一个声音叫道。 “快看快看,是群芳阁的船,我看见仙颜姑娘了!” “你瞎说,那明明是初蕊姑娘!” “你才瞎说,你根本就没见过仙颜姑娘!” “……” 外面声音乱哄哄的,似乎还有人争执起来了。比赛用的高台就搭在水中,有钱人家的画舫也早来了,花花绿绿的占了大半河面。托薛之远的福,他们的画舫早就占了个好位置。 珑儿向外张望,看到几艘画舫向他们的方向驶来,上面还站了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隐隐还能听到她们的嬉笑之声。有两个姑娘正向外招手,似乎是听见有人叫她们的名字。那些人叫得更响了,表现得十分狂热,仿佛见到了偶像一般。 “今年呼声最高的是群芳阁的仙颜和初蕊,万艳坊的沈媚儿,和仙音乐馆的柳叶,也就是上届花魁柳絮的妹妹……” 薛之远如数家珍的念叨着各个姑娘的详细资料,珑儿怀疑他根本连那些姑娘的三围都一清二楚。 “那些姑娘你都见过吗?你今年支持哪一个?” 珑儿好奇的问。 “我都见过,估计今年仙颜应该比较有希望,因为她的支持者最多。不过也难说,沈媚儿据说也很是苦练了一番琴艺。不过嘛,也不一定,柳叶上次还小,不知道这三年变的如何了。而且据说还有几个新人……” 他唠叨个没完,珑儿听得昏昏欲睡,开始趴在桌上打瞌睡。小圆已经吃饱了,蜷成一团,倚在她肘上睡着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外面传来阵阵人声和乐声。她推门一看,吓了一大跳,碧水河似乎被船都给盖住了。再往岸上看去,又一次被震撼了,连树上都爬满了人。这时,锦瑟走了过来,笑道:“小姐,你您醒了,公子刚才让我来看看您。” 珑儿问道:“我怎么会睡在房间了?” 锦瑟道:“是公子看您睡着了,怕您着凉,就把您抱回了房间。” 这时,有鼓声响起,节奏由慢到快,越来越急,听的人都差点喘不过起来,却又戛然停止了。鼓声响过,现场已完全安静了下来。 锦瑟道:“这是开始的鼓声,我们也过去吧。” 两人来到观景台,珑儿在子瑜身边坐下,见锦瑟站在她旁边,就拉过她坐在旁边的位置,锦瑟便让人搬过一张锦凳,在她身边偏后的位置坐下。珑儿发现厅的四周都挂上了几乎透明的纱帘,不过并不影响视线,仍然看的很清楚。她观察到离自己最近的画舫也不过十来米的距离,便大概明白了纱帘的作用。 他们正对着舞台,视线很好。一个老者正在上面讲话,似乎是举办者之一,罗嗦了半天,众人都有些不耐烦了,最后终于宣布:“比赛开始。” 人们又沸腾了起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登上了台,长长的衣摆被风吹起,仿佛振展翅欲飞的火蝴蝶。台下诸人纷纷叫好。那女子不慌不忙的走到台中间,微微下拜,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道:“奴家乃仙音乐馆馆主,今日有幸被贵人们邀请……”看来,她是本次比赛的司仪。 珑儿吃了一惊,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竟然成了馆主。而仙音乐馆实力不俗,前三届的花魁都是她家的,最出名的就是柳絮,和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王牧之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她能成为这样有名地方的领导者,定然有过人之处。 “……请上今日首位登台的姑娘——群芳阁的初蕊姑娘。” 众人没想到一开场就是夺魁的热门选手上场,都兴奋起来,一个身着娇嫩的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就在无数人的叫喊声中袅袅婷婷的走了上来,行过礼后,就开始唱起歌来。 “蝶懒莺慵春过半。花落狂风,小院残红满。 午醉未醒红日晚,黄昏帘幕无人卷。 云鬓鬅松眉黛浅。总是愁媒,欲诉谁消遣。 未信此情难系绊,杨花犹有东风管。” 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她本就长得十分娇媚动人,再加上她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更显无限娇柔,是那种连女人见了都会我见犹怜的美丽,真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一曲终了,人们纷纷向台上扔鲜花和红绸带,把舞台都快给淹没了。 薛之远摇头晃脑的道:“初蕊今年表现不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排进前五名。”又命人上前撒鲜花绸带。 虽然她没有柳絮唱的好,不过也还是很不错的,这样也排不进前三吗?珑儿正想着,就听到有人大喊:“快看,下一个出场的是沈媚儿!” 第十五章、灯会 一曲完毕,场上鲜花和红绡无数。一身彩衣的沈媚儿缓缓起身,飘然离场。 珑儿转过头,问坐在身边的锦瑟,道:“锦瑟姐姐觉得如何?”询问专家的意见。 “技巧接近完美,已有小成。只是,稍有欠缺。”锦瑟向珑儿解释道。 “的确如此。”却是子瑜答话。他微笑着看向珑儿:“就像珑儿那天唱的越人歌,虽技巧不甚完美,却能以质朴无华的感情打动人心。” 珑儿听他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没想到公子也对音律如此了解。” 薛之远听到了,接话道:“想当年,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就属他琴学的最好,连楚先都夸他呢。” “难道是号称琴圣的那个楚先生?”锦瑟问道。 “就是他,还说他天资极高,可惜了。” 珑儿刚想问什么可惜了,就被一阵震耳欲聋是我叫喊声打断了。一群舞姬跳起了鼓舞,她们身着红衣,身上背着小鼓,一边跳舞一边击打,鼓点明快,声音整齐划一,当中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站在一面大鼓上跳舞,身姿轻盈如飞燕,舞步踩的正好是鼓声的节奏,众红衣舞姬众星拱月般把她围在当中,红花绿萼,煞是好看。中间的舞姬身姿妖娆,笑容明艳,在舞蹈的最后一段,那女子在鼓上急速旋转,裙摆翻飞,仿佛转成了一支绮丽的大花,吸引了无数人喝彩。这个姑娘正是万艳坊的新人,相信这一舞下来定会成名。 薛之远看的摇头晃脑,赞道:“绿萼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接下来,又有人演奏乐器,唱歌或跳舞,不一而足,台下众人热情不减,又掀起了好几个□。那群芳阁的仙颜姑娘果然了得,她一身白衣,边舞边左右开弓的一手写字,一手画画,舞姿优美,书画也出色,白衣翻飞,飘飘欲仙。她长得不是特别美,气质却十分冷艳,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双眼的魅力,仿佛一株生于春日的冰梅,由冰雪做的骨肉,傲然凌于众花之上。 珑儿早听说过她的名字,那些人在说哪个美人有多么美的时候,都是拿来和她进行对比的,心中不禁暗自赞叹,也不知有这样的气质女子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忽然想起身边有一位现成的“专家”,便问薛之远道:“仙颜姑娘果真是位气质十分特别的美人,只是不知她的性格如何,可与外表相符?” 薛之远正在盯着美人看呢,听她问,便道:“她性格的确十分清冷,平日很少说话,也很少笑,是有名的冰雪美人。我请过她几次,她也只来过一次,通共话没说上三句就走了,诶,真真是冷若冰霜啊。”说罢,还叹了口气,仿佛在感慨自己的魅力受到了质疑。 珑儿更加好奇了,以这样的性子,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呢? 锦瑟似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语道破天机:“她很有才华,文人墨客都愿意与她联诗作对,她也会以诗画应答。” 原来如此,看来她是以内在取胜的。出众的才华配上气质卓然的外表,简直一万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怪不等会如此受欢迎呢。只是,她纵有此等才貌气度,也终究深陷泥淖,也许,她只是为了保持一些尊严才会以冰冷的态度示人的。 终于,轮到最后一位美人出场了。正是柳絮的亲妹——柳叶。 “果然是柳叶,比三年前还要美了!”薛之远兴奋的指着台上的粉衣美人道。 珑儿看到她时,不觉眼前一亮,她长得和柳絮有五分相似,却更年轻漂亮。她身段窈窕婀娜,纤腰不盈一握,粉色衣裙衬得雪白的脸蛋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嫩,让人恨不得一口要上去。待她一跳起舞来,全场都屏住了呼吸,心都随着她飞舞的水袖上下翻飞,待舞到关键处,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一舞罢了,全场在长久的寂静之后,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声,无数鲜花和绸带飞上舞台,把台上的柳叶姑娘都快淹没了。 看来,不出意外的话,花魁就是她和仙颜中的一位了。待宣布了结果,果然是柳叶。颁奖的时候,柳絮款步上前,摘下头上的牡丹花花冠给她戴上,两姐妹相视一笑,最后相携而下。看来,从今以后,花魁大赛的传奇又多了一个姐妹花魁的传奇,而仙音乐馆的姑娘也蝉联了四届花魁大赛的冠军。 晚上,珑儿来到厅中吃饭,看到薛之远不在,就随口问了一声。红袖捂嘴笑了一下,道:“薛公子说,有礼物要送给小姐,然后便走了。” 珑儿没在意,让锦瑟去吃饭,只留丫鬟侍候。她虽坚持伺候自己,却又没法把她当成侍女,便只让她作为琴师陪伴自己。至于子瑜,他最近有些忙,若是来吃饭就会派侍女过来通知一声,反而是薛之远,最近总来这里蹭饭吃。 吃过晚饭,她和锦瑟坐在观景亭边喝茶聊天,今日是灯会,街上和水上的画舫都挂着彩灯,还有人在河边放灯,在河面上组成了一条彩色的链条,煞是好看。 正看着,红袖过来禀告珑儿,说公子有请,让她换身衣服和他出去。珑儿跟着红袖回到房间,换上了子瑜送来的深蓝色绣花衣服,似乎是当地的传统服饰。她换好了走下楼,看到子瑜正背手望着窗外。他听见脚步声,回头过,正看到一身蓝衣的珑儿,不禁微笑。他拉过珑儿的手,道:“随我去一个地方。” 两人登上马车,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子瑜先下了车,又伸手扶了她下来。这里是百姓放河灯的地方,只不过人少了些,离他们十步之外有人正在放灯。他拉着她走到河边,说:“今日是碧水灯会,百姓都会身着当地的服饰,来河边放河灯,以寄托对亲人的思念。”说罢,命人取过做好的河灯,点亮,交给珑儿,道:“入乡随俗,我们一起来放吧。”说罢,又点亮了一盏,蹲下身,轻轻放在水中。 珑儿默默的看了看手中的莲花灯,思念亲人吗?想起前世的家人朋友,今世的小梅和梨花,也知道她们都好不好。她慢慢蹲下了身,把手中的莲花灯放进河中,目光追随着它们摇曳的身影逐渐飘远,不禁双手合十,祈祷神明能够保佑他们平安顺遂。 “我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哥哥把我抚养长大的。”子瑜开口说道。 珑儿站起身,看着正注视着河灯的子瑜。 “我一直记得母亲的微笑,我小时候很调皮,总爱弄脏衣衫,她就不厌其烦的为我换衣,从不假于人手,边换边数落我调皮,也不怕被父亲责罚,可她说这些的时候,眼中却满是笑意。”他唇边扬起了一个弧度。 “我很想念她,即使是在十五年后,我却更加想念她了。”他目中有亮晶晶的水光在闪烁。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会对你说这些,我无法对兄长说,怕他听了也会伤心;亦无法开口对朋友说起,不知为什么,只想对你说,觉得你能够理解。”他望向远处,声音越来越低。 珑儿想起再也无法见到的母亲,只想大哭一场,她压下眼中的泪意,抬头看着他,道:“我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可我也同样知道,她是你的一部分,会永远在你心里,保佑着你,只是你看不到罢了。”似是对他说,也似对自己说。 “总有一日,不管在哪里,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一定会再相见的,我一直,一直都这样相信着。”泪,已从珑儿的面颊滑落。 子瑜动容,深深的注视着珑儿,轻声道:“谢谢。” 第十六章、礼物 珑儿终于知道了薛之远要送给她的“礼物”是什么了。 望着面前的美人,她有些哭笑不得。自从那日她夸赞了柳絮的歌声优美,又赢来了锦瑟,薛之远就以为她喜欢色艺双绝的美人在身旁侍奉,便买下了本届花魁柳叶,送给珑儿。 “我原本还想买下歌唱得不错的初蕊,可是却被李烨抢了先,等我再把她要来。珑儿妹妹先别着急,若你还看中了哪一个,尽管张口便是。” 珑儿已经无语了,默默的看着眼前正低着头的柳叶,她今日换了一身绿色纱衣,袅袅婷婷的仿佛扶风弱柳,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不好女色,你送我美人做什么?而且,她还是柳絮姑娘的妹妹,这样不太好吧,你让她夫君王牧之如何自处啊。”那王牧之怎么说也是位有名的才子,小姨子竟然是大户人家的舞姬,谁知他会怎样想。 薛之远不以为意:“柳絮虽早已赎身了,却并不是他的正妻,想来也无妨,你且安心就是。” 出身烟花之地的女子即使脱了籍,成了普通百姓,其身份也比普通人低,又怎么会把她的妹妹当做亲人看待呢?她看着面前的女子,也就是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如清晨的露珠般清新娇嫩,这样美好的女孩,今后也会成为权贵手中的玩物吗? 珑儿叹道:“那么,她现在是我的了吗?即使我想送人也行吗?” 薛之远一愣,随即道:“当然可以,要是你不喜欢了就送人好了。” 珑儿道:“那好,就这样吧。”说罢,命人带柳叶下去休息。接着,又对薛之远道:“我想请柳絮姐姐来这玩,可以吗?” 薛之远忙命人去请,不多时,柳絮就来了。当她看到未带面纱的珑儿的时,也不禁看呆了。珑儿等她缓过神来,就说明了请她的来意:“你妹妹现在正在我这里,不知姐姐可想见一见她。” 柳絮听罢,不禁喜出往外,珑儿派人叫来柳叶,姐妹二人相见,自是欢喜。珑儿看她们这样,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可以实现。便接着道:“既然你们姐妹如此亲热,我就把柳叶还给你,你看如何?”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薛之远也只是张了张嘴,并未出声。 “我知道你们姐妹一直两地分离,心中不忍,如果你同意,就把她接回去,以后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也算成全了你们的姐妹之情。” 柳絮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犹豫了一阵,道:“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奴家须得和老爷商量一下才是。”接着,又说了会话,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待她走后,锦瑟道:“小姐,此事恐怕有些为难。”她看珑儿一脸询问的表情,便接着说道:“我和柳絮有些交情,也知道些她的事。其实,她的处境也并不太好。虽然,王牧之正妻已亡故,家里由柳絮主持中馈,她管家能力也不错,却因出身不好,很是受了些婆母妯娌的闲话,继子对她也不大尊敬,很是受了些闲气,幸亏王牧之对她还不错,这才好些。如今,若是她妹妹住进他们家,名不正言不顺的,又怎么能站稳脚呢?恐怕连柳絮的情况都会更糟。” 珑儿沉默,此事的确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可是,她身边已有了一个锦瑟,现在又多一个娇滴滴的柳叶,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把柳叶送还给薛之远,又觉得有些罪过,仿佛自己把她送进了狼窝一般。 “珑儿,发生什么事了?”子瑜已走了进来,语带关切的问道。他已经知道了薛之远送来的“礼物”是什么,正想来看看珑儿的反应,却看到她沉默的样子,心里有些了然。 珑儿看到他,不禁有些脸红,想起自己昨晚最终忍不住,大哭了出来,被他搂进怀中,温柔安抚,最后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早上红袖说起她昨晚是被子瑜抱回的房间的时候,还露出了花痴的表情,说她从未见过公子这样温柔的样子。 “薛公子把柳叶姑娘送给了我,我想把她送还给她姐姐,让她们姐妹团聚。”珑儿把经过说了一遍,又道:“只是,我不知道她家的情况如何,到底还要问过柳絮夫君的意思才好。” “原来是这样,王牧之也是个豁达的人,应该会收留柳叶姑娘的。”子瑜淡笑道。“只是,珑儿果真舍得吗?留她在身边陪伴你不好吗?” 珑儿苦笑,我哪里有收留美人的闲情雅致啊,这不是耽误人家好姑娘的前程吗? 子瑜看她苦着脸,不禁笑了,道:“你若怕耽误她的终身,就慢慢帮她物色好了,到时候看到不错的人选,就把她嫁过去,也能全了你们主仆的情分。” 珑儿抬头看着子瑜,不禁感到有些茫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身份,就这样一直不明不白的跟在子瑜身边,又有什么理由收留其它人呢? “等我再好好想想看吧。”珑儿感觉有些低落,借口不舒服,就回房了。 子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珑儿第二天一整天都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她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发呆。自己穿越到这里已近三年了,这个身体也已经十三岁了。原来她在苏府的时候,就算生活得不宽裕也还过的去,毕竟自己是苏府主人的女儿,名正言顺的拥有自己的小院和侍女。可她是被苏老财以“礼物”的名义送给子瑜的,却生活的悠闲而奢侈,用的东西随便一件都价逾千金,而她,凭什么能拥有这些呢?而且,子瑜到底为什么要收留自己呢?如果说,是看中了自己的外貌,却又为何一直对自己礼遇有加呢?心血来潮养的宠物吗?她又想起他温柔的态度,不禁有些迷惑……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陷下去了,子瑜的身份一定很高,而自己现在连商人的女儿都算不上了,身份的差距有多么巨大,想也知道。就连才貌双绝的柳絮,那样受王牧之看重,甚至能主持中馈,却因为出身低微,只能为妾,受尽夫家人的刁难。即使这样,她也是无数女子艳羡的对象,都期盼自己能遇上像王牧之一样才华横溢,出身不错,又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那么,自己呢?最好的结局也未必能比得上柳絮吧! 在穿越前,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也要承受生活的压力,最大的期望就是休假时间更长,工资更多,职位更高。无论如何,她都有对自己的定位,生活的也安心踏实,可现在,她感觉自己仿佛悬在空中,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如无根之浮萍,随波逐流,命运握在他人手里。 她突然想起那个疑似穿越女兰蔻,她身处妓坊之中,以这里从未见过的钢管舞而闻名,甚至,那妓坊怡红院也可能是她的,那她是怎么选择要做这个的?对未来是怎么打算的?又是怎么看待这里发生的事呢?她现在恨不得能马上见一见这个穿越同伴,最起码能受到些启示。 而且,还有一个可能,也许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也说不定……她一想到,就隐隐有些期待。 这时,有人前来通禀,说柳絮来了。 第十七章、遇刺(上) 柳絮迟疑着说出了她的决定。“奴家和老爷商量过,觉得还是让柳叶跟着小姐更好些。” 珑儿没说话,听着她就继续说下去。 “奴家万分感激小姐的好意。我们姐妹从小相依为命,吃了不少苦。如今,我能遇到像老爷这样的人真心相待,心愿已足。奴家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妹妹的终身,而她现在偏生又有了些名气,就算是我们老爷也未必护得了她,她也只有在小姐这样身份的人的庇护下才有安生日子可过。” 她看着珑儿,语气真诚的道:“奴家知道,苏小姐您是个好人,肯为柳叶着想。都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无能,只会让她受苦。”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珑儿见她已如此决定,无法,只好让人领她去看妹妹柳叶,好让她们姐妹说些体己话。 柳叶见到姐姐,十分惊喜,忙问:“姐姐,你是来接我的吧?” 柳絮拉过她,一起坐在床边,道:“你先听我说,我想了一夜,觉得你还是留下来的好。” 柳叶愣愣的望着姐姐,似乎不相信她会这样说。 “我不是不想带你走,只是,若你想和我回去,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你也跟了老爷。”说罢,看了看妹妹瞬间苍白的脸。 “你知道,咱们的身份都不高,我跟老爷的这三年也没少受人闲气,不想你也走我的老路。我现在终是明白了,不管跟了谁,咱们最好也只是个当妾的命,还不如跟个身份高的,以后没准会有出头之日。” 她叹道:“我见过的美人也算不少了,竟没一个能比得上这个苏小姐一半的。我看得出来,那个萧公子十分看重她,若你跟了她,没准能沾了她的光,以后跟了萧公子,也是一桩美事。我猜萧公子的身份定是不低,连四公子那样的人物都对他礼遇有加,而且,他的姓还是国姓,没准是皇亲国戚也说不定。我还听老爷说,李公子曾说过,他身边从不带女子,这苏姑娘可是头一个!这样一个品貌出众,地位又显赫的人,你若真能跟了他,比跟着四公子还强呢。” 柳叶绞着手帕,低头不语,半晌才道:“可是,这样做简直是利用苏小姐的好心,她一心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 柳絮看她这样,叹道:“我们就是这样的命啊,你今年也十五了,女人最好的年华也就这几年功夫,你若不好好利用一下,待你年老色衰之时,又待如何?” **************************************** 柳叶送走了姐姐,来到观景台,只见珑儿正在跟锦瑟学琴。珑儿昨天看锦瑟弹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既然有这样的名师在身边,不好好学一下实在太浪费了,便跟着锦瑟学了起来。看柳叶进来了,便道:“柳叶姑娘随意便好,我正跟锦瑟姐姐学琴呢。” 柳叶突然跪下,珑儿大惊,忙叫她起身再说。 柳叶也不起身,她泣道:“我命苦,从小在妓坊长大,小姐愿意收留我,我心中感激不尽,请小姐受我一拜。”说罢,就给珑儿磕头。 珑儿连忙把她扶起来,让她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柳叶摇摇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小姐能让我做您的丫鬟,正正经经的自食其力,再也不用以色侍人,请小姐成全。”说罢,又跪了下去。 珑儿看她双目垂泪,越发楚楚可怜,有些不忍。她既然她这样说了,自己还真是不好推辞。 “你若要当丫鬟,还会涉及一些人事内务的问题,我做不得主,还得问一下公子才是。” “多谢小姐,柳叶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的恩德。”柳叶连声道谢,半晌方才退下。 珑儿见她走了,不禁叹了口气。她最近总是叹气,真怕自己年纪轻轻就长出皱纹。 “你觉得此事如何?”她问锦瑟。 “女子的心思本就难猜,何况是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日久方能见人心,可这人心也不一定经得起考验。”锦瑟缓缓说道。 像柳叶这样从小就在妓坊长大的女子,早就尝遍了世态炎凉,要么看破世事,要么遵从自己从小所受的教育。她姐姐让她跟着自己,除了自己的条件不允许外,恐怕也有对她前程的考虑。而她也不想耽误柳叶的前程,以后若是她有了中意的人选,或者想要跟谁,自然会帮她。只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当丫鬟呢?和锦瑟一样,做个陪侍,每日只需陪自己玩不是轻松多了?珑儿有些不解。 锦瑟低声道:“难道她想……” 珑儿问:“她想怎样?” 锦瑟看向珑儿,道:“我也不确定,只是猜测而已,小姐不必多虑。”又道:“就让她在小姐身边服侍吧,也好有个照应。” 珑儿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勉强,反正不管柳叶有什么样的心思,都对自己影响不大。 于是,柳叶就变成了珑儿身边的丫鬟。其他丫鬟最开始对她有些敌意,后来看她谦虚谨慎,人又勤快,便也渐渐接受了。 ***************************************************** 这些日子,子瑜渐渐闲了下来,珑儿几乎整日都能见到他。他见珑儿正在学琴,便也会教她一些。珑儿已渐渐能弹出简单的曲调了,感觉很有成就感,连锦瑟都夸她学得快,珑儿更有些得意了。只是子瑜偶尔会吐槽,说她笨,珑儿气恼,又不敢对他怎么样,只好假装听不见,更加努力的练习。子瑜似乎觉得她还是太过清闲,还要教她下棋,珑儿没兴趣,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好像怎么也学不会似的。子瑜并不在意,还是每日对她进行疲劳轰炸,她无法,只好乖乖学起来。 这一日,珑儿吃过晚饭,一个人在观景台中练琴,子瑜走了过来,看她练得认真,便道:“这么晚了,还在练习吗?怎么没叫下人服侍?” 珑儿边弹边道:“反正无事可做,就练习一下今天学过的东西。她们忙了一天了,我叫她们下去休息了。” 子瑜看着她有些生疏的勾抹琴弦,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个黑影窜进厅里,竟是一个蒙面人。只见银光一闪,珑儿大惊,尖叫还未出口,子瑜一把抱住她,退后几步。只见从他身后跃出一个人,抽剑迎上那蒙面人。又陆续有几个蒙面人窜入厅中,挥刀向子瑜这边冲,又被后赶来的侍卫拦住,打斗的十分激烈。没一会,蒙面人就倒下了好几个。子瑜抱着珑儿,冷静的看着他们拼杀,仿佛只是在看戏一般。 珑儿偷偷的回过头去,看到地上的死人,很是震惊,她从前连鬼片都不敢看,更别说看真人的尸体了!她紧紧搂住子瑜的脖子,把头埋在他颈间,不敢再看。子瑜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背。 最后,打斗声停止了,领头的侍卫单膝跪下,道:“主上,刺客已经全部剿灭。” 子瑜道:“好,把这里收拾干净,叫承修过来。”声音不似平日,带着些许冷意,珑儿听着只觉得心中发寒。 第十八章、遇刺(下) 珑儿见刺客已死,便道:“放我下来吧。” 子瑜却没有松手,他看着珑儿的眼睛,问道:“刚才是不是怕了?” 珑儿点点头,道:“是有一些。” 子瑜沉默,再次搂紧了她,珑儿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是怎么了,旁边可还有很多人呢。她向四周看去,发现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溜得还真快。 最后,子瑜放下了她,温柔的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让她去楼下自己的房间休息,明天一早他们就离开这里。珑儿看着满是血迹的二楼,心里发毛,下楼向子瑜的房间走去。刚到楼下,就见锦瑟和柳叶扑上前来,问她怎么样了。 锦瑟急道:“我听见有打斗声,想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刚出来就被拦住了,只好在这里等。不知小姐可有受伤啊?” 柳叶也道:“我刚听侍卫说,您和公子被一群黑衣人围攻,是真的吗?你们有没有受伤啊?要不要让人去看看公子?” 珑儿道:“公子没事,你们放心,都回去休息吧。” 这时,红袖和雪衣也从楼上走了下来,原来,她们听到打斗声,看到侍卫不断冲上来,就没敢出屋,是子瑜让她们下来服侍她的。 珑儿道:“你们没事就好,帮我打些水来,我想沐浴。” 她刚走进子瑜的房间就觉得不对,不知是不是多心,总感觉里面有人。她不动声色的自言自语道:“哎呀,我真傻,连衣服都没拿,一会换什么啊?” 边说边往外走。 她刚打开门,就听见一阵厉风从背后传来,她条件反射般立刻向前扑去,却来不及了,只感觉背后一凉,便倒在了刚要进门的红袖身上,红袖一松手,手中的水盆飞了起来,盆里的水撒了那人一身一脸。这时,已有侍卫听到动静,冲了上来,一剑次中那人咽喉,那人倒地而亡。珑儿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刺客都用刀啊! 子瑜得到通报,大惊失色,飞奔而至,看到浑身是血的珑儿,大怒,下人们从未见过主人这样,个个噤若寒蝉。其实,珑儿的伤没那么严重,只是背上的血被水晕开了,显得有些吓人。 让侍女给她擦干身体,上好药,换过衣服,子瑜便屏退了下人,独自坐在床边。珑儿安静的伏在枕上,丝缎般的长发堆了满枕。他注视着珑儿苍白的小脸,几乎没有血色嘴唇。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呼吸微弱的躺在床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如果说,他没有故意留下她试探,那她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他禁不住伸手抚摸她柔顺的发丝,陷入了沉思。 窗外的月亮渐渐被乌云遮住,似乎有大雨降至。 ***************************************************** 珑儿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柔软的被褥间,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想换个姿势,可是刚一动,就感觉背上一疼,又趴了回去。 “小姐,您别动,会扯开伤口的。”红袖慢慢扶起了她,雪衣把软枕放在了她身下,她趴了上去,这才感觉好些。 她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并不熟悉这里。雕花拔步床,水墨屏风,紫檀木家俱,造型别致的水晶宫灯,色彩娇丽的成窑五彩茶具,碧绿凿花的地砖,镶金边的西洋大穿衣镜…… “这是……我们这是在哪里?”珑儿有些迷惑,一夜之间怎么就换了地方? “这里是公子的别院,昨天您受伤之后,公子很生气,把您连夜送到这里,让我和雪衣也跟过来伺候。”红袖道。 “而且,又派过来四个丫头做活,我和红袖只负责按时为您敷药。”雪衣接着说道,面露喜色。公子对小姐可真好,若能长久跟随小姐,自己也能有出头之日了。 珑儿问:“不知我的伤何时才能好?”总这么趴着可真是难受。 “小姐放心,大夫说只是皮外伤,用最好的药,只要几天就能好,连痕迹都不会留下的。”红袖道。 看来,自己这几天就只能这么趴着过了。想想昨夜的凶险,不禁心中发寒,没准晚上会做恶梦也说不定。她想到锦瑟,若是能听到她抚琴,也许能睡个好觉。就问:“锦瑟姑娘呢?她来了吗?” “没有,公子只让我们过来了。”雪衣道。 接下来的几天,珑儿都只能和丫鬟们聊天解闷,了解到这是子瑜在碧水的别院,景色极好,每日都有小丫鬟送鲜花来。听着她们的描述,珑儿恨不得马上好起来,亲自去看一眼。 子瑜每日都来看她,见珑儿抱怨锦瑟不在都没人给她抚琴了,他就亲自抚琴给珑儿听。有一次,被来看她的薛之远碰到,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说他已经快十年没听过他抚琴了。然后就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子瑜则完全不理会。 就这样过了七天,伤口好的差不多了,珑儿终于得到批准,可以下地活动了。她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到花园散步。前几天一直在下雨,直到昨夜才停,所以今日的空气便格外清新。她还未走进花园就能看见满园鲜花,步入其中,感觉就像置于身花的海洋。园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瀑布,日光与水气相映,呈现出弧形的彩色光带。有仙鹤在其中走来走去,偶尔展翅鸣叫,让人仿佛置身瑶台仙境。 珑儿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竟有些劫后余生之感。她想起那日在花魁大赛上柳叶跳的舞,不禁有些心痒。自己这个身体以前是练过舞蹈的,所以很柔软,如果自己也跳舞的话,不知道会跳得怎么样。她看看左右无人,偷偷一笑,璇身跳了起来。 来到这里世界之后,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很放松。身体仿佛还有从前的记忆,跳的极流畅,心中似乎有什么一直束缚着自己的东西被挣脱了。她越跳越开心,直到体力不支了才停下来。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一回头,却发现子瑜正沉着脸看她。珑儿一愣,心道,他这是怎么了?自己有哪里得罪他了吗?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从没见他这样生气过。 沉默了一会,只听子瑜淡淡的道:“该上药了,快过来吧。”说罢,转身往回走。 珑儿低着头,跟了上来。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珑儿看他突然停下来看她,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子瑜看她一副防备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他柔声道:“你的伤刚好,除了散步之外,不许你再跑跳。否则,我再不准你出门了。” 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而生气吗?不至于吧。不过,她也只好点头称是。 子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换药吧。”珑儿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进屋子。 第十九章、初吻 时间已进入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一日午后,珑儿躺在窗边的塌上昏昏欲睡,外头的阳光隔着树影斑驳洒下,窗台水晶花瓶中插着新摘的玫瑰花,花香在空气中脉脉浮动。偶尔有年轻女孩的说话声隐隐传来。 “……是真的,我是听外院的小林哥说的,他听赶车的老索头说的,那边的都关起来了,连锦瑟姑娘都……” “别瞎说,要是让人听见你乱传闲话,还不揭了你的皮。” “我真没乱说,是小林哥他……” “你一口一个小林哥,是看上他了吧,我可得告诉你,他喜欢的是新来的小芍。” “少胡说,谁说我喜欢他了,小心我拧你的嘴。” 声音渐渐低了,慢慢听不见了。 珑儿慢慢坐起身,她也曾怀疑过锦瑟她们的下落,问子瑜,他只是说有事让她们做,便再没有了下文。这样想来,也许和行刺的事有些关系。那日的事本有些蹊跷,刺客是如何知道子瑜住在哪里的,又是怎样进来的,如果是有内应的话就解释的通了。所以,子瑜只放了当时在楼上的红袖和雪衣,而在楼下的锦瑟和柳叶她们就有了嫌疑,毕竟那刺客是从楼下进来的。而且她们来了没多久,不算知根知底。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放她们过来呢?难道……?她想起锦瑟那句“士为知己者死”,不禁有些黯然。如果不是她做的,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就好了。 “公子。”“公子。”丫鬟们纷纷请安,门帘一挑,子瑜走了进来。 他身着淡蓝丝袍,腰系玉带,佩着一只造型古朴的羊脂玉佩,俊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看到珑儿坐在榻上,发丝散乱,衫垂带褪,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便笑道:“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怎的开着窗户就睡着了?小心着凉。” “没关系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 “你啊,真是一点都不听话。”子瑜语带无奈。 珑儿心道,长得真么帅,谁知却这么罗嗦,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她又想起锦瑟,有些迟疑的道:“我的伤已经好了,是不是要回到画舫上住呢?” 子瑜摇摇头道:“不必了,过两日就要回京了,到时我们会换一艘船。” “回京?你家在京城吗?” “没错,我家在京城,来江南是为了办一些事。” “那,锦瑟和柳叶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你想让她们回来服侍你吗?” “我曾答应过她们,给她们找个好去处的。” 子瑜迟疑了一下,道:“好吧,我这就让她们回来。” 珑儿连忙道谢。子瑜笑道:“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大大的凤眼似阳光下的溪水般波光潋滟。 珑儿哑然,也不知怎么了,最近他总爱调戏自己,她可只是个十三岁得小女孩啊。 “那你要我怎么报答?”她无奈,又把球踢了回去。 “嗯,让我想想。”他用手支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样吧,就让你为我磨墨好了。”说吧,拉过珑儿,走到书桌边,又指了指旁边的四瓣海棠端砚。珑儿轻轻挽起袖子,倒了一点清水,缓缓磨了起来。露出的一截雪白晶莹的手腕,竟显得腕上的红宝石手串更是红的发亮。她无意中抬头,看到子瑜正盯着她的手腕看,有些不好意思,叫了一声,“公子。” 子瑜这才回过神,取笔,蘸墨,低头写起字来。这是珑儿第一次看见他的字,潇洒俊逸之中蕴含沉毅之感,是一种和他的外表并不相符的沉毅。 子瑜见她看的认真,便问道:“我的字如何?” 珑儿想起前几日曾看过相关的书籍,也想文邹邹一把,便道:“都说字如其人,古人云,贤哲之书温醇,骏雄之书沉毅,畸士之书历落,才子之书秀颖。而且,字还能反映出那人的现况,或窘迫、忧伤、悲痛,或愉悦、闲逸、思慕等等。” “哦?那我是何人,现在又是何状?” 子瑜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被勾起了兴趣,不知道她会怎样形容自己。 珑儿斟酌了一下,道:“你啊,哪种都不是,而是……”她瞄了一眼子瑜,“是个醉鬼在打苍蝇。”说罢,撒腿就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就被已经反应过来的子瑜一把抱住她,呵她的痒痒。珑儿边笑边求饶,差点笑岔了气。 “公子,上官公子来了。”门外有人来报。 子瑜这才松开珑儿,见她轻声喘着气,脸颊也染上了一抹娇艳的粉红色,眼睛变得更加明亮,花瓣般娇嫩的嘴唇微张,好似她那日在花园跳完舞的样子,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了上来。 珑儿一惊,条件反射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抱住。她感觉他的舌头滑了进来,缠住自己的,辗转允吸,极尽缠绵。珑儿被吻的昏昏沉沉,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软软的倚在他怀里。不知过了多久,子瑜终于放开了她,眼中弥漫着浓重的雾气。珑儿不敢看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子瑜把她搂在怀里,低声说:“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有热气扑在她耳边,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等我回来。”他放开了她,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转身离开。 珑儿缓缓抚着琴,却怎样也集中不了精神,琴声有些杂乱,便索性不弹了,趴在琴上发呆。她抚着自己的嘴唇,想着那个吻,不禁有些脸红。她不是不动心,子瑜长得很帅,对自己也很好。可是,她一想起那日的满地的尸体和子瑜冷漠的声音就感觉不舒服,她甚至连子瑜的身份都不知道,万一他已有了妻室该怎么办啊?也许,这些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自己又能接受得了吗?可事以至此,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再维持原样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红袖的声音:“锦瑟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小姐可天天念叨你呢。” 她忙起身,看到门帘一挑,走进一个身着素色衣服的女子,正是锦瑟。她看起来瘦了些,精神却很好。 珑儿见到已经十几天未见的锦瑟,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锦瑟微笑着看着她,道:“小姐,我回来了。”语气就像刚刚出去一会的样子。 珑儿最终点了点头,道:“快过来,让我看看。”她拉过锦瑟坐下,仔细看她,她除了瘦了一些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日之后,你和柳叶...有没有受苦啊?” 锦瑟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都没事。只不过按例问了些话,就让我们另换了船住。两个时辰之前,有人让我们收拾东西搬过来服侍您,就把我们接来了。柳叶正在梳洗,一会就过来。” 珑儿看看天色,果然不早了,太阳都快要下山了。看来,自己对子瑜说了之后,就有人去接她们了。两人说了一会话,柳叶过来请安。她也瘦了一些,却更显楚楚动人。她给珑儿请过安后,就低眉顺眼的站到了一旁。 第二十章、回京 书房中,上官晟睿正低头想着什么,见子瑜走了进来,就起身施了一礼。子瑜忙到:“咱们明面上都不拘礼呢,私下就更不要这样了。算起来,你我还是表兄弟呢。你前些日子来的时候正赶上我有事,才没见到。” “在外面不行礼,那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你的身份,我在这里还不行礼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总是那么客气,其实不必如此的。你若是要避嫌,有的是法子,何必要据我于千里。” 上官晟睿一笑,道:“先不提此事,我今日来,是想问你那日的事如何了。” “已经解决了,放心吧。” “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愿意说。” 子瑜取过茶,喝了一口,道:“若我需要你们帮忙,早就开口了。只是,你也大概能猜到我此行的目的,这件事暂时不易向外透露。” 上官晟睿想了想,道:“那柳中原和几大家族都有些关系,尤其是李家。若不探明李家的态度,恐怕会事事掣肘。万一,他们倒向了在临江王……” 子瑜一笑,道:“李家号称宰相世家,历经三朝不倒,门生遍布天下,凭的可不只是自家的势力。若是他家的立场不对,又如何能被今上容忍至今呢?说到识时务,他们李家可算是头一号了。” 上官晟睿点点头,道:“我听之远说,你还假扮过柳中原在碧水附近出现过,那真的柳中原又在哪里?” “早被关押起来了,我假扮他不过是想引出一些人罢了。”想到苏老财,他不禁一笑。 “我还听说,你路过苏家镇的时候曾以他的名义寄住在当地的一个财主家,还帮他的儿子弄了个空缺,可有此事?” 子瑜大笑道:“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我们在那住的几日,他可没少花心思招待,我见他如此,就索性帮他一下,算是酬劳吧。” 上官晟睿张了张口,好像还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 子瑜看他这样,就说道:“你我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是不能问出口的?” 上官晟睿刚要说什么,就有人来报,说李烨前来求见。 子瑜笑道:“快请。” ***************************************************** 晚饭时,子瑜回来了。柳叶见他进来,不禁抖了一下,差点把茶水泼出来。锦瑟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起身施礼。珑儿坐在桌边,感到有些不自在,用比蚊子声高不了多少的声音叫了一句“公子”,就没了下文。 子瑜含笑看着她,也不说话。珑儿移开了目光,她看锦瑟还在一旁侍候,就连忙让她下去吃饭了。 锦瑟福了福,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柳叶,暗示她也离开。柳叶咬咬唇,便也福身褪下。红袖掩笑,和屋里众丫鬟一起退出了屋子。 珑儿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低头吃东西。子瑜坐在她身边,拿起筷子给她夹菜,间或讲笑话给她听,气氛渐渐轻松起来。珑儿很少见他这样,俊美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大大的凤眼中波光流转,宛若星辰,竟比女子还要动人。珑儿忍不住看着他,他也看向珑儿,两人默默对视,最后,珑儿移开了目光,继续低头吃东西,子瑜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变得更深了。 这顿饭珑儿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直到子瑜有事离开,她才松了口气。想起子瑜的笑脸,心情难以平静,看来,他对自己的影响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使他们之间没有别的感情,也已经有了某种联系。她摇了摇头,打算不再去想,又继续练琴去了。 接下来两日,她让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回京事宜。这一次,她的东西竟然装了满满两大箱,整理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整匣的各色宝石,各类用金、玉、宝石、珍珠制的簪环、项链、手镯等等,应有尽有。还有新制的夏衣,全都是最新的样式,用的料子也全都是进上用的。剩下的还有薛之远送的各类玩物,波斯匕首,玉石扇坠,夜明珠,罕见的香料,金怀表,精致的西洋手镜等,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想她当日离开苏家的时候,就只带了一个包袱,也不过拿了几件衣服和一样簪环罢了。 她每月还有五十两的月例,一共一百两,都换成银票,交给了红袖。她一个表兄住在苏家镇,前几日来这里探亲,就托了他把钱送到小梅和梨花手里,也不说明是谁送的。小梅她们收到后,猜到可能是珑儿送的,还伤感落泪了一回,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珑儿再一次站在甲板上看风景,只不过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京城。她看着碧水秀美的风光,竟有一丝不舍。在这里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抚摸着怀里的小圆,轻轻的说道:“你看,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也许,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小圆像听懂了似的,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想起两个月前离开苏府时的心情,因为不知道今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心中既期待又害怕。这一次,她更有了隐隐的不安。她有太多的问题需要找到答案,子瑜的真正身份,疑似穿越的名妓兰蔻,这些都关系着她的未来……她已经不能再做鸵鸟,把脑袋埋在沙子里,她需要找到未来要走的路,决定自己的人生,这才是她现在必须要做的事。 “水边风大,还不快披上。”子瑜拿着一件披风,给她披上,仔细的帮她系上带子。珑儿微仰着头看他,他浓密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半遮住美丽的凤目。接着是挺直的鼻子,再来是性感的嘴唇,修长的如玉雕般的手指……系完,抬头见珑儿正望着他,不由微微一笑,连正午的阳光都黯然失色。珑儿默默的看着他的笑脸,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至于爱情……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奢侈了吧。 第二十一章、廉王 马车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大道上,珑儿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见面前不足几十米的地方矗立着高大的城墙,其雄伟壮丽自是他们一路经过的城池无法比拟的。在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行程之后,众人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京城。 一路上为了方便侍候,珑儿由锦瑟和柳叶陪伴坐一辆马车;子瑜单独坐另一辆,承修带着一众侍卫小厮骑马随侍。随着马车驶入城中,京城的风光慢慢展露无遗,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埠盛,行人之气度,自在别处之上。 柳叶频频向外张望,一脸艳羡;连珑儿也暗自感叹,虽然这里是古代,没有摩天大楼和遍地的汽车,却自有一番繁华热闹,令人心生向往。 锦瑟不禁叹道:“这就是京城啊。” 又行了个把时辰,珑儿正昏昏欲睡,忽听柳叶“咦”了一声,一下就醒了,便问:“可是看到什么了?”柳叶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座宅子可真大,走了半天也没看见大门。” 珑儿透过薄薄的月影窗纱也看了一眼,只见高高的院墙一眼望不到头,看这架势,能占了整条街去。也不知这是哪个大官的宅邸,要知道,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拥有这么大的房子可不是光有钱就行的。 马车又往前行驶了一会,渐渐慢了下来。锦瑟向外看了一眼,转头笑说:“看来我们到了。”柳叶怔怔的看着那门上的匾额,喃喃道:“廉王……府。” 只见匾额下那镶有金色铆钉的红漆大门正徐徐打开,门内一众太监侍从跪下迎接,齐声说道:“恭迎王爷回府。” 子瑜走下马车,免了众人的礼。总管太监瑞海上前回话,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萧瑾点头,回头走到珑儿车边,已有仆役掀起了车帘,子瑜伸手,轻声说道:“珑儿,我们到家了。” 紫檀率领一众侍女站在院中,准备迎接今日到府的娇客,已经等了半日了。小丫鬟桃花小声的问旁边的丫鬟:“今日要来的是什么人啊?”那丫鬟也小声回答:“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从江南带来的。”紫檀向后扫了一眼,那丫鬟立刻闭了嘴,垂下头。 又等了半个时辰,一个婆子一溜小跑进了院子,气喘吁吁的说:“来了来了。”只见一簇丫鬟媳妇子拥着一乘小轿进了院子,走到院子中央停了下来。两个杏眼桃腮的绿衣美人从后面走了过来,众人顿觉眼前一亮,确也不禁纳罕,也不知这两个绝色丫鬟的主人是何等容色。只见其中一个美人先掀起了轿帘,另一个美人伸手从轿中扶出了一位头戴纱帽的粉衣女子。因轻纱遮住了她的脸,众人只能看到她身材纤细修长,只是略显单薄,看起来年龄应该不大。 紫檀立刻带领众丫鬟向她施礼,然后把她迎进花厅。待她坐定主位,便又施了一礼,才开始说道:“小姐一路辛苦了,王爷已吩咐我们收拾好了珍璃阁给小姐休息。”又接着介绍自己:“奴婢紫檀,是王府中的女官,小姐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便是。” 珑儿道:“那就麻烦紫檀姑娘了。”声音清透娇软,让人不禁猜测那面纱下是何等容貌。 紫檀忙道:“不敢,不敢。”又吩咐众人各司其职。一时间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安排房间的安排房间,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珑儿自去沐浴梳洗,她坐在浴桶中,仔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她没有想到,萧瑾竟然就是位王爷,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廉王! 廉王名叫萧瑾,子瑜是他的字。他是当今皇帝萧恒唯一的同胞兄弟,先皇后去世之后,一直是由当今皇帝照顾长大,很受他看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出现在了苏家,自己还阴错阳差的被他带走,这概率简直和中彩票一样低。想起刚才萧瑾在耳边说的,“我已命人准备好了住处,你先去好好休息。我离京太久,有些事要处理,等一下就去看你。”说完之后还向她温柔一笑。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五味杂陈,又是甜蜜,又是苦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正纠结着,就听柳叶隔着屏风说珍璃阁的下人已经准备好拜见新主人了,问小姐可是准备好了。珑儿让她帮自己穿衣梳头,又换了见外客的衣服。这是她首次正式和王府下人见面,不能太随意。又想到初次见面的赏赐问题,才惊觉自己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了,都送去给小梅她们了;首饰倒是看起来很值钱,却没有典当的时间,只好等下次发了月钱再打赏了,只是效果会大打折扣吧。 紫檀亲自开箱整理行李时,不禁吃了一惊。她本是廉王府的高等女官,从前在府中专门议事的银安宝殿当差,也见过些世面。她知道这位小姐的东西虽不多,却样样都不是凡品。刚才有婆子告诉她,这位苏小姐是王爷亲手扶下车的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讶,王爷何曾这样做过?现在想来,大总管突然把她调到了珍璃阁,还交代一定要照顾好住在这里的小姐,想来也是有些缘故的。 这时,一个小太监端了一个托盘来找她,里面放了许多银锞子,说是大总管送来的,是代表苏小姐发给下人的赏赐。她连忙收下,心中更加笃定这位小姐不是位简单人物。而当她看到未带纱帽的珑儿走进大厅时,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也完全消失了。她先是呆了一呆,直到听到柳叶的轻咳声才清醒过来,连忙叫醒身后同样呆滞的众人一齐施礼请安。待众人站定之后,她又命人端过打赏银子的托盘,道:“这是小姐赏给大家的。” 众人一齐谢恩。紫檀见珑儿有些疑惑的看向她,就微微点了点头。 珑儿会意,知道是萧瑾的意思,想他思虑的如此周全,不禁一笑,笑容如朝阳破雾,霁月初开,众人皆心摇神醉,不能自已。自此之后,京城就八卦就又多了一样——廉王在府中藏了一位天仙似的美人,九天玄女怕也比之不及。 珑儿看着黑压压站了一屋子的丫鬟仆妇,便问紫檀为什么派这么多人来伺候? 原来,她这次进京只带了锦瑟和柳叶,没带别的丫鬟,想来是萧瑾不想公开身份。因锦瑟名义上是琴师,按例还分了一个小丫鬟服侍。这样算起来,她身边就只剩下柳叶一个丫鬟了。所以,除了身为女官的紫檀外,又给她添了碧痕和红豆两个大丫鬟,还有八个二等丫鬟,以及十五个三等丫鬟,并若干仆妇。 珑儿有些惊讶,算一算,一共有三十多人都是专门伺候她的,而她在苏家时,身边只有两个丫鬟而已,虽说人多好办事,却恐怕也会有人多口杂之嫌,还是先说清楚为好。想到这里,她便道:“今日我们算是见过了,我知道大家都是王府的老人,自是最好的,我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大家只要各司其职便是。只有一样,我不喜喧闹,平时只需紫檀女官和三个一等丫鬟近身伺候就够了。”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人散了。 她单独叫过紫檀,谢了她刚才帮忙打赏的事。紫檀忙道:“这都是王爷叫送来给小姐赏人用的,小姐可别折杀奴婢了。奴婢是服侍小姐的人,小姐有事吩咐奴婢便是了。” 珑儿见她一口一个奴婢的,态度甚是恭谦,便也只是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她又叫过三个大丫鬟,彼此熟悉了一下。为了方便她们的工作,说了些自己平时的生活习惯,几时起,几时睡,放东西的习惯等等。又问了些她们各自的来历和特长,见其中一个叫红豆的言语活泼爽利,颇有几分从前小梅的风格,又是从小进的府,便暗暗记下,打算过后好好询问一下王府里的事。 待她吃过晚饭,萧瑾才姗姗来迟。只见他身着锦衣,腰系金带,这样的打扮使得他原本优雅闲适的气质中更添了几分雍容,仿佛生来就该由众人仰视一般。看到这样的萧瑾,她不禁感觉有些陌生。萧瑾挥退屋中的侍女,走到她身边,柔声问:“怎么,不认得我了?” 珑儿只坐在那里,也不起身行礼,只轻声说:“我到底是该叫您公子呢还是王爷呢?” 萧瑾笑着坐在她身边,拉起她的手,道:“我只是子瑜而已。” 珑儿抽出手,转身走到窗边,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撒在她绣着白玉兰的裙上,更平添了一份静谧。她叹了口气,道:“我若早知道你是廉王,是断不会随你来这里的。我不过是个乡下财主的女儿,身份和你天差地别。我也可以明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给人做妾的。”有些事还是得早点弄明白才好。 珑儿接着说:“我当初随你离开,就是不想被随便送人做妾。又觉得你是个好人,能跟随你也好。可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明白,我真正无法做的,是和其他人分享自己所爱之人。我原本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我现在明白了,以你的身份地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若你还怜惜我,就让我离开吧。我宁愿孤独一世,也不愿生生的受那剜心之痛。” 萧瑾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她身后。 珑儿心中难过,背过身不去看他。她明白,自己已经动心了,而遏制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打破幻想。不管萧瑾舍不舍得放了她,她都得先走这一步。如果萧瑾能够做到,那算是意外之喜;若是他做不到,她也能死了这份心,安安心心的做个小妾什么的,毕竟她现在连个商人的女儿都不是。 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很多事。在这样一个时代,女子想要生存下去,要么得到家族的庇护,要么得到夫君的庇护,两者都没有的女子通常会被买入妓坊或大户人家为奴,其他状况的她还没遇见过。至于穿越同人兰蔻,不也得依靠达官贵人的追捧过活吗? 就在她以为萧瑾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忽听他说:“这件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竟害你这样担心。不过你放心,我立刻着手为你寻一个让人无法挑剔的好背景,决不会让人轻看了你去。” 珑儿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看他,简直觉得自己再一次中了彩票。 他笑着抱过珑儿道:“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吧,我有那么不可靠吗?”又伸手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你放心。” 第二十二章、姨娘 珑儿一觉醒来,听到窗外清脆的鸟鸣,心情也不禁舒畅起来。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叫道:“紫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头戴珠翠,身着女官服侍的女子走了进来,笑道:“这才卯时四刻,小姐起得可真早。” 珑儿笑道:“我哪里算早,你们起得才早呢,怕是连早饭都快吃完了吧。” 紫檀叫进碧痕、红豆和柳叶服侍珑儿梳洗,又捧过一身粉色衣裙,亲手给她穿好。珑儿站在穿衣镜前瞧看,那衣裙的颜色仿佛初绽的桃花般娇艳,却又轻薄如烟,更为自己增添了几分娇艳,便问是什么料子的。 紫檀道:“这是桃花醉,以颜色鲜艳如桃花而闻名,是今年宫里赐的。前几日,王爷特意让人找出各色衣服料子,给小姐做衣服。这不,今日一早就送来了。” 珑儿抚摸着轻薄如烟的裙子,不觉有些感慨,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荣辱也不过是萧瑾一句话罢了。她不觉又想起昨晚萧瑾说过的话,要为她找一个无可挑剔的背景吗?这的确是能否嫁给他做正妃的关键。 “王爷起来了吗?”珑儿问。 紫檀笑着回答:“王爷刚才已派人来说了,今早王爷在观云亭用饭,小姐梳洗好了再过去不迟。” 珑儿带着几个丫鬟仆妇,一路穿廊过院,分花拂柳,来到一处水阁,只见水面烟雾缭绕,有荷花开放其间,真如在云中仙境一般。她走过白石铺就的石桥,进入水阁,只见萧瑾正坐在桌边喝茶看书。他抬头看见珑儿来了,便笑道:“你可来了。”说罢,挥退左右侍从,拉过珑儿坐在怀中。珑儿有些不好意思,想站起身来,却被他圈在怀里。 珑儿忙推他道:“子瑜,别这样。” 这是萧瑾第一次听她这样叫自己,不由心花怒放:“你再多叫几声。”见珑儿闭口不言,萧瑾就作势就要亲她,珑儿捂脸躲闪,两人笑闹了一阵。 萧瑾见她这身粉色衣裙,衬得她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娇艳,便笑道:“果然好看,等我再找些颜色娇艳的衣服料子来。” “我新制的衣服还没上身呢,你又送来这许多,几时才能穿完啊。” “那就每日换一件,不必为我省俭,想要什么,派人跟瑞海说一声就是。” 珑儿不由嗔道:“我难道就是为了换衣服来的?”萧瑾见她一脸娇嗔的模样,柔声道:“好珑儿,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又轻轻亲吻她的脸颊。 珑儿含羞欲躲,却被萧瑾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只得转移话题:“这水面烟雾缭绕的,还有荷花开放,可是温泉?” “这里并没有温泉,只是一直注入热水,驱散凉气,使阁中保持温暖,连荷花都可以四季开放。”萧瑾说完,又继续亲吻。 珑儿不禁咂舌,这得耗费多少人力啊,古时又没有机器,几乎全靠人力,实在是太奢侈了。这时,有人来报,说神威将军苏忠求见。 萧瑾一笑,道:“来得倒真快。”又对珑儿说:“你先吃了早饭,再去府里各处逛逛吧。别忘了让着丫鬟们跟着,小心迷了路。”说罢,又恋恋不舍的亲了她几下才走。 珑儿吃罢早饭,又叫来锦瑟,也不坐车轿,只带了几个人一起步行逛廉王府。廉王府从前是前朝皇帝的行宫,所以建有很多殿阁,其他建筑物也透着皇家气派。按照王府的规制,除了银安殿和萧瑾的寝殿安阳殿外,其他建筑物名字中的“殿”字都被隐去,一律称某某斋,阁,馆,苑或者干脆不写。 因为萧瑾尚未娶正妃和侧妃,所以王府大多处地方都没人住,除了看屋子和打扫的,平日也只有修剪花木的人才会去。她们逛了一上午,走走停停,也没去多少地方。最后,几个人都走不动了,在一处小花园里坐着休息。花园虽小,却也叠石假山、曲廊亭榭、池塘花木,极尽富丽堂皇。 珑儿见廊下有各色雀鸟,颜色鲜艳可爱,不由上前逗弄。忽听一个声音叫道:“哪个没规矩的小蹄子在那逗雀呢?不知道这是我们姨娘的吗?”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看见珑儿,不禁愣在了那里。 紫檀喝道:“你是哪个身边的,怎么这么没规矩,竟然这样对贵人说话?” 那丫鬟反应过来,见她们一行人如此形容装扮,不由心生畏惧,唯唯诺诺的说:“我,我是花姑娘身边的。” 珑儿一听此话,差点没笑喷,连忙忍住,咳嗽了一声。 红豆嘴快,问道:“我就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从没听说过什么花姑娘、草姑娘的,更别说什么姨娘,这又是从哪论的?” 那丫鬟呐呐的道:“花姑娘就是王爷身边的通房丫头。” 珑儿一听,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虽然她早明白像萧瑾这样身份的人就算没有妾也肯定有通房丫头,可真摆在面前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她看向紫檀,却见她正轻轻皱眉,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不禁感到有些困惑。 这时,又一个女声传来:“白芷,你又跑哪胡混去了?” 那丫鬟连忙回答:“有人来了,正问我话呢。” “你少编瞎话哄我,这一年半载的也来不了一个人。”另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边说边走了过来,走近了才看到她容貌俏丽,身材婀娜。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珑儿,不由呆住。珑儿心道,自己这张脸也够耽误事的,和人说话还得等半天才行。她又拿起玉扇遮住脸,示意紫檀问话。 紫檀问:“你可是那位花姑娘?” 那女子又把视线转向紫檀,只见她一身女官服饰,不敢造次,便恭敬回道:“奴婢的确姓花,只是不知您问的是哪个?” 紫檀道:“刚才那小丫头口里的姨娘,指的可是你啊?” 那女子忙道:“哪里有什么姨娘啊,只是那丫头浑说罢了,贵人可别当真。” 红豆有些忍不住了,道:“你只说,王爷的通房丫头是谁,我从小就是在王府里长大的,从没听说过什么通房丫头的事,王爷身边伺候的不都是太监吗?” 珑儿望向那丫鬟,只觉此事有些蹊跷。 那丫鬟沉默了一会,道:“奴婢的姐姐曾是王爷身边的女官,只是后来得了病,才搬到这里来静养。” 珑儿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院落,心说,难道这就是专供仆役下人养病的处所?可紫檀她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红豆却道:“按规矩,养病也该去王府外的安息所呀,怎么反搬到了后院来住?” 紫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对珑儿道:“奴婢记起来了,好像确有此事。七年前,也就是王爷刚出宫开府的时候,跟出来许多宫女太监,里边仿佛是有个姓花的宫女,好像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后来,王爷开恩,放了一批宫女回家和家人团聚,从此也少用女官,这姓花的宫女也就再没了音信。” 那女子点头,道:“没错,我叫花语,而我姐姐花言就是那个女官。因她那时候得了病,王爷特意恩准她留在王府中静养,还说病好了依旧让她回去伺候。” 珑儿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她思量了一下,道:“我想去看一看你姐姐可行?” 花语有些为难的说:“这如何使得,我姐姐还病着,万一传染了贵人了可怎么办啊?” “无妨,我们只远远看一眼就好。”一病七年,看来不是小病。 花语不敢得罪她们,只得领路。等走近才看清那处院落名叫“忆春堂”,虽然不大,却也干净清幽。院中一棵古树十分高大,粗壮的枝叶遮住大半个院子,即使是正午也觉光线昏暗。走入其中一间屋子,只闻到一股中药味冲鼻而入。珑儿不禁打了几个喷嚏,见紫檀她们担心的看她,忙摆手表示没事。 花语有些犹豫的说:“我姐姐就在里间,贵人还是止步吧。” 珑儿道:“你把那门帘撩起来我看就是。” 花语只得撩起了帘子。只见里间的床上躺了一个女子,因光线暗,看不清脸,珑儿不由走近细看,花语来不及阻拦,只见那女子侧过脸来,正对着珑儿,珑儿吓的差点坐地上,那女子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不仔细看简直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一具骷髅。珑儿不敢再看,连忙退了出去, 她匆匆告别了花语,一口气走出小花园才感觉好些。她想着那女子的病容,已没了闲逛的心思,便带着几个人回了珍璃阁。 回到房间,她只单独留下锦瑟为她抚琴,舒缓心情。待听到淙淙如流水般的琴声之后,她的心情才平静了下来,仔细思考今天遇到的事情。 萧瑾十二岁就开了府,那花言出宫时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否则也没了“姨娘”之说。那么小的年纪就在宫里有了些体面,实在不是个简单人物。看她妹妹的样子,想来她也不会差到哪去。对着这样一个聪慧的美人,又是从小在身边服侍的,肯定会有一些感情。谁知,就在开恩放人的当口,她却突然病了…… 珑儿不由自言自语:“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锦瑟突然止住琴弦,低声道:“紫檀女官的话恐怕并不全是实情。” 第二十三章、心结 “哦?你可是想到了什么?”珑儿问道。 锦瑟抚着琴弦,缓缓道:“听紫檀女官得口气,仿佛把‘放出宫女’和‘少用丫鬟’联系在一起了。” “难道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王爷才会以施恩为借口放出宫女,之后就再不用女子为侍了?”这件事一定不会太小,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而且,花女官得病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了,只是不知道是王爷放人之前得的,还是之后得的。” 珑儿心里一惊,难道说,她的病和此事有什么关联? 这时,有丫鬟来报,说永兴长公主来了,想见被他带回来的美人。 珑儿有些哭笑不得,她昨天才刚到,今天消息就传出去了,还有人点名要见我。便问:“王爷在哪呢?” 那丫鬟回禀说王爷刚出的府,已有人前去报信了。 珑儿叫来紫檀,问道:“这位永兴长公主是个怎样的人?和王爷交情如何?” 紫檀见她神情有些紧张,便宽慰道:“这位公主是王爷的妹妹,已故先贤妃的女儿,王爷对她甚是疼爱。而且,这位长公主的性子也招人疼,小姐不必担心。” 珑儿无法,只得收拾一番,跟着来人去见公主。 行至一处鲜花掩映的精巧殿阁,只见匾额上书“有凤来仪”四字,想是会客之处。珑儿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迈步登上了殿前的台阶。门口一个年纪约三十多岁,容貌和善的女官迎了上来,显然是认出了珑儿,满面笑容的说:“小姐可来了,公主还念叨着呢,您快请进。”又小声说:“公主是个直爽性子,您不必太过拘礼。” 珑儿心里一暖,知道是萧瑾交代的,向她感激一笑,那女官不禁一呆,连忙低下头。 身后的紫檀笑道:“辛苦李姐姐了。”双手递给她一个荷包,见她似有推拒的意思,便说:“小姐只想表一表心意,李姐姐可别嫌少。” 李女官忙恭敬收下,又谢过珑儿。 还未转过鸾凤琉璃屏风,就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珑儿不禁纳罕。待转过屏风,只见几个华冠丽服的女子正围着一个女子说话呢。只听李女官说:“公主,苏小姐来了。” 那女子一听此话,忙站了起来,道:“在哪里呢?”看见珑儿,不禁呆住。珑儿知她就是公主,连忙福身请安,口中说道:“民女珑儿参见长公主,愿长公主万福金安。” 那女子走上前拉起她,仔细的打量。珑儿见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着彩衣,容貌气质和萧瑾有几分相似,只是大大的凤眼中带着几分天真,小小年纪便生得明媚娇艳,再大些也定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不过她还处于成长期,身形和自已差不多,有些单薄,也就是俗称的飞机场。 她打量了珑儿半日,点点头道:“我从前听人说“倾国倾城”四字,总是不信,世上哪里有能倾倒整个国家的人,今日我见了你,终是信了。”又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曾上学?常读的什么书?平日喜欢玩什么?我今年九月就十四岁了,可比你大?你来我宫里玩可好?我跟六哥说去。” 珑儿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公主还真是个急性子。她答道:“回公主的话,我姓苏,小字珑儿,刚过完十三岁生日。未曾上学,只些许认得几个字,平日多读些杂记、游记之类的闲书,近日正在学琴。” 永兴长公主兴奋的道:“我最喜欢看那些闲书了,只是夫子总是不许。哦,对了,我可比你大哦。”说罢,她还向珑儿眨眨眼,微卷的长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样子很像萧瑾眨眼的样子。 珑儿觉得这个女孩真是让人不得不心生好感,怪不得萧瑾疼爱她。 永兴长公主拉过珑儿一同坐在榻上聊天,当问到她是哪家小姐的时候,珑儿只是含糊带过,把话题引到江南风光上,公主果然对此感兴趣,叽叽呱呱的说了一大通。又说:“我从没去过南边,你说的那灯节着实有趣,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是吗?我听说还有选美人的比赛,是真的吗?” 珑儿便把当日情形描述了一番,只听得她两眼放光。后来无意中提到了薛之远,她的表情突然奇怪起来,问道:“薛公子他还好吗?” 珑儿见她认识薛之远,便说了些他的近况,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好像听谁说过,似乎有个公主要非他不嫁,难道就是眼前这位永兴长公主?她偷瞄了几眼前这位公主,发现她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清醒过来,让珑儿继续说下去。 这时,外面有人通禀,说王爷回来了。 “妙云,你可又淘气了?”萧瑾走进殿中,含笑看着她们,侍从纷纷跪下向他施礼。永兴长公主萧妙云跳起来,向他奔过去,道:“六哥,你可算回来了,可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 萧瑾挥手叫人把礼物呈上来,又拿扇子敲她的头,口里说道:“你只知道让我带好东西,六哥可真伤心啊。” 妙云笑着躲开他的扇子,拉着他的袖子向他撒娇。 珑儿看这一幕,只觉得似曾相识,想起自己前世的哥哥,不禁黯然。 萧瑾走过来,小声问:“妙云可有为难你啊?” 珑儿笑着摇头,说:“公主活泼开朗,对我也很好。” 正在看礼物的妙云说:“放心,我可没为难你的神仙美人。再说,她这么美,谁舍得为难她啊?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 三人说说笑笑,直到吃过晚饭才把妙云送走,她临走时还说要过几日接珑儿进宫去玩。 萧瑾见天色不早了,要送珑儿回珍璃阁。珑儿心中有事想问,就说:“今晚月色很好,陪我散散步吧。”也不叫侍从跟随,只有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珑儿心中有很多疑问想问,也不知先说哪一件才好。萧瑾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她可有什么事想问的。 珑儿点点头,道:“我今日闲逛的时候,在忆春堂遇到了一个姓花的女子,是从前服侍你的宫女,你可还记得?” 萧瑾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的问道:“你在哪里遇见的?” 珑儿把经过说了一遍,又道:“我看那花言着实病的不轻,你可还记得此事?” 萧瑾仍然面无表情,见珑儿正在看着自己,表情中带着不安,就叹了口气,笑着拉起珑儿的手,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了。既然你已经听说了,我就把这件事的缘故告诉你。”他拉着珑儿边走边说。 “花言是我母后刚刚去世时来我身边伺候的。那年我五岁,她也只大我两岁,却对我照顾的十分精心。我记得自己那时总是哭闹,性情也十分乖戾,动不动就摔东西,她就只是一声不吭的收拾,事后还会安慰我。我那时在梦中都会哭醒,她就整夜趴在我的床边守着我。那时我的处境很不好,母后去世,皇兄领兵在外,皇贵妃虎视眈眈,若不是有她,我几乎活不过那年。” 他语气有些沉重,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珑儿可以想象在皇宫那种凶险万分的地方,一个没有靠山的稚龄皇子能活下来是多么不易,何况他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敌人,就算那人什么都不做,只那些拜高踩低的宫人一时的疏忽冷落,就足够让一个小孩子夭折了。 “后来,皇兄回朝,把我接到东宫亲自照顾,除了花言和另外几个可靠的宫女侍从外,其他照顾我的人都被换掉了,情况这才好起来。再后来,皇兄即位,皇贵妃也成了皇太后,我被封为廉王。十三岁时就出宫开府单过,还带了很多身边伺候的宫人出来。那时候,太后身染重疾,在朝中的势力也越来越弱,一切事情都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谁知,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顿了顿,接着道:“花言这时已经是我眼前最得力的宫女了,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会成为我的妾侍。”他说道这里,不禁看了一眼珑儿。珑儿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谁知有一天晚上,她竟然用迷药把我迷晕……我第二天醒来,看到她躺在我身边,什么都没穿……我很生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怒之下就把她关了起来。”说到这里,他的脸不禁红了红。这件事对男人来说算是奇耻大辱吧,珑儿不由同情起他来。 “可是,听起来她并没有必要这样做啊,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吗?”珑儿奇道。 “你是想说嫁祸吗?可这是她亲口承认的,而且,我也仔细查过,那天屋中只有她一个人值夜,门口的守卫也并没有见到任何人进去过。我又派人暗中查过当日安阳殿的下人们的去向,都没有疑异。我那时以为,她只是一时糊涂,本想关她一段时间就放来的。谁知,太医竟然查出她怀孕了。我见她形容憔悴,又有了身孕,于心不忍,便想把她放出来。没想到,一个宫女竟然举报她是太后的人,说她偶然发现了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太后命她与人苟合之后迷晕我,假充皇室血脉,再找机会除掉我。因为此事还涉及到太后,事关重大,我就立刻命人去查,果然查出几个宫人有问题,其中就包括她。为了掩人耳目,我就找了个借口把所有宫女都放了出去,从此再不用女子近身伺候了。而花言,为了不让太后生疑,我对外假称她生了病,把她放在一处偏僻的院落看管了起来,孩子也流产了。后来听说她病了,就不再派人看管,任她自生自灭了。” “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她对我来说就像是亲人一样,陪我度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日子,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萧瑾忍不住叹息。 珑儿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禁笑道:“你带我离开苏家大概也是因为我中了迷药吧,我们算不算是同病相怜呢?” 第二十四章、进宫 萧瑾笑着抱过她,说道:“你这个小丫头,见我这么难过还要打趣我。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被哪只狼给叼了去。” “我现在不就是被你这只狼给叼来了。”珑儿笑着挣脱他,两人又闹了起来。这段不愉快的回忆就在珑儿的求饶声中结束了。 第二天,珑儿把这件事告诉了锦瑟,还道:“你猜的果然没错,这件事涉及的人不少,紫檀那时一定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才会那样肯定的。” 锦瑟道:“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涉及到朝中的势力纷争。只是此事疑点颇多,先说她为什么要用迷药这么拙劣的方法?用酒不是更好吗?还有那个举报的宫女也有些可疑,偏偏花言被查出有了身孕,那个宫女才出来举报;还有那封信,也不知是真是假,花言看过之后竟然还会留着。” “你是说,那宫女可能是别人派来的人,或者两人都是太后的人,因为起了内讧才会如此做的?可萧瑾也并没有提到那举报的宫女是细作啊。” 正说着,只听到紫檀在外回禀说李女官来了,珑儿忙叫快请。小丫鬟打了帘子,紫檀带着一个三十多岁,面容和善的女官走了进来,正是上次见公主时在门口迎她的那个。只见她手捧锦盒,笑盈盈的说:“这些是王爷吩咐奴婢给小姐送来的,说是些散碎银子,给小姐进宫打赏用的。” 珑儿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十几个精巧的荷包和一打银票,每张银票都是五百两以上的。她大概数了一数,有几十张之多。 珑儿问:“王爷现在在何处?我亲自去道谢。” “王爷正在银安殿议事呢,说小姐可先在园子里逛逛,找一处风景好的地方摆饭,再派人通知王爷一声就行。” 珑儿点头,命人打赏,李女官谢了一番就退下了。 珑儿带着丫鬟仆妇进园子闲逛,选了一处叫观澜水阁的地方,吩咐众人收拾了一番,摆上茶点,派人通知厨房在此用饭,又使人通知萧瑾。此处正对着一片大湖,湖面上浮着天鹅、野鸭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水鸟,不时扇着翅膀,啄咬羽毛,十分可爱。 珑儿叫过丫鬟们一起喂湖上的水鸟,这个说:“快看,它吃我的了。”那个说:“快看,那有只小天鹅。”还有的说:“那只黑天鹅可真黑,跟老鸹是的。”众人说说笑笑,十分快活。 旁边有婆子就劝:“姑娘小心,可别落水里。” 红豆说:“妈妈们也太小心了些,这隔着拦杆呢,哪里就掉下去了?” 珑儿知道她们担着责任,要是出了事她们都得受罚。就把手里的点心塞给了旁边的丫头,只回去坐着看景。 萧瑾来时只见众丫鬟都嘻嘻哈哈,三五成群的逗鸟玩,只有珑儿独自坐在一旁,便走过去问:“怎么不去玩啊,就这么干坐着,谁惹你生气了?” 珑儿笑道:“我哪里那么容易生气,不过是玩累了歇一会罢了,快坐下来陪我说说话。”众人见萧瑾来了,都纷纷施礼退下。 珑儿道:“提起进宫见公主的事,我还是有些顾虑的,该怎么说自己的身份呢?上次公主问我,我也只是含糊带过了。” “不必担心。”萧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已经准备妥当了。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孤儿,拣来时身上带着一块玉佩。从小在江南生活,由养父母养大。后来双亲去世,出行又路遇强人,被我救下。我见那玉佩很是眼熟,就带你来京寻亲。” “哦?那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十三年前,扫北大将军苏烈受诬陷获罪,他的妻子那时已有了身孕,回到江南原籍后生下了一个女儿,谁知长到一岁时竟然丢了。他夫人大受打击,一年后就去世了。几年后,苏烈将军也死在狱中,死后才得以平反,而他并未留下一儿半女,苏家的嫡支从此也就断了。” “那位苏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苏小姐被拐子拐走,连那玉佩,一并卖到了一户人家。我上面说的就是她后来的遭遇,只是她死在了强盗手中。我的手下无意中得到了那枚玉佩,发现上面有苏家的家徽,这才顺藤摸瓜,查明了事情的真相。” “这可真是比戏文还热闹。”珑儿不由感慨一番,这家人的命还真是坎坷。 萧瑾笑道:“现实往往比戏文还精彩得多。”说罢拿出一张纸和一块玉佩,道:“这上面写得详细,你看看吧。” 珑儿接过信细看,上面详细写着自己养父母的信息和从小生活的环境,反正是一个在深闺长大的小姐也应该知道的一切。 “这件事可不是几天功夫就能办成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在碧水的时候我就让人着手准备了。”萧瑾含笑看着珑儿。 珑儿想起那个吻,不禁有些脸红,忙岔开话题道:“可是,苏将军和夫人已死,我又怎么认亲呢?” 萧瑾卖了个关子:“五日后自有分晓。” 二人刚吃过午饭,永兴长公主就派人送来请柬,邀请珑儿明日入宫赏花。 翌日,珑儿坐马车来到皇宫,只带着紫檀和碧痕随行。她们跟着领路的小太监直奔永兴宫。珑儿一路上仔细打量沿路的建筑,比之廉王府的精巧大气更多了份威仪和肃穆,只觉“天家气派”四字果然不假。穿过御花园,行至永兴宫,有女官把她领至厅中。 妙云正在和一个女孩翻绳,见她进来十分高兴,还给她介绍身旁的女孩,说:“这是静柳,是徐太傅家的小姐。” 珑儿见她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容貌端庄秀丽,举止温柔大方,令人观之可亲。 妙云看了看静柳呆呆的模样,得意洋洋的道:“现在你可信了?我一点都没骗你。”又转头对珑儿说:“我上次跟她说,见到了一位可用“倾国倾城”四字形容的女子,她还不信呢,这下她就没话说了。” 珑儿连忙转换话题:“公主就别取笑我了。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正在玩翻绳是吗?” 妙云道:“我觉得无聊才翻绳玩的,静柳只知道绣花,你来得正好,咱们说说话吧。” 原来这徐静柳对刺绣十分精通,甚至对双面绣也很在行,珑儿原只会些皮毛,就忍不住向她讨教了一番。静柳也不隐瞒,将一些不外传的技巧细细说与珑儿听,直到妙云连声抱怨无趣才作罢。 这时,有人通报,说太子来见。 因珑儿和静柳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不便见男子,就连忙起身避到用屏风隔开的里间。只听一个声音响起:“慎儿参见姑母。”声音略带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珑儿想起太子今年十四岁,和永兴长公主同岁,却整整差了一辈,可不是得叫姑母吗。她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小太子的样貌,便透过屏风偷偷瞧看。只见他凤目上挑,鼻子挺直,唇红齿白,虽然年纪还小,却隐隐有种让人无法忽视气势。珑儿暗想,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天生的领袖,看来这位小太子不简单。 “你这些日子不是正跟着皇兄学习政事吗?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姑母哪里的话,慎儿可是时时惦记着姑母呢,母后还着我送来些南边新到的荔枝来给姑母尝鲜。”太子笑答。 妙云道:“替我谢谢皇嫂惦记。”又接着道:“对了,上次答应给皇嫂的双面绣已经绣好了,我这就让人送去。” 太子见厅中只她一人,便问道:“我来时姑母是不是正在接待客人呢?” “正是呢,不过,她们是内眷,你这一来,就避到里间了。” “看来是我鲁莽了,那我先告退了,下次再见姑母的时候再好好陪您聊。”说罢,起身告退。 珑儿见太子已走,便和静柳一起走了出来,见桌上果然放着一个装满荔枝的甜白瓷盘子,碧绿的叶子掩映着鲜红的荔枝,清新得仿佛是刚摘下的一般。妙云请两人一起吃,三人归了坐,边吃边聊。 妙云道:“上次我在皇后那提到你的双面绣是一绝,还给她看了你给我绣的手帕,皇后见了也喜欢,还夸你不但绣的好,样子也清新雅致。你也知道我不禁夸的,顺口就答应让你再绣一块,谁知我又忘了,刚才太子来送荔枝我才想起来,只好把你送的那块帕子先送过去。好姐姐,你再绣一块给我吧。”说着,面带央求的看着静柳。 静柳笑道:“无妨,我再给公主绣一块便是了。只是,公主这样做,皇后娘娘知道了不太好吧。” 妙云道:“我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说一声便是,她不会怪罪的,放心。” 珑儿听着不禁有些纳罕,这对姑嫂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三人吃过午饭,又玩闹了一阵,珑儿和静柳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妙云把她们送到门口,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还派了身边的大太监亲自送她们出宫,三人依依惜别。 两人带着侍女跟着引路的太监往宫外走,行至御花园的时候,只见几个宫女嬷嬷簇拥着一个丽服女子迎面走来,珑儿以为是哪位娘娘,便要回避。那太监却说:“无妨,这位小姐并非后宫嫔妃,是贵妃娘娘的妹妹,无须回避。”待走近了,珑儿才看清那身着丽服女子,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眼如水杏,身如弱柳,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只是珑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位美人没什么好感。 对面的人也看清了珑儿她们,只见一个太监领着两位年轻小姐并四个侍女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还含羞带怯的以扇遮面。原来,珑儿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宫中来回都拿扇子遮着脸,妙云还因此取笑她,说美人难为呢。那丽服女子正是朱贵妃的妹妹朱怜月,被贵妃接来在宫中小住,见珑儿以扇遮脸,也没在意,认为她只是位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小姐而已。而旁边的徐静柳她是见过的,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两拨人正要擦身而过的当口,忽听朱怜月身旁的一个年长的嬷嬷叫道:“慢着,这位小姐请留步。” 第二十五章、牡丹花会 众人不知是何事,便都停下脚步看向那嬷嬷。引路的太监出言询问:“许嬷嬷,可是有什么事?” 许嬷嬷看向珑儿,道:“不知这位小姐是谁家的,为何拿扇子遮着脸?” 珑儿心中奇怪,若说深闺的小姐怕羞,拿扇子遮脸也不奇怪啊,况且宫里有规定不准用扇子吗?便道:“民女姓苏,是从江南来的。因民女怯懦,不惯见生人,故此才会以扇遮面。敢问这位嬷嬷,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嬷嬷道:“这本没什么不妥的,只是最近宫中时常有宫女溜出宫去,所以老奴不得不小心些,还请小姐露出真容。” 原来,萧妙云喜欢偷溜出宫玩,也常派身边的宫女出去买东西,无奈一直没被抓住把柄。朱贵妃与皇后向来不和,永兴长公主和皇后又一向交好,若是查出是公主身边的宫女私自出宫,就能牵扯出皇后,再说她个治下不严,那样就是大功一件。那许嬷嬷立功心切,又一向倚老卖老,连皇后身边的人都不看在眼里,更别说是公主的人了,便道:“老奴这也是奉命行事,莫非真有什么猫腻不成?” 那引路的太监觉得她逾越了,便道:“这是永兴长公主请来的贵客,虽说嬷嬷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也还是注意些的好。” 静柳刚想替珑儿辩解两句,却被珑儿拉住了。她知道纠缠下去无益,宫内形势复杂,最好不要多呆。她说道:“既然嬷嬷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令行事,又有何不可?”便拿开了扇子。 对面的人都呆住了,全都愣愣的立在那里。 领路的太监道:“您老人家可看清了?宫里有这一位宫女吗?” 那许嬷嬷缓过神来,讪笑着说了些场面话。那太监也不理会,继续领着她们往宫外走去。 路上,静柳道:“贵妃娘娘最近越来越过分了,连身边的人都这样大胆,竟会公然对公主不敬。” 珑儿疑惑,问道:“贵妃娘娘原来不是这样吗?” 静柳道:“原来她和公主还不相干,自从皇后娘娘和公主走动得频繁些之后,她就越来越针对公主了。皇后娘娘这一阵犯了病,就由她暂时协理六宫,好几次险些没被她挑出公主的错来。幸好皇后暗中相助,这才不至于太过被动。” 原来,还是为了争权的事。珑儿心道:这位贵妃娘娘似乎不太聪明,萧妙云怎么说也是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只要她不犯谋逆罪,就是犯了什么错,皇帝也不会怎样罚她的。这样的人,应该拉拢才是,可她为什么还要一个劲的把她往对手身边推呢? 珑儿问:“我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什么不争取和公主交好呢?” 静柳叹了口气,道:“我也是隐约听说的。公主曾识破过贵妃对皇后不利的伎俩,因此责问过贵妃娘娘,所以,贵妃娘娘才会一直不喜欢公主的。” 看来,朱贵妃也许争取过,只是妙云无意与她交好罢了。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静柳有些不舍的拉住珑儿的手,道:“我朋友不多,公主算是和我最好的一个。今日一见妹妹,倒觉得十分投缘。以后,咱们可要多来往才是。公主性子跳脱,安安静静的事都不喜欢做,你若来了,我也有个伴。” 珑儿笑着应了,二人道别,各自上了马车离去。 这一日,朝中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神威将军苏忠上奏,说已找到长兄扫北大将军苏烈之女。皇上龙颜大悦,封珑儿为宣平县主,赐宅邸财物,建大将军府。苏忠也因寻找功臣之女有功,封威远侯。 珑儿这才知道了萧瑾的意思,又问他:“为何封赏这般丰厚?” 萧瑾道:“当年苏烈将军的事着实寒了一批将士的心,现在要对西北用兵,皇上正想激励士气,正好遇到你这件事,自然要表示一下。” “那皇上究竟知不知道我是假的?”珑儿觉得自己冒名顶替有些对不起真正的苏小姐。 萧瑾笑道:“放心,圣上英明神武,断不会有错的。” 再说刚被封为威远侯的苏忠,正在屋里被他的夫人何氏盘问。 “这么大的事,老爷怎么也不告诉妾身一声呢。”何氏语带埋怨。 苏忠捋着短下巴上的胡子,慢条斯理的道:“廉王说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把握之前可不能走漏消息。” “那,她到底是不是大伯的女儿啊?”何氏问。 “夫人这话糊涂,皇帝的旨意都下了。而且,不管她是不是,只要有廉王在,她就是。” 一道圣旨让珑儿一跃成为宣平县主,身份自然与从前不同,连大长公主都邀请她参加牡丹花会。珑儿问:“已快进入六月了,牡丹还开吗?”紫檀道:“大长公主最喜欢牡丹花,有专人培育,四季都能开。”珑儿早就见识过皇家的富贵奢侈,也不觉得奇怪。 珑儿又问了一些关于大长公主的详细信息。原来,这位大长公主当今皇帝的姑母,名叫萧纮,今年四十七岁,驸马亡故后再嫁,生有一子一女,平日最喜欢邀请众大臣和世家贵族的女眷参加聚会。 到了花会那日,珑儿特意挑了身天蓝色的衣裙,戴了配套的珍珠饰品,务必让人在外表上挑不出失礼的地方。 红豆笑道:“小姐就算穿粗布衣服去也一样,只要您一出现,肯定都盯着您的脸看,谁还注意您穿的是什么啊?” 珑儿瞪了她一眼,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打扮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才好。”她看着镜中的女子,天蓝色的衣裙如水洗过的天空般明净,广袖中露出的白纱如天边的云朵,明珠和她晶莹的肌肤交相辉映,更衬得她肤光胜雪,明眸皓齿。这是她第一次公开亮相,得建立一个好形象才行,不但是为了自己,还为了和子瑜的未来。 珑儿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长公主的牡丹园,原本热闹的园子竟一时没了声响。她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努力不去想别的,只一心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身影。忽然发现徐静柳正在人群中向她招手,连忙走了过去。她今天穿着一身玉色衣裙,带着羊脂玉的佩饰,更显温和秀雅。 她拉过珑儿道:“你的事我听说了,在这恭喜你了。只可惜将军大人和夫人去得太早,不过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能欣慰的。”说罢,她虔诚的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又塞给她一个极精致的香袋,道:“我没什么送你的,只这个香袋是我亲手做的,妹妹千万别嫌弃。” 珑儿道:“我上次见到姐姐带的香袋之后,就一直想向你讨要一个,可巧你就送了,正对了我的心呢。” 这时,只听太监唱到:“永康大长公主到,永兴长公主到。”众人纷纷起身施礼,大长公主道:“今日不拘什么礼节,大家尽性便好。” 珑儿看向这位大长公主,只见她保养得十分好,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四十多岁的人,气质雍容如牡丹,仪态堪称皇族典范。 妙云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和旁边的大长公主说了些什么,就朝她们走了过来。她今天穿一身红色衣裙,更显得明丽活泼。珑儿和静柳先向她恭恭敬敬行了蹲礼,她也规规矩矩的说了句免礼,然后就都忍不住笑了。 她吐了吐舌头道:“没办法,公开场合还得装模作样一下才行,否则又会有人找咱们麻烦了。”说罢,扫了旁边几个妇人一眼,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两位小姐陪本宫去那边赏花吧。”然后端庄有礼的向一路向她失礼的女眷颔首致意,仪态雍容大方,很像大长公主。 三人来到一处凉亭坐下,妙云道:“上次你出宫时遇到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了,那个许嬷嬷已经被贵妃处罚。”她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道:“这是她自找的,想找我的麻烦,也不看看她几斤几两。” 珑儿听了不禁抹了把汗,自己这下算是得罪朱贵妃了吧。 三人边喝茶边聊天,珑儿能感觉到周围那些仪态优雅的贵妇小姐们边说话边时不时的把目光扫向这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贵妇人还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 这时,几个年轻女子结伴向她们走了过来,珑儿和静柳都站起身迎接,她们先向妙云施了礼,然后互相寒暄了起来。那个领头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看着珑儿,道:“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姐,竟这么出色,我都看呆了。”又对妙云说:“公主可真小气,竟然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会可得罚你三杯。” “一会我喝便是了。”妙云介绍:“这位是扫北大将军的千金宣平县主。” 那女子惊讶道:“哎呀,这位就是宣平县主吗?可见到真人了,比传说中的还美呢。我从前听我母亲说,将军夫人就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只是无缘得见,今日看到宣平县主就知道此言非虚了。”说罢又叹了口气,“若不是将军夫妇亡故的早,妹妹也不至于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幸好妹妹得到廉王相助,否则像妹妹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我们可就无缘得见了。” “你可真会扫兴,别说这些没趣的了,我有事问你。”妙云拉过她聊了起来。 静柳和京城的闺秀都十分熟悉,就为珑儿介绍起了其他人。其中有一对叫文如霜、文如雪的双胞胎姐妹,长得一摸一样,就连脸上的小梨涡都分毫不差。一位高挑大方的叫江简珪,一位恬静清丽的叫张净琬,还有一位气质沉静叫庾文君,分别是尚书,将军,大学士和光禄大夫之女。而刚才领头的女子叫陈幼薇,父亲和皇后的母家是远亲。 几个人正聊着,珑儿忽然感觉道一股冰冷的视线正射向自己。她忙转头去看,只见回廊、亭阁中到处都是赏花聊天的女眷,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个。正寻思着,有人提出要散散步,众人也觉得坐久了,便纷纷起身去赏花。珑儿这才有机会仔细观赏园中的牡丹,有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紫的、双色的……几乎个个都大如玉盘,灿如明霞,一派繁华富贵气象。旁边的静柳一一为她介绍其名称:“这个叫宫锦红,那个是醉仙颜……白玉带、黄金翠、夜光、豆绿、魏紫…… “你知道的可真多!我就一样也不认得。” 珑儿很是佩服。 静柳一笑,道:“若是你也常常来参加花会,也定然能认得。大长公主最喜欢牡丹了,尤其是那一株‘盛世’,是去年一个很有名的花匠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大长公主非常喜欢,还重赏了那花匠。” 珑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株牡丹比一般的都大,而且颜色极为艳丽,果然不寻常。 “你们又在看那‘盛世’吗?”妙云走过来问,“我倒不觉得它好看,我更喜欢‘红霞迎日’。你们呢?” 静柳道:“我觉得哪一种都好。若是非要选一种的话,我旬粉中冠’。” 珑儿见妙云看向自己,便道:“我最喜欢白色的牡丹,就像那一株。” 她指着身边一株开得灿烂的白色牡丹说道:“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那叫琉璃冠珠。”大长公主从她们身后走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赐婚 众人纷纷向大长公主施礼。 “你就是宣平县主?”她问。 “正是民女。”珑儿恭敬的回答。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嗯,确实是个好孩子,廉王所言非虚。”又问了她的姓名、年龄、爱好等等,珑儿一一作答。大长公主听了,微笑着点头,没说什么。 待她离开之后,珑儿不禁松了口气,这样恭恭敬敬的答话还真是累啊。只是,子瑜和她说过了什么吗? “真讨厌,她怎么来了。”妙云突然冒出了这一句。珑儿抬头看去,只见上次在宫中见过的那个朱贵妃的妹妹正婷婷袅袅的向她们走过来。 她先向妙云施了个礼,妙云只是“哼”了一声。 “上次在宫中的事是怜月不好,就算许嬷嬷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得力嬷嬷,也不能因为畏惧而不去劝阻她,还请长公主和县主原谅。”朱怜月边说边再次向两人施礼。 珑儿连忙扶起她:“姐姐说的哪里话,这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真是折煞妹妹了。” 朱怜月娇怯怯的看着她们,细声道:“县主太客气,能认识像县主这样的人物,是怜月的福气。今后,我们定要好好相处才是。”又和她们寒暄了好一阵才离开。 妙云见她走了,便道:“可算是走了。”又撇撇嘴道:“我最讨厌这种娇怯怯地病西施模样了,说话声非要跟蚊子哼哼似的才是美人吗。” 几个人都笑了,珑儿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朱怜月了,她和自己名义上的二姐苏玲儿十分相像,都是一副娇怯怯的模样,说话声也很嗲。一般这样的女孩都不太受同性欢迎,更重要的是自己还吃过苏玲儿的大亏,所以连带着对和她相似的人也没什么好感。 珑儿发现,自打大长公主和她说过话后,看她的贵妇人就更多了,她不禁有些困惑。静柳察觉后笑道:“那些太太、夫人们多半是看中你了,想找你当媳妇儿呢!” 珑儿笑着挠她的痒痒,妙云见状便问她们在说什么,静柳把事情告诉了她。妙云听后神秘一笑,道:“这些夫人可是打错主意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能不能配得上。” “哦?那你觉得谁配得上?”双胞胎之一的文如霜突然冒出来插话。 “这个嘛,是秘密。”妙云得意的说,“据我估计,此事很快就会见分晓。” 与此同时,萧瑾正站在御书房向皇帝讨旨赐婚。 “臣弟想娶苏烈将军的女儿为正妃,还请皇兄成全。”子瑜躬身向御座上的皇帝施礼。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朕听贵妃说起过苏氏,她虽美貌,年纪却小了些,比妙云还小一岁呢,可以先做个侧妃,至于正妃嘛……”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你是朕的弟弟,是亲王,你的正妻也代表着皇族的体面。虽说她是苏烈的女儿,可毕竟长于寒门,恐怕难担王妃之任啊。” 萧瑾笑了笑,道:“的确,您的担心甚是有理,不过,她的身份却并非没有好处。您想,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官职不高的叔叔,即便成了王妃,也不会影响朝中势力的平衡。而且,虽说苏将军已死,可他的余威还在。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西北形势危急,临江王也蠢蠢欲动,可谓外忧内患,若是皇上的弟弟娶了忠烈之后,必定能提高您的威望,鼓舞士气,激励前方将士奋勇杀敌。至于她年龄的问题,小一些反而更好。既是未定性,就很容易改变,只要臣弟亲自对她进行教导,今后她定能成为像皇嫂那样贤良淑德的女子。” 皇帝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萧瑾接着说:“子瑜从小由皇上抚养长大,您对我来说既是兄长,又是父亲,子瑜相信皇上也是这样想的。您曾说过,生平最得意的就是娶了皇嫂,子瑜从小就羡慕您,发誓一定要娶一位真心喜欢的女子为妻,决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皇帝叹了口气,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朕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只是,这道旨意一下,你就再不能反悔了,你已经确定要立她为正妃了吗?” ********************************************* 珑儿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刚回到珍璃轩,却见萧瑾正坐在自己房中看书,见她进来就笑着放下书,站起身向她走过来。只见他如玉的面颊带着红晕,凤眼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出一丝妩媚,珑儿觉得他今天有点反常。 他只是笑着看着珑儿,也不说话。珑儿一头雾水,以为他是喝醉了,便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萧瑾突然拉着她走出了屋子,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廉王府最高的建筑物——冲霄楼。站在这里的最高层可以俯瞰王府全景。 一口气登上了最高层,天已经全黑了,周围却一片黑暗,连只烛火的光芒都没有,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珑儿有些害怕,心怦怦的乱跳,只能感觉萧瑾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抬起头去看他的脸,却只能看见他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突然,一声尖锐的鸣叫打破了寂静,一道光亮划过夜空,巨大的焰火在空中绽放,紧接着两束焰火,三束焰火……数不清的焰火在天边绽放,照亮了京城的整个夜空。珑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喜欢吗?”萧瑾从身后抱住她,轻声问。“我已经向皇上请旨赐婚了,你很快就是我的王妃了。” 珑儿转过身,绚烂的焰火照亮了他的笑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算是求婚吗? 萧瑾拉过她的手,道:“还记得你唱过的那首越人歌吗?薛之远曾问过你结局是什么,你没有来得及回答,现在告诉我好吗?” 珑儿沉默了一会,道:“其实王子听得懂越语,所以他明白了越女的心思,就微笑着把她带走了。” “那么,你愿意和我走吗?” 珑儿望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不觉深陷其中,她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愿意。” 绚丽的焰火照亮一对紧紧相拥的身影,京城的夜晚从未像今天这样美丽过。 ********************************************* “启禀圣上,贵妃娘娘求见。”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随口道:“有请。” “皇上,臣妾给您送宵夜来了。”朱贵妃亲手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了书案前。“皇上辛苦了,来尝尝臣妾煮的汤吧,这是臣妾寻遍名医,好容易寻来的滋补秘方。” 皇帝端起来,尝了一口,道:“爱妃辛苦了。” 朱贵妃笑着走到龙椅后,为他按摩头部。皇帝享受的靠在椅背上,觉得十分受用。 “臣妾的弟妹今日来看臣妾了,说孩子已经快一岁了,却还没起名,让臣妾起一个,只是臣妾哪里会起名啊?您知道臣妾,就是个面活心软的性子,挨不住她求,只得答应下来,不知道皇上可有好名字?” 皇帝道:“这个好办,我明日着礼部送几个名字来,任你挑选。” 朱贵妃一滞,又笑道:“看您说的,臣妾不过是问一问,左不过是一个庶子,哪里需要这样兴师动众啊。” 她又接着道:“听说廉王今日来了,也不知王爷可还好?说起来,臣妾的弟弟和王爷同岁,已经育有两儿一女了,可王爷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未免太冷清了。” 皇帝笑道:“爱妃的话有理,朕今日已经答应给他赐婚了。” “哦,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这样有福气?”朱贵妃的笑得有些僵硬。 “是扫北大将军苏烈的女儿。” “哟,原来是她啊。说起来,这位苏小姐的命也算够苦的了,不但父母早逝,连养父母也都去世了。不过,这姑娘的命也够大的了,竟然数次遇到坏人还能活下来,莫非是命中带煞?” 皇帝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朱贵妃勾起一抹妩媚的笑容,走上前来端过汤盏道:“皇上,您先把这碗汤喝了吧,否则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第二十七章、微澜 成光十二年六月,圣旨下,……扫北将军苏烈之女贞静端庄,贤德恭顺……故指为廉王正妃,以彰孝悌,择日完婚,钦此。 珑儿双手捧过圣旨,由旁边的侍女搀扶起身。传旨太监对萧瑾道:“恭喜廉王殿下,终于得偿所愿。” 萧瑾笑着命人取过一个匣子,道:“李公公辛苦了,这是些小玩物,还请笑纳。” 那太监忙笑着接过,道:“不敢不敢,王爷太客气了,奴才哪个月不到府上来个两三回啊。”又再三谢过之后才离开。 廉王府这几日都十分热闹,皇帝皇后皆有赏赐,大长公主、太子、各家王爷、公主、宗室、大臣们全纷纷送来贺礼,萧瑾少不得应酬一番。他又特意挑了一天请来平日交好的几位朋友。珑儿还很意外的在其中发现了薛之远。 薛之远见她一副惊讶的摸样,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啊,我怎么会错够过呢?”又凑近萧瑾的身边,小声道:“珑儿妹妹还小呢,你可得悠着点啊。” 萧瑾有些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又看到在一旁安静坐着的妙云,暗自叹了一口气。妙云反常的样子也着实让众人大跌眼镜,珑儿从未见过安静得这么久的妙云。 她看了看妙云,又看了看聊得正欢的薛之远,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如果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时性情大变,那这个人一定是爱上另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她不禁甩了甩头,妙云不过才十四岁,虽说皇家的孩子通常都早熟,但她毕竟还小,也许她对薛之远只是一时的迷恋吧。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她一转头,看见一个红衣男子正望向自己。只见他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尤其是他的嘴唇,红艳如火,再配上一身耀眼的红衣,给人一种夺人心魄的美艳。他就是薛之远曾经“特意”提起过的楚逸风,据说是个比他“更”风流的花花公子。珑儿见了倒觉得他有种超越性别的美丽,很像是**漫画中的“诱受”。她不禁扫了坐在他身旁的薛之远一眼,两人一红一蓝,实在是男才男貌啊…… 楚逸风见珑儿看他,便笑着向她举了举酒杯,然后一口把喝干,念道:“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我今日才得见这样一位样样俱全的美人,只是可惜我遇到的太晚了。”说罢又看向了萧瑾,笑道:“王爷好福气,像这样的佳人,恐怕这世上再难寻得了。” 萧瑾笑道:“逸风,你的‘佳人’难道还少吗?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才好啊。” 楚逸风哈哈大笑道:“王爷可千万别这么说,逸风就算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您的王妃啊。” 薛之远在一旁插嘴:“谁让你太风流了。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了,我们一起敬廉王和廉王妃一杯吧!” 一直没说话的妙云突然说道:“皇兄和皇嫂乃是天作之合,妙云祝皇兄和皇嫂白头偕老。”她说的时候,眼睛却看着薛之远,却见他只是淡淡的笑着,没什么反应,面色不禁有些黯然,席上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僵。 一个卿客立刻出面打圆场,气氛又再度活跃了起来。吃过饭,萧瑾带着男客去了水阁,珑儿则拉过妙云,找来锦瑟红豆几个一起玩叶子牌,妙云却有些怏怏的,兴致一直不高。 待送走了客人,珑儿问萧瑾关于两人的事。萧瑾叹道:“之远是我的伴读,从小常在一处厮混,妙云那时还小,却也常常随我们一起玩,算是青梅竹马吧。后来,之远的家人为他议婚,却不知怎的,妙云突然当众说非之远不嫁,议婚的事也只好作罢了,之远也躲到江南去了。” 珑儿若有所思,道:“薛公子外表看似很热情,实则内里并非如此。而他对妙云的态度这样冷淡,却也并不正常,也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萧瑾不由叹气,道:“我也问过妙云,她却什么也不肯说,之远也是如此。他们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的好友,我也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珑儿笑着伸手摸摸他的头,娇声道:“放心,我会找机会问他们的,你别担心。” 萧瑾眨了眨明亮的凤眼,拉过她的手轻轻亲吻,然后是她雪白的额头,柔嫩的面颊,还有小巧的鼻子,然后是如花瓣一般的嘴唇,他怜爱的轻轻允吸,珑儿感觉自己被他身上海洋般清新的香气包围着,她有些迷醉,感受着他柔软的嘴唇和温暖的怀抱,有种喜悦从心底升起。 萧瑾缓缓松开她,两人相视一笑,他又用鼻子轻轻碰触珑儿的鼻子。珑儿笑着搂过他的颈项,仔细看着他美丽的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子,末了伸出小舌头添了添他殷红的嘴唇,轻轻咬了上去。他眸中慢慢有雾气凝结,珑儿感觉有些不对,忙松开嘴,却被他紧紧抱住,吻了上来。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以往,极尽缠绵却又明显带着侵略的味道,他身上的香气变得浓烈起来,珑儿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半晌,萧瑾才松开了她。 珑儿有些害怕,不敢看他。萧瑾低声在她耳边笑道:“先放过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 自从赐婚旨宣读后,萧瑾便让珑儿慢慢接触家务,为以后接手中馈做准备。珑儿笑叹自己来京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还要给他打工。珑儿初来乍到,少不得慢慢摸索,幸好有紫檀在旁协助。 这一日,柳叶像往常一样去大厨房取点心,回来时却带来一个人,珑儿一看,竟是上次在忆春堂见过的花语。原来,花语得知珑儿将会成为廉王妃,便伺机来见她。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柳叶,便央她带自己过来,说有要事回禀。 “王妃明鉴。”花语一见到珑儿便跪下哭诉,“奴婢的姐姐当年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玉茗女官搞的鬼。”便又把当年事说了一遍。 原来,玉茗就是那个举报花言的女官,两人的关系一直极好,可以说是亲如姐妹。她道:“奴婢深知姐姐的为人,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都是玉茗嫉妒姐姐得宠,才会设计暗害她的。” “你这样说,可是有证据?”珑儿问。 “奴婢虽没有证据,却也不敢信口胡说,只要您拿住她就能真相大白了!”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今日才说?” “奴婢当年还小,尚不知事,姐姐也什么都不说。奴婢也是近日才听一个婆子偶然说起的。”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需要就来回禀一声吧,我自会处理此事。”珑儿淡淡的说道。 花语面露喜色,连忙磕头道谢,退了下去。 珑儿见紫檀一直在皱眉,便问缘故。 紫檀犹豫了一下,道:“奴婢若说了,还请小姐恕罪。” 珑儿知她怕受到牵连,便道:“你那时还小,就算知道了什么也没人会信的,而且事情又过了这么久,不会再有人追究的,但说无妨。” 紫檀这才放下心来,道:“当年,奴婢还只是个小丫头,刚进府,由玉茗姑姑负责教导规矩。那件事发生的前一天,奴婢偶然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花言女官说,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她了,此事定要小心。玉茗女官让她放心,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又给了她一瓶药,说只要吃了一粒,脉象就能显示出身怀有孕。” 珑儿一惊,难道怀孕的事竟然是假的,可她又怎么会流产了呢?而且举报之人竟然是她的同谋,可她又为什么背叛了花言呢?还是,这些全部都是她们预先策划好的计谋?看来,要弄清楚当年的事,还得找到玉茗才行。 “那个玉茗现在在何处?” “早已和别的宫女一起被放出去了。” 此事一直是子瑜的心结,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现在就派人去找玉茗。”珑儿道,“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接下来,珑儿又参加了几次名媛聚会,发现巴结她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她少不得应酬一下。朱怜月就是其中一个,看在她是贵妃妹妹的面子上,而且她对自己还很热情,也不好不理会她。接触了几次,珑儿觉得她可不像表面上那么温顺,总是有意无意的说些让人心惊的话。 有一次,大家谈论字画,珑儿说自己不懂这些,她便道:“苏妹妹还小呢,又没在京城长大,哪里懂得这些啊,你们可别为难她。”静柳扫了她一眼,道:“苏妹妹不过是谦虚罢了,朱姐姐怎么就当真了?我那还有一幅她画的‘四君子’①呢。” 又有一次,妙云打趣的叫她“皇嫂”,正好被朱怜月听见了,便笑道:“苏妹妹可真有福气啊,临近磨难,终于苦尽甘来了。谁知我那苦命的伯父伯母却都不在了,妹妹的命可真苦啊,怎么身边的人都没有长久的呢。”又惊觉自己口误,忙又道歉,说自己不是有意说她命硬的,气得一旁的妙云直瞪她,刚想要说她两句就被珑儿拦住了。 有几个人已经发觉气氛不对,正向这边张望,静柳扫了一眼,淡淡的道:“朱姐姐想必也是无心的,怎么说姐姐也是贵妃娘娘的亲姊妹不是。”又暗暗对妙云摇了摇头。 妙云知道此话传出去只会对珑儿不利,只得作罢,却没想过轻易放过她。第二日,就传出朱怜月生病的消息,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因此缺席了两次花会。 珑儿见朱怜月如此,也不理会,谁让人家身后有贵妃娘娘呢撑腰呢?至少,她已经知道这个朱怜月居心不良了。这样也好,怎么也比被放暗箭的强。 第二十八章、一眼 宫中举办皇室家宴,珑儿也受邀参加。这还是她第一次以未来廉王妃的身份参加皇室的家宴,不免有些紧张。到了宫门口,萧瑾扶她下了车,为她理了理头发,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准备好了吗,我的王妃。”珑儿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二人刚一出现,立刻就夺去了全场的视线。待参拜过帝后,珑儿随萧瑾入了座,任由众人打量,自己也趁机观察其他皇室成员。正中身着明黄服饰的是皇帝和皇后无疑,旁边各坐着几位按品服大妆的妃子,从服饰上看都是“妃”以上的位份。虽不是人人都长得很美,却都打扮得极为华贵,似乎谁也不想被别人比下去。他们坐在左侧的首位,对面坐着永康大长公主,然后是永兴长公主妙云,还有一些珑儿未曾见过的永禄长公主、永安长公主、永和长公主,以及皇帝的叔叔穆亲王、诚亲王、安亲王及其王妃,还有一些地位较高的郡王宗室及一些身份显赫的命妇……只是似乎没有小太子的身影。 萧瑾为珑儿一一介绍了这些天潢贵胄,珑儿努力记下了其中几个关键人物。萧瑾见她微皱着眉头,努力记忆的样子,不知为何,只觉心中欢喜,脸上不觉露出温柔之色。 珑儿终于见到了听闻已久的朱贵妃,只见她坐在皇帝的右下手,身着缀金丝的红色曳地宫装女子,梳惊鹄髻,正中戴着蕾丝金凤,凤口里垂着莲子大小的红宝石,光彩夺目,有种咄咄逼人的华美。这位朱贵妃名唤朱白鸾,和朱怜月同是镇国公家的小姐。她不但家世显赫,又刚生了五皇子,日眷正隆。 席间,有人恭维萧瑾和珑儿是金童玉女,朱贵妃不经意的说:“虽说皇上已经赐了婚,但苏小姐毕竟还未嫁,住在廉王府怕是会有人说闲话吧。” 萧瑾不慌不忙的起身答道:“启禀陛下,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因将军府尚未建成,威远侯的儿子又要娶亲,没有多余的住所,故此才会留她在府中居住。本王不知是谁在贵妃娘娘面前搬弄是非,虽说娘娘心慈,却也不能放过此等小人。” 朱贵妃眯了下眼睛,随即笑道:“本宫也是一番好意,苏小姐从小离家,又马上要嫁入王府了,不如趁此机会和威远候一家多亲近亲近,否则亲戚间也疏远了。” 皇后笑道:“看来妹妹是一片好心,不过廉王说的也有理,皇上既然已经赐了婚,苏小姐现在也算是皇家的人了,这是断不能更改的,住在王府里也没什么逾矩的地方。况且,留在王府中还能教导她些规矩,学些主持中馈的本事。至于亲戚间的情分嘛,那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妹妹觉得呢?” 皇帝道:“既如此,就先让苏小姐暂住在王府吧,待将军府建好后再说吧。” 这时,又有一批宫娥前来献舞,便无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一个宫女端酒走过来,一个趔趄,酒正洒在了萧瑾身上。那宫女吓得连连求饶,被一旁的管事宫女给带了下去。萧瑾叫来跟随伺候的太监,让他去取自己放在马车上的备用袍子,又交代珑儿道:“我去去就来。” 待他换完衣服往回走,正好路过一个拐角,突然一个女子冲了过来,一下跌在他身上。那女子连忙直起身来,满面娇羞的说:“怜月正在放风筝,没想到冲撞到王爷了,还请王爷恕罪。”说罢,便盈盈下拜,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颈项。 萧瑾淡淡的道:“还请小姐小心。”说罢便掸掸袖子走了。朱怜月还未来得及起身,见他就这样离开了,不由愣在那里。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正自热闹着,一个宫女附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此时,朱贵妃得到了宫女报信,不由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心道,这个朱怜月,真是不争气,竟然连个小丫头都比不上。现在的朝局对自己很不利,一向和朱家交好的刘家被发现里通国外,抄家灭族,自家父亲也受到牵连,降级罚奉。而且,自己刚生了五皇子,也得为将来打算打算。廉王位高权重,若想成事,必须得拉拢才行。她本想说动皇帝赐婚,让怜月当廉王正妃的,却没想到被人抢了先。现在,也只能打侧妃的主意了。虽然和皇上提过几次,但皇上却一直没什么表示,没办法,也只好从廉王身上下手了。这个怜月,庶女就是庶女,和她娘一样没用,竟然这样不争气,真是气死人了。 ********************************************* 宴罢,萧瑾被皇帝留下,珑儿便先行离开了。车行到半路时,突然晃了一下,随即停了下来。随行的锦瑟忙问车夫是怎么回事,车夫道:“没事,被刮了一下。”对方看到马车上的王府标志,连忙道歉躲开了。正巧风吹过对面的车帘,珑儿透过窗纱,看到对方的车里坐着一位美人,好像是二姐苏玲儿,只是还没等她看清楚,马车就走开了。珑儿晃了晃头,也许是看错了吧,苏玲儿应该还在江南呢,怎么会来这里呢? 又走了一阵,车子再次停了下来,这回是车坏了,随从连忙上前修车。珑儿见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由有些心痒。她戴上纱帽,带着锦瑟和两个仆役下来闲逛。因为周围都是化装成百姓的侍卫,所以她并不担心。这还是她第一次逛京城呢,不觉有些新鲜。一路逛了几家店铺,买了些小玩物,过了一把逛街的瘾。 她们正往前走着,一个小姑娘提着一篮子鲜花走了过来,她甜甜的说道:“漂亮姐姐,买我的花吧,是我刚刚摘的。”篮子里都是白净可爱的茉莉花,似乎还带着露水,清香扑鼻。 珑儿见她**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辫子,正眨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一脸娇憨,不由心生怜爱,便道:“这些花我都要了。”那小女孩欣喜的谢过她,又道:“我这里还有一朵样子别致的珠花,姐姐看看吧。”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一抹亮光闪过,还没等珑儿看清,锦瑟就一把推开了她,珑儿摔在了地上,纱帽掉落一旁,小女孩手中的匕首扎在了锦瑟身上。 旁边突然窜出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向珑儿刺过来。便装的侍卫纷纷上前抵抗,寒光闪过,兵器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双方斗成一团。旁边的百姓哪见过这阵仗,纷纷四处逃窜,整条大街都乱成了一团。 珑儿伸手紧紧捂住锦瑟的伤口,只见她面色苍白,血不停的往外流,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她顾不得许多,起身跑去找人帮忙。她一口气跑到了临街,路上的行人见到她的容貌都惊诧不已,一个个都痴迷的看着她。 珑儿望着满大街的人,也不知自己是该找先大夫,还是先报官抓刺客,正慌乱中,忽然望见前方不远处的酒楼走出一个少年,身后带着几名从人。那名少年虽然年龄尚小,长得也清纯粉嫩,可他微挑的凤目却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势,令人过目不忘,正是她那日见过的当今太子萧慎。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冲上去抓住了太子的袖子,见太子惊疑的看着她,忙道:“我在临街遇到了刺客,我的人受伤了,请殿下帮帮我。” 太子稍微愣了一下,问道:“是在临街吗?”见她点头,便带人匆匆赶了过去。刺客已死了大半,剩下的都在负隅抵抗。太子的侍卫果然个个都身手不凡,两拨人和到一处将刺客全部剿灭。 太子命人把锦瑟和受伤的侍卫送到了附近的医馆。大夫哪里见过这般架势,不禁有些慌了。 太子道:“你不必惊慌,我们是官府的人,你先赶快救治这位姑娘吧,剩下的人不用你管。”说罢掏出了一张银票给那大夫。 那大夫见他谈吐不俗,又斯文有礼,知道他定是出身显贵,便安心为锦瑟包扎伤口。珑儿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因为紧张过度,有些脱力,差点坐到地上。太子手疾眼快,连忙扶住了她。珑儿知道太子刚才帮了大忙,忙向他道谢。太子看了她一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小姐?” “珑儿。”萧瑾突然出现在医馆门口,疾步向她走了过来,拉过她上下打量,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他刚到宫门口就接到了遇刺的消息,立刻就骑快马赶了过来。他看见站在珑儿身边的太子,笑着向他道谢。 太子看了看他们交握的双手,似乎明白是什么,道:“六叔,这位就是未来的皇婶吗?” 萧瑾道:“刚才的家宴你没参加,怪不得不认识。”又为她介绍珑儿。 这时,大夫包扎好了伤口,从屋里走了出来。珑儿忙问锦瑟的伤势如何了。 大夫道:“这位姑娘并未伤到要害,只是失了些血,只需要好好调养就好。”然后又开了几服药,并嘱咐了一番养伤的注意事项。 两人随后告别了太子,回到王府,珑儿特意派了四个丫鬟专门负责照顾锦瑟,务必要让她尽快恢复。锦瑟笑道:“小姐也太兴师动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全身都受伤了呢,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珑儿道:“你还笑呢,快快把伤养好吧,要不我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说着说着,眼中不由泛起了泪花。如果她因为自己而死,那么自己定会愧疚终身的。 第二十九章、冷暖 珑儿遇刺的事情以惊人的速度流传开来,京中流言四起,几乎人人都在议论此事。萧瑾也以珑儿受惊为由,不让人前来探听消息。接下来的几日,她每天都能收到慰问礼物。分别来自永兴长公主、徐静柳、以及平日交情不错的几家闺秀,文如霜、文如雪、江简珪、张净琬、陈幼薇等等。甚至连皇后都赏赐了一些珍贵药材和几株百年老参为她压惊。珑儿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闭门谢客,除了经常陪伴锦瑟外,就是处理一些家事。萧瑾最近很忙,常常两三天不见人影。珑儿很是担心,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没什么头绪,不觉有些闷闷不乐。 近来几日,珑儿明显感觉到萧瑾有心事,虽然笑着,却并不开怀。珑儿问他是否有心事,他只是说最近公务繁忙,有些疲惫。珑儿最后忍不住说道:“我们已经有婚约了,你难道还不能相信我吗?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反而会更担心。” 萧瑾的目光晦暗不明,沉吟片刻,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只是,这件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 原来,刺客是临江王派来的,他早就有了反意,又最爱收买奇人异士,江湖豪侠,那日刺杀珑儿的并不是小女孩,而是一个侏儒,是江湖上一个邪教的护法。 “我曾经铲除过他在朝中的很多内应,他也一直对我恨之入骨。如果廉王妃死于他手,不但会削弱朝廷的威严,还能狠狠打击我。西北现在已经开战,朝廷暂时无法分出兵力去攻打他,只能以安抚为上,而我亦无法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影响大局。他也看出朝廷暂时不会对他用兵,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他缓了缓,道:“我很生自己的气,明知他对我虎视眈眈,还让他有机可趁。上一次你受伤的时候,我就发誓,绝不会让你在遇到危险,可我却食言了。”萧瑾垂下了头,眼中有无法掩饰的无奈和失望。 珑儿从身后抱住他,轻声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希望你能偶尔依赖我一下,你肯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没有人是万能的,有些事也并非人力所能改变,也许我命中注定会遇到这些劫难,若是度过了,便能一生平安,你说是不是?”有时,宿命论对身处困境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宽慰。 “我一直不相信宿命。”萧瑾回过身,紧紧抱住了她,“但我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遇刺事件就这样以邪教作恶为由平息了,朝廷下旨严密控制江湖人士的行踪,各大门派人人自危,谨守门户。而京中的头条新闻也一夜之间变成了江尚书的儿子被发现喜好男风,他的夫人和他闹和离的花边新闻。 待事件平息之后,珑儿就立刻进宫向皇后谢恩,皇后赏赐东西可是臣子天大的体面。她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赐,珑儿并未受伤,劳娘娘记挂了,珑儿心中惶恐。” 皇后温和地道:“你是个懂事孩子,过来我身边坐吧。” 珑儿谢过,半坐在皇后身边的锦凳上,趁机观察皇后。她今日并不像在家宴上那样威严华丽,只见她身着常服,头戴羊脂玉饰,容貌秀雅温和,只是通身的气派极为出众,有种远高于外貌的美丽。 皇后也仔细端详了珑儿,暗自赞叹,小小年纪不但容貌极为出众,行为举止也谨慎有礼,怪不得廉王心动。只是,想要成为皇家人,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她看了着珑儿明亮如初生婴儿的眼睛,不由想起自己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她虽然家境平常,却没什么烦恼,最大的担心不过是害怕背错了书,被夫子惩罚……差点就忘记了,自己还曾有过那样轻松单纯的快乐。 曾几何时,自己的眼神也像这般纯净,就连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也曾称赞过她的眼睛“形如水杏,神若稚子”。十几年的光景,不过弹指一挥间,自己也早已不复当年的心境了。 所有念头也不过是低头饮茶的片刻划过脑海的,待她再抬头时,已竟恢复了昔日温和端庄的神情。又和珑儿说了几句话,赐了些精巧细点,便借口要处理宫中内务,端茶送客了。 珑儿拜别皇后,跟着领路太监向宫外走。一路遇到的宫娥才女都频频向她张望,都一脸惊叹的望着她,小声议论着她的身份,却没人提起她遇刺的事。看着她们一脸艳羡的样子,珑儿突然想起一句话,永远不要猜测别人家的晚餐。生活就是这样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想起受伤的锦瑟,不由轻叹了一声,快步向宫门走去。 ********************************************* 回到王府,珑儿先去看望了锦瑟。她的伤势已经好很多了,正在屋里和几个小丫头说话呢。最近又进来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个个机灵可爱,全都是紫檀精心挑选的。那些偷懒嘴馋,爱嚼舌头的都被她打发出去了,全不用珑儿操心。 自从珑儿开始接触家务之后,多亏紫檀和三个大丫头在旁协助,就连平日最聒噪的红豆也毫不含糊,做事雷厉风行,说话也爽利,几个人把满院的丫鬟婆子都管得服服帖帖的。只是紫檀过两年就要放出去了,珑儿也在暗自物色接班的人选。红豆精明却不够沉稳,碧痕沉稳却不够精明,柳叶倒是两样都好,只是珑儿带她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找个归宿,而且她心机太深,万一起了别的心思岂不自找倒霉。既然大丫鬟中没有适合接替紫檀的,她便打算从二等或从小丫头中挑选,紫檀明白她的意思,一直留心物色合适的人选。这几个小丫头资质都不错,好好培养的话今后都能派得上大用场,想主持一个诺大的廉王府,没有自己的人可玩不转。就像红楼中王熙凤说过的,这些管家奶奶们,没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骂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儿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 像她现在虽还未正式接手中馈,就已经渐渐感受到来自下面得压力了;一旦她接了手,必定会有一场恶斗等着她呢,没亲信人手哪里玩得转。就算是自己是王府的主人,如果能力不足,别人也照样会欺负你。 几个小丫头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锦瑟笑弯了腰。珑儿见她虽然受瘦了些,精神倒不错,也放心很多,便也来凑趣。正说着,就听丫鬟来报,说薛公子来了。 珑儿在花厅招待薛之远。薛之远刚见过萧瑾,现在过来探望锦瑟的病情。珑儿这几日的情绪都不高,薛之远见她面有郁色,便问:“珑儿妹妹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子瑜欺负你了?我去收拾他。” 珑儿笑了笑,道:“别瞎猜,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感觉有些疲惫而已。” 薛之远摇着扇子道:“那我带你出去逛逛吧,子瑜那里我去说。放心,我定会把你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自从经历过刺杀事件之后,萧瑾就一直很主意珑儿的安全。 珑儿突然想起兰蔻,不由有些心动,便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个叫兰蔻的奇女子,我倒是很想见一见她。” 薛之远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有个“雅集”①,正好请了兰蔻参加,你随我去便是。” “说什么“雅集”,还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你们不过是寻个由头一起玩罢了。”珑儿吐槽,她早见识过薛之远所谓的“文人聚会”是什么样子。 薛之远摇头道:“食色,性也。这不过是男人的本性罢了。”又道:“我本来还想带锦瑟姑娘去呢,没想到竟遇到了这事,可惜啊。”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 珑儿知道他带锦瑟去是为了炫耀,并未在意,只趁机说让他多送点好东西给锦瑟赔礼。薛之远不由在心中暗叹,现在的女人真是越来越实际了。 珑儿突然想起了妙云的事,也不知该不该问。薛之远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便问道:“珑儿妹妹有什么想问的吗?” 珑儿见他这样说,便问道:“你和妙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对她这般冷淡?” 薛之远神色如常,看起来并不在意此事,他道:“你也听说过一些传言吧。当年妙云只是胡闹,小孩子心性,对我也只是一时的迷恋罢了,我对她冷淡些是怕会再给她带来不切实际的希望,到时她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珑儿没再说什么,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她不是当事人,没办法加以评论。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不能回应对方的感情,这样做也未尝不是一种方法。 临行时,珑儿觉得出门穿女装多有不便,就换了一身早就备下的白色高领男装。穿完之后一照镜子,连自己都不禁赞了一声。红豆在旁边直感叹:“小姐穿男装也太俊了。”珑儿学着薛之远的样子摇着扇子,向屋里的小丫鬟们抛媚眼。连来接她的薛之远都愣住了,只见一位如玉雕雪塑般的小公子神采飞扬的向他走来,周身像发着光一般,让身旁的人都不禁黯然失色。 她潇洒的摇着扇子向呆愣的薛之远走了过来,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薛兄,我们走吧。” 薛之远叹道:“珑儿打扮成这个样子也太扎眼了,让我情何以堪啊。” 珑儿不在意的道:“凭你‘怜花公子’的美誉,还怕我勾走你的美人吗?”她知道就算打扮成这样也能被看出是女子,穿男装不过是为了行动方便罢了。 “是不是子瑜告诉你的?我都说了别告诉别人的。”薛之远嘟囔着。 “这个外号很不错呀,为什么会怕人知道?” “还不是楚逸风。” 薛之远恨道,“这个花花公子,现在做事越来越夸张了。他的外号叫‘留香公子’,本来是和我齐名的,可他现在名声不好,连我也受了连累,人家以为我俩都是一丘之貉呢,害得我都不敢再报这个名号了。不就是为了一个男人嘛,至于这样吗……” 第三十章、兰蔻 珑儿刚想细问,就被薛之远岔开了话题,显然是不想再提起此事了。两人乘马车来至京郊一间名叫“和雅”的书院。听说这家书院是几大名门世家联合开办的,占地面积将近百亩,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换句话说,这就是一所古代贵族学校。 二人来至书院当中的集贤阁,这是一座二楼的“回”型大厅,一层中间搭着台子,有人正在上面讲话,发表关于书画品鉴的观点。台子四周放置着桌椅,上面放着笔、墨、砚、茶具,有几人正在围观一人作画。剩下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似乎在听台上的人讲演,间或提些问题。二楼是敞开式的,放置着黑漆桌椅。可以让人一边喝茶,一边听楼下人讲演。视线也极好,有些像剧院的包厢。 珑儿随薛之远来到二楼,找了一个正对台子的桌子坐下,又吩咐随行的下人去沏茶。二楼人很少,算上他们也就不超过十个人。其中一个人显然认识薛之远,见他来了就起身过来打招呼。当他看到珑儿时,不禁吃了一惊。 薛之远道:“这时我表弟,姓苏。”又介绍那男子:“这是杜浩轩将军,我的好友。” 珑儿见他生得气宇轩昂,五官如雕刻般完美,很像画上英气逼人的武将,便拱手道:“苏某久仰将军大名,幸会幸会。”她曾听子瑜说过这位杜浩轩,他出身武将世家,是近年来少有的猛将,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没想到竟然和薛之远有些交情。两人客气了一番,众人落座。薛之远问:“杜老将军可还好啊?我很久都没去府上拜望他老人家了。” 杜浩轩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一刻也闲不住。见西北开战,也想上阵杀敌,已经递了折子上去。皇上见他年事已高,不准他去,正天天在家发愁呢。”说罢苦笑了一下,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接着道:“我怎么劝都没用,我爹那个倔脾气,若我娘还在也许能劝得住他。他心烦,见了我也不顺眼,我就出来逛逛。” “好兄弟,我知道你孝顺,可老爷子就是这脾气,咱们也没法子。等明日我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陪他喝两盅。对了,我这次从江南带来了一坛康仙人亲手酿的酒,老爷子见了定然欢喜。” 杜浩轩笑着拱了拱手,道:“全靠之远兄了,总是这样麻烦你,浩轩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薛之远摆手:“你也太客气了,咱俩什么交情啊,竟说这些酸话。” 他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最近见过他吗?” 杜浩轩拿茶杯的手一滞,然后放下手中的杯子,道:“我们很久没见了。他,他还好吗?”语气中带着不安和无奈。 “他最近有些忒不像话,我还以为你们之见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了。那件事情之后,你们也该好好谈谈了,再这样拖下去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杜浩轩沉默了一会,道:“其实他也明白,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我会考虑找他谈谈的,你不用担心。”说罢,端起茶杯,一口喝了下去。 珑儿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谁,只是看到杜浩轩英气逼人的脸,脑中没来由的闪过一张美艳的脸来,也不知他们口中说的到底是“她”还是“他”。 “兰蔻姑娘来了,快快里边请。”珑儿一听此话,立刻向楼下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门外迎进一位身着湖蓝色绸衣的女子,身后还跟了两个小童。她先是摘下纱帽,交与身边跟随的童子,笑道:“兰蔻来迟了,先生勿怪。”声音清脆却又不失女人味。 看得出来,她经常参加这一类的文人集会,与在座众位文人都极为熟稔,待她一一和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在众人的要求下登上了中间的高台。她先是深施了一礼,道:“兰蔻今日受邀参加‘雅集’,实在万分荣幸。兰蔻不才,愿唱一曲近日新制的曲子。此曲用的是新式的填词法,唯愿博大家一乐。” 这时,二楼的楼梯处有声音响起,一位少年走了上来,珑儿无意中看过去,却是太子。他正巧也看向这边,两人四目相对,珑儿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便笑着向他拱了拱手。太子也向她点了点头,兰蔻空灵的歌声恰巧在这一刻响起: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 珑儿终于近距离的见到了兰蔻。才刚一见面,她就立刻能确定她也是位穿越同人。虽说她的姿色只能算是中上,却极会打扮,妆容是后世极为推崇的“裸妆”,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出效果这样自然轻薄的粉底的,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铅粉所能比拟的。她的衣着也与众不同,有些像后世的电视剧中精美的戏装,裁剪也极为出色,把她本就窈窕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完美。这说明她不但很会打扮,还了解自己身上的每一处优缺点。珑儿怀疑她前世是位设计师或者造型师,全身的造型无懈可击,就连一个小小配件也用的令人称道,让人无可挑剔。 “长久不见薛公子了,兰蔻心中着实挂念。兰蔻必须得说,您前几日送来的那首诗实在是太美了,兰蔻命人裱了起来,日日品鉴,盼望着能再见您一面,好问一问您何时还能再写一首送来。”兰蔻刚唱罢一曲,就被薛之远派人请上来说话。 “哈哈,兰蔻姑娘太可气了,那诗是在下的朋友所作,你若喜欢,我再请人作一首便是。”薛之远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挠着头傻笑,完全没了风流才子的模样。 珑儿心中暗叹,这位穿越同人果然厉害,不但声音好听,语调也十分温柔和婉,让人只觉如沐春风;语气中充满崇拜却又不失矜持,抓准了男人的心思,就连天天过花丛的薛之远都失了风度。 兰蔻又看向珑儿,眼中难掩惊艳,却又立刻压了下去,面带欣赏的笑着看向她,道:“这样美丽的小公子,兰蔻如何从未见过?” “这位是我表弟,姓苏,家住江南,从未来过京城。” “原来如此,初次相见,兰蔻这厢有礼了。”边说边盈盈福身。 珑儿道:“兰蔻姑娘客气了,苏某慕名已久,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她看了看四处望向这边的视线,道:“苏某冒昧,因初次来此书院,见院中景致极佳,可否请姑娘陪苏某逛一逛呢?” 兰蔻会意,笑道:“兰蔻也想向苏公子请教些书画方面的问题呢,这样再好不过了。” 她向众人告了罪,引着珑儿出了集贤阁。集贤阁前是大片的草坪,可能是学生进行户外运动的场所。两人在草坪上漫步,天刚刚下过小雨,乌云还未完全退散,所以感觉并不炎热,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青草香气。 珑儿先开了口:“刚才的歌真是好听,只是词太直白了些,旋律倒是很优美,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她随便扯了个话题,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和这位穿越同人说什么,只是很想和她单独说说话。 兰蔻一笑,说:“还没取名字呢,您觉得叫什么好呢?” 珑儿道:“苏某并不擅长诗词,哪里会取什么名字啊,姑娘见笑了。” “您太谦虚了。”她又似想到什么似的,问道:“薛公子曾送过我一首名为‘锦瑟’的诗,我觉得很美,也不知您是否知道此诗是哪位公子写的?” 珑儿心头一跳,竟然忘了自己曾用过穿越前的诗词了,一会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叮嘱一下薛之远。至于兰蔻……在没有确定她可否相信之前,自己还是不要暴露穿越的身份好,免得被人利用了。她现在已经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了。 她疑惑的道:“锦瑟?在下似乎并未听过这首诗。” 兰蔻并未在意,笑道:“原来公子也不知道。”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珑儿道:“姑娘应该早已看出苏某是女子了。不瞒姑娘说,我今日是特意来看你的,想向你请教些事情。” 兰蔻面上并无讶色,仍然柔声道:“姑娘但说无妨。”似乎对她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 “我想问兰蔻姑娘,你为何选择做这样一个行当呢?据我所知,那家怡红院的幕后老板是你吧,你本来可以选择不用抛头露面的。” “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兰蔻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啊,她是如何得知的? 珑儿本来也只是猜测,老板一般都会掌握命名权,她也不过是想诈一诈她,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她见兰蔻的脸色变了变,猜测她可能是误会自己有意探听她的秘密了,忙道:“我不过是随意猜测的,你不必多心。况且,你我也并无仇怨,我犯不着找怡红院的麻烦,我不过是好奇姑娘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兰蔻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道:“小姐说的哪里话,只因知道此事的人很少,我不过奇怪您是如何得知的。况且,看小姐通身的气派就知道定是出身显贵,又怎会在意我一个小小的妓坊女子呢?” 她抚了抚鬓角,缓缓道:“小姐既然想知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从小被卖入烟花之地,很是受了些苦。大了些之后就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研究了些新的技艺,以此闯出了些名气。后来,有人为我赎了身,我就随他离开了。您也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注定连妾都做不了,所以我最后就选择离开了。临走时,他给了我一大笔钱,我就用这些钱开了怡红院。” 她弯了弯嘴角,轻声道:“浮生不过一梦,我只想让自己快乐些,我有很多钱,也不缺情人,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就很好。”她停下脚步看向珑儿:“不知兰蔻的答案可否为小姐解惑?” 珑儿只是低头不语,在这样一个身份并不代表尊严的时代,一个曾品尝过平等是何滋味的人,面对这样窘迫的境遇,是经历过怎样的挣扎才能做到今天的淡然以对呢?即便是同穿的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毕竟自己比起她来算是幸运多了,试问若自己是她,绝对比不上她今日的光景。 兰蔻见她沉默,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继续前行。还没走两步,她就停了下来,指着前面说:“您看,那边好像有些人在等您呢。” 珑儿转头看去,只见前方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正静静望向这边。这时,太阳终于从乌云中露出脸来,灿烂的阳光散落一身,柔软的草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第三十一章、风起 “兰蔻还有事,先失陪了。”兰蔻猜到他们有事要说,便笑着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太子殿下。”珑儿向他福了福身,道“刚才因为人多,珑儿不好暴露女儿身份,只好行了男子的礼,请殿下勿怪。” 太子含笑道:“苏小姐不必多礼,我也是为了避免别人多礼才便装出行的。” 珑儿道:“上次多亏了殿下相助,珑儿还未好好谢过殿下呢。今日正巧遇到了,珑儿在这里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说罢,郑重向他施了一礼。 太子忙道:“苏小姐严重了,我并未帮上什么忙,这样客气可真是折煞我了。”又问:“不知六叔近来可好。” “王爷很好,只不过现在公务有些繁忙。若这几日殿下有空的话就去王府玩吧,我和王爷都想好好谢谢您呢。”珑儿这么说其实带着些私心,她已经有好几日未见到萧瑾了。他近来常常入宫,回来还要召集幕僚议事,日日都不得闲。她曾去过两次,可每次都说不上两句话,他就又去忙别的事了。如果太子去了,他一定会出现作陪的,到时就能见他一面了。这样一想,珑儿不由觉得自己还真是悲哀,面上也带了些不自然。 太子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便岔开了话题:“我刚才好像看见薛公子了,苏小姐是和他一起来的吧。” 珑儿说是,太子便要去和他打招呼,两人一起回了集贤阁。 只见薛之远正在和几个人喝茶聊天,刚好聊到兴头上,有些忘形,拍手大笑起来,引得旁人频频看他,有几个年纪大的还直皱眉。珑儿轻咳了一声,薛之远看她回来了,便起身走过来,问:“妹妹去哪了?我听兰蔻说有人找你,似乎还和你认识,她便先回来了,到底是谁找你?” 珑儿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太子,薛之远这才看见他,忙向他拱手道:“没想到竟是殿下,我们好久未见了。”两人寒暄了一阵,太子笑道:“我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你们慢慢聊。”说罢,又对两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珑儿见他离开,视线无意中扫到了被几个人围在中间闲谈的兰蔻,她也看到了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和人聊天,刚才的谈话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珑儿突然想起诗词的事,忙把薛之远拉到一边,问道:“你是不是把‘锦瑟’这首诗给了兰蔻?” 薛之远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她跟你说了?我只是觉得珑儿妹妹的诗写得很好,并没有别的意思。” 珑儿道:“此事我不想外传,而且那诗也不是我作的。”见他一脸迷惑的看着自己,便严肃的道:“你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要告诉别人,我自有道理。” 薛之远见她说得如此认真,知道她不是开玩笑,便点头道:“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就是。”珑儿又再三嘱咐了他两句,他都一一应了。 ************************************* 雅集结束后,薛之远把珑儿送回了王府。守门的小厮远远看见了薛之远的马车,立刻告诉了在门前等他们回来的小太监,小太监一溜烟的去回了萧瑾。待两人来至书房,承修正应承着什么,见他们进来,就先行退下。 薛之远道:“我说到做到吧,这不是吧珑儿妹妹送回来了吗?” 萧瑾问珑儿:“可是累了?要不然先去休息吧。” 珑儿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哪里舍得立刻就走,便道:“我这身装扮好不好看?” “嗯,很漂亮,我们珑儿怎么这么漂亮啊。”萧瑾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珑儿不禁有些脸红,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坏笑的薛之远,道:“我去换衣服了。” 萧瑾笑着看她跑开,见薛之远一脸揶揄的看着自己,也不在意。他拿出一封信,扔给他,道:“你看看。” 薛之远看完之后,脸上已没了笑容,问道:“事情已经糟糕成这样了吗?李家不是已经表明立场了吗?难道,他们反悔了吗?” 萧瑾轻皱眉头,道:“临江王定是向他们承诺了什么,否则,李家是不会这样大胆大妄为的。”他叹了口气,又道:“我朝自开国以来,一直在削弱名门世家的势力,李家怕是有些耐不住了。” “我看这都是他们李家看不开,一切都是大势所趋,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薛之远不在意的笑着说。 萧瑾拍了拍薛之远的肩膀,道:“你们薛家也是世代名门,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着实不易了。”又道:“妙云的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即便你真的喜欢她,皇上也未必愿意让她嫁于薛家,现在这样也好。” 薛之远但笑不语。 “对了,承睿一家要来京城了。” “哦?来京城?这个时候来?”薛之远有些惊讶。 “他们下个月就到。” “嘿嘿,这下可热闹了。”薛之远笑着斜睨了萧瑾一眼,“到时候,还不知会怎样呢。” 萧瑾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真的吗?”薛之远挑了挑眉,“只怕人家未必会这样想。” 萧瑾也不会理他,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 且说朱贵妃这几日过得十分不顺,先是五皇子出了痘,按规矩,被送出宫去避痘。然后是亲生兄弟刚纳了个妾,就又看上了一个烟花女子,还非要娶回家不可,把自己的父亲都气病了。再有就是朱怜月几次在宫中“巧遇”廉王,可都还没等近身呢,就被他随行的太监以后宫女子不得见外臣的理由给挡了回去。幸好,皇上最近常来看她,否则,她真是要气闷死了。 这时,有人通报说她弟媳来了。 “快点请进来。”她今日特意把她请来,打算安抚一番。这弟媳可是她亲自挑的,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这样不把原配妻子放在眼里,只知道一味的胡闹,这可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田氏带着一名婢女走进殿中,她精神还好,只是面色有些憔悴。她参拜过朱贵妃,被让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待奉过茶,朱贵妃和颜悦色的对她道:“弟妹辛苦了,本宫知道你近日受了委屈,这个孽障,下次我见了他,定要好好说说他。至于那个贱人……我也会尽快处理的,给弟妹出出气。” “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全都倚仗娘娘了。”田氏淡淡的道。她早已对这个败家子丈夫死心了,只是她因为此事,已经遭到娘家人的非议了,少不得要依靠这位厉害的娘娘来解决此事。 “启禀娘娘,刚刚永兴宫的小梁子来报,说宣平县主进宫来看永兴长公主了。”一个宫女有些战战兢兢的进来报信,贵妃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好,她们也跟着倒霉了。昨日一个宫女只因打个喷嚏,就被活活打死了,永寿宫的宫人现在人人自危,她可不想因此而丧命。 “她是什么县主,不过是个小野种罢了,也不知道廉王是从哪弄来的。”如果换在平日,她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破口大骂。她最近心情很不好,又早就对珑儿看不顺眼了,哪里还忍得了。 那宫女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下去。”一旁的许嬷嬷轻声喝了一句,又向田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抚贵妃一下。 田氏安慰道:“娘娘请息怒,可别气坏的身子,朱家上上下下可都仰仗着您呢。” 朱贵妃一听此话,心里顿觉舒服了一些,便道:“弟妹不知道,这个苏氏仗着自己美貌,根本不把怜月放在眼里。上次她生了好多天病,都是那个苏氏搞的鬼的。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说什么是将军的女儿,本宫才不上她的当呢。” 朱怜月没少在她面前说珑儿的坏话,生病那次她猜到是妙云干的,却对朱贵妃说是珑儿干的。她看得很清楚,萧妙云无论如何都是长公主,不能太过得罪。至于苏珑儿,反正自己早晚都要除掉她,再加把火没准还能快些。 “臣妾曾远远的见过这位苏小姐,的确生得极为美貌,娇惯些也在所难免。至于她的身份……娘娘还是谨慎些的好,毕竟皇上已经封赏过了。”自家这位娘娘自小骄横惯了,进宫之后也过得极为顺遂,一路直升至贵妃,在后宫的位份仅次于皇后。可是这里毕竟是皇宫,万一不知说错了那句话得罪了皇帝,他们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朱贵妃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弟妹放心,永寿宫里都是我的人。要是哪个胆敢传出一句话去,那是他活腻了。”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不禁打了个寒战,头低得更低了。 朱贵妃留田氏用过午膳才放她离开。一路无话,待她们走出宫门刚要上马车,忽然,她身后的丫鬟惊叫了一声,田氏望去,只见她呆呆的盯着一辆朱轮华盖车马车看,直到那车子开动了也没移开目光。 “苏姨娘,还不快走。”这里可是皇宫,竟然这样大呼小叫的,田氏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带她来,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真是不懂规矩!那丫鬟这才回过身来,细声道:“奴婢有重要的事想要回禀娘娘。” 第三十二章、际遇 “什么?你再说一遍!”朱贵妃不敢置信的盯着下面跪着的丫鬟。 “未来的廉王妃,也就是苏烈将军的女儿,宣平县主苏珑儿正是奴婢的妹妹。”说话之人正是珑儿的二姐苏玲儿。 原来,她就是朱贵妃的弟弟前一阵新纳的小妾。自从珑儿随“柳大人”离开江南之后,苏府的主子们也很快忘了这位三小姐。两姐妹虽然得知了她装病的事实,却也并未在意。反正她是走了,自身的危机也解除了,以后是死是活都不干她们事,所以也就把此事丢开了。不过,她们两人也结束了短暂的结盟状态,又明争暗斗起来。只是这一次的斗争焦点落在了苏少爷身上。 他因为“柳大人”的推荐,得了一个官职,虽说不过个八品的闲职,可说出去却也好听,县太爷也不过才是个正七品而已。苏家因此着实得意了一把,上门提亲的越发多了起来,几乎没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只是这一次大家都把眼光放在了苏少爷身上。 苏珍儿越来越得意,再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能尽快当上官太太。谁知苏玲儿也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她自认样样都比苏珍儿强,难不成命会没她的好?渐渐的,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勾引苏少爷。 刚一开始,苏少爷的态度还淡淡的,后来也被她撩拨得动了心,背着苏珍儿偷偷和她约会。哪知,就在这时,苏珍儿竟然怀孕了!她逼着苏少爷向苏老财摊牌,否则就死在他面前,来个一尸两命。 苏少爷怕闹出人命,也知道此事再也瞒不住了,便试探着先和苏夫人说了此事。苏夫人一听,也没了主意,只得告诉了苏老财。 苏老财听了,当时就晕死过去,醒了就大骂他不孝,还说要把苏珍儿卖了,让他断了娶她的念想。苏珍儿听说了此消息,大闹了一场,扬言要闹得尽人皆知,定让他儿子把官丢了。 苏老财好不容易才给儿子弄了个官当,哪里舍得因此而丢了,便退了一步,同意让儿子纳她为妾。苏珍儿此时占尽了上风,哪里肯做妾,又闹将起来,折腾得阖府都不得安宁,连带着儿子也受了上司的训斥。最后,苏老财终于松了口,同意让儿子娶她,只是今后要为儿子取平妻。苏珍儿见好就收,同意了这个决定。现在她肚子里的可是苏府的嫡长子,到时还怕苏府不是自己的吗? 苏珍儿转过脸来就要对付苏玲儿,她已经发现苏铃儿和苏少爷的事了,只是一直没空出手来对付她。 苏玲儿自知不好,若等她当上了苏府的少奶奶,自己的结局怕是连苏珑儿都赶不上。恰巧苏老财因为儿子的前程,要去京城一趟,走走柳大人的门路,她便毛遂自荐的也要跟去。 见苏老爷不答应,她便向苏老爷哭诉了一番,说自己希望能够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愿为哥哥的前途铺平道路云云。 此话正说中了苏老财的心事,便带她来了京城。可当他来到京城之后,却得知柳大人出了门,一时半刻回不来。正当投靠无门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个同乡,便由他引荐,结识了朱贵妃的弟弟朱白凤。 在苏老财的授意下,苏玲儿立刻和年轻英俊又出身显赫的朱白凤打得火热,不过才几日就被他一乘小轿抬回了朱府。哪知还没过一个月,他就又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把苏玲儿冷落到了一边。她只得投靠了田氏,日日伏低做小,殷勤服侍,渐渐取得了田氏的信任,留她在身边服侍。 她原就听府中的下人说起过京中传文,说苏烈将军的女儿找到了,还受了封赏,并将成为未来的廉王妃。她当时听了也着实羡慕,想到自己虽也是被人收养的孤儿,却没这么好命。又听说那女子姓苏,只有十三岁,据说长得国色天香。她当时也并未往苏珑儿身上联想,以为她现在不知在哪家尼姑庵为人祝祷呢。 今日她终于有机会随田氏入宫了,心中的激动自不必提。她心道:“即便自己不像苏珍儿而那样风光,能当正室,可她的情况却也不差,她跟的可是宫中贵妃的嫡亲弟弟,未来的国公爷。等以后自己生了儿子,前途定然比苏珍儿还好,没准还能封个诰命。哪知她竟然在皇宫看到了苏珑儿,只见她美车华服,侍婢如云,出落得也逾加美丽了,简直如明珠皓月般光彩照人,所到之处无人不屏息纳罕,恭敬有加。 她当即就意识到苏珑儿就是传说中的廉王妃,心中突然生起一把无名大火。同样是姐妹,怎么只有自己的境遇这样差?廉王是何等人物,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简直是站在云端的天神,生来就理应受到万民的叩拜,而当廉王妃更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怎么苏珑儿竟有这样的好命?可是她到底还是有些迷惑,这苏珑儿不是跟柳大人走了吗,怎的又成了忠良之后?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骗过了所有人? 此事事关重大,看贵妃的样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果自己告诉贵妃真相,除掉了苏珑儿,那不就算是立了大功?可她转念一想,要是万一失败了怎么办?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自己想要在朱家熬出头不易,可如果她这一次赌赢了,就能一步登天。贵妃在朱家的地位可比朱家的老爷子还高,若她念在自己有功,或者提个贵妾的位份还不是一句话,任你是正牌夫人也轻易动不得。到时自己有了贵妃做靠山,就再不用在田氏面前伏低做小了。这对她的诱惑太大了,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当即就下定了决心,对田氏谎称自己从前认识廉王妃,有事要向贵妃娘娘回禀。田氏刚开始半信半疑,见她言辞恳切,又听她说没准能解开贵妃对廉王妃的成见,觉得有些道理,便派人向朱贵妃通禀,又被请回了永寿宫。 待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事说过一遍之后,朱贵妃大喜,如此的天赐良机她又岂能放过? 田氏听了这番话却不由吓白了脸,忙问:“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娘娘。奴婢看得很清楚,绝对没有认错。不信您派人去苏家找来那两个伺候过她的丫鬟,一问便知。” 朱贵妃见她如此肯定,心中已有**分信了。自己本就对此事心存疑惑,又见她说得这样肯定,心中已有了定计。她吩咐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宫中,本宫还有事要问你。” 苏玲儿听了大喜,连忙磕头谢恩,暗叹自己也终是有了出头的机会。 田氏觉得此事不妥,忙道:“娘娘,此事事关重大。万一苏小姐是真的,那咱们岂不是得罪了廉王?” 朱贵妃主意已定,哪里肯听旁人的劝,便道:“你放心,本宫自有计较。” 田氏知道这位姑奶奶认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只得在一旁低头不语。她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苏姨娘,只见她眼中的狂喜还未完全消退,不由心中暗恨,后悔轻信了她的花言巧语,竟然当了她向上爬的垫脚石。又暗叹自己命苦,自嫁进朱家以来,竟然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会遇上这样不省事的丈夫和姑奶奶。别人家躲事还来不及呢,哪有自已往刀尖上撞的?只盼廉王没有参与此事,否则岂有放过朱家的道理? 再说珑儿,她在上马车时,无意中看到了田氏。因她以前进宫时也曾远远看见过两次,知道她是朱贵妃的弟媳,便透过车帘想仔细看看她的样貌,哪知竟然看到了她身后呆呆望着自己的苏玲儿,当时就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忙叫过一个跟车的仆役,让他偷偷回来打听田氏的动向。听说田氏又返回了皇宫,就知道贵妃此刻一定已经知道此事了,她立刻赶回了王府,想把此事告诉萧瑾。车子进了二门,守门的婆子媳妇都迎了上来行礼,珑儿忙摆手,问道:“王爷现在在哪了?” 婆子媳妇们见她问得急,知道是有事,一个机灵的婆子立刻答道:“王爷今日并未出府,奴婢刚才听小六子说是在银安殿议事。” 珑儿立刻赶了过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纷纷向她请安,她也不理会,一路行至银安殿来见萧瑾。珑儿挥手遣退了所有下人,把事情始末告诉了萧瑾,末了说道:“贵妃娘娘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我们该如何是好?” 萧瑾沉吟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珑儿不由有些生气,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出来,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笑。” 萧瑾却笑的更厉害了,珑儿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拦腰抱起,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担心,我已有了计较。” “难道你早就料到会发生此事?” “你也太不相信自家夫君了,当初我既然让你用这个身份,自然提防着有这么一天。你放心,为夫绝不会让我的王妃出事的。” 珑儿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太莽撞了。伪造身份的事他既然敢做,就定然有把握守住这个秘密。她又想起了小梅和梨花,问道:“可我那两个丫鬟该怎么办呢?说起来,她们是唯一能够确定我身份的人,苏铃儿也知道,那她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自己一直不去找她们就是怕把她们扯进是非中,这下岂不是事与愿违? “听我慢慢告诉你。”萧瑾附在珑儿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珑儿听着听着,神色渐舒,只是仍然面带疑虑,毕竟这样做还是有些冒险。 “况且,此事也许并非坏事,没准反而对咱们有利。”萧瑾笑着抱紧珑儿,“珑儿最近还是不要露面的好,我明日就以养病为由送你去京郊别院。” 他望着珑儿明亮的眼睛,低声道:“放心,一切有我。” 第三十三章、忧思 “……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珑儿立在廊下,望着缠绵的雨丝,不觉柔肠百转,似有千般的忧思难以排解,不觉想起这半首诗,心下愈加感慨起来。 来别院已半月有余,连雨也跟着下了十几天,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一丝阳光,空气中水雾弥漫,似又回到了烟雨江南。记得她刚穿越过来的那天,也似今天这样下着雨。古香古色的屋子,古装女子的叫喊,推门而入的白胡子老头,穿金戴银的中年男女,“老爷”、“太太”、“小姐”之声不绝于耳,构成了一幅让她今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融入了这样的画面,也许是小梅她们的悉心照顾,也许是大姐二姐有意无意的讽刺挖苦,也许是苏老财整日的唉声叹气,也许是丫鬟下人们从恭敬直至冷漠的态度……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她的家人和朋友都在未知的时空,也许还在为她因遇到空难而死亡的消息而伤心难过。 之后三年的躲藏似乎让她逐渐忘记了她曾经经历过的世态炎凉;子瑜的呵护与宠爱让她天真的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殊不知越美丽的花丛越危险,即便有毒蛇行于其间也让人无所察觉。在这繁花如锦的王室宫廷,危险处处存在,稍不注意就会万劫不复。自从她来到京城,才不过短短的两个月里就发生了数起事件,令人防不胜防。 她也曾自问,并未得罪过这些人,可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想置自己于死地?她时时小心,处处谨慎,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却依然被某些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们所图的不就是这个廉王妃的身份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终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她要争,也必须争,既为了子瑜,也为了自己。 最近送来的消息说朱贵妃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这种感觉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会落下来,让人心生不安,却又不得不时刻提防。珑儿也不知萧瑾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心里总有些不放心。一想到这里,她不由敲了敲脑袋,暗骂自己怎么就不能完全相信子瑜呢?看来自己是太闲了,所以总是想东想西的。 她又逼迫自己集中精神想府中的庶务,却不由又头疼了起来。自从萧瑾让她慢慢接手府中事物以来,她就开始学习看账本以及了解王府中大小事物的情况。虽说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却有几样是必须弄明白:王府的财务进项,每年的俸禄、田产和生意的收入各是多少。俸禄都是固定的,主要是王府名下的各处田庄、土地,遇到丰年时的收入大概能达到多少,灾年是多少,受什么灾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都要心里有数。虽说这些账目有专门的账房先生处理,但她也要懂行才行,否则只会受人摆布。 京城各处的茶楼、饭庄、绸缎庄,江南的古玩店、酒楼等收益也都被萧瑾交给她管理,其中许多都是外人不知道的生意。只有几家不宜让珑儿接手的生意没有交给她——妓坊生意。珑儿刚听说时还有些黑线,堂堂廉王竟然会开这种买卖。后来她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这样的地方更容易收集情报,因为男人更愿意在女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又容易放松警惕,往往会吐露一些平时不会吐露的情报。这就是为什么说男人的床上的智商都会降低的原因吧。 她还要对府中下人进行管理。她必须要知道哪个部门过的管事是谁,下面大概管着多少人,运作情况如何等。还要大概了解哪些管事是亲戚,家里人主要在府中的哪一处当差,哪些个差事比较关键,必须得安插亲信等等,无处不是学问。 还有年节礼物的送法以及平日的交往对象。哪些应该结交,哪些可以结交,哪些不能结交。所以她要弄清楚皇室的亲戚关系,世家的姻亲关系,大臣的派系,哪些有仇,哪些来往密切等等。廉王为高权重,一举一动都牵动朝中大局。作为未来的廉王妃,她必须具备一定的政治素养,否则就会在无意间为廉王府带来祸患。她暗自决定,下次见静柳是一定得好好问问她管家的经验,听说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帮母亲管家,想必在这方面有些心得。 “哈哈哈哈……”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小丫头桃花和小兰笑着冲进了回廊,见到珑儿也在,忙止住笑,规规矩矩的蹲身福了福。珑儿看着她们红扑扑的小脸蛋,不觉露出一个微笑,说道:“快进去吧,你们红豆姐姐还找你们呢。” 红豆刚才还抱怨她们顽皮,说这大雨天也闲不住,竟然跑出去玩。两个小丫头忙又福了福身,然后手牵手跑了。 珑儿看着她们欢快的身影,不由感到有些怅然。这里是尊卑地位十分明显时代,她就算喜欢这两个孩子也不能和她们太亲近,她必须保持主人应该有的身份,否则会失去威信,无法管束下人。怪不得皇帝自来都是称孤道寡,天下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下属,他自然只能是“孤家”了。 自己似乎离普通人越来越远了。 “小姐,燕窝炖好了,您先回屋趁热喝吧。”紫檀过来寻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珑儿回到了正殿,她现在住在萧瑾曾住过的寝殿,一应物事俱全,珑儿来时又新增添了紫檀雕花梳妆台、各色珠帘纱幕、五彩雀鸟等等,给这座原本端庄威严的殿阁增加了一分闺阁气质。 吃过燕窝,刚拿起账本要细看,忽听小丫头来报,说周全家的求见。珑儿放下手中的账本,命人传她进来。不一会,一个年纪约三四十岁的媳妇子走了进来,只见她头戴金钗,遍体绫罗,收拾得极干净整齐,只有衣摆被溅上了几点水珠,长得也白白净净的一团和气。她是个管事的媳妇子,丈夫在王府开的酒楼当管事。她原本和紫檀的关系不错,为人又精明沉稳,最重要的是嘴极严,关键的话是一句也不往外漏,所以珑儿有什么事也愿意吩咐她去做。 珑儿知道她来这里定是有急事,否则不会冒雨跑来别院见她。果然,周全家的先上前请了安,说道:“小姐上次吩咐的事办妥了。” 珑儿上次命人打听玉茗女官的下落,却迟迟没有动静,看来这下是有消息了。待珑儿屏退了屋中下人,只留下紫檀后,便说道:“快说说看。” “回小姐的话,奴婢当时得了您的吩咐,就让奴婢那口子派人去找她的家人。早年她家是开医馆的,可到那一看才知道,那医馆早就关门了,她家里人也都搬走了。又让人去她老家打听,得知她仍然在京城,而且很可能还在王府。奴婢先让人查了各处下人的名册,并没有发现她的名字;又让人查了七年前进府下人的名字,最后查出了一个名叫霁娘的丫头,年貌出身都和茗玉相似,在王府的一处宅子当差。我找了府里的老人偷偷去相看了一回,果然就是她。奴婢一刻也不敢耽搁,知道您到了别院,就立刻赶来给您回信。” 她说罢,看了看珑儿,问道:“不知小姐是否需要现在审问,奴婢这就让人把她带来。” 珑儿此时忽然有些害怕知道真相,此事关乎萧瑾的过去,自己并非不介怀。如果花言真的是遭人陷害,自己又该不该告诉萧瑾呢?若不告诉,萧瑾心中会永远留下一个心结;若告诉,愧疚感会让花言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原来更高。就好比自家老公永远在的心中留一个位置给前女友,任谁也不会舒服吧。 她不禁有些犹豫,紫檀轻咳一声,对周全家的说:“今天天气不好,周姐姐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们这里刚烧了滚滚的茶,您先喝两碗赶赶湿气。”又叫进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引着周全家的下去喝茶。周全家的忙谢了,随着小丫头去了下人房。 待她走后,紫檀道:“小姐,此事须得尽快拿主意才是,小心让人传到王爷耳朵里。” 珑儿立刻醒悟了过来,此事虽说是她悄悄让人去查的,却也并没有特意避着人,也许子瑜已经知道了也未可知,便道:“没错,既然如此,就让周全家的现在就把人悄悄带来,别让人察觉。” 午时刚过,天空开始放晴,下了十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就在红豆张罗着让小丫鬟们出去晾被的时候,有人来报,说周全家的把人带来了。 珑儿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便吩咐道:“把人带进来吧。” 第三十四章、妇人心 小丫鬟掀起帘子,两个婆子架着一个发髻散乱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珑儿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见她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虽说面色苍白,容颜憔悴,却也能看得出她原本是个下巴尖尖,眉目清秀的女子。 婆子们刚松开她,她就忙忙跪下磕头,口中说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她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这些人为什么要把她抓来。她刚才正在茶房煮茶,突然冲进来几个婆子,二话不说就把她捆了起来,堵上嘴,塞到了马车里,一路来到这里。 紫檀见她如此,不由皱了皱眉,道:“玉茗姑姑好歹也在宫里呆过,怎么现在却连规矩都不懂了?” 玉茗一听这话,不由浑身一震,猛的抬头看去,只见厅中的主位坐着一位仙姿玉貌的绝代佳人,当即就呆在了那里。 “玉茗姑姑,你可还记得我吗?”紫檀问道。 玉茗这才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看向立在珑儿身后的紫檀,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你是,小榆?” 紫檀一笑,道:“没想到姑姑还记得我。只是我现在已改了名字,叫紫檀。”她原本名叫紫榆,因读起来和萧瑾的字重音,就都只叫她小榆。 玉茗点了点头,叹道:“你终是熬出头了。”她又看了看两人,似乎有些明白了,便对珑儿道:“您就是……宣平县主?” 珑儿道:“想必你就是玉茗女官吧。我今日找你来是要问你一桩事。”她继续说道:“我说个人,你定然认得,她叫花言。” 玉茗听了只是低头不语。在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看穿了之后,就大概明白了她们抓来自己的目。所以,她并不奇怪珑儿提起花言的名字。 珑儿也不急,只是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喝茶。现在主动权在她们手里,就看怎样突破她的心理防线了。 珑儿换了个话题,问道:“你这七年过得可好?我听说你在麓山别院看屋子。也不知花言是否曾经托梦给你?” 玉茗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她,她真的死了?”只有死人才会托梦。 珑儿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依然慢悠悠的喝着茶。 玉茗瘫坐在地,口中喃喃念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其实并不想她死的,真的,我们可是好姐妹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是一直反复念着“好姐妹”三个字。 珑儿本来是怕她不肯说实话才故意这样说,见她是这种反应,心里已明白六七分了。看来,当年之事的确是两人共同策划的,举报的事也应该是事先计划好的。只是,怀孕的事到底是真是假呢?看来,还得诈一诈她。 “花言留下了一个孩子。”珑儿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玉茗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冲口而出:“孩子在哪?” 珑儿并未正面回达,只反问了一句:“你猜,那孩子像谁?”看她对孩子的事如此敏感,也就是说花言是真的怀孕了。可那孩子到底和萧瑾有没有关系?如果没关系,那又会是谁的? “你们都知道了?”玉茗有些慌乱的问,这件事已经在她心底埋藏七年了,心魔已成。每当午夜梦回,她都会梦见花言前来索命。她无法确定花言是否还活着,只是几年前曾听人说她还在王府中,而且病得不轻,后来就一点音信也没有了。她也不敢回去打听,怕引人注意。所以珑儿一暗示她花言死了,她就突然失去了理智。忽又她说孩子还活着,不由清醒了几分。当年她偷偷躲进别院当差,还让家人搬回老家,就是想避人耳目。她知道,若王爷哪天知道了当年的真相,那她一家子估计都活不了了。谁知道,花言竟然把孩子生下来了,还被他们看出了破绽…… 想到这里,她突然镇定了下来,冲着珑儿磕了个头,说道:“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您放过奴婢的家人,奴婢愿以死谢罪。” 珑儿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换回花言的性命吗?花言前日托梦给我,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她还让我告诉你,若你想赎罪,就要在佛前把你因何害她,又如何害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佛祖,她方能了却今生的冤孽,继续轮回转世。至于是否惩处你的家人,还须得王爷审过了再决定。” 两个婆子上前把她架起,往后院的佛堂走去。珑儿和紫檀抄小路先到了那里,进了佛像后面的暗室藏好。那暗室面积不大,却也收拾得干净整齐。透过墙上的洞眼,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佛堂的每一个角落而不让人察觉。这也是珑儿和这里的管事尼姑闲聊时得知的。她也是刚才临时想起的。因这里的人大多笃信佛教,玉茗更是心中有鬼,对鬼神之说一定更加相信,她便决定好好利用一番。 不一会,佛堂的门被推开了,珑儿透过洞眼看见玉茗被几个婆子推了进来,然后门又被关上。玉茗踉踉跄跄的跪到了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说道:“菩萨在上,有罪弟子玉茗叩拜菩萨。”声音很清晰的穿进了暗室。 她先是对着佛像拜了三拜,又接着说道:“有罪弟子今年二十有二,和言姐姐同岁。我俩从小就在宫中一处当差,亲如姐妹。七岁那年,她被分到六皇子处当差,我被分到了尚食局当差。后来,我犯了错,要被撵出宫去。多亏她求了六皇子,把我也调到了身边当差,我才能被留下来。就这样,我们又在一起了。”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一心一意的服侍六皇子。可不管我怎么努力,却总是比不上她。大家都只说她好,连娘娘们都夸。而我,永远都只是她的影子。不过,这也没关系,她毕竟帮过我,我也别无所求,只希望以后能被六皇子收房就心满意足了。” 她苦笑了一下,道:“哪知道,我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那次宫中晚宴,花言见六皇子忘记带扇子,就让我给回宫去取一趟。哪知道,就当我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抱住了我。我当时拼命的挣扎,却根本敌不过他……我恨,我好恨,为什么他们要打碎我最后一点希望。若不是花言让我去取扇子,我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而我,即使知道那人是四皇子萧瑄,也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的见他离开。”珑儿一惊,四皇子?那不就是早有反意的临江王吗?原来竟是他间接造成了玉茗的背叛。 又听她继续说:“……我偶然发现了太后给她信,她求我别告诉别人。我念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答应替她保密。谁知道,她的野心太大,竟然还想彻底摆脱不光彩的过去,说要堂堂正正的当六皇子的妾侍。可又担心太后不放过她的家人,就想出了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她故意让六皇子知道是自己迷晕了他,然后让我去举报她是太后的人。接下来,她会向六皇子解释说一切都是做戏给太后看的,她这样是为了逼六皇子动手杀她,只要她死了,太后就不会动她的家人,如此一来,也不会背叛六皇子。而她的脉象之所以会显示有身孕,也是因为吃了假孕药造成的假象,而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她了解六皇子,他定会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原谅她,而且以后还会更加相信她。” 她苦笑了一声,道:“而我,又怎会想她如此得意。她当时被关在一处僻静的院子,只有几个仆妇看着。我趁机买通她们,以送饭为由带着我在厨房当杂役的表哥进来看她。我谎称表哥是负责给她送饭的,我也趁机跟进来看她。我在饭食中加了蒙汗药,让表哥趁机让她怀孕。她见我在,也认识我表哥,所以并不生疑,身体不适也只当是病了,还感激我送汤药给她。如此几次,她果然怀孕了。这样就坐实了她背叛的罪名,就算她说出了真相,又有谁会信呢?这样一来,就算王爷是以为她怀的是自己的孩子,也绝不会饶了她的。” 珑儿听到此处,只觉浑身冰冷。玉茗竟然对花言做出了这样的事,她对她的恨意竟然这样深,已经到了可以不择手段的地步。旁边的紫檀也不安的扭着手指,仿佛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我以为,这样我就会快乐起来,却没想到,我每每一闭上眼,就会看见言姐姐前来索命。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今生都无法洗清,只愿言姐姐的在天之灵能够原谅妹妹的一时糊涂。”她说罢,大哭了起来,仿佛想把所有的内疚都发泄出来一般。 回来的路上,珑儿一直想着玉茗刚才说的话,心情难以平静。所有发生的事情,子瑜的心结,原来都是源自于玉茗的恨。或者说,是这两个自幼跟在子瑜身边的女子都受到了权利的蛊惑,一步一步走上了不归路。玉茗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可她却选择了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作为报复;花言的身份的确不是她所想要的,也一度想摆脱过去,却终是因为轻易相信姐妹之情而永远失去了前程。 这样想来,花言的想法本没有错。若自己是她,说不定还想不到这样好的方法。可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如果花言成功的实施了这个计策,成为了子瑜的妾侍,估计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那么现在的自己又会不会向玉茗一样嫉恨她,甚至用更加卑劣的手段除掉她呢?自己是不是又该感谢玉茗呢?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对不起子瑜,他也是此事的受害者。 正想着,忽听身旁的紫檀开口,道:“小姐,那玉茗女官该如何处置?” “先把她关起来吧,别让她自尽了,等过几日咱们回王府的时候带回去给王爷处置。” 此事还得告诉子瑜,让他来拿主意吧。 珑儿见紫檀咬唇不语,便道:“我知道玉茗女官曾和你相处过,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会尽量试着让王爷饶她一命的。” 紫檀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 珑儿明白她对当年没有说出自己看到的真相而无法释怀,便道:“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我们也快点回去吧,不然红豆该急着出来找我们了。”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太阳就快要落山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三十五章、竞逐 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平静,珑儿暂时将此事搁到一边,继续啃着账本。期间还收到了妙云和静柳的来信,她们都盼着她能早点回去。静柳送了她些新做的荷包,妙云怕她没趣,还送来了些小玩物,其中最妙的是一个印章大小的王冠形八音盒,纯金的,可以佩戴在身上做装饰品,据说是西洋客商从外国宫廷带来的。珑儿听着八音盒中发出的清澈透亮的曲子,着实兴奋了一阵,她终于见到和自己生活的时代有些关联的东西了。她记得八音盒好像是十八世纪欧洲某国发明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时空紊乱产生的,还是自己从前呆过的世界才是。 因八月初一是皇后的生辰,百官命妇都要前去朝贺。她作为县主,也是朝廷封的诰命,必须前去祝贺才行。虽然她希望平静的日子还能再多过几天,却也知道她必须要回去面对现实,因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回到了王府,珑儿把玉茗所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萧瑾。他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的道:“既然你是王府的女主人,此事又属内务,还是由你来料理吧。” 他见珑儿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担忧,不觉心中涌出千般柔情,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去寻求此事的真相。不过,我早就不那么在乎当年的事了。对现在的我来说,她们都只是很早以前的一段回忆。” 珑儿看他的神情并不像安慰自己的样子,便道:“我见她有忏悔之意,打算放她一条生路,让她为从前犯过的罪孽赎罪。” 萧瑾道:“随你怎样发放吧。” 这时,有人来报,说杜浩轩将军求见。萧瑾去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才回来。珑儿见他眉头微蹙,知道前朝定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多言,只等他开口。 他见珑儿正坐在一边瞪着眼看他,不觉好笑,说道:“你这丫头,见我回来也不 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只管瞪着我。” “我看你的脸黑的跟锅底似地,躲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多问什么呀。”珑儿不由吐了吐舌头。 萧瑾有些无奈的道:“罢、罢,你这个狭促妮子,真真让人无法。”他便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征西大将军陆圻遭人暗算,身受重伤。虽说消息一直保密,却也隐隐有了传言。朝廷要派一位将军立刻起身前去支援。现在是非常时期,西北战事一刻也拖延不得,只能速战速决。因皇上一直很看重杜浩轩的将才,所以这次就要派他担当大任。凭他的实力,我相信不出半年就能得胜。” 萧瑾笑着看向珑儿,眼中隐隐发着光:“待西北战事一结束,临江王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珑儿想了想,道:“我虽不懂这些,却也知道‘浑水摸鱼’的道理,为何临江王不趁此机会造反呢?”似乎历史上的起义军都愿意趁乱一窝蜂的起义,临江王怎么会放过个好的时机呢?珑儿有些不解。 萧瑾微微一笑,道:“他倒是想。只是,现在还不能够罢了。”又道:“我这次去江南就是为了拖延他起兵的时间。” 珑儿突然想起他们在苏家镇假扮柳中原的事情,道:“难道…….那个柳大人就是临江王的人吗?” 萧瑾笑着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也猜到了,我命人假扮他,就是为了借他的身份,放出假消息来迷惑萧瑄。” 只见珑儿似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手掌,叹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还真得感谢这位临江王,要不是因为他想造反,咱们哪里还能遇得着呢?” 萧瑾见她歪着脑袋看向自己,明眸中略带戏谑。一头黑丝绸般的长发柔顺的垂至腰际,衬得肌肤更加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月华软缎的衣裙勾勒出少女玲珑的身姿,让人不禁想伸出手搂过那盈盈一握的纤腰…… 珑儿见萧瑾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微微有雾气凝结,知道他动了情,不禁有些脸红,心里却泛起一丝甜蜜。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相信像这样一个俊美温柔,身份高贵,几近完美的天之骄子竟然是属于自己的。如果穿越是一场梦,那她宁愿一直沉睡下去。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室内一片静谧,似乎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萧瑾压抑住心中绮念,轻咳了一声,道:“天色不早了,早点先歇息吧。我还有事要办。” 珑儿见他要走,不觉有些依依不舍。她扯住萧瑾的袖子,撒娇道:“你先别走,留下来陪我一会嘛。” 萧瑾好久没见到珑儿了,哪里舍得走开。却忽听小太监禀报,说楚逸风有事求见。 萧瑾无奈,说道:“他来得倒快。”语气中倒带了些幽怨,看得珑儿直捂嘴偷笑。 他柔声哄着珑儿睡下,帮她掖好了被子,又低下头温柔的亲她的粉嫩的樱唇,半晌才离开。 一夜无话。第二天,皇帝下旨,封三品神威将军杜浩轩为镇西将军,协助征西大将军共同抵抗蒙**队,平定西北局势。 旨意一下,满朝哗然。大家都听说了陆圻伤重,也明白替代的人肯定就是新的大将军,只不过说法不同罢了。果然,在杜浩轩到达西北后,朝廷又正式下发了一道旨意,说因征西大将军伤势沉重,宜回京养伤。封杜浩轩为镇西大将军,负责继续征讨蒙国。 这一次,杜家在沉寂了十几年之后又再一次被捧到了风口浪尖。只是,杜家自从旨意下达那一刻起,就闭门谢客。杜老爷子更是在家门口挂了一块免战牌①,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薛之远在提起此事时笑道:“官场如战场,杜老爷子早就厌倦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把戏,哪里肯出面应酬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若浩轩赢了,那些人自然还会上门奉承;若输了,不踩都要念佛了,翻脸不认人那是轻的。” 珑儿也看过类似情节的书籍,多少明白些为官之道,便道:“杜老爷子却是个有趣的人,只是这样会不会太过得罪人呢?”过于耿直的人,官一般都做不长。 萧瑾悠然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这个你放心,杜老爷子心里有数。他家是世代功勋,皇上也明白的,平日里也没人敢说什么。况且老爷子的“古怪”脾气是出了名的,没人会和他计较这些,连先帝都怕了他这股子倔劲。” 原来如此,竟是她想多了。这样的人家又哪里会不懂得为官的道理呢。 薛之远“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说道:“杜老爷子确实是好人,就因为如此,有些事我都不忍心瞒他。” 萧瑾默然,随后道:“此事实在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了的,且只看他二人的造化了。我现在倒觉得他们二人的缘分不浅。” 他起身走到床前,看着窗外枝桠上停着的一对雀鸟欢叫着一前一后飞走了,不由叹道:“姻缘天定,岂非人力所能改变。纵有千难万险,怕也难移其志。” ****************************************** 待薛之远告辞之后,珑儿回到了珍璃阁,叫来大总管瑞海询问明日皇后寿诞的礼物是否备齐了。瑞海原本是在宫中伺候萧瑾的大太监,分府后又成为了大总管,管理廉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内务。自从珑儿被赐婚给了萧瑾之后,他就一直冷眼旁观。见珑儿平日待下人和气,凡百事情也并不计较,以为是个软弱好性的,对她不免有些轻视。 珑儿能隐隐感觉出他的态度,却也并不觉得奇怪。从前因为府中没有女主人,内务一直由瑞海负责,在廉王府可算是说一不二的主。除了萧瑾之外,哪里会把别人放在眼里。自己若要顺利接掌王府大权,必须得先把他收服了才行。虽然她现在并没有正式成为王妃,却也不能轻易被人欺负了去,否则软弱可欺的印象一旦形成,对她今后接掌府中权利会很不利。 珑儿接过瑞海呈上来的礼单,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果然和自己先前查的一样,便问道:“这些可是按照历年的定例送的?” 瑞海答道:“正是。” 珑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哦?我怎么没见这里面有南海鲛人珠,却是什么原因?” “今年南海遭了灾,珠子极是难得,小人便用一百颗东珠补了缺。”瑞海不慌不忙的回答。 珑儿放下手中的礼单,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若按往年的价格计算,一百颗东珠的价格的确顶得上二十颗鲛人珠的,只是你也说今年南海受了灾,鲛人珠极难得,难道市面上还会是原来的价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嚯”的站起身,一改刚才温和的语气,质问道:“你就让王爷把这份礼呈上去吗?你想过没有,若皇后娘娘知道了此事,会怎么想?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又会怎么做?若到时候给王爷安一个藐视皇后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一席话惊出了瑞海一身冷汗。他明白此事的后果有多严重,如果王爷因此而动怒,别说自己会挨板子,没准连大总管的职位没准都别想要了。他不由又羞又愧,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是小人之错,还请王妃开恩。” 珑儿见目的已经达道,忙命人扶了他起来,道:“说起来,这也不全怪公公,我也有不是。若我一直呆在王府,早该看到这份礼单了。我刚才也是急糊涂了,请公公莫要怪罪才是。” 她明白,只有恩威并施才能收服人心,若只是一味的苦苦相逼,只会让人心相隔得更远。总的来说,现在这个大总管除了有些傲慢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内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再换一个也未必能比得上他。 说罢,叫过小丫鬟端来锦凳请瑞海坐,又吩咐人倒茶。 瑞海经过刚才的变故,哪里敢坐,连忙推辞。珑儿也不勉强,让了两回也就罢了。又吩咐碧痕:“你去看看王爷在做什么呢,就说我有事请他过来一趟。” 她见瑞海满头是汗,知他是怕被萧瑾责罚,便道:“公公先下去休息吧,此事我自会向王爷说明,公公不必担心。” 瑞海连忙道谢,珑儿又嘱咐了他两句,便让他退下了。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萧瑾就到了。见珑儿正端坐在花厅之上听下人回事,便道:“何事这样急着寻我?” 珑儿让管事媳妇们先下去休息,这才对萧瑾道:“原本也没什么事,因刚才看过寿礼的单子,想找你商量商量。” 萧瑾在她身旁坐下,道:“且说来听听。” 珑儿把刚才礼单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今年有战事,贺礼不但不能减,还得多送一些。你想啊,皇后娘娘主动提出削减办寿宴的费用,就是为了支援前方战事,咱们又怎能不响应此举呢?依我看,咱们还须另备一份捐出去,这样不但合了娘娘的心意,还为朝中众臣做了表率,岂不两全?” 萧瑾笑道:“好,好,还是我的王妃想得周到,就这样办。”又叫来瑞海,吩咐他再多加一万两银子的礼。瑞海忙应了,下去准备不提。 珑儿见他走了,不由吐了吐舌头,道:“我表现得如何?” 萧瑾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就知道你这丫头急匆匆的派人来找我准没好事。” 珑儿道:“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你一句话抵得上我十句话。”又道:“还有,我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你一举一动都引领着朝中风向,此时更应该起到表率作用才是。” 萧瑾只是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不答言。 珑儿见他如此,隐隐猜到了他的顾虑,便道:“是我太心急了,若你现在改主意还不为迟晚。你不必为了顾及我的面子,倒把事情本末倒置了。”臣子的势力太大,怕是皇帝也会有所顾忌。 萧瑾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丫头,此事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今日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珑儿面上一肃,难道……她抬头看向萧瑾。他点了点头,道:“贵妃娘娘要动手了。” 第三十六章、明灭 次日卯正,珑儿就随萧瑾进了宫。因两人尚未大婚,珑儿便以宣平县主的身份与众诰命对皇后进行了参拜。待朝拜结束,时间已将近午时。珑儿先去供外臣家眷休息的芳逸阁换过衣服,又想起萧瑾说不必过去太早,只待开宴之后悄悄过去就行,便又歇了一阵子,让紫檀帮着揉了揉站累了的脚,这才起身去了宝华殿参加皇后的寿宴。 刚走到席间,就听见一个郡王说:“……臣不敢越过众位王爷,也愿捐银五千两,为战事出力。”他话音未落,杨阁老也起身道:“老臣虽无甚家底,也愿捐银三千两,以报皇恩。”众大臣见杨阁老既这样说,便纷纷跟进,这个说捐两千,那个说捐一千,最少的也捐了八百。 皇帝听了甚是高兴,道:“今日皇后寿宴,得闻众卿心意,实乃我天朝之福啊。”众人都说这是皇上仁厚,皇后贤德。于是众人共饮,祝贺皇后千秋。 珑儿大概听出大家所说的是她昨日和萧瑾讨论的捐款事宜,便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萧瑾。他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早上可累着了?你身子弱,也少走动,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珑儿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嗔了他两句:“这里这么多人呢,小心让人拿住话柄,参你一本。” 萧瑾笑道:“反正没人听得见,怕什么。”手又不老实的在桌下捉住了珑儿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揉捏。 珑儿抽了两次手,无奈他虽抓得不紧,却怎么也抽不回来,只得作罢。抬头却看见坐在对面的妙云正冲她抿嘴笑呢,知她是看到了刚才的情景,不由有些着恼,这种场合就连帝后都不敢过于亲密,何况他们,便趁人不备,瞪了一眼萧瑾。心道,回去再找你算账。萧瑾见她一副想怒又不敢怒的可爱模样,不由心中欢喜,面上却一丝不露。 朱贵妃看着正和萧瑾说笑的珑儿,心里冷笑。趁现在赶紧笑个够吧,等会你就该笑不出来了。一旁服侍许嬷嬷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禁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又看了一眼珑儿,小声吩咐道:“去吧。” 接下来,众人轮流上前向皇后敬酒。丽贵人从席间走了出来,突然伏身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有要事回禀。” 皇帝本来今日心情很好,以为平日少言的丽贵人也要来凑趣,便道:“爱卿平身,上前来给你们皇后娘娘敬酒吧。” “皇上,臣妾有重要的事情要向陛下奏明。”丽贵人仍跪在大殿中央的青砖之上,并未起身。皇帝略微有些不悦。他平日就不怎么宠爱这个贵人,总觉得她笨笨的,讲的话总是不合时宜。今日见她这样不知分寸,心下更是不喜,心道:这里是什么场合,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的后宫嫔妃说事的地方。 只听皇后说:“丽贵人,你有什么事,可宴后再向哀家禀明。后宫之事不宜当着诸位大人们说起,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还不赶快退下。” 丽贵人急道:“臣妾想说的并非后宫之事。因事关重大,臣妾才会贸然在今日提起的。” 皇后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知道他已有些不耐之意,便道:“贵人究竟有何事要说?还不快快奏明。”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发现了一个秘密。”她咬了咬牙,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现在的宣平县主并非苏烈大将军的女儿。” 大殿中突然在一瞬间声息皆无,所有人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一般。随即众人面面相觑,或向珑儿这边张望,或望向跪在大殿中央丽贵人,或偷偷观望皇帝和廉王的脸色,只有少数几个人仍是不动声色的低头喝酒,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没人注意到朱贵妃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妙云起初是惊讶。她看向珑儿,见她面容平静,并没有惊慌之色,似乎对丽贵人的说辞并不意外,便稍微放了心。只是瞪着丽贵人看时,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太子的凤目微微一挑,扫了一眼席上的众人,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丽贵人,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廉王,便只是低下头去喝茶,没有言语。 皇帝面色一沉,心中已然震怒,无奈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只好压下火气,道:“丽贵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皇上明鉴,臣妾说的可都是实话。此事是臣妾身边新来的一个宫女发现的。宣平县主进宫请安的时候偶然被她撞见,一眼认出县主就是自己已经失踪了数月的妹妹。她将此事禀明了臣妾。臣妾刚开始当然不信,以为她只是信口开河,她便说老家那里还有人可以证明她的话是真的。臣妾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贸然上报,就派人去查,一切果然都和那宫女讲的一样。臣妾还把人都带了来,皇上若不信可以亲自审问她们。”她已经豁出去了,既然已经开了口,就已没有了退路,索性继续说下去。 珑儿此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个宫女八成就是苏玲儿了。而她又是怎么成了宫女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朱贵妃耍的把戏。这个丽贵人就是她的一颗棋子,就算失败了也不怕牵扯到她自己。 只听皇帝说:“既然如此,就把人带上来索性问个明白。若你说的是假话,朕绝不轻饶。”语气中的怒意让丽贵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不一会,苏玲儿被带上了大殿。她现在一身宫女打扮,似乎出落得更加标志了,连眼角眉梢的怯怯之态都少了许多,越发显得娇媚。 她跪在大殿中央,道:“奴婢苏玲儿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似乎因为激动而有些微颤。 这些日子,她过得相当舒服。朱贵妃问明情况之后就把她送到了丽贵人身边。丽贵人因惧怕朱贵妃的势力,哪里敢把她当下人使唤,不过每日虚应个景罢了。这一个月以来,她每日除了吃饱喝足之外,还能得空溜到御花园里闲逛,把以前从未见识过的东西全都看了个遍。在她发现丽贵人不敢管她之后,就变得更加嚣张,连带着对丽贵人手下的宫女太监也都指手画脚起来,稍不如意就随意辱骂。见他们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便更加得意。像这样过了十几天,越发的连朱家都不想回了。她对成日享受锦衣玉食,华服美钻的宫嫔娘娘们羡慕不已。更听说有几位美人出身宫女,甚至有一位悦婕妤还是贱籍出身,她心中便不免有了些想法。 大殿之上,苏玲儿偷眼瞧了瞧端坐的龙椅上的皇帝。只见他头戴金冠,身着皇袍,气质尊贵非常。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长得英俊儒雅,气宇轩昂,心下就更多了几分憧憬。 站在皇帝身侧的大太监总管李耀宗一摆手中拂尘,开口问道:“下跪何人,姓甚名谁,原籍何处,因何上殿,还不从实招来。” 苏玲儿道:“奴婢是丽贵人身边的宫女,姓苏,原籍江南唐明府苏家镇。因发现宣平县主苏珑儿是奴婢前不久失散的妹妹,便一心想要求证。”她抬头看向珑儿,语带哽咽的说:“三妹妹,是二姐呀,你这一阵子去哪了?我找得你好苦啊。”说罢,便滚下泪来。 珑儿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心中冷笑。苏玲儿,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一次又一次的陷害我,每一次都险些将我置于死地。这一回,我也要让你尝尝作恶害人的后果。 皇后看向珑儿,问道:“宣平县主,你可否认得她?” 珑儿面现讶色,说道:“我,我不明白这位宫女姐姐说的是什么。我从没见过她,更没去过什么苏家镇,想必她认错人了吧。” 苏玲儿望向珑儿,露出伤痛欲绝的样子,道:“三妹妹,你心中还在怨恨姐姐吗?都是姐姐的不是,竟然到现在才找到你。你一定是吃了不少苦,怪不得不愿意认我。” 珑儿不慌不忙的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虽然我现在蒙皇帝大恩,被封为县主,却也并没有忘记养父母一家的恩德,前日还招待了一位投奔于我的远房婶娘。若是这位宫女姐姐有何所求,直说就是了,何必说这些莫名之语。” 她故意引导众人认为苏玲儿是前来讹诈的,果然,此话一出,有几个人眼中已露出了几分不屑之意。这些朝廷大员中,有好几位都是从前家中贫苦,后来做了官,又被往日的穷亲戚缠上的,什么稀奇古怪的讹钱方法都见过,为了钱不要命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一听珑儿如此说,也不由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一旁还未起身的丽贵人知她不会轻易承认,便道:“臣妾这次派人去江南打探实情,还带回了两个人证,都是从前服侍过县主的人,她们都可作证。” 皇帝命人把两人传进来,正是小梅和梨花。两人一进大殿就连忙跪下,战战兢兢的向帝后叩头问好。珑儿见她二人衣衫整洁,精神也不错,知道她们应该没受什么罪,这才放下心来。 大太监李耀宗照例问过她们的身份,两人都一一答了。皇后温和的道:“你们不要害怕,抬起头回话吧。本宫问你们,你们从前可曾服侍过宣平县主?” 小梅大着胆子,抬起头,看着皇后,说道:“奴婢确实曾服侍过。” 第三十七章、求仁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皇帝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可要看清楚,你服侍的真的是宣平县主吗?” 小梅道:“奴婢服侍的正是那位宣平县主。” 皇帝微微抬眼,目光若有似无的从珑儿脸上扫过,道:“那你看看,在座的哪一个是她。” 小梅抬头向左边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珑儿,便指着她道:“她就是我们小姐。” 朱贵妃早已忍不住心中的得意,笑着瞟了一眼珑儿,觉得一切已成定局。 皇帝沉着脸,道:“你可确定?” 小梅肯定的点了点头,梨花却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珑儿,伏在梅花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大太监李耀宗喝道:“大胆,陛下面前岂可有隐瞒。” 梨花吓得身子一抖,连忙伏身磕头,颤声道:“奴婢真的没说什么,真的没说。” 皇后温和地说:“你莫要怕,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大声说一遍就好,皇上不会为难你的。” 梨花听了这话,便小声说道:“奴婢刚才说,说,对面的那位才是宣平县主。” 她指了指萧妙云。 朱贵妃一听此话,鼻子差点气歪了。心中暗骂:好蠢东西,怎么连人都认不明白,不是说从小服侍的吗? 小梅埋怨梨花:“不是说坐在左边第一桌的美人吗?哪里有错了?” “不是吧……明明是右边第一桌的,我没记错啊。” 梨花嚅喏道。 妙云不禁拍手笑道:“好丫头,你说说看,是谁告诉你们的?我的确就是宣平县主,可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呢?”说罢,还向珑儿挤了挤眼。 皇帝反倒被气乐了,沉声道:“妙云,不许胡闹。”又对小梅和梨花道:“说吧,你们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来诬陷宣平县主的?还不速速招来。”说罢,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丽贵人。 丽贵人此时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想起了一个月前朱贵妃见她时说过的一番话:“丽贵人进宫也总有四五年了吧。若我没记错,当初和你一起进来的熙嫔现在可马上就要升为熙妃了,妹妹难道还要继续这样过下去吗?” 她早就失宠了,又无子嗣,父母亲眷一概都沾不着她的光,眼看着其他得宠妃嫔的亲戚一个个都加官进爵,只有自己的父亲仍只是一个小小的同知。想起早年情同姐妹的熙嫔,蓉嫔几个,刚开始还会看顾她一些,现在却都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争宠升位份,拼命巴结皇后贵妃,早就把她忘到脑后了……她谁都不怨,只怨自己无能。 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朱贵妃,两人目光相对的一刹那,朱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让丽贵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却无法抵御朱贵妃开出的优厚条件。若是成功了,她就可以成为九嫔之首,一步登天;可若是失败了…… “皇上。”丽贵人抢先一步开口,“臣妾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间反了口。不过,臣妾这里还有证人可以证明臣妾所言非虚。”她只能胜,不能败。 “怎么,丽贵人还不死心吗?你就这样处心积虑的陷害宣平县主?”妙云怒道。 丽贵人全不理会妙云的发难,继续说下去:“皇上,此人是从小在苏小姐养父母家长大的奴仆贾柱,他见过真正的苏小姐的模样。” 皇帝听了,沉吟了一下,道:“好,朕就再信你一次,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一个身穿深蓝色粗布袍子的年轻男子就被带了上来。 珑儿微微有些吃惊,此人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她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萧瑾,见他正微抿着唇,看着下面跪着的贾柱。他似乎感受到了珑儿的目光,用手掌整个包裹住了她的小手。珑儿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不觉安心了许多。 待大太监李耀宗确认过他的身份之后,皇帝问道:“贾柱,你说你见过苏小姐,那你认得出殿上哪一位是苏小姐吗?” 那贾柱看了一圈,答道:“奴才并未见到。” “哦?那你形容一下苏小姐的外貌。” “呃,苏小姐长得容貌平庸,在右边眼角上长了一颗胭脂痣。”贾柱努力回忆道。 皇帝看向一旁坐着的威远候苏忠,他连忙离座行礼,道:“启禀圣上,宣平县主走失时年岁尚小。臣及家人虽从未见过,而嫂嫂也并未提及过侄女身上有什么记号。” 事态有些僵住了,没人能够完全确定珑儿的身份。朱贵妃却在这时开了口:“既然是家中旧仆,宣平县主在家时想必也见过这个贾柱吧。” 珑儿心中冷笑,她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暗讽自己出身低微,便道:“珑儿的养父家虽说并不十分富裕,却也是深门大户。珑儿从小长在深闺,哪里就见过什么男子。娘娘这样说,让珑儿,让珑儿情何以堪?”说罢,低下头,还拿手绢揩了揩眼角,仿佛受了侮辱一般。 大户人家的未嫁女子,除了父亲兄弟之外,一概不会见到别的男子。因她现在已经订了婚,京城的风气也开放一些,便可出席这些有男子在的场合;天家公主地位尊崇,不拘常理,像妙云和她的姐妹们也可以参加宴会。剩下的如徐静柳,朱怜月等未出阁的女子便不能来此公众场合。朱贵妃说这话就等于在说她的身家不够清白。 萧瑾心疼的把珑儿搂在怀里,道:“娘娘此话有些过分了。”语气中微微有些怒意。 皇后忙打起了圆场,道:“妹妹也太心急了些,纵使妹妹想快些问明真相,免得冤枉了宣平县主,却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言语来,未免失了庄重。”一面又安慰珑儿道:“宣平县主受委屈了。” 珑儿忙道:“珑儿不敢。想必贵妃娘娘本是无意的,也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珑儿在这里谢过娘娘关心了。”语气真诚,眼神到位,很好! 朱贵妃气得直咬牙,却也挑不出毛病什么来,只能在心中暗骂。她勉强笑了笑,说:“姐姐说的是,是臣妾疏忽了。” 就在这时,太子却突然出言问贾柱,道:“你刚才说你家小姐容貌平庸,可是真的?你几时见过你家小姐?” 贾柱忙道:“小姐小的时候,奴才曾见过几次。长大后也曾远远的看见过,所以认得出小姐的相貌。” 妙云转了转眼珠,问道:“我怎么听说苏将军的妻子当年可是京中有名的美人,怎么会生出一位‘相貌平庸’的小姐呢?” 几个上了年纪的诰命夫人听了不由点了点头。其中一位老太君起身道:“长公主此话不假。当年,老身曾有幸见过苏将军夫妇。苏夫人的确是位万中挑一的美人,不但长得好,人也知书识理,和苏将军站在一处便是一对金童玉女。老身自打第一次见到宣平县主的时候就想起了苏夫人,也只有她那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才能生出像县主这样标志的女儿来。只可怜苏夫人红颜薄命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惋惜哀叹的不一而足。 皇后道:“看来,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这些人都是受人指使,前来诬告宣平县主的。”她望向丽贵人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丽贵人不由大声说道:“皇上,臣妾这里还有最后一位证人,他就是苏珑儿的养父,苏万成。”事到如今,她已顾不得许多。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一定要争取。 皇帝的脸色阴沉不定,他强压怒火,道:“好,朕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朕就数罪并罚!来人,把苏万成带上来。” **************************************** 苏老财此时正站在殿外听宣。他昨晚听说自己不但能和女儿相认,还能受到皇帝的召见时,简直喜出望外,兴奋得几乎一夜没合眼。 一个月前,当他被人告知自己的三女儿竟然成了廉王的未婚妻时,起初以为那人是疯子,要撵他出去。后来那人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是宫中娘娘的派来的,苏老财这才相信了他说的话,不由惊喜异常。他虽不明白自己病病怏怏的养女是怎么成为县主,又是怎样成为未来廉王妃的,却明白这会给他带来天大的好处。于是,他在那人劝说下,当天就收拾好了行李,马不停蹄赶往京城。那人又告诉他,宣平县主想要见见伺候过她的两个丫鬟,他便把小梅和梨花也一并带了来。这些日子,他真是越想越美,感叹自己当年收养女儿的决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苏家终于要在自己的手上重新兴旺起来了。 当他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小梅和梨花,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分别被传上了殿时还有些气恼。自己明明是苏珑儿的父亲,怎么最后一个才进去?正想着,忽听里面传出自己的名字,随即一个小太监走了出来,问道:“谁是苏万成?” 苏老财立刻答应着上前。那小太监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跟我走吧。” 苏老财跟着小太监走上了大殿前的台阶,走到殿前的门槛时因为过度紧张,还摔了个跟头。殿前侍卫都憋着笑,眼见着他爬起身,战战兢兢的走进殿中。 大殿内部能有好几层楼高,及其宽敞,由几十根红漆大柱支撑。殿内灯烛辉煌,耀眼生辉。地上铺的青砖光可鉴人,苏老财只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连头都不敢抬。他按照刚才有人教过的宫礼,走到离玉阶大概十几米的地方跪下,诚惶诚恐的一通叩拜。 皇帝看了看下面跪着的苏老财,问道:“这殿上可有你的女儿?” 苏老财听到皇帝亲自问话,都有些懵了。他望了望跪在一旁的苏玲儿,道:“有,这个就是我女儿。” “那你可还有其他的女儿在这里?” 苏老财这才敢抬头。他四处瞄了瞄,只见两旁席上的男子个个都锦袍玉带,气势非凡;女子全都珠环翠绕,貌似天仙。玉阶之上安放着黄金宝座,皇帝和皇后就端坐在上面,两旁各站着一大片侍宴的宫女太监,个个都敛声静气,诺大的殿堂之上竟然一声也无。 大太监李耀宗催促道:“陛下在问你话呢,还不快些回答。”苏老财一听,不由慌了神。这时,他突然看到了一个长得有些面善的女子。 第三十八章、得仁 只见那女子身着流云紫衣,长得明眸皓齿,貌似天仙。苏老财觉得她看起来很眼熟,长得有些像自己的小女儿,却又不能完全肯定,毕竟他已经将近三年没见过苏珑儿了。 皇帝问道:“你可找到你女儿了?” 苏老财看了看那女子,那女子也含笑看着他,苏老财心道:虽然自己有好些年未见小女儿了,却还记得她十岁时的模样,想必她长大了就该长这个样子吧。仔细看她的五官,还依稀有小时候的影子。而且,她这样看着我,定是认出我了。对,就是她。 苏老财忙到:“这个就是我的女儿。” 皇帝一拍桌案,怒道:“荒唐,你还敢自称是县主的父亲,却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拉下去,打四十板子。”他看向丽贵人,沉声问:“你还有什么说的?” 丽贵人早就瘫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萧瑾早就预备下了一个看起来和幼时的珑儿有些相似的十三岁女孩,苏老财上殿之前,廉王因说怕人陷害珑儿,请求另寻一人替代珑儿坐在旁边,皇帝也准许了。 朱贵妃看这个女孩长得也并不是很像珑儿,只五官有些相仿罢了,还对他们的做法嗤之以鼻:哪有父亲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来的。因她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哪里会想到,天下就有苏老财这样好几年都没见过女儿的父亲。所以,当朱贵妃见苏老财竟然真的着了道,气得连指甲都折断了一根,疼得她直冒冷汗。 她知道这一仗自己已没了胜算,不过毕竟损失不大,量那丽贵人也没胆招出自己来,便进言:“皇上,一切皆由丽贵人所起,她竟敢陷害忠良之后,还请皇上严惩,以儆效尤。”她的目光凉凉的扫过丽贵人,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皇帝阴沉着脸,道:“贵妃说得对,若不严惩于你,难免会有其他人会效仿。” 丽贵人此时已知自己性命不保,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说出朱贵妃,否则全家人的性命都会保不住。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愿赌服输。 她向上磕了一个头,淡淡的道:“一切都是臣妾的罪过,还请皇上降罪。” 这时,皇后道:“皇上息怒。因此事关系到宣平县主,是否先询问一下县主的意思再做决定?” 皇帝点了点头,道:“梓童此话倒是提醒朕了。来人,请宣平县主。” 珑儿此时就躲在大殿后面的房间,听到有人传唤,便走上殿来。 皇帝问道:“宣平县主,丽贵人胆大包天,竟敢陷害于你,你可有什么想法?” 刚才的发生的事她都听到了。这个丽贵人虽然可恶,却也不过是朱贵妃的一枚棋子。她虽然不想放过朱贵妃,可也明白现在时机尚未成熟,还扳不倒她,她的背后可还站着朱家呢。说到底,皇帝现在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不过……丽贵人留着会更好些,她笑了笑,道:“启禀皇上,丽贵人本与我无冤无仇,如何要陷害于我?想必她也是受了奸人的挑唆,一心想寻求真相,才会调查此事。愿陛下念在她为社稷着想的份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既然没有敌人,就制造一个敌人;有了敌人就与他联手。 她微笑着看向皇后,皇后也微笑着看向她,心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好,既然如此,就降丽贵人为才人,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又道:“只是,这些证人也不能轻易放过,就都交由大理寺处置。” 珑儿忙跪下,道:“陛下英明。” 随即,殿上诸人起身行礼,道:“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回响不绝。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宴会继续进行。 **************************************** 经过了此番闹腾,大家都没了心情,皇后的寿宴也草草结束了。回来的路上,萧瑾问珑儿想如何处置这些人,他也好去大理寺打个招呼。 珑儿想了想,道:“苏万成已经挨了打,就放回去吧。小梅和梨花,我想先见一见她们再送她们走。”她看了一眼萧瑾,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贾柱很可疑,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还是由你来处置吧。” 萧瑾皱了皱眉,道:“此事是我低估他们了。没想到,朱家的势力竟然已经达到如此地步了。”自己这里怕也是有内鬼,该到了清理的时候了。朱贵妃敢这样猖狂,不过是倚仗着朱家实力雄厚。看来,一切都要加紧准备了。 “至于苏玲儿……我想最后再见她一面。”有些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姑息下去。那样,只会造成到更多的受害者。 萧瑾看了看面色冰冷的珑儿,怜惜的搂在了怀中,道:“都交给我吧。” 珑儿靠在他怀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苏老财,苏玲儿,梨花,小梅,自己那么多的过去就摆在那里,也许还会有人不断地来找他们的麻烦,而他们也不得不去面对。此时此刻,她忽然想问萧瑾一句,你后悔了吗? 她最终没有说出口。有些东西,问与不问,都没有意义。 萧瑾温柔的抚着珑儿的背,看她渐渐在怀中睡着。阳光偶尔透过马车颠簸时掀起的纱帘角落明亮的一闪一闪,仿佛珑儿那日在别院花园跳舞时露出的灿烂笑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愿为了那笑颜而付出一切。当她说不愿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时候,自己不是不惊讶,却也很高兴。他的王妃,就该如此特别。只是……他想起了珑儿刚才露出的冷漠神情,心下一紧。这一切,她本不该面对的。可是,她若要堂堂正正的站在自己身侧,就必须学会独自面对这些纷扰。他看着珑儿恬静的睡脸,沉默不语。 **************************************** 到了王府,珑儿刚要回去珍璃阁休息,萧瑾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我忘了一件事,本来想今天告诉你的。我姨妈一家要来京城,打算暂时住在王府,你吩咐下人把芝云馆收拾出来吧。” 珑儿点了点头,道:“我明日就吩咐瑞海去收拾,只是不知他们几时到?” “本来应该是上个月的,却因为有事,耽搁了行程,大概十多天之后就到了。” 珑儿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有点紧,便道:“我多派些人手就是了。但不知要来多少人,要不要多收拾几间房子?” “不必了,只有姨妈带着表兄和表妹同来,芝云馆就尽够了。” 回珍璃阁的路上,珑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表妹?是不是薛之远第一次见到自己是曾提起过的什么叫佩兰的?当时萧瑾谎称自己是他的表妹时,薛之远就曾提到过她。 她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就是古人传说中的表妹情节吗?她可记得古代是很流行亲上加亲的。而且,表兄妹和陌生男女比起来,可是有更多见面的机会。贾宝玉那一句“林妹妹”,不就是经典范例吗?一边想着,她又笑了,这都哪跟哪啊,子瑜早就名花有主了。再说了,人还没见到呢,自己就树了个假想敌在这有什么意思?她不由敲了敲自己的头,无意中看到身侧的小丫鬟惊奇的望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轻咳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头好晕啊,一会定要好好睡一觉。” 紫檀忍住笑,对小丫头说:“你去厨房跟柳嫂子说,小姐的晚饭在屋里吃。点心就要水晶糕吧,别让她做那个螃蟹馅的饺子了,油腻腻的,谁爱吃那个。”小丫头听了,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去了。 次日一早,小梅、梨花和苏玲儿就被人送来了。珑儿先见了小梅她们。三人谈了别后发生的事情,都唏嘘不已。 小梅道:“自从小姐走后,我就去找了我外婆,托人去了针线房。刚开始,大小姐、二小姐的人有找过我们麻烦,后来,她们俩斗得厉害,也就顾不上我们了。”又把珍,玲二人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逗得珑儿笑个不停。 “……苏家前两天还闹了一场呢。大小姐房里的丫头趁大小姐有孕,趁机勾引大少爷。被大小姐发现了,打了一顿,撵了出去。苏少爷吓得不敢回家,躲到陈有才少爷在外面置的院子去住了。结果,那天陈夫人正好跑去捉奸,以为他是陈少爷包养的戏子,一顿好打,到现在还不了床呢……” 三人说说笑笑,珑儿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在云岫斋时的平静日子。那破了一角的镜子,午后温暖的阳光,风吹落桃花瓣时芬芳的香气……一切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是想着那小小的院子才能安然入梦。 “你们过得平安,我就放心了。这次牵连到你们,我实在很抱歉。”子瑜派人提前告诉了她们要发生的事,并嘱咐了她们一定不要指认珑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梨花道:“我们两个听说小姐竟然成了王妃,高兴的不得了。老天有眼,小姐终于不用在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珑儿有些犹豫的问道:“你们会不会怪我一直不去找你们呢?” “怎么会呢?您送的一百两银子我们都收到了。我们看您连名字都不肯写,就知道您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这下,我们就更加确定了。如果您和我们联系,或者把我们带走,若被人查了出来,我们说不定今天就死在皇宫了。” 梨花也点点头,道:“小梅说的没错。而且,她的家人都在苏家镇,定然没办法追随小姐的。” 珑儿有些伤感,道:“私心来说,我也希望你们能陪在我身边。可是,我不想让你们陷入这样无休无止的纷争中里来,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你们最好不要在王府逗留太久,否则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我一会就送你们会苏家镇。”说罢,拿起桌上的木匣,打开一看,是一沓银票和一些首饰。 她又道:“你们回去之后就离开苏家吧。这里有些钱,足够你们置办些房产地田亩。小梅,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开个铺子吗?有了这些钱,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你性子急,还是个直肠子,以后,要多听些梨花的劝。还有梨花,你从小就是孤儿,吃过不少苦。既然你认了小梅的娘做干娘,就让她好好帮你择一门亲事吧。你很聪明,相信你能走好今后的路。”珑儿注视着梨花的眼睛,似乎话中别有深意。 小梅此刻已经泣不成声了,珑儿忙劝慰了一阵,让小丫头陪她下去梳洗了。 梨花咬了咬唇,道:“小姐,你都知道了?” 珑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那时已经回来了。”就是她被暗算的那一夜,被迷药迷倒前的瞬间,隐约看到了门口梨花的身影。 “我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你根本没有办法救我。你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无论是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她选择隐瞒此事,也是人之常情。最起码,她并没有背叛自己。 珑儿拉着她的手,真诚的道:“你们俩个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了留在我身边。你们能过得平安,富足,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梨花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直以来的心结,也终于在这一刻解开了。 三人依依惜别,直到下午才派人送她们离开。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苏玲儿了。过去的恩怨情仇,就在今天全部了结吧。 珑儿端坐的花厅之上,吩咐道:“把苏玲儿带进来。” 第三十九章、表妹 苏玲儿恨恨的看着坐在花厅正中的苏珑儿,心中的妒火连压都压不住。凭什么,她就能高高在上,享受自己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凭什么,她们都不过是可以随时被送人的养女,单单只有她能摆脱卑微的身份,一跃成为贵族千金?明明自己有机会爬上去,却被她轻易的毁了! 珑儿看着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苏玲儿,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半晌才道:“你有什么可气的?该生气的是我吧。我什么都没对你做过,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你说说看,这是何道理?” 苏玲儿看着她,冷笑道:“对,你确实什么都没做,可我就是恨你。我们都不过是苏万成养的狗罢了,而你,却能成为王妃,凭什么?凭什么你的运气就那么好?就凭你长得美吗?为什么我就只能成为一个卑躬屈膝的妾?” “咣当”一声,珑儿把手中的杯子撂到了桌上,道:“我运气好,运气不好,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却把你过得不好的责任全都归咎在我的身上。你别忘了,你的命运是你自己求来的。你和苏珍儿斗,是我逼你的吗?你来京城,又成了朱家的妾侍,也是我让的吗?你去告发我的身份,难道也是我逼迫的吗?你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结果会是失败吗?” 苏玲儿听了此话,突然大笑起来:“苏珑儿,我的确是败了,你要杀要剐随意。可我就是讨厌你。我从小没你美,没你会读书,没你会讨人喜欢。只要你一出现,就没人会注意到我。人人都夸你好,我处处都不如你,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她怨毒地盯着珑儿,“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个妓女的女儿,所以你根本不配拥有这些。” 珑儿闻言有些吃惊,她只知道这个身体是孤儿,其他的一概不清楚,苏玲儿又是从哪里听说的?自己从未想过要追寻这个身体的来历,因为这就本与她不相干。在她的心中,自己是有父有母的,只是他们都在另一个世界罢了。可她今天突然听到这些还是很震惊。 “我不知道这话你是从哪听来的,但我是也好,不是也罢,过去的一切都再也与我无关。我有没有资格拥有什么也用不着你来评论。”她没必要再耽误时间,既然谁都改变不了谁的想法,那就只能用极端的方式来解决争端。 “来人。”珑儿冲门外喊道。 从门外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抓住苏玲儿的肩膀。她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叫骂,却立刻被毛巾紧紧的堵住了嘴巴。 珑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一笑,道:“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的好运其实是由你一手策划的。” 她凑近苏玲儿,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你大概不知道罢,那个柳大人是假的,是廉王扮的。” 苏玲儿的眼睛猛地睁大,珑儿却面无表情的一挥手,两个婆子一把拉起她,拖了下去。 珑儿缓缓走到门口,看着苏玲儿被拖走的身影,心中默念:就这样吧。 再见了,二姐,如果你曾经把我当成我妹妹看待过。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廊檐下的鹦哥扑扇着翅膀,整理着翠绿的羽毛,时不时的叫唤两声。她看得入神,直到紫檀叫她才清醒过来,回身进了屋。 天边最后一抹阳光抚过了珑儿的背影,随即坠入了黑暗之中,夜幕已经来临。 八月初十这一天,上官一家来到了京城。珑儿作为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在会客的凤仪殿接待了上官老夫人并一双儿女。上官家是江南世家,被称为“凤族”,历代曾出过五位皇后,七位贵妃。本朝就有两位皇后是出自上官家。 珑儿见上官老夫人年纪约五十岁左右,长得肤色白皙,慈眉善目。萧瑾的表哥上官晟睿她曾在江南见过,依旧是那样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珑儿把注意力都聚集在了上官佩兰身上。第一眼看去,就感觉她仿佛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浑身弥漫着仙气。只见她肌若凝脂,气如幽兰。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清逸脱俗,若空谷幽兰,令旁人看了只觉自惭形秽。珑儿不由暗自赞叹了一声。 珑儿因怕彼此因为不熟悉而冷场,还特意找来了薛之远作陪。薛之远果然不负重望,众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殿中的气氛十分融洽。 一番寒暄过后,上官佩兰不禁问:“表哥还没回来吗?”声音宛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与她仙女般的外表十分相称。 珑儿微笑答道:“王爷今日有事入宫面圣,看时辰大概快回来了,应该能赶上午饭的时间。” 上官佩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上官老夫人道:“我早就听说县主长得极好,却没想到会这样出色。” 珑儿道:“姨妈过奖了。珑儿年纪尚小,不过蒲柳之姿罢了。哪里比得了上官姐姐的清华高洁之气。” 上官老夫人一听此话,更是高兴,又谦虚了一番。 上官佩兰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这时,有人来报,王爷回府了。 话音未落,只听有脚步声传来。随即,萧瑾转过鸾凤琉璃屏风走进殿中。只见他身着锦衣,头戴金冠,俊美的脸上含着笑意。 萧瑾出现的一刹那,珑儿看到了上官佩兰面上一闪而过的欣喜。 萧瑾笑着和上官老夫人打过招呼,又分别和上官兄妹打了招呼。仪态得体自然,并未太亲近,也并未太疏远。珑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上官晟睿道:“子瑜,别来无恙啊。” 萧瑾笑道:“睿兄也别来无恙啊。” 他看向上官佩兰,道:“一转眼,佩兰表妹也长大了。上次见到你时,你才那么高,没想到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说着,还用手比量了一下。 上官佩兰笑道:“表哥真是的,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怎么说的自己跟个老人家似的?”语气中不觉带了几分亲昵。 一句话引得众人都笑了。 上官老夫人忙道:“兰儿怎么和王爷说话的,这么没规矩。” 萧瑾道:“佩兰还小,无妨的,姨妈休怪。” 上官佩兰拉住母亲的衣袖撒娇道:“您看,表哥都这样说了,母亲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说得众人又笑了。 刚说了一会话,就有小丫头来报,说酒席都已准备好了。 众人入了席。萧瑾和珑儿坐在主位,上官老夫人和上官兄妹坐在一边,薛之远坐在另一边。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趁薛之远说笑话的功夫,萧瑾笑着小声地对珑儿道:“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珑儿为了迎接姨妈一家,亲自领人布置了下榻之所,还特意问了姨妈和表妹的喜好,让他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珑儿道:“哪有那么辛苦,不过就是招呼了两句罢了。” 心中却不由泛起了一阵甜蜜,只要有他这句话,纵使再辛苦些也值得。 珑儿感受到了上官佩兰的视线,便转过头去对她道:“上官小姐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一声,不用客气。丫头下人们顽劣的,也只管告诉我便是。” 上官佩兰一一应了。 珑儿又夸了她服饰精美,见她的耳坠很别致,便道:“姐姐的耳坠子真漂亮,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上官佩兰道:“这是用相思豆做的。”又看向萧瑾,道:“表哥,你可还记得咱们一起种的那株红豆树吗?” 萧瑾含笑道:“可是记得呢,也不知道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上官佩兰笑道:“已经结果子了。我因见那果子颜色鲜艳可爱,便把来做首饰。这耳坠子上嵌的就是。” “哦?就是你家园子里种的那棵吗?”薛之远突然插话,“你哥哥上次说,你因为一棵树生了虫子差点枯死,还病倒了,说的就是这棵树吧。” 上官佩兰颇觉尴尬,面色微红,低下头去喝茶。 萧瑾只笑了笑,没说话。 珑儿心中不悦。红豆树?不就是相思树吗?红豆更是有名的爱情信物。王维还特意写过一首有关红豆的诗。什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个小表妹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吧,便道:“姐姐真是菩萨心肠。” 见众人不解的望向自己,珑儿便笑道:“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姐姐竟连一棵树都这样爱惜,可不就是菩萨心肠吗?” 上官老夫人道:“阿弥陀佛,县主真是太夸奖佩兰了。不过,她也的确和佛门有缘。她从小多病多灾,曾有个疯和尚给她算过,说她命中有煞,怕不好养活,要舍去庙中修行。我们哪里舍得,那和尚就说,那她今后就必得嫁一个命格极贵重之人才能压得住煞气,平安终老,还需是从小就认得的,疯疯癫癫,也不知说的什么。” 上官佩兰脸上绯红,连忙制止道:“母亲,那不过是个疯和尚的话罢了,哪里信得?” 珑儿笑道:“姨妈也是关心则乱嘛。” 珑儿虽这样说着,心内却很诧异。自己本想岔开话题,却反而引出这番话来。命格贵重,小时候就认识……你干脆就直接说要嫁给子瑜就得了。上官家这是怎么了?也太急了些吧,竟然老的少的齐上阵。若我没看过红楼梦还罢,这“金玉良缘”之类的舆论攻势你当我没听过吗?不过,我可不是林黛玉,萧瑾也不是贾宝玉,你上官佩兰更加不是薛宝钗! 珑儿向一旁伺候的紫檀使了个眼色,紫檀会意,道:“县主今日请来了德乐班的班主前来助兴,已在水阁摆好台子了。” 众人便一齐前去看戏。 自此以后,上官一家就在王府住下了。珑儿纵使心内不悦也没办法。毕竟人家算是亲戚,自己不好说什么。不过,预防措施她还是做足了。现在,王府各处都被她安插了人手,哪里稍一有动静她就能知道。 这一日,忽见小丫头慌慌张张的来报,说芝云馆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说到表妹,我就想起这个~ 第四十章、鸳鸯佩 来报信的小丫鬟叫平安,是紫檀新进挑进来的,极是聪明伶俐,现在被分到芝云馆伺候。珑儿正在交代紫檀注意芝云馆那边的动静,见平安这样慌慌张张的跑来说那边出事了,心中便是一沉,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平安道:“回小姐的话,奴婢今日一早起来,就看见表小姐身边的若烟姐姐带着人满院子里找什么东西,奴婢一打听才知道,是表小姐房里丢东西了,好像还是一件极重要的东西。小姐曾交代过,如果发现什么可疑的事就要尽快来报,奴婢觉得此事不妥,就找了个借口出来报信。” 珑儿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又嘱咐她几句小心行事的话,就打发她回去了。 一旁的红豆有些气恼的道:“您刚吩咐完让我们注意那边的动静就出了事。依我看,她们八成是故意要闹腾得阖府皆知,传出去好让人觉得王府里的人手脚不干净。” 紫檀若有所思,道:“若说一般的亲戚去别家做客时丢了东西,多数不会像这样大张旗鼓的找。就算找,也要先告诉一下主人才是,毕竟要顾及主人家的脸面。表小姐这样做,确实有些欠妥。”一个锦门绣户出身的大家小姐怎么会连做客的规矩都不懂?怕是……她看了一眼珑儿,没再说下去。 想说她治家不严吗?珑儿揉了揉额角,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珑儿站起身,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还不清楚,先别这么早下结论。既然是亲戚,咱们就去探望探望表小姐吧。” 三人来到芝云馆,还没走到院门,就听有人说道:“……你们还不再仔细找找,若找不到,仔细你们的皮。” 珑儿看了一眼紫檀,紫檀会意,大声说道:“表小姐在屋里吗?”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大丫鬟若烟迎了出来,笑着说道:“原来是县主来了,快请进来。” 珑儿走进院子,见两旁各立着一排丫鬟,便故作惊诧的问道:“兰姐姐这里是怎么了?” 若烟略微有些尴尬,道:“没什么,不过是少了件东西,叫她们出来寻一寻,县主别见怪。” 珑儿点了点头,边走边问:“兰姐姐在做什么?我听说兰姐姐有些水土不服,可好些了?” 若言道:“多谢县主关心,您上次送来的冰露丸确实好用,我们小姐已经好多了。” 正说着,她们已经走到了上官佩兰的房间。因上官老夫人昨日去了九华寺还愿,家中就只剩下她一人。 珑儿刚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从未闻过的香味,清雅芬芳,沁人心脾,便道:“姐姐这里好香啊,也不知点的是什么香?” 上官佩兰此时正倚在榻上看书,见珑儿来了,便起身相迎。 珑儿见她一身淡雪青色衣裙,长发挽了个别致的髻,头上只带了一枚莲花形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花蕊上的珠子一颤一颤的,好不美丽。 珑儿打量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又想了想自己的飞机场,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 上官佩兰请她坐了,又命人奉了茶。 珑儿笑道:“听说姐姐身子不大爽快,我也没倒出功夫来看姐姐,姐姐今日觉得可好些了?” 上官佩兰道:“县主客气了,佩兰还要多谢您上次送过来的丸药,我吃了几丸就好了,县主费心了。” 珑儿道:“不值什么的,姐姐这样说倒显得咱们生分了。”她喝了口茶,继续道:“我刚才进了院子,看见丫鬟们仿佛在找什么,也不知姐姐这里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上官佩兰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件玩意罢了,丢了就丢了吧。”她又转头吩咐道:“若烟,都让她们别找了。” 若烟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上官佩兰,此时,一旁伺候的丫鬟含波突然插嘴道:“小姐,那可是您从小就从不离身的玉佩,是重要的信物,而且还是皇后娘娘赐给您和……”一语未了,上官佩兰就打断了她,道:“少胡说,我正在和县主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出去。” 含波委屈的扁了扁嘴,施礼退下。 珑儿扫了她一眼,转过头对上官佩兰道:“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姐姐如何不告诉妹妹?那玉佩是几时丢的?我这就派人去找。” 若烟抢先答道:“我们小姐那玉是从不离身的,今天早上才突然发现不见了。” 珑儿又问:“姐姐昨日去了哪里?想是掉在那了也未可知。” 若烟急道:“可不是昨日逛了一天的王府,走了好多地方,如今却是往哪里找去?” 珑儿沉吟了一下,道:“姐姐莫急,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也不知那玉佩什么样子,还请姐姐画出图来,我们按图索骥。” 上官佩兰只得应了,取来笔墨,未几就画了出来。 珑儿一看,画上的玉佩刻着鸳鸯的图案,却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叫来周全家的,带人在王府里搜寻。又让紫檀暗地里去察,看有没有可能是给家中仆役拾了去。 “小姐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紫檀道。 她现在是珑儿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一切荣辱富贵皆系在珑儿身上,于是做事便更加尽心,一切都以珑儿的利益为第一优先考虑。她明白此事定要处理好,若玉佩真是让王府里哪个下人拣去偷偷卖了,可不是打小姐这个当家人的脸吗?若主子没了脸,她这个当下人的又有什么意思?小姐既然选了她去办此事,就是相信她的能力,自己可要争气才是。 珑儿见上官佩兰懒懒的,和她说三句,她能答一句,心中很是不高兴,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回来的路上,红豆气道:“什么大家小姐,呸,连个礼貌都不懂。小姐和她说话,她还爱搭不理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连当朝的长公主都不会这样和小姐说话,她不过是个没落世家出身的,还当自己是公主呢!” 上官家从本朝开始,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直到上官皇后去世之后就再无人能在朝中说上话。当今皇帝虽然是上官皇后的儿子,对上官家也颇为礼遇,却绝口不提提拔的事宜,以至于上官家的嫡出少爷上官晟睿年已弱冠,却一直未曾出仕。至于原因,自然是为了削弱名门世家的势力。连当今的陈皇后都出身寒门,一是为了避免外戚之祸的发生;其次就是说明本朝的统治者已经不用再依靠名门世家的势力,也就是说,名门世家的没落已经不可避免了。 对此,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很少提及罢了。毕竟世家的影响力还在,也并非一般的人家可比的。上官佩兰是上官家这一代唯一嫡出的小姐,不但长得极其出挑,还是个诗画皆通的才女,在家中如何受宠自不必说了。在这样条件下养出来的女孩,不高傲的很少。但她这样对自己已不是性格的问题了,而是她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按理说,她本不应该这么早就和自己翻脸的,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难道,她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倚仗? 珑儿正想着,已回到了珍璃阁。恰巧锦瑟来看她,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她是怎么了。 珑儿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问你。”就把刚才在芝云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锦瑟听了,不由皱了皱眉,道:“小姐此事办得不妥。听起来,那玉佩似乎有什么问题。就这样在王府内大张旗鼓的寻找,怕是正合了她们的心思。” 珑儿心中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准。那玉佩,她究竟在哪见过呢? “而且,上官小姐怕是打着王爷的主意吧。” 珑儿无奈的点点头。 先不说子瑜的身份,就算只看外表也够让天下女子心动了。就算她和子瑜已经订了婚,仍然被很多人惦记着。那些巴结她的小姐们,有一半都是冲着子瑜来的,想着有没有可能成为他的侧室。 锦瑟有些担心的道:“若那上官小姐进了门,王爷看在亲戚的份上定然会多照顾她一些。而且,小姐年纪尚小,那个上官小姐却正值豆蔻年华,万一她先一步诞下长子,凭着她的家势,都有被封为世子的可能。到时候,小姐又该如何自处呢?” 珑儿沉默。她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子瑜对自己的承诺,因为她从不相信这个。在她的看来,口头上的誓言永远比不上实际的行动。如果真如锦瑟所说,子瑜有一天会另娶他人,那自己会怎么做呢?会不会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和地位,与她们争得你死我活呢?或者弄得自己和怨妇一样,成日抱怨命运的不公,然后被子瑜嫌弃呢? 她突然打了个冷战,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没了自信?子瑜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自己就开始怀疑他了?想起子瑜温暖的怀抱和他温柔的手,她不由有些脸红。自己已经有两天没看到他了。 锦瑟见珑儿一会皱眉,一会偷笑,不由心中一叹。看来,自家小姐是真的动心了,自己怕是怎么劝都没用吧。她不由想起过去的自己,是不是也曾这样天真过? 珑儿看了看怀表,见差不多到了子瑜下朝的时辰了,便去书房等他。 萧瑾的书房就建在他的寝殿安阳殿旁边。因并未隔断,所以十分阔敞,光线又极好。这里的藏书也极多,整整放了七间屋子,简直像个图书馆。珑儿平日无事就过来这里看书,萧瑾则坐在书桌前处理公事。偶一抬头,就能互相望见。 珑儿有时会一时兴起,撇下书去闹萧瑾。实在被闹得没有办法了,他就会故作忧虑的叹息:“珑儿这么调皮,为夫今后可怎么受得了啊。” 每当这个时候,珑儿就会理直气壮的回答:“受不了也得受着。”一副你已经上了贼船,休想反悔的模样。 然后,萧瑾就会笑着抱住她,温柔的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面颊,嘴唇…… 珑儿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脸红。 她正想着,书房外面忽然传来声音:“……我想来见见表哥,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正是上官佩兰。 “发生什么事了?”这时,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珑儿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萧瑾的声音。 “回王爷,是表小姐非要进来见您……” “呵呵,表哥,你回来了。”上官佩兰笑着打断了那人的话。 珑儿站起身,刚要迎出去,却突然想了起来—— 那块鸳鸯玉佩,子瑜也有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孩纸们,今日吃烤鸡翅~烤土豆~饭后甜点是草莓冰激凌~ 第四十一章、闹剧 “原来是佩兰表妹,不知表妹因何事找我?” “佩兰亲手熬了冰糖银耳汤给表哥,现在这个时节喝最合适不过了。” “那就多谢表妹了。”萧瑾的语气依旧温文尔雅,珑儿却听出了一丝不耐的意味。每当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学究”们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会用这种语气,表面看起来十分礼貌,其实心中早就不耐烦了。思及此处,珑儿不觉弯了弯嘴角。 “佩兰好不容易来一趟,表哥就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表妹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先回去吧。我还有公事要办,过后再去看望姨妈。” 脚步声渐渐近了,珑儿已听见了等在门口的红豆向萧瑾请安的声音,这才想起门口还站着一大堆跟自己来的丫鬟婆子呢。不知道上官佩兰到她们会是什么表情。 “红豆?是你们小姐来了吗?”萧瑾问道。 珑儿轻轻抚了抚鬓角,迎了出来。 “是王爷回来了吗?”她步出书房的大门,徐徐走下台阶,向萧瑾走去。 院中的下人都纷纷躬身请安,自动分立两边,让出了一条路来。众人都敛声屏气,偌大的院落竟然一声也无。 萧瑾望向珑儿,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艳。只见珑儿身着珊瑚色衣裙,盈盈向自己走来。广袖和裙摆随着她的行进而轻轻飘动。在他的记忆中,珑儿好像从未穿过这个颜色的衣服,却没想到竟然会美成这样。与初见时相比,她似乎长高了一些,身材也已有了几分少女的曼妙。虽然容颜尚显稚嫩,却已无法掩饰其绝世容光,令人难以想象她今后会长成多么出色的绝代佳人。 萧瑾笑着执起珑儿的手,只有她的小手还像刚从前那样胖乎乎的没变,他的笑容不觉加深。珑儿笑着望向站在萧瑾身边的上官佩兰,她也有些诧异的看向珑儿,两人的目光微微碰撞,随即岔开。 珑儿道:“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没看到,真是该打,还不快请屋里坐。”她又望向萧瑾,嗔道:“王爷也真是的,怎么见到姐姐也不让进屋里去?” 也不待萧瑾说话,她就拉住了上官佩兰的手,道:“我早上见姐姐好像不大舒服的样子,怎么又跑来这里了?天气热,要是中了暑气可就糟了。” 上官佩兰也笑了笑,道:“我反正左右无事,就顺路过来看看表哥,毕竟我们很久没见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望着萧瑾,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顺路?芝云馆差不多是离书房最远的建筑,来去都得做坐车,这路顺得仿佛远了点。 “快别说这么多了,我们都进去坐吧。”珑儿装作没看见,只是亲热的拉着上官佩兰就要往里走。 “ 既然如此,佩兰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望表哥。”上官佩兰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笑着向萧瑾福了福身,刚走了几步,又回身道:“那冰糖银耳汤表哥可别忘了喝啊。”说完,还冲萧瑾嫣然一笑,转身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完全无视珑儿的存在。 珑儿甚至能听到身后红豆磨牙的声音,心中不由一叹,临来时的好心情顿时去了大半。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萧瑾,萧瑾也看向珑儿,俊美的脸上却满是笑意,大大的凤眼中带着些许戏谑,反倒看得珑儿脸红起来。 珑儿不由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时候干嘛要脸红啊,到底是因为谁自己才要受这份气的! 珑儿气得想甩开萧瑾的手,却被他牢牢握住,顺势拽进怀里,一把横抱起来,惊得珑儿不由轻呼了一声。她有些担心的看向院中的仆人,只见他们一个个都只是低着头,只有红豆几个拿袖子掩着嘴偷笑。 珑儿此时真是又羞又气,待萧瑾抱她进了书房,她张嘴一口咬在了萧瑾的脖颈上,半晌才松开。萧瑾雪白的脖子上立刻浮现了一个鲜红的牙印。她抬头看见萧瑾正望着自己,眼神温柔而专注,仿佛在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面容慢慢放大,珑儿闭上了双眼,任由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感觉他的嘴唇慢慢印在了自己的唇上……她忽然间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你哭了?” 萧瑾轻声问道,有咸涩的味道渗入口中。 三千红尘,万丈光阴,世间之人何止千万,为什么只让我遇见了你?我从不相信宿命,却会因为你的一个吻,一个拥抱而喜极而泣……也许,这就是爱吧。 他捧起珑儿的小脸,玉雕般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拭去她的泪水,却引她流了更多的眼泪。 萧瑾轻叹了一声,把她锁在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你放心。”他轻轻吐出了三个字,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刚来王府的那一天,他的承诺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珑儿紧紧的搂住了他的颈项。 只三个字,已是我想要的全部。 **************************************** 且说紫檀此时正在暗查鸳鸯佩的去向,刘旺家的道:“已经有些风声了。我听夏婆子说,昨天有人看见厨房的小燕拾到个亮晶晶物件,人一走近就鬼鬼祟祟的收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那佩。我已经着人去搜了。” 又接着道:“姑娘放心,我只说厨房有事,把她支开了悄悄让我女儿去搜的。您也知道她,一年说不上三句话,针扎也不出一声,绝不会露了什么口风的。” 正说着,忽见她女儿雪竹来了,刘旺家的忙问:“怎么样,找出来了吗?” 雪竹摇了摇头,简短的道:“小燕捡的只是个银镯子。” 她明亮的大眼睛闪了闪,“不过,我已经打听清楚是谁捡的了。” 再说周全家的领人在后园内搜寻,已经寻了好几处了,却仍然一无所获。有几个略有头脸的下人已有了些怨言。一个婆子一屁股坐到了树荫下,喘着粗气道:“我说周嫂子,咱们先歇歇再走吧,这大太阳底下,我这把老骨头可实在受不了了。” 周全家的见那婆子正是刘旺家的老娘江婆子,刘旺家的一向和自己交好,最近又和紫檀走得很近,少不得卖给她个脸面。虽心内焦急,也只好劝道:“这眼看就要到饭时了,到时我就让您回去歇了,午后就不用过来了,您老人家少不得再累一遭。” 江婆子应了,刚要起身,却忽见外孙女雪竹奔着这边过来了,心中正纳闷她怎么跑这来了,却见她已到了近前。 “竹儿,你怎么不在厨房当差,跑这来了。”江婆子问。 “是我娘让我来找周嫂子的。” 周全家的一听,知道必是鸳鸯佩的事,忙问:“你娘可是交代你什么了?” 雪竹凑近她耳边,把事情讲了一遍。周全家的先是一惊,然后又平静了下来。她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让她和姑娘听信就是。” 此时,珑儿正在盘问萧瑾有关鸳鸯佩的事,她道:“你说吧,那鸳鸯佩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瑾笑道:“你不提我还真忘了。那佩本是母后生前所赐,因我觉得样式太过闺阁之气,就一直丢在箱子里,整理旧物的时候才寻出来的,那日你不是也在场吗?” 鸳鸯佩,鸳鸯配,自古以来就是男女定情的信物。也就是说,上官皇后很可能原本有意将自己的外甥女许配给子瑜,才赐了这样一对玉佩给他们做信物。珑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上官皇后去世得早,否则,今时今日,说不定上官佩兰已经嫁给了子瑜也说不定。 这样看来,上官家也定然明白上官皇后的意思,说不定他们一直在等待子瑜的求娶才未给上官佩兰定亲。哪知道,半路杀出了自己这个程咬金,他们这才慌了神,忙忙的赶过来补救。 这么说,上官佩兰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客气了。从她的角度看,自己从小就认为会成为丈夫的男人,突然间就要另娶他人了,她能不心怀怨恨吗? 想到这里,珑儿忽然觉得有些汗颜,是不是自己穿越后的蝴蝶效应才使得她没能成为王妃呢? “别胡思乱想了,在我眼里,她只是妹妹,仅此而已。”萧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阻止她胡思乱想。 正说着,紫檀来了。珑儿问她事情怎么样了,紫檀有些犹豫的看一下萧瑾,珑儿道:“你说吧,不妨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告诉他,免得让他小瞧了自己去。 萧瑾笑道:“既然你主子都这样说了,那你就说吧。”说着,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紫檀咬了咬牙,道:“表小姐的鸳鸯佩找到了。 珑儿忙问:“在哪找到的?” 紫檀鼓足了勇气,道:“在茅厕。” 萧瑾一口茶喷了出来。 珑儿诧异的看向紫檀,见她微微红了脸,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真的,便对萧瑾道: “我去看看。” **************************************** 路上,珑儿问紫檀:“这里没人,你告诉我,到底是掉到哪了?” 紫檀见左右无人,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雪竹虽然没在小燕那里找到玉佩,却无意中听到一个丫鬟向另一个丫鬟炫耀说自己昨日白得了二两银子,是一个面生的丫鬟给的。雪竹便装作好奇的样子凑上前问去缘故,那丫鬟起初一惊,见是雪竹,便放了心,知道她一向嘴严,便说了原因。 她去茅厕的时候撞见那丫鬟慌慌张张的从里面跑出来,她进去时看见下面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要看仔细些,就被那丫鬟叫住,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别说出此事。 雪竹去向紫檀报告了此事,紫檀便命周全家的去捞玉,果然得了,和画上的一模一样。 “那面生的丫鬟想必就是表小姐身边的,因玉佩掉进了不干净的地方,怕主人惩罚,就谎称玉丢了。” 珑儿也不知此时该不该笑,原本以为这是一场阴谋,却没想到是以闹剧收场。上官佩兰本来是想给自己找麻烦,却没想到身边的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丑事,反而打了她自己的脸。更重要的是,她那块一直视若珍宝的鸳鸯佩,还能再继续戴了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同情起小表妹了。 “小姐,我们该如何处理此事?” “什么都别说,把玉悄悄给她送去就是。”此事估计已经闹得阖府皆知了,自己没必要再去当面羞辱她,还得给她留些脸面,毕竟她是子瑜的亲戚。自己一定要沉住气,至少表面上不能由自己先撕破脸,否则传出去只会让自己名声会受损。 不过,他们也该向上官家表明态度才是。 珑儿自言自语道:“姨妈也该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冒泡啊~ 第四十二章、齐聚 上官老夫人三日后才回来。 出乎珑儿预料的,她刚一回来就带着上官佩兰前来请罪。 上官老夫人道:“……都是佩兰不懂事,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东西,反而折腾的阖府不得安宁。都怪我平日管束不严,把她娇惯坏了,县主莫要见怪。” 珑儿笑道:“姨妈说的哪里话,姐姐丢了东西,我这个作妹妹帮着找也是应当的,哪里当得起姨妈这话。” 她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坐在一旁的上官佩兰,见她有些无精打采的,便道:“听说姐姐这几日身上不大爽快,今日可好些了?我这几日忙过中秋节的事情,也没顾得上去看姐姐,姐姐可得保重身体才是。” 上官佩兰这几天称病不出,不用说,众人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上官老夫人笑道:“你姐姐已经好多了,这几日不过中了些暑气,没什么大碍的。” 随即岔开了话题,说了些路上的见闻,寒暄了半日方散。 却说上官母女二人回到了芝云馆,上官老夫人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问道:“我这才去了几日,你那玉佩怎么就会掉进那腌臜地方?” 上官佩兰有些羞恼的道:“那日我去逛园子的时候,恰好玉佩的线断了,我想着让若烟赶着给重新换一根,就遣了霜儿送回来。哪知那小蹄子竟然……竟然一不小心把东西掉进了……”说到这里,她真是又羞又恼,几乎哭了出来,“回来时还骗我说迷了路,不知丢到哪了。我信以为真,想着趁机刁难一下苏珑儿也好……” “然后你就闹将起来了?” 上官佩兰又想起了那日的情形,不由又羞又愧。随即以袖掩面,嘤嘤的哭了起来。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当珑儿派人把东西送回来时,她当时差点晕过去,连死的心都有了。这几天的病也不是假的。人人都知道了那玉佩的去处,就算别人不知道,她哪里还能继续戴呢。 想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竟落下了这个污点,今后可如何是好!偏生那鸳鸯佩又是她和表哥唯一的信物,竟然落到那种去处,莫非她和表哥竟真的有缘无分吗?她越想越气,直哭得气噎喉干,上气不接下气。 上官老夫人见她如此,忙上前抚慰。待她平静下来,叹道:“我的儿,不是为娘说你,我嘱咐过你好几回了,对县主客气些,别耍小孩子脾气。” 上官佩兰一听此话,火又上来了。她“哼”了一声,道:“母亲何出此言?您不是也说过,她父母都死了,不过空有个县主的名号罢了;又是小家子出来的,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时迷住了表哥,难道我们还怕她不成?” 上官老夫人知道女儿一向心高气傲,谁都不放在眼里,只得苦心解劝:“她虽无父母,却还有亲叔叔,现在也是个侯爷。我刚刚打听过了,听说他叔叔和王爷还时常来往,连王爷都高看一眼。而且她还时常进宫请安,和永兴长公主也交好,连大长公主都赞过她。况且,皇上看在她父亲苏将军的份上,也不好亏待她。再怎么说,她也是忠良之后,那些朝臣们的眼睛可都盯着呢,你当他父亲就这么白白冤死吗?就算撇开这些不说,最重要的是,王爷喜欢她。” 她看了看女儿瞬间苍白的脸色,接着道:“你看,王府里上下人等,谁不对她服服帖帖的。我有一次看见大太监总管瑞海去给她回事,那态度,也就见王爷时能那么恭敬。这说明,她不但有些才能,更说明她有抓住王爷的手段。你看看,这偌大的廉王府,却连一个妾侍通房都没有,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她年龄这样小,却又有这般美貌心机,若你再不小心些,硬是和她作对,让她抓住了把柄,不就失了王爷的心吗?若王爷无心于你,就算你以后嫁了进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拉过女儿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的儿,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心间上的肉,妈何曾不心疼你,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做正室夫人?可事已至此,咱就安心的做侧妃吧,别和她争了,这就是咱们的命啊,人是争不过命的。”说罢,流下泪来。 若不是她身后还有整个上官家族需要寻找依靠,她就是一辈子不嫁女儿,也不愿意让她给人做侧室,即便那人是王爷都不行。 上官佩兰又抽抽噎噎了半晌,才低声道:“知道了。” **************************************** 中秋节快到了,珑儿又忙碌了起来,前来回事的管事妈妈们一天到晚的络绎不绝。 珑儿见事情太多,就把不算紧要的交由紫檀负责处理,然后上报给自己。比较重要的交给瑞海负责,他长期掌管内务,比较有经验。上次送皇后寿礼事件过后,他就一改往日的傲慢,变得恭敬起来。珑儿知他是看清了子瑜的态度,不敢再小瞧自己。 珑儿自己主要负责送中秋礼物的问题。最近,朝中格局有些变动,杨阁老被御史冯丰弹劾。这件事本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皇帝的意思却暧昧不明,朝中大臣们人心惶惶,不知会不会连累到自己。 她询问萧瑾的意思,萧瑾只让她按往年的送就好,只是送给杜老将军,也就是杜浩轩父亲的加厚一倍便可。 正忙乱着,萧妙云和徐静柳来了。 妙云刚一见到珑儿就埋怨她怎么不去看自己,很无聊之类的云云。珑儿便抽空陪她们在花园中闲逛。正走到水阁,便听到一阵悦耳的琴音。 妙云一怔,道:“这仿佛不是锦瑟的琴声,你们这里来客了?” 待走近了,便看到一位身穿月白衣裙的美人正在阁中弹琴,正是上官佩兰。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位白衣男子,因是背对着,看不清容貌。 妙云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珑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道:“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静柳见有男子,想要回避,妙云道:“你也别扭扭捏捏的,这里又没有外人。”静柳只得跟了过来,却用扇子掩了面容。 三人登上水阁,这才看清那男子的容貌,却是上官晟睿。 妙云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晟睿哥哥。”又看了看那女子,道:“那这位一定是佩兰姐姐咯。” 二人给妙云行礼。 她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上官佩兰几眼,确实漂亮,只是身上有股清冷之气,无形中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妙云暗自对比了一下二人,觉得单从外貌上来讲,珑儿明显要更胜一筹;不过,上官佩兰也自有过人之处,所谓春花秋月,各有千秋。 妙云道:“我曾听说姐姐才艺出众,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无一不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晟睿温文一笑,道:“长公主太过夸奖了。”又望向珑儿,眼神一滞,随即恢复常态,道:“县主有礼了。” 珑儿笑道:“上官公子有礼了。今日怎么有空进园来了玩了?” 因上官晟睿是男子,为了避嫌,便很少进后园。 上官晟睿刚要回答,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男子笑声。众人回头观瞧,却见远远走来三个人——萧瑾、薛之远和太子。 珑儿笑道:“原来,是上官公子是和王爷约好的。” 上官晟睿不禁有些羞赧,他这样做看起来似乎是有意安排上官佩兰和萧瑾见面似的。刚要解释,众人已迎了上去。 薛之远笑道:“没想到今日这么巧,人都到齐了。” 众人寒暄了一回,萧瑾吩咐在水阁摆宴,大家落座吃茶。 太子道:“我前日得知表叔一家来了,怎的不来东宫坐坐?” 上官晟睿忙道:“我听说太子正在帮皇上处理政事,晟睿不好前去打扰。” 太子笑道:“表叔太过客气了。我听说表叔又为那些无名才子出了书,其中一位叫韩堂的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萧瑾道:“我听郑大人说过,‘和雅’书院新来了个叫韩堂的先生,文采十分出众,准备明年前去应试,怕就是那个韩堂吧。” 上官晟睿笑道:“正是。他去‘和雅’教书,还是我写信推荐的。就连牧之也说,他今科必发达。” 提到王牧之,珑儿不由想起了柳絮,也不知王牧之有没有再纳妾。至于柳叶……她心机太深,自己仍然没办法信任她,还是尽快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的好。 正想着,妙云道:“先别谈那些无趣的事了,我们玩些什么吧。” 萧瑾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就你最爱玩了。说吧,你想玩什么?” 妙云想了想,道:“就玩‘击鼓传花’好了,传到谁就表演个节目。” 珑儿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玩意呢,居然还是这个。上次你是说这个太无趣了吗,怎么还玩?” “今时不同往日,参加的都是平日请也请不到的。咱们若不玩这个,岂不浪费了这个好机会?”妙云说着还向萧瑾挤了挤眼。 萧瑾却知道她其实是想看薛之远表演,也不拆穿,只吩咐人准备。 众人都坐到了一张圆桌上,座次依次是萧妙云、苏珑儿、徐静柳、上官佩兰、上官晟睿、薛之远、萧瑾、太子。 由锦瑟负责击鼓。她笑着拈起了一支半开的菊花,道:“既然由我主持,大家就都得听我的。鼓停花停,轮到谁便是谁,不得耍赖。” 众人都说自然如此。 珑儿没想到锦瑟的鼓也击得很好。鼓声或紧或慢,或如残漏之滴,或如迸豆之疾,或如惊马之驰,或如疾电之光,声声敲人心坎。恰恰传至妙云手中,鼓声忽住。 静柳笑道:“可捉住你了。” 妙云大大方方的站起身,道:“那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好了。” 她又向萧瑾借了一柄轻巧的剑,在手中掂了掂,觉得重量刚刚好,便道:“我今日就跳一支新学的剑舞。” 她走上水阁中的高台,边舞边唱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她的舞姿既有女子的灵巧轻盈,又有男子的英姿飒爽。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舞完毕,众人纷纷叫好。 妙云轻轻喘着气,面色微红,眼睛明亮至极,更添了一分动人模样。 太子赞道:“姑母的舞跳的实在是好。我看,就连林淑仪都未必比不上。” 妙云得意的道:“我就是跟教她胡璇的穆师傅学的,虽说比不上她从小就学的跳得好,却也不算太差吧。” 珑儿特意主意了一下薛之远的反应,见他虽然面上淡淡的,眼睛却不时瞥向妙云。不可否认,他很在意妙云。珑儿无意中对上了萧瑾望向萧妙云的目光,两人会心一笑。 上官晟睿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去喝茶。 游戏继续进行。这一次,花传到了薛之远手里。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轮到了我,我就唱一支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冒泡啊,宝贝们~ 第四十三章、挑拨 就唱歌来说,并不在“四艺”之内,这里的名士大夫也并不兴唱歌。所以,珑儿望着站在舞台中央的薛之远,很好奇他的选择。锦瑟的琴音一响,薛之远就唱了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正是刘邦所作的《大风歌》。 如此唱了几遍,声音竟然婉转悠扬,很有几分古韵。 萧瑾望着薛之远,若有所思。 太子却看向了萧瑾,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一曲完毕,上官晟睿含笑看着薛之远,道:“之远的歌越发进益了。” 妙云的眼睛从刚才开始就没离开过薛之远,珑儿心中一叹,笑道:“没想到之远哥哥竟唱得这样好,若不是长公主想到了这个点子,我们还无缘得见呢。” 薛之远也笑了,道:“确实如此。” 妙云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当时就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感激的望了一眼珑儿。 下一个被抓住的是静柳,她吟诵了一首词: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 竟是《长门赋》。 众人都赞她颂得妙,珑儿心内却觉此赋有些不祥。只是她见众人都齐声赞扬,并未觉得不妥,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丢到了脑后。 接下来,轮到太子。 他笑着命从人取来一把玉笛,道:“我今日正好带了玉笛,便来吹奏一曲好了。” 清风微拂,笛音悠扬,他吹奏的正是那日兰蔻所唱的《传奇》。 一曲完毕,薛之远拍手道:“没想到太子竟学会了这首歌,只是不知你这歌中的‘容颜’指的是哪一位?” 太子笑而不答。 击鼓传花仍在继续着,这一次,花在珑儿手中停住了。 珑儿刚刚随锦瑟学会了一首古曲,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刚弹了一小段,就听见有箫音响起。抬头一看,却是萧瑾。只见他手执一跟玉箫,凑在唇边,边吹边望向自己,俊美的脸上满含笑意。 珑儿不由赧然。 自己学琴的日子并不长,又有好多日子没练了,弹错了好几处。萧瑾的箫音却都恰到好处的掩盖了自己的缺陷,无形中提高了本次演奏的水准。 临水听音,本就动人。恰巧二人今日都穿了一身白衣,更有了种神仙眷侣般的出尘之感。 一曲完毕,众人喝彩。 薛之远更是笑得狭促,直问他们的婚期定在何时。 萧瑾笑道:“等到战事一结束,我就上书请求陛下给我们完婚。” 上官佩兰的脸色瞬间苍白。 上官晟睿看了妹妹一眼,心中不忍,悄悄握住了妹妹冰冷的手。 剩下的时间,上官佩兰一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萧瑾。那神情,连珑儿见了都于心 不忍。她看向萧瑾,见他表情竟然未变,只当没看见美人的眼神,弄得一旁的薛之远看着他直乐。珑儿知道,他心中肯定又在想萧瑾不解风情,枉费了美人恩。 到上官佩兰表演了,她选择了抚琴,道:“佩兰的名字取自屈子的《离骚》中的‘纽秋兰以为佩’一句。今日,佩兰就弹奏一曲《佩兰》吧。” 琴音响起,连锦瑟都微微点头。琴声舒缓淡然,音调少张扬变化,淡雅中含深沉,清新中带雄浑。这一段讲述君子如兰,淡定从容,如兰花生在深山中,即使不为人知也傲然。 而后琴音一转,宛如兰花沐雨,又如溪水潺潺而过,表达兰的清新脱俗、一尘不染。期间夹杂重音,表现了大气凛然,山高云层不变色,宠辱自来不惊心的气节。最后,琴声在和缓中渐归平静,到末音节悠扬、飘渺。这一段讲述兰花之香气馥郁,香飘悠远,如君子傲骨清风,大有泛舟江湖之感。 待她一曲弹完,连太子都赞道:“好一曲《佩兰》,悠然雄浑、深沉大气,不愧为述志名曲啊。” 上官佩兰的眼睛却只是望向萧瑾。 萧瑾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上官佩兰眼神一黯,似有泪珠噙在眼眶。 薛之远忙急着打圆场。恰好此时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了,正在银安殿等着呢。 上官晟睿见他要走,也要告辞,他道:“天色也已不早了,我们兄妹也该回去陪母亲了。”然后就带着上官佩兰走了。 随后,妙云、静柳和太子也纷纷告辞离去。 薛之远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时还单独对珑儿说:“子瑜真的很不错,你可要抓住他。”说罢,甩甩袖子也走了。 珑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薛之远离去的身影,不知道他究竟指的是什么。 **************************************** 第二天,珑儿一大早起来料理府中事物,然后就去参加大长公主举办的花会。这一次,上官佩兰也参加了。想是上官老夫人说了什么,二人见面之后,上官佩兰还淡淡的和她打了个招呼,珑儿也淡淡的回了一句,便各自上了一辆马车。一路无话,到了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的女儿雪凝一见珑儿来了,十分高兴的迎了上去。她今年才十岁,性子也活泼开朗,很喜欢珑儿。她有个怪癖,越美貌的人越喜欢。所以,当她第见过珑儿之后,每次都会缠着她不放。倒是她的双胞胎哥哥雪澈很是斯文有礼,甚至有些腼腆,妙云很喜欢逗他玩。 雪凝拉着珑儿,告诉她这几日自己都做了什么,又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了,直说得手舞足蹈。 朱怜月此时正好经过,见到珑儿也在,便有些惊讶的问道:“妹妹怎么抽出空来参加花会了?” 珑儿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哪里就那么忙了?” 朱怜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听说王府家来了位娇客,妹妹怎么没多陪陪她?” 珑儿不动声地道:“你说的是上官表姐吧。她今日也受邀前来,姐姐要不要见一见?” 此时,她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她就在那边,我给你们引见引见吧。” 此时,上官佩兰正独自坐在一个凉亭中,在三五成群聊天玩耍的大家小姐中,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颇有些孤芳自赏之感。珑儿携朱怜月上前,给她们各自引荐了一番。 珑儿故意说道:“怜月姐姐不知道吧,我们王爷曾在江南呆过一段时间,就住在佩兰姐姐家,和佩兰姐姐也算是青梅竹马。” 上官佩兰只是淡淡的笑着,没说话。 朱怜月看向她眼神却已有了些不同。 这时,静柳走了过来,看到她们几个坐在一起,心中不由有些诧异。 珑儿到静柳,就拉她在身边坐下。 四个人各怀心思,场面有些冷。静柳便把话题扯到了女孩子喜欢的化妆打扮上,场面果然热闹了些。 “……今年绛纹石之类的小东西做的首饰倒有很多人喜欢戴,金玉之类反而俗了。”静柳道。 珑儿笑道:“谁说不是呢。自打永安长公主在‘琼林宴’上戴过用绛纹石做的头面之后,便人人效仿,谁不想得个像状元郎那样的如意良君呢。” 上官佩兰闻言,轻轻一笑,道:“妹妹这话却有些糊涂,人人都效法的穿戴反而更不应该追随呢。” 珑儿问:“姐姐此话何解?” 上官佩兰道:“好看的首饰自然人人喜欢。只是你也戴,我也戴,她也戴,本是想要避俗,却偏偏流了俗,反而不美。妹妹如何不解其中之意?” 她今日梳了一个别致的反挽髻,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耳上带着红豆制成的耳环,真个是: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① 珑儿正等着她这句话呢,道:“姐姐果然是个雅人,不像我们,倒是俗了。姐姐今日戴的耳坠子就很别出心裁。” 她见朱怜月的目光望向了上官静柳的耳坠,便接着道:“这坠子是用,是用……” 她假装忘记的样子想了一下,然后一拍手道:“对了,是用相思豆做的。我记得姐姐说过,这还是姐姐小时候和王爷一起种的那棵树结的果子。” 朱怜月的目光突然间冷了下来。 珑儿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火已经点着了,剩下的,就看朱怜月的手段了。 在珑儿身后服侍的紫檀却有些疑惑的望向珑儿。 此时,妙云正招呼她过去,她便告了罪,施施然起身离开。 **************************************** 回来的路上,紫檀有些犹豫的看向珑儿。自从珑儿对朱怜月和上官佩兰说故那番话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 珑儿知她心中有疑问,便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紫檀道:“小姐为什么要让朱小姐注意到上官小姐呢?” 珑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问你,前有狼,后有虎,尔当如何?” 紫檀沉吟片刻,道:“小姐的意思是……” 珑儿笑答:“坐山观虎斗,搭桥看水流。” 紫檀还是不解,道:“此法虽妙,可若二人联手,小姐又当如何?” 珑儿道:“上官佩兰心高气傲,朱怜月量小阴险,二人根本不是一路的。上官佩兰顶瞧不上朱怜月这样的人,朱怜月也最不喜欢她那样的嫡出大小姐。况且,上官佩兰比朱怜月嫁进来的把握和机会要大得多,定然不屑与她合作。朱怜月不得其法,自然会对她怀恨在心。我再稍微推波助澜,她自然会把恨意转嫁到上官佩兰身上。到时,自会省去我们许多力气。” 紫檀还是有些担心:“若她们真的联了手,我们该怎么办呢?” 珑儿目光微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花会的第二天,朱怜月就送东西到上官佩兰处了。珑儿得知此消息后,只是笑笑,并不多问。接着第三天,第四天,都送了东西来,却没见上官佩兰回礼。 到了下一次花会时,朱怜月看上官佩兰时的眼神已经带着些愤恨。上官佩兰却只当没看见。 珑儿见了,便半讽半劝道:“朱姐姐这是何苦来的。她是上官家嫡出的大小姐,出身名门大家,又自小和王爷一起长大,连我都要让她三分呢。上次她只丢了件东西就折腾得王府上下不得安宁,弄得我两日都没睡好,还被王爷平白说了一通。妹妹又何必巴巴的靠上前去,没的让人看轻了去。” 朱怜月又羞又恼。她平生最恨人家说“嫡庶”二字,同样是女儿,就因为她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别说待遇比不上嫡出的姐姐朱贵妃了,就连个得宠的丫鬟都不如。所以,她最讨厌那些出身高贵,性情傲慢的嫡出小姐了。恰巧,上官佩兰两样都占全了。而且,听传闻说,已故的上官皇后还曾有意让二人结亲,还给过什么鸳鸯佩。再加上两人是表兄妹,从小一块玩的青梅竹马,情分自然不一般。像这样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里哪能不恨呢。 当下,朱怜月就把对珑儿的敌意都转移到了上官佩兰身上。 明褒暗贬,指桑骂槐,暗中使绊子,她把对珑儿用过的招数全数用在了上官佩兰身上。 妙云知道后,不由拍手叫好。静柳点了点珑儿的额头,道:“你这鬼丫头,倒真会生事。” 妙云不在意的道:“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上官家不知羞耻的造谣生事,说什么‘鸳鸯佩,配鸳鸯’,京中现在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自己还假清高的装作不知道,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吗?” 静柳却叹道:“上官家此事做得太绝,连个后路都不给上官佩兰留下。若她今后没能嫁给廉王爷,又会有谁家会愿意求娶呢?可怜她生于此时的上官家。” 珑儿默然,谁又不是可怜人呢?她不能因此而心软。不管是地位上还是感情上,她对自己的威胁都太大了。现在看来,她柔弱可怜;可一旦她嫁进来,就能名正言顺的跟自己斗了。万一她又有了子嗣,那就连自己的地位都会受到威胁。更别说她今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没有母亲的保护,一个孩子想要活下来谈何容易。 最重要的是,她无法接受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说她不识时务也好,理想主义也好,有些东西,她绝不退让。 比如爱情,比如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红着脸请求大家冒泡。。。 第四十四章、中秋 这一日,珑儿正在和锦瑟闲聊,忽见门帘一掀,红豆兴冲冲的迈步进来道:“小姐,您听说这几日的传闻了吗?” 珑儿和锦瑟相视一笑,道:“可是关于表小姐的?” 红豆不由有些失望,“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紫檀正捧着果盘走过来,笑道:“这么好的消息,也只有你才会最后一个知道吧。” 原来,京中这几日流传着上官家的大小姐娇蛮且目中无人的传闻。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在一次花会上,上官佩兰不知怎么的踢了一只小狗一脚。这本不算什么大事,但很不巧的是,那只小狗的主人是大长公主的女儿——雪凝。 她是大长公主萧纮唯一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无人敢惹。她见上官佩兰踢了自己的宝贝小狗,就上前理论。本来,因雪凝喜欢美人,上官佩兰长得也漂亮,只要稍微哄她一哄也就完事了。可她偏偏不但不说什么好话,还不咸不淡的指责了她几句,其中就有影射大长公主教女不严的话。雪凝哪受过这等委屈,当时就哭了。 事后,长公主知道后虽没说什么,可闲言碎语到底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随后,此流言又传出了另一个版本: 上官佩兰之所以会踢那小狗,是因为朱怜月想结交她而不成,蓄意报复,在她身上撒了一种吸引小狗的粉末,弄得那小狗一直缠着她,把她惹急了才踢的。至于那些不妥当的话,也是朱怜月故意扭曲了其中意思,然后把谣言散播出去的。于是,朱怜月狡诈刻毒的名声也穿了出去。 一时间,上达皇宫内院,下到贫民百姓,三教九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事情很快就在刻意掩盖下平息了,但毕竟已经影响了二人的声誉。 结果就是,上官佩兰因“偶感风寒”闭门不出;朱怜月也到相国寺“礼佛”去了。 锦瑟笑道:“这下好了,找麻烦的人都没了,小姐也能轻松一段时日了。” 珑儿向锦瑟微微一笑,悠然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看来,是自己的离间计奏效了。 不过,她也不由佩服起了朱怜月的想法,她把上官佩兰的性格摸得倒是很清楚,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若她用此法子换一个人去算计,那是断断不会成功的;而上官佩兰的反击速度也出乎她意料。看来,上官家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珑儿转头望向窗外,风拂过窗前碧森森的幽竹,带来了一丝不属于暑日的凉意。 清爽的秋季终于到了。 **************************************** 中秋节这一天,珑儿照例随萧瑾进宫参加皇室家宴。 席间,皇帝萧恒因多喝了几杯,把萧瑾叫到了身边,感慨了一番,道:“想当年,母后去世之时,你才五岁,谁知转眼之间就变成大人了。母后走的突然,朕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实为终身之憾事。唉,咱们兄弟经历了多少磨难,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了今日啊。” 萧瑾点头笑道:“若不是陛下,臣弟早就不明不白的死在皇宫了,哪还会有今天的子瑜。臣弟还记得,皇兄为了我的安全,不顾父皇的反对,硬是把我接到了东宫抚养。您甚至为了此事,差点丢了太子之位。这些,子瑜都铭记于心,再不敢忘记。” 皇帝萧恒欣慰的看着萧瑾,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今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现场诸位皇室成员都变得亲热起来。妙云和永安公主,永康公主等几个姐妹都十分开心的说话玩闹,就像平常人家的姐妹一样;妃嫔们都各自哄着自家的公主或皇子,连一向骄纵的朱贵妃抱着哭闹不已的五皇子时,眼中也只流露出满满的慈爱;各家的王爷宗室也都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就连平时那些不对盘的,今天也都放下了成见,只论亲戚之情。 珑儿见此情形,不由多喝了几杯,感觉有些醉了,便离座更衣梳洗。 经过太液池时,只见一轮明月悬在高空,皎洁的月光如水泻一般散落在她身上。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望着月亮,回头看见妈妈在客厅里忙碌,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日的月亮,也似今天这样明亮。仿佛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泪水溢满了眼眶。 忽然,她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忙回头望去,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正望向自己,目光中带着些许担忧。 她立刻转过头去,迅速抹去眼角的水光,转身时已露出一副笑脸。她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萧慎望着珑儿微红的双眼,道:“太液池水深,县主莫要太过靠近。”迟疑了一下, 他又道:“我见县主对月叹息,可是思念父母亲人了吗?” “我已没有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了,无非是想想罢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太子望了望月色,道:“苏轼曾有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语句。可见,这世上少有能长久的事物,所以自古以来的文人骚客才都愿意写这些期盼团圆的诗句。而且,就算县主失去了亲人,至少还有六叔在你身边。” 珑儿听了这番话,不由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只见他的脸蛋长得粉粉嫩嫩的,五官清秀绝伦,怎么看怎么是一个可爱正太。只是他微挑的凤目和高高的个子,给人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势。这样的英俊少年,又聪慧懂事,善解人意,简直是女孩子们梦中的王子。 珑儿不觉笑道:“太子所言甚是。” 萧慎望着珑儿的笑脸,不觉面色微红。 明净的月光之下,英俊的少年和美丽的少女在水边相对而立,怎么看都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只是,这一幕落在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眼里。 于是,几乎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 宴会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回来的时候,萧瑾有些醉了,珑儿命小太监把他送回寝殿,放在床上。他却突然 坐起身,抱住珑儿,把头靠在她肩上蹭来蹭去。珑儿有些无奈,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只觉火热异常。 珑儿道:“你今天喝太多了,一会要多喝些醒酒汤才好。” 萧瑾呵呵一笑,道:“不,我不喝,除非你喂我。”竟然向她撒起娇来。 珑儿第一次见到这样像小孩子一样可爱的萧瑾,感觉心都快要融化了。 她亲手接过紫檀手中的醒酒汤,微微吹凉,一匙一匙的喂他。 萧瑾一眨不眨的看着珑儿,眼睛明亮的惊人。珑儿被他看得有些害羞,喂完醒酒汤之后就把手中的空碗递回给紫檀,忙推他躺下去休息。突然间,珑儿只觉天旋地转,待她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萧瑾俊美的面孔就悬在自己面前。 下人们见状,都退了出去。紫檀犹豫了一下,执事太监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也随他退了下去。 此时,只剩下了珑儿和萧瑾两个人。 大殿中静悄悄的,珑儿能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声。她从未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过子瑜,只觉得心思慌乱,挣扎着想要起身,嘴唇却毫无预兆的被萧瑾的覆上了。 缠绵的亲吻,温柔的抚摸,珑儿只觉得浑身绵软,根本无法抵抗萧瑾的攻势,只能任凭他一路吻到胸口…… 萧瑾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停了下来。他望着珑儿玫瑰色的面颊,泛着水雾的眼睛,嫣红的嘴唇,雪白的颈项和胸前微露的一抹娇嫩…… 他移开了目光,把珑儿紧紧搂在怀中。 珑儿伏在他怀里,感觉温暖而舒适,竟渐渐的睡着了。 第二天,珑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萧瑾的寝宫。想起今早迷迷糊糊中子瑜离去时的吻,珑儿只觉得满心的甜蜜。她抱着枕头开心的在萧瑾的大床上滚来滚去,枕上还留有他身上的香味。和心爱的人共同醒来迎接晨曦,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幸福感觉,她终于体会到了。 起来梳洗时,她无意中看颈上殷红的痕迹,见紫檀笑盈盈的看着她,不觉害羞起来,道:“什么事都没有,你别瞎猜。” 紫檀知她害羞,故意打趣道:“奴婢可什么都没说。” 珑儿红了脸,转过头不再看她。 紫檀笑道:“王爷这是疼惜小姐。”又道:“王爷一早起来,吩咐我们不要吵醒您。下人们那里您也不用担心,王爷已经吩咐过了,不会有人乱说的。”毕竟二人还尚未成婚,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作一下的。不过,这里是廉王府,是萧瑾的地盘,若是想要隐瞒什么,也是极容易的。 珑儿这一整天都觉得很兴奋,就连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上官佩兰都没办法影响她的好心情。自从上官佩兰因谣言的影响称病以来,似乎又消瘦了一些。面上虽擦着胭脂,也仍然掩盖不住她的憔悴。对古代女子来说,名声是最重要的,而上官佩兰又一向目中无尘,所以,她这次受到的打击比珑儿想像中的还要大。 珑儿依礼问候,上官佩兰还礼,二人随即擦身而过。 即便她偶尔还会觉得不安,却不再愧疚。没有必要的同情,她不会施舍分毫。 上官佩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珑儿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旁的大丫鬟若烟看着面容有些狰狞的上官佩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 夜里,珑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起身到院中闲逛。今夜月明星稀,月光明亮得不可思议。荷塘边蛙叫虫鸣,轻风习习,令人心情舒畅。她望着水中的盈盈的月色,不禁想起了猴子捞月的典故。 珑儿玩心大起,捡起岸边光滑的卵石,打起了水漂。她看着手中的石子在水面轻快的跳跃,激起了小小的涟漪,仿佛又再度回到了童年。 她刚刚停下来,突然间,一枚石子飞快的划过水面,一连跳了十几下才沉入水中。她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萧瑾站在她身后,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本章是个转折章,剧情从此处开始就要进入了下一阶段了!!! 借用某漫画中的一句话:命运之轮开始旋转了~ 第四十五章、夜游 萧瑾牵过珑儿的手,在花园中漫步。 夜色妩媚,美男在侧,这景象怎么看怎么动人。 良久,萧瑾道:“你从未说起过你小时候的事情,能不能说说看?” 珑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对于平常人来说,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但对于她来讲,其中却隐含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半晌,珑儿才开口道:“自从那次落水之后,小时候的很多事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依稀在梦里,我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每当我疲惫的时候,只要想一想他们都过得很好,就会觉得很欣慰了。”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入庄周之梦,她已经无力再追究。至少,她觉得自己真的历过那些幸福,并且拥有全部的回忆,这就足够了。 萧瑾深深的看着珑儿,月光下,她的表情恬静安然,不知在回忆着什么,似乎真的有那样一个“家” ,让她牵肠挂肚…… “这样算起来,我也是没有家的人。” “可至少你还有个亲生哥哥。”珑儿看向他。 萧瑾淡淡一笑,道:“今时不同往日,皇兄再亲,毕竟有君臣之别。他是君,我是臣,注定不能再像寻常兄弟一样亲近。天家亲情,本就掺杂了太多东西,而且每一样都比情分显得更加重要。这样的感情,会有多亲密?能有多亲密?” 珑儿愕然,她虽隐隐猜到了,却第一次听萧瑾亲口说起他们兄弟间的隐秘。 他本就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自然也更加了解那是怎样一个地方。为权利和金钱的**而疯狂的人,自古以来从未间断过。当他们被这些东西迷住双眼时,不管如何残忍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就连她自己,也不敢说在面对权力的诱惑时无动于衷。 当她只需一句话就能赦免对一个丫鬟的惩罚时,当她只要一挥手就有成群的仆役为她制作华服佳肴时,当她接受别人的参拜和谄媚时,当她听人称赞她是救世的菩萨、济难的观音时,仿佛她只要一挥手就能呼风唤雨一般…… 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神仙,也不是上帝,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所以,她还不至于沉迷于其中,因为她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珑儿轻叹,道:“我今日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很了解你。这些话,即便你不说我也应该明白才是。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萧瑾明亮的眼睛突然绽放出异彩,他大笑着抱起珑儿,道:“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那就补偿我一下吧。” 珑儿忽然觉得自己上当了,刚要反驳,却被他以吻封缄。 忽然,耳畔响起一声惊呼,珑儿趁机挣脱萧瑾的怀抱。 萧瑾此时极为不悦,喝道:“谁在那?” 半晌,从树后绕出来一个单薄的身影。借着月光看去,竟是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女子,正是珑儿身边的大丫鬟柳叶。 萧瑾皱了皱眉,道:“已经这么晚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柳叶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低声道:“奴婢,奴婢因思念家人,便备了些瓜果,趁无人时,对月祭拜。” 她虽说话时低着头,声音却微颤,似乎在害怕什么。 珑儿微微眯了眯眼,道:“你也不是第一天来了,怎的竟这样不懂规矩。你不知道这个时候下人们未经允许是不能出各自的院子吗?罢了,你先回去吧,明日去紫檀那里领罚。” 柳叶低声说“是”,退后三步,转身离开。 被她这样一打岔,珑儿已没了刚才的好心情。萧瑾见她有些闷闷的,笑道:“今天月色这样好,我们就出去逛逛吧。” 珑儿听了,很是心动。和子瑜一起逛街的机会很少,不是他太忙,就是家中有事。真正和他逛街的机会只有在江南的那一次。 珑儿换了一身男装,随萧瑾出了王府,来到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虽然此时天色已晚,这里却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天朝在中秋前后三日内,通常是不眠之夜。人们都纷纷出来赏月,酒楼常常在节前一个月就被预订一空。有些财力的人家都在门口悬灯挂彩,官府也会出钱布置彩灯,放烟花之类的。 珑儿一路兴致盎然的看着街上的彩灯,不停的问萧瑾这时什么灯,那是什么灯。萧瑾不厌其烦的一一作答,告诉她这是鱼鳞灯、南瓜灯、稻草灯、芝麻灯、蛋壳灯、刨花灯、谷壳灯、瓜籽灯、鸟兽花树灯…… 萧瑾看着珑儿灿烂的笑脸,不禁有些愧疚。平时自己公务缠身,很少有空陪她。他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多抽出点时间带她出来玩。 正想着,珑儿拉过他的手,指着前方道:“快看快看,前面好热闹啊,好像有人在跳舞,我们过去看看吧。” 萧瑾笑着握紧她的手,任凭她拽着自己向前跑去。 前方的广场中有一彩台,四周围满了人,有丝竹之声传来。待走近观瞧,只见十几个梳着飞仙髻,身着彩衣,打扮成嫦娥模样的女子在那里跳舞。台上被布置成了月宫的样子,“月桂树”,“玉兔”,“云彩”,以及年轻美丽的“仙女”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珑儿不由佩服起古人的技术,那云彩看起来毛茸茸,轻飘飘的,仿佛是真正的云彩的一般。 一曲终了,围观人群纷纷拍手叫好。“仙子们”笑着行礼致谢,随后抛下各色手帕,人群都骚动起来了,争着去接。 珑儿也想要,无奈离得太远。忽见萧瑾飞身跃起,还未等珑儿看清就重新在她面前站定。见他微笑着看着自己,手中握着一块粉红色的绢帕。 珑儿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萧瑾使用武功,而且还会飞…… 萧瑾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笑着递过手中的帕子,道:“喜欢吗?” 待珑儿反应过来后,大叫道:“我也要飞!” 于是,八月十六这一天的深夜,珑儿就在屋顶上睡着了。睡前,她只觉得那一日的月亮好圆好美。 第二日一早,珑儿叫来刘旺家的,问道:“我上次让你物色的人家可找好了?” 刘旺家的说道:“已经打探好了。一个叫张泉,是外地庄子上的管事,早就蒙恩脱了籍,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家底。一个叫程濂,是个读书人,出身诗礼人家,家中房屋田亩一应俱全,就差一位知书达理的少奶奶主持中馈了。他们都和柳叶姑娘年貌相当,人也是极本分的,绝不会亏待了姑娘。” 珑儿喝了口茶,道:“柳叶是我身边的大丫头,你也知道,她是从南边一路跟我过来的,我是决不能委屈她的。” 刘旺家的忙到:“奴婢知道,别说柳叶姑娘是您身边的大丫头,单说她的模样气度,哪一样不比普通人家的闺秀强十倍。奴婢一说这情况,都抢着让奴婢给说媒。奴婢经多方打探,就这两个是最好的。”为了这事,她的腿都差点跑断了。若这样好的条件主人家还不满意,就想办法说给自己当女婿。 珑儿知她不敢敷衍自己,便道:“你去和柳叶详细说说此事,问她的意思,看她更喜欢哪一个。” 又吩咐紫檀:“你也去瞧瞧动静,回来告诉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忽见柳叶冲了进来,跪倒珑儿面前大哭道:“柳叶宁死不嫁。” 此时,紫檀和刘旺家的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见珑儿脸色微变,二人对视一眼,退到了一边。 珑儿仔细打量了柳叶几眼,慢条斯理的道:“我问你,你这几日怎么总不在屋里,你说说看,究竟是去哪了?” 柳叶闻言脸色一白。 珑儿扫了她一眼,继续道:“难道,表小姐那里有花不成,引得你天天去看?” 她一拍桌案,厉声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吗?我容忍你至今,不过是为了当初的一句承诺。难道在你来京城之前,王爷给你的警告还不够多吗?” 柳叶这样怕子瑜,定然是在刺杀事件过后受到了严厉的警告。否则,子瑜是不会允许她跟来京城的。 “如果,我现在把你交给王爷,你觉得自己现在会是什么下场?”珑儿的声音冷冷的传了过来。 柳叶此时已经瘫软在地上了,她想那间冰冷阴暗的屋子,湿冷的稻草、烧红的烙铁,生锈的铁链,男人的惨叫,女人的惨叫……自己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吗? 珑儿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自甘为奴,不就是想做我的通房丫头嘛。可惜,你打错算盘了。” 她当初不是没怀疑过柳叶的目的,只是当时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因此并未在意。所以,即便柳叶没有暗中投靠上官佩兰,打发她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嫁人,要么出家,你自己选吧。” 屋中静悄悄的,一旁立着的紫檀和刘旺家的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奴婢选择嫁人。”柳叶最终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珑儿点了点头,不禁有些欣赏起柳叶来。当断则断,知道不可为就立刻放弃,永远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既不抱怨,也不愤恨,只是平静的接受……往往这样的人都会活得很好。 柳叶当天就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第二日一早就出发去庄子上备嫁。临行时,她按例过来向珑儿磕头告别。 柳叶道:“当初,小姐要放我随姐姐离开时,我真的很感激小姐的恩情。如今,我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小姐竟然再次放过我,柳叶实在是感激不尽。”她想了一夜,觉得的确是自己做错了。当初就不应该听姐姐的话,起了妄念,以至于越陷越深。如今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珑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小时候曾吃过很多苦。不过,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年的好日子可过。程家是户好的人家,即便是看在王府的面上,也绝不会亏待你。今后若有什么委屈,我自会为你做主。”她命人为柳叶准备了丰厚的嫁妆,算是完成了当初对她的承诺,全了主仆之情。 柳叶洒泪拜别。 走到门口时,她迟疑了一下,心道:那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小姐呢? 正犹豫着,只见刘旺家的笑着走过来道:“姑娘,时辰到了,咱们快走吧。” 说罢,向她身后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半扶半拽的把柳叶直送出了王府。经过昨天的事,她怕柳叶此时会闹事,急着要把她送走。 柳叶无法,临上车前对刘旺家的道:“麻烦妈妈回去告诉小姐,表小姐最近和宫里的贵人正秘密策划陷害小姐的法子呢,我无意中听来的,还请小姐小心。” 刘旺家的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郑重应了,还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告诉小姐的吗?” 柳叶望着她一脸的严肃,张了张口,终究说道:“没什么了。只是还望小姐保重,小心身边的人。”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但愿小姐不会受到“那件事”的影响。 珑儿听了刘旺家的回禀,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至于小心身边的人…… 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呢?或者,她是否猜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高喊一声,冒,冒,冒泡啊姑凉们~ 冒泡会有帅哥表白哦~ 第四十六章、凯旋 珑儿正在胡思乱想间,忽见锦瑟和红豆说笑着走了进来。红豆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黑漆雕花的盒子。紫檀忙问盒子里的是什么。 锦瑟道:“是宫里新送来的衣裳,是最新的样子。” 抖开衣服一看,是一件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竟是由苎萝纱制的。这种料子极难制成,工艺从来都是保密的。据说用的蚕就不一般,得先养五年才能吐出丝来,因此产量极少,从来都只是供后宫妃嫔使用的,再多钱也买不到。用它制成的衣服拿在手里滑得几乎握不住,而且沁凉如水,轻若无物,在夏日里穿最是凉爽舒服不过。 紫檀几个啧啧称奇,道:“这竟是苎萝纱制的,也太贵重了些。奴婢统共也只是在王府库房里见过一匹。” 珑儿不由纳罕,宫中赏赐寻常的东西倒也罢了,怎的竟送这个?等一等,仿佛皇后娘娘很喜欢穿苎萝纱料子做的衣服,难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珑儿问:“这衣服是谁送来的?” 红豆道:“是内务府送来的,说是特意孝敬您的。” 珑儿想了想,吩咐道:“罢了,收起来吧。”便不再理会此事。 成光十二年八月,西北传来捷报,镇西大将军杜浩轩生擒蒙国小王子,大败同盟**队。以蒙国为首的西北各小国纷纷投降。 萧瑾说起这一消息时,道:“此战役一结束,西边的小国都元气大伤,三十年内是无力再起兵作乱了。” 薛之远道:“浩轩这次是立了大功了,回来还不一定怎么封赏呢。我去看杜老爷子的时候,他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只是…..”他叹了一口气,“老爷子还张罗着要给他定一门亲,回来就要办喜事呢。” 珑儿疑惑的看向他,道:“那杜将军会愿意吗?”她知道楚逸风前一阵也赶去西北寻杜浩轩了,这两个人怕不止是只有友谊那么简单。 萧瑾摇摇头,道:“杜老爷子这回怕是真要被气病了。” 镇西大将军杜浩轩回来那天,整个京城都为之轰动。酒店茶肆的座位早早就被抢订一空,宫门前的大道两旁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皇帝亲率百官出迎,场面隆重而热烈。杜浩轩头戴银盔,身披银色战甲,内衬白袍,□一匹白色雪龙驹,真是说不尽的英武俊俏。珑儿笑称,若他手提一根银枪,那就是常山赵子龙了。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家军。未嫁少女们见了这位英俊的将军谁不暗自芳心萌动,纷纷向他投掷鲜花绢帕,莫不想来个英雄美人式的一见钟情,百年佳话。 珑儿注意到他身后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位红衣男子,在一片银甲勇士中极为显眼,仿若美人雪白皮肤上的一滴胭脂痣。她仔细一看,那红衣男子的确就是楚逸风。他并没怎么变,还是那样艳丽张扬。只是他看杜浩轩的眼神,让珑儿不由心中一跳。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萧瑾,见他容色未变,仍笑望着正在向皇帝行礼的杜浩轩。 “难道是我想多了?”珑儿小声嘟囔了一句。 “浩轩这次是下了决心了。”萧瑾突然说道。 谁知第二天,萧妙云气冲冲的来了廉王府,直接去找了萧瑾,直说了半日还没出来。珑儿不解,派人去打探,竟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给公主和杜将军赐婚?”珑儿诧异不已。 红豆接着道:“奴婢是从公主身边的孟女官那里打听到的。听说是徐太傅向皇上提的建议,公主刚一收到消息,就跑来王府找王爷商量了。” 珑儿听了这个消息只觉荒唐,这不是明摆着乱点鸳鸯谱吗?萧妙云心里只有一个薛之远,这人人都知道。而那杜浩轩更是有了心上人,就算二人因为世俗的原因而不能结合,他也绝不可能再给妙云带来幸福。只是,皇家联姻向来不会考虑感情因素,利益能不能最大化才是关键。而这桩婚姻怎么看怎么合适: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大将军,如今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一个是天家的金枝玉叶,皇帝最最疼爱的妹妹,二人又年貌相合,就算想找反对的理由都很难。如果说非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提议的徐太傅是皇后那一派的,而妙云又一向和皇后交好,外戚嘛…… 不过这么说也太牵强了些,一是皇后家族不显,无从忧惧;二是妙云只是和她交好,并不是皇后一派的。而且,就算她们再亲厚,也比不上妙云和皇帝同姓萧。 珑儿叹了一口,这么复杂的问题还是交给子瑜处理吧,自己实在没什么政治天赋。 午饭的时候,妙云没什么精神,只喝了半碗粥就撂了筷子。珑儿刚要开解她两句,忽听门外有人报:“薛公子来了。” “子瑜呢?我有事找他。”话音未落,薛之远就冲了进来。他看见妙云也在,不由怔在了那里。 珑儿看了看妙云,又看了看愣在门口的薛之远,暗自叹了口气,道:“我去看看厨房的燕窝炖好了没有。”其实哪里用得着她去看,不过此时显然没人在意她的借口。珑儿回头看了看他们,再次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屋中下人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二人对面而立,半晌无语。最终,妙云开口道:“你已经听说吧,我快要嫁人了。” 薛之远猛地抬起头,看着妙云微红的眼眶,抖了抖嘴唇,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好。” 妙云突然哭了出来,薛之远也不上前抚慰,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她。妙云气得扑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襟质问道:“你这回怎么不说祝福我之类的话了,就只说了个‘好’,你说说看,究竟哪里好?” 薛之远任凭她怎么打骂也不出声,妙云越想越气,直哭得咳嗽了起来。薛之远这下慌了,抱住她,道:“你若是难过就只打我骂我好了,可别再犯了那气喘的毛病。” 妙云听了此话却哭得更厉害了,她伏在薛之远的怀里,边咳嗽边抽泣道:“你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了吗?你不是说我心肠歹毒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假惺惺的关心我?我就算咳死了又与你有什么想干?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放弃,可你呢?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一面之词,就判了我死罪。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她说着,挣扎着要推开薛之远,却被他紧紧抱住不放…… 妙云哭累了就睡着了,珑儿为她掖好了被角,转身看着一脸麻木的薛之远,示意他出来说话。 珑儿道:“你和妙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能看得出你还是喜欢她的,可你又为什么要装作讨厌她的样子?” 薛之远淡淡的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珑儿突然为妙云感到不值,她冷冷一笑,道:“你说得倒轻巧,若你真想放开她,又为什么对她忽冷忽热的?上次在水阁聚会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给她错觉?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没办法和她在一起,那就放过她吧,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珑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定了定心神,接着道:“你若不解开妙云的心结,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薛之远沉默了半晌,道:“你说得对,等她醒了,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 珑儿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只是听见屋中先是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随后就没了动静。妙云出来时,除了眼圈还是红红的,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平静的和珑儿告别,然后吩咐下人摆驾回宫。 夕阳下,珑儿望着她笔直得略显倔强的身影缓缓登上了马车。回过头去时,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薛之远。他已没有了往日的风流倜傥,只是有些颓然的靠在门框上。他定定的望着妙云离去的方向,眼中有泪珠滚落。 晚上,萧瑾告诉珑儿,妙云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再反对皇上的赐婚了。珑儿知道是薛之远的的一番话起了效果,便把下午的事告诉了萧瑾。 萧瑾听了,也叹了口气,道:“但愿他们这次是真的放开了。” 珑儿道:“若杜浩轩没有心上人倒还罢了,两个人倒是很般配。可偏偏他已有了楚逸风,终究不是公主的良配。” 萧瑾道:“这件事的确不妙。不过,既然妙云同意了,我也不好插手。看来,还是得由杜浩轩出面才好。” 珑儿问:“那公主知道杜将军的事吗?” 萧瑾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还答应?看来她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珑儿想了想,道:“要不我明日进宫去看看她吧,如果她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也能劝一劝。” 萧瑾叹道:“也只得如此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杜浩轩向皇上请旨,要与楚逸风成婚。 珑儿初听时,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杜浩轩也太大胆了,别说天朝没有娶男人的先例,就算有,皇帝本来是打算招他为驸马的,他这样做,不是变相给皇帝没脸吗?还有,杜家和楚家又会有什么反应?能接受这个事实吗?还有妙云,她又会怎么想呢? 珑儿当即换好衣服进宫探视。 妙云早已得知此消息,却并不在意,甚至很欣赏他的做法。 她道:“杜将军能找到心爱的人,并且愿意为他放弃一切,这样的勇气,并不是人人都有的。”语气中有淡淡的羡慕之意。 珑儿道:“先别说他们,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妙云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道:“还能怎么办,没有合意的,就出家好了。当个女道士,还能自由自在的,就像祖姑母那样。” 妙云的祖姑母乐山公主一生未嫁,年纪轻轻就出家当了女道士。她一生走遍了名山大川,交友无数,还曾写过几本游记,是位有名的“逍遥公主”。尤其是她的艳史,都能出一部书了。当时最出名的几位诗人才子,几乎被她一网打尽。据说她还和某个外国皇帝交往过,差点成了那个国家的皇后。妙云一直把她奉为偶像,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她那样潇洒的活着。 妙云苦笑:“我小时候看祖姑母写的书,她总爱提及一句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当时就想,祖姑母贵为公主,要什么宝贝没有,难道还得不着一个如意郎君吗?我今日才知,再多的无价之宝,也换不来一个真心诚意的情郎。” 珑儿默然,天下的女子,又有几个能真正找到自己的‘有情郎’呢? 珑儿出宫门,刚要上马车,忽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正站在宫门口向里张望,却是楚逸风。珑儿知道杜浩轩此时正跪在含元殿前请求皇帝赐婚,楚逸风也很担心他吧。恰巧他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珑儿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楚逸风微微一惊,随即也回了一笑,不似寻常的艳丽张扬,而是温暖而美丽,恍如初绽的睡莲般纯净,却依然令人惊艳。这才是真正的他吧,珑儿心中轻叹。怪不得杜浩轩那样喜欢他,甚至连性别都不在乎。这样的美丽,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了呢? 珑儿情不自禁的道:“杜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能达成所愿。” 楚逸风又是一愣,随即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逸风可否请小姐茶楼一聚?”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上午还有一更~敬请期待~ 第四十七章、陷阱 二人进了一家离皇宫不远的茶馆,环境清幽雅致,客人一般都是达官贵人。谁知刚走上二楼,就听到一个男子吵嚷道:“…..他算什么东西,为了一个男人,连前程都不要了,就这样还当大将军呢,真是个蠢材。” 珑儿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杜浩轩的事,她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楚逸风,只见他眉头一皱,随即走了过去,轻笑道:“这不是冯公子吗?怎么今天有空来这里坐了?” 那人吓了一跳,刚要骂两句,一看是楚逸风,立刻蔫了,忙道:“原来是楚大侠,小人,小人失礼了。”然后胡乱找了个借口溜了。 珑儿知道楚逸风武功很好,那冯公子估计是吃过他的亏,才会怕成这样。 同桌的几个人一见是楚逸风,都赔笑道:“原来是楚公子啊。”然后纷纷找借口溜掉了。 二楼终于清静了,两人进了雅间,楚逸风道:“苏小姐受惊了。刚才那些人都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因被我教训过几回,所以见了我就溜,只会在背后议论我。” 珑儿道:“哪里都有这样的人,楚公子不要太在意才是。” 楚逸风一笑,道:“你会不会也向他们一样,认为我们很傻?” 珑儿听了,点了点头,道:“你们的确很傻。” 楚逸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珑儿喝了口茶,接着道:“你们抛却家人,无视伦理,放弃声名,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还不算傻吗?”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还是很欣赏你们的。不管成功与否,至少,你们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可是,又有谁不曾渴望过像燃烧生命一样的爱一场?谁不愿意自己所爱的人情愿放弃一切来爱自己?即便无法达成所愿,至少曾经体会过世间最炙热的感觉。 珑儿语调和缓的道:“这是你们的人生,我无权过问,只希望你们好自为之。”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就算再曲折,再艰难,也得继续走下去,因为,他们已没有了回头的路。 楚逸风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真诚的望着珑儿,道:“这就足够了,谢谢你。” 事实上,童话般的开头往往没有童话般的结局。皇帝对杜浩轩闭门不见,杜老爷子气得病倒了。楚逸风父母早亡,和亲戚们也不太亲近,即便如此,楚家的另几房人也急着和楚逸风撇清关系。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给妙云赐婚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只是,珑儿此时已没有了心情再关注此事,她正望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十几个美人发呆。 原来,皇帝为了表彰此次西北战役的功臣,特意把蒙国刚刚进贡来的金银珠宝,牛羊马匹,以及数十位美人分送给了几位重要的功臣,萧瑾分得了其中一部分珠宝和十二位美人。 珑儿看着这些美人,忽然觉得哭笑不得。她现在能稍稍体会到皇后娘娘每次见到后宫妃嫔时的心情了。 这时,萧瑾走了进来,他笑着刚要和珑儿说话,就听见十几个美人娇声道:“参见王爷。”那声音甜的让人听了连骨头都酥了。看得出来,这些美人都是受过礼仪舞蹈之类训练的,不但容色姝丽,而且体态婀娜,行止风流;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只一个眼神,一个低头的瞬间就能勾去人的魂魄。 他微微皱了皱眉,对一旁的宋嬷嬷道:“我有事和县主说,把她们都带下去。” 众美人退下,萧瑾笑着坐在了珑儿身旁,道:“那些珠宝可看了?有喜欢的没有?我昨日听说此次送来的贡品中有一颗金色的明珠,特意要了来,你可喜欢?” 珑儿见他大大的风眼中带着满满的宠爱,便笑道:“看到了,非常漂亮,我很喜欢。” 萧瑾抱起她坐到自己怀里,道:“我还看中了一匹雪龙驹,纯白色的,已经训好了,等我明日带回来给你,你见了定然喜欢。” 萧瑾似乎非常喜欢送她礼物,只要是她喜欢的,或者想要的,全都会送来给她。她上一次开玩笑说喜欢钻石做的床,结果萧瑾竟然真的弄了一个给她……至今还被她锁在库房里没用——怕被贼惦记。 珑儿道:“我相信你的眼光。不过,这些美人该怎么办?”她虽然对子瑜很放心,可她们毕竟都是皇上所赐,不能过于怠慢了,否则就是不给皇上面子。 萧瑾笑了笑,道:“不拘是哪个院子,先把她们关进去就是了。等过一阵子,我就把她们送去别处的庄子,等个两三年,或配人,或放出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珑儿有些担心的道:“可是,万一皇上知道可怎么办啊?” 萧瑾笑道:“你没见皇上一个也没留吗,就是怕里面掺进了细作。分给我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谁还敢真纳了她们不成。万一今后发现她们中的哪个有了问题,再无缘无故背上个里通外国的罪名,谁能担待的起啊。” 珑儿听到这里,不由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同情起了那些美人。她们不但今生都再也见不到家人了,而且也不可能得到夫君的宠信,从她们被送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珑儿道:“你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于是,这十二个美人在进府当天就被送进了廉王府后园的淇水轩。那里的风景很好,面积也很大,每日也都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有一样——未经允许不能踏出院门一步。 刚开始还好,后来美人们见萧瑾一直不来,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有一个叫绿蝶的成功的贿赂了一个看门的婆子,还没走出来三步,就被园外看守的人发现了,立刻把她“请”回了院子,看守的婆子当即就被打了二十板子,撵出了王府。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放她们出来了。 不过,令人恼火的是,外面有流言说珑儿善妒,不容许廉王纳妾。 这一日,珑儿被皇后找了去谈话。皇后先是说了一阵家常,又稍微指点了她一些管理内务的窍门,最后,皇后隐晦的说起传言,道:“……虽然皇上和本宫都知道你那样做的原因,可别人并不清楚。有些事情,还是看开些的好,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反而因小失大。” 珑儿明白,这是皇帝对她的警告。估计是朱贵妃又对他吹了什么枕旁风,上次是克夫,这次是善妒,真不知道下次还有什么。这样成天心惊胆战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皇后见她眉头微蹙,知道她是不情愿,又道:“身为皇家的媳妇,这是必经之路,等习惯了也就好了。” 珑儿突然问道:“娘娘是怎么看待贵妃娘娘的?” 皇后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句话。 珑儿继续道:“皇后娘娘是公认的贤良淑德,可贵妃娘娘却一直不把您看在眼里,您难道要继续这样下去吗?说句大不敬的话,您难道不为太子殿下想一想吗?” 皇后闻言一拍桌案,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和本宫说话。” 珑儿起身跪下,道:“珑儿前一阵收到了内务送来的一件苎萝纱制的衣服,想必不是娘娘送的吧。”她一口气说了下去:“如果珑儿今日穿的是那件衣服,皇后娘娘此刻会不会以‘逾越’的罪名降罪于珑儿呢?如若您知道了珑儿是无辜的,因而不治珑儿的罪,那又会不会有谣言说您徇私枉法呢?” 她话音一落,殿中突然就变得静悄悄的,连空气也渐渐凝重起来,珑儿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半晌,皇后才道:“你起来吧。” 珑儿这才站起身来,低眉垂目的立在一旁。皇后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向皇上解释的。你很聪明,这件事就不要再向外人提起了。” 待珑儿走出了坤宁宫,感觉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她也是临时想到的这个法子,幸好暂时是蒙混过关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坤宁宫内,皇后坐在桌前,手捻着楠木佛珠,正在沉思。一旁侍立的宫女语芙道: “娘娘,这位宣平县主可不简单呀,咱们是不是防着她些?” 皇后连眼皮都未抬,道:“暂时没什么可防得,而且现在还用得着她,以后说不定能有大用呢。”又问道:“对了,太子这几天怎么样了?” 语芙忙道:“太子正在和翰林院祭酒方大人为皇上整理与蒙国一战的相关文书,昨日还得了皇上的夸奖,赏了一方端砚。” “哦?是吗?”皇后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对了,他还会在深夜吹笛吗?” 语芙道:“是的,殿下仍然在深夜吹笛,而且,时间变得更长了些。” 皇后募然睁开双眼,道:“他吹的曲子你可查到了?” “查到了,是一首叫做‘传奇’的曲子,流行于坊间,据说是由名妓兰蔻所作。” “那你可知道他是从何时起开始吹这首曲子的?” 语芙答道:“是从殿下有一次去‘和雅’书院参加雅集之后开始的。” 皇后道:“那你去查查看,那天去‘和雅’书院的都有谁,再来禀报于我。” 语芙应诺,自取打探不提。 皇后一个人坐在殿中,紧紧握住手中的佛珠,自言自语道:“佛祖保佑,千万不要是她。” 随后的几日,珑儿都过得很舒心。上官佩兰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珑儿偶尔去探望上官老夫人,她仍然很热情的接待珑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珑儿也和她假亲假近,在外人看来,自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珑儿心道:既然上官佩兰和朱怜月已经联手,那上官姨妈会不会已经想知道了是自己挑拨了二人的关系,间接害得她女儿得了个坏名声呢?既然是联手,她们又会想出什么主意来对付自己呢? 让珑儿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这天是朱贵妃的生辰,命妇照例进宫祝贺。珑儿知道朱贵妃对自己不怀好意,特意带了紫檀、雪竹和红豆一同入宫,并且吩咐她们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行礼恭贺之类的还算顺利,朱贵妃并没说什么刁难的话。随后,是命妇更衣休息的时间。于是,麻烦从这里开始了。 先是一个宫女端茶时不小心撞了过来,幸好紫檀手疾眼快,挡了一下,于是,茶泼到了紫檀身上。珑儿见如此,就让她去外面马车上换备用的衣物。 随后是红豆去茶房取茶时,出门时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木棍上,崴了脚,脚腕肿得老高,连路都没法走了。管事宫女倒是十分热情,忙命人取来担架抬她去看太医。 此时,珑儿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雪竹。 雪竹就是刘旺家的女儿,自从“鸳鸯佩”事件后,珑儿就发现她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十分聪明伶俐,便留在了身边当差。柳叶走后,就由她顶了大丫鬟的空缺。 剩下的时间里,雪竹寸步不离珑儿。她果然不负珑儿的期望,接连躲过了“香蕉皮”攻势,“泼水”攻势和“找茬”攻势,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御花园。 只可惜,一切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4:30才写完。。。 俺只有一个愿望,大家冒泡吧...... 第四十八章、中计(上) 朱贵妃的寿宴虽比不上皇后的排场,却也相距不远。皇帝也很给面子露了面,讲了几句场面话,还赐了朱贵妃许多东西。这对于一个妃子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体面了。 众女眷望着摆了满满一地的赏赐,都啧啧称奇。万安侯夫人更是指着其中一件彩绣辉煌的广袖宽身上衣赞道:“恭喜娘娘,此‘霓裳羽衣’乃是前朝昭帝为了给最得宠的风华夫人祝寿而特意做的,据说是用了锦凤的羽毛和冰蚕的蚕丝织成的,上缀的各色晶石颗颗都价逾千金,世间也仅有两件。老身今日可算开了眼了。” 众夫人诰命纷纷跟进,都说皇帝如何看重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如何得宠。只是,当珑儿无意中瞥见皇帝说要先一步离去时朱贵妃那瞬间僵硬的脸,觉得她的处境也许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光。帝王之爱总是让人摸不清,看着受宠的人也未必真的受宠。 珑儿只听见一声冷笑,随即听见有人小声议论道:“……滟嫔最近极为得宠,听说皇上前天本打算宿在贵妃那里的,那滟嫔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是把陛下从贵妃娘娘的被窝里给拎出来了……”“哟,是真的吗?今日滟嫔没来,说不定皇上这是赶着去看她呢……” 珑儿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这些话的人定是皇后一派的。后宫妃嫔得宠与否一向是前朝的风向标,皇帝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嫔而冷落朱贵妃,这本就不合常理。而皇后一派的命妇越来越无所顾忌,也不太正常。昨天她还看到皇后的远方外甥女陈幼薇出言讽刺朱怜月呢,以前她们虽然不太对盘,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 正寻思着,忽听朱贵妃说:“本宫素来听说悦婕妤能歌善舞,连皇上都夸过好几次,不如今日表演一番吧。” 悦婕妤有些惶恐的道:“娘娘过誉了,臣妾实在是惶恐之至。” 朱贵妃见她推拒,不由面色微愠。 一旁的蓉嫔劝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妹妹就跳一支吧。” 熙嫔突然咯咯一笑,道:“妹妹如何这样谦虚,宫中谁不知道妹妹你歌舞俱佳呀。 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寿日,难道妹妹就这样扫了娘娘的兴致吗?” 她拨了拨耳上戴的赤金莲花嵌红宝的坠子,指腹大小的红宝石在阳光的映照下忽的大亮了一下,“知道的人说妹妹面子薄,害臊;可那不知道的人……”她细长而又妩媚的眼睛扫了一下面色苍白悦婕妤,道:“以为妹妹不屑表演给我们呢,可不就误会了妹妹吗?” 熙嫔的话句句语带讥讽,悦婕妤轻咬朱唇,犹豫片刻才道:“那臣妾就献丑了。” 珑儿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虽说悦婕妤出身低微,可朱贵妃一伙竟然敢当着外命妇的面随意折辱,实在过于嚣张了。 不过,悦婕妤的舞的确跳得很好。她本就身姿如柳,舞起来更是好看。只见她水袖翻飞,衣玦蹁跹,整个人仿若一只身姿轻盈的飞鸟。那些看惯了宫中高水平歌舞的妃子命妇们都看得入了迷。珑儿却觉得此舞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 一舞结束,众人齐声称善。 熙嫔笑道:“妹妹的舞果然更进益了,怪不得皇上近来总去妹妹那里。贵妃娘娘说是不是?” 朱贵妃忽然冷冷一笑,道:“悦婕妤真真个妙人,怪不得皇上夸婕妤迂处谦畏,是个‘礼仪人’①呢。” 此言一出,悦婕妤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加苍白,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似的。 珑儿虽不解其意,却也感觉出这并不是什么好话。只是未待她细想,朱贵妃语气一转,把话题扯到了蒙国新近送来的美人上。 朱贵妃道:“那些蒙国美人本宫是一个都未见到,也不知是否如传闻般的那么好。” 一个大臣的家眷谄笑着附和道:“说起来,这可真是皇恩浩荡啊。只可惜我们老爷没福气,未曾分得。说起来,这话还得问一问宣平县主才是,毕竟廉王爷分到的最多,总有十几个呢。” 珑儿见席上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便笑道:“蒙国美人确实很美,她们大多轮廓深刻,能歌善舞,异于中土女子。” 熙嫔呵呵一笑道:“果然还是县主见多识广,我们这些人倒成了井底之蛙了。” 经过刚才的事,珑儿已看出此人是朱贵妃的爪牙,便提醒自己须得小心应付才是。便有些惶恐的道:“熙嫔娘娘这样说可不是折煞了珑儿嘛。娘娘贵为天朝贵嫔,自是天上的凤凰,岂是珑儿这等微贱之人能比得了的?” 熙嫔见她如此奉承自己,微微有些吃惊,毕竟她将来会成为廉王的正妃,就连皇后都高看她一眼。便道:“县主过谦了。”语气中微微带了些得意。 哪知此举惹恼了朱贵妃。因她名字中有一个“鸾”字,又嫁给了皇帝,向来自比凤凰,最容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以凤凰自居,便张口斥道:“熙嫔是在嘲笑本宫是井底之蛙吗?” 熙嫔这才意识到不妙,她深知朱贵妃喜怒无常,又善妒容不得人,忙离席跪下请罪:“贵妃娘娘息怒,贫妾只是一时口误,还望娘娘恕罪。” 朱贵妃听她如此说,脸上的怒意稍减。 珑儿此时连忙起身求情:“此事皆因珑儿口误而起,还请娘娘饶过熙嫔娘娘,娘娘她毕竟是无心的。”她这可不是好心替熙嫔求情,正相反,她知道若是自己张口求情,朱贵妃反而会更生气。 果然,朱贵妃见熙嫔跪在地上可怜兮兮求饶的模样本想放过她,却见珑儿突然出声替她求情,怒火更盛了,道:“熙嫔出言辱上乃是不敬,来人,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熙嫔听了,忙哭着求饶,说再也不敢了,朱贵妃哪里肯听,不耐烦的挥挥手,命人把熙嫔拖了下去。 在座诸人无不惊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说错了什么话,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倒霉。 珑儿见朱贵妃恼怒的目光射向了自己,明白自己虽没被她抓住把柄,却也不免被讽刺两句。出人意料的是,朱贵妃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冲她冷冷一笑便移开了目光。 珑儿却并没有因此而松口气,反而心生警惕。常言道:事若反常即为妖,像朱贵妃这样专横跋扈的人,竟能忍下气,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经此一事,哪里还有人有心情饮宴,只有几个和朱贵妃关系不错的命妇讲了几句俏皮话,大家插言凑趣,气氛才勉强好了一些。随后,众人开始上前向朱贵妃敬酒,坐在座位上的人渐渐少了起来。珑儿见徐静柳的母亲也来了,便上前去问候了她两句,顺便询问静柳的近况。 徐夫人笑道:“静柳的风寒已经好了,正琢磨着要多画几个花样子呢,有劳县主惦记了。” 这时,周幼薇的母亲周夫人笑着走了过来,冲着徐夫人道:“姐姐怎么也在这里躲清闲,快随我们一起说说话吧”。又望向珑儿道:“好久没见到县主了,真是越来越俊了。我们幼薇还惦记着请县主到府中一聚呢。” 说着她便一手一个,拉着徐夫人和珑儿向正聚在一起闲谈的几位贵夫人走去。在场的有与珑儿平日有些交情的双胞胎姐妹,文如霜、文如雪的母亲,尚书夫人文夫人;江简珪的姐姐,江将军之女,如今文尚书的长子长媳——江氏;张净琬的祖母,文渊阁大学士张大人的母亲冯太夫人;以及庾文君的母亲,光禄大夫庾大人的正妻庾夫人。 珑儿本来不欲和她们太过亲近,毕竟以子瑜的身份本不应加入党派之争的,此乃历代皇帝的忌讳。自己只是私下和他们的女儿结交倒无所谓,毕竟都是些没出闺阁的小姐;只是这些诰命夫人却不能随意结交,否则很容易被人打上某某派的标签。 珑儿仗着年纪小,装作年少无知的样子,假装听不懂这些夫人们想要拉拢自己的暗示,一味的岔开话题或者干脆微笑不言,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雪竹随后跟上,小声道:“小姐,紫檀姐姐还没回来。” 珑儿一凛,想起刚才在宫中发生的种种,难道…… “先不要声张,紫檀不会有事的。好歹就要散了,再忍耐一下。”珑儿安慰雪竹,此事明显是冲自己来的,紫檀估计是被什么事拖住了才没进来。 再说熙嫔被杖责的事早就有人报到了皇后那里,皇后正在佛堂礼佛,听贴身大宫女语芙向她回明此事,只是淡淡一笑,道:“朱家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语芙走上前去扶皇后起身,道:“奴婢还听来回话的小海子说,宣平县主还替熙嫔求情了呢。” 皇后有些诧异,道:“哦?”随即一笑,“好一个宣平县主,火加的正是时候。” 语芙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她若有所思的道:“看来,县主是想明着和贵妃娘娘翻脸了。” 皇后在锦榻上坐了下来,缓缓捻着手中的楠木念珠道:“朱贵妃这样步步紧逼,她不想翻脸也不行呀。说起来,朱白鸾也是糊涂,皇上连婚都赐了,就算朱怜月真能嫁了廉王成了侧妃,难道还能盖过正妃去?嫡庶之分本就天差地别,自古如此。一个小小的侧室还能翻过天去?” 语芙知道皇后意有所指,忙道:“娘娘所言极是。” 这时,有小太监前来通禀,说太子的奶娘陆嬷嬷来了。 皇后先是询问了太子日常的饮食起居,随后问道:“侍寝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 陆嬷嬷道:“回娘娘的话,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人现在就在东宫旁的漪澜轩,只等娘娘吩咐过就送过去。” 皇后点了点头,道:“你做事我一向放心,否则也不会把太子交给你照管。”又道: “碧玉是你外甥女,我对她也很放心。她确实是个好姑娘,不但性子温柔稳重,模样也没得挑。待过两年太子娶了正妃,本宫就做主抬她的位份;若她能生下一男半女,本宫定然不会亏待她的。” 陆嬷嬷连忙道:“碧玉那丫头也是个有福的,竟能都到皇后娘娘看重,这实在是陆家祖上积德了。娘娘放心,碧玉定然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的。” 皇后点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这时,宫女听蓉疾步走了进来,附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皱了皱眉,低声吩咐了她几句,又道:“你快去吧,迟了恐又惹出事端。” 听蓉匆匆施了一礼,复又出去了。 再说珑儿这边,就在她和雪竹说话的时候,忽然走过来一个陌生的宫女,她先向珑儿行了个礼,道:“您是宣平县主吧,皇后娘娘有请。” 珑儿见那宫女眼生,似乎从未见过,不由心生警惕。她客气的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找我有何要事?” 那宫女道:“娘娘只是吩咐小的来请县主一见。”她见左右无人,凑近了低声说道: “娘娘说,贵妃将鸳鸯佩的事告诉了皇上,还说此事已经影响到了上官姑娘的名节。皇上被说动了心,正犹豫着要将上官姑娘指给廉王做侧妃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①:原话是“赵婕妤丰若有余,柔若无骨,迂处谦畏,若远若近,礼义人也”。这是汉成帝用来称赞赵飞燕的,暗指她床第功夫出众。 明日继续~ 第四十九章、中计(下) 珑儿闻言大惊,怎么无缘无故又把鸳鸯佩的事给扯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一直是她最担心的事,只是她心里觉得皇上未必愿意上官世家再次做大。可是,万一皇上真的在朱贵妃的挑唆下动了心,看在已故上官皇后的份上一时心软……听子瑜说,皇帝萧恒对没见到上官皇后最后一面一直心存愧疚,对上官家也一直很照顾。毕竟上官家是他的母家,上官佩兰又是他的亲表妹,而这又是已故皇后生前所希望见到的……近些年上官家势微,行事也一直很低调,皇帝会不会觉得就算把上官家的女儿嫁给了位高权重的廉王,上官家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虽说几率不大,可是万一呢? 珑儿又问:“皇后娘娘还说什么了?” 那宫女低声道:“娘娘也是刚刚得知的。上官公子和上官老夫人今日都进了宫,正在御书房接受皇上召见呢。听说您也在宫中,就立刻派小人请您过去相商。” 她又凑近了一步道:“娘娘一向和县主交好,上官小姐近来又和朱小姐秘密来往,甚至私自递过东西进宫……事不容缓,说不定皇上此时就要下旨了,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珑儿想起一早和她一同进宫的上官母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对那宫女道:“头前引路。” 雪竹偷偷拉住珑儿的袖子,道:“小姐,此事还得和王爷商量才是。” 那宫女忙道:“娘娘刚刚已派人找过王爷了,谁知王爷一早就领了御旨去京郊大营传旨,一来一回也要一天时间。娘娘怕王爷回来时皇上主意已定,到时一切都晚了。” 珑儿道:“你头前引路就是。” 雪竹抿了抿嘴唇,只得跟上。 那宫女带着珑儿她们一路穿廊过院,七拐八拐的走了能有大半炷香的功夫。珑儿望着周围陌生的亭阁景致,不觉心中疑惑,便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我怎么记得去坤宁宫的路不是这条。” 那宫女笑道:“前面就是了。因小人为了省时,抄的是近路,县主不认得也是有的。” 又走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那宫女突然蹲下了身,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雪竹蹲身问她是怎么了,那宫女满头大汗的道:“小人突然觉得腹内疼痛,想要出恭,麻烦县主在这里等一等,小人片刻即归。”她指了指旁边的一座院落,起身直奔而去,转眼就不见了。 珑儿随意找了块青石坐下,她此时已冷静了下来,又回想刚才那宫女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突然叫了一声“不好,我中计了”。起身欲走,只听脑后有风声响起,珑儿猛一回头,一切为时已晚。 再说陆嬷嬷出了坤宁宫直奔漪澜轩,把皇后刚才说的话又对外甥女说了一遍。陆嬷嬷又道:“太子对下人从来都赏罚分明,你跟了太子,只要细心服侍,不出什么大错,他定然不会亏待你的。”碧玉听得羞红了脸。 陆嬷嬷见她穿着一身新制的粉色衣裙,一应簪环皆是新打的,打扮得十分齐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娇俏,不由叹道:“小玉,你也算是熬出头了。我那早去的姐姐若泉下有知,知道你有今日,也能闭眼了。” 碧玉也红了眼圈,道:“姑妈说的哪里话。姑妈从小抚养小玉长大,跟自己的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但凡有小玉一日,定然孝敬姑妈一日。” 等到了掌灯时分,一乘小轿从漪澜轩出来,径直抬进了东宫的太子寝殿。众人都知道新姨娘是陆嬷嬷的外甥女,纷纷向她贺喜,陆嬷嬷红光满面的到处分发红包和喜糖。 有一个宫女并未上前去凑热闹,她只是隐在黑暗之中,眼瞧着轿子被抬进了太子的寝殿。她思索了片刻,身影重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太子办完公事回来,先去看望了皇后,陪她用了晚膳。待他回到寝殿,大太监全福迎了上来,道:“殿下,碧玉姑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太子随意道:“本宫知道了。”便踏进了寝殿。 此时的东宫寝殿里灯烛辉煌,地上铺着波斯地毯,踩上去声息皆无;墨玉冻石鼎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袅袅幽香。 太子向床榻走去,今日他虽然要纳侍妾,却也并没觉得有什么喜悦。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嘲,反正是谁又有什么区别?他一向很尊重母亲,不到迫不得已,他一般是不会违背母亲的意思的,况且,纳个侍妾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待他走到近前,透过层层的透明纱帐,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粉衣女子——因为是面冲着里躺着的,所以看不清容貌,似乎是睡着了。他看着那女子柔美的背影,心中浮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那人对他来说是只能永远埋在心底,绝对不能碰触的。 他掀起纱帐,刚要躺下去,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想看看这个和心目中的女子有着一样背影的姑娘究竟长得什么样。他苦笑了一下,自己的美梦究竟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他凑上前去,伸手轻轻把那女子翻了过来,待看清了她的脸,突然楞在了那里。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复又朝那女子脸上看去,灯光下,那女子雪白的面庞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双张开时美到无法形容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的闭着,粉嫩的小嘴微张,修长的脖颈白嫩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碰触……太子看着这张在脑中描绘过千遍的脸,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 电光火石间,他已知道事情不妙。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话,那他和她就都中计了。 那么,究竟是谁想害他们呢?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鬼鬼祟祟的进了永寿宫,见了朱贵妃,道:“回禀娘娘,事成了。”朱贵妃眼中突然光芒大盛,忙追问道:“你可看清了?” 那宫女道:“奴婢亲眼看见轿子抬进了太子的寝殿,决不会有错。” 朱贵妃笑道:“好,好。”她转头看着侍立一旁的许嬷嬷道:“妈妈这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实在是高明。” 许嬷嬷谦卑的一笑,道:“老奴只是偶然看到太子和苏氏晚上在太液池边说话才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的,老奴何曾做过什么,一切都全都靠娘娘的安排。既然人已经送进去了,接下来是不是要派人去找了?” 朱贵妃点点头,冷笑道:“一切按计划行事,现在就吩咐人去办。我倒是很想知道明日廉王听说自己的王妃躺在太子的床上会是一副什么脸色。” “什么,没找到?” “奴婢去宴会上找过了,听一个宫女说是看见宣平县主带了一个丫鬟随着一个宫女走了,似乎有什么急事,走得很匆忙,然后就再没回去。奴婢打听过了,有人在的蓬莱殿附近看到过县主,似乎是朝东边去了。”语芙说道。 “急匆匆的路过蓬莱殿,朝东边去,东边……”皇后微微蹙眉。 紫檀急道:“皇后娘娘,你肯一定要找到我们县主啊。” 原来,紫檀换过衣裙后便去御花园寻珑儿,只是路上和突然从拐角冲出来的宫女撞到了一块。那宫女指着紫檀,让她赔打碎的花瓶,也不管紫檀如何解释,硬是拉住她不让她走。紫檀明白,是有人故意不想让她去找珑儿,便一咬牙,一把甩开了那宫女的手,道:“是皇后娘娘要招我去的,你还敢挡路不成?” 那宫女听了也有些畏惧,却只是不让她走,正僵持着,说来也巧,听蓉正好经过,紫檀认出她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忙叫住她央告:“这位姑姑且站站,我有话说。” 听蓉也认出了她,又看了看眼前的情形,道:“这是怎么了?” 紫檀忙讲了一遍经过,又道:“我们小姐正等着我呢,可这位姐姐似乎是故意不想让我走。” 听蓉见她话中有话,又打量了那宫女几眼,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做事毛毛躁躁的还敢赖人。” 那宫女见是皇后身边大宫女,顿时慌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明白。听蓉也觉得事情不对,命人拘了那宫女,回去皇后那里复命。 紫檀到处都找不到珑儿,心中焦急,便一狠心,去了坤宁宫,把今日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皇后当即就派语芙去打听珑儿的去处,却只得到了些并不确切的答案。 皇后想了想,道:“如果宴会结束了还没有消息,你就先王府,不要让人起疑。本宫自会继续寻找,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们王爷的。” 门口等候的廉王府家人见参加寿宴的各府贵妇都陆陆续续走没了,唯独不见珑儿出来,此时已将近掌灯时分,皇宫眼看就要关门了,就都着急起来。刚要派人去找,就见紫檀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对领头的侍卫道:“小姐在皇后娘娘那里,且别声张,我们先走。”说罢就自顾自的登上了马车。 那侍卫本还有些疑问,却见她面色凝重,似乎不便声张之处,知道不可多问,便吩咐人驾着马车走了。 走到半路上,忽听有人喊到:“承修大人请留步。” 紫檀眼前一亮,忙命人停车,撩起车窗上的纱帘,果然看见承修拨转马头走到了车窗边。紫檀忙到:“王爷回来了吗?” 承修见是紫檀,忙问:“王爷先派我过来了,他随后就到。”又问:“你派人送信说王妃有难,究竟发生了何事?” 紫檀把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包括向皇后求助的事,又道:“我擅自做主向皇后娘娘寻求帮助,娘娘说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 承修点头道:“有皇后娘娘帮助的确会找得更快些。你先回去听信,我去联系我们的人。”说罢,飞驰而去。 且说太子这边厢望着躺在床上的珑儿,脑中种种念头闪过,最后,他扬声唤来太监全福,吩咐道:“你去把承昱找来,我有事要吩咐。” 全福听太子语气,知道是有要事,不敢耽搁,刚要退出去,眼角却无意间扫到了床上的女子,眼睛突然睁得老大,道:“这…..这是…..” 太子淡淡道:“有人要暗算本宫。” 全福突然明白过来,冷汗都下来了。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飞奔去找承昱。 太子望着珑儿,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竟比最上好的绸缎还要光滑,散发着丝丝幽香;他又忍不住抚摸珑儿的脸颊,触手的温润令他欣喜异常,梦中无数次想念过的女孩此刻就在眼前,这种喜悦甚至盖过了一切。 此时,外面有阵阵人声响起,有人隔着门禀报:“殿下,有刺客进了宫,侍卫们正在到处搜查,马上就要到东宫了。” 太子回答:“知道了。” 这时,承昱赶到,太子吩咐道:“你一会把宣平县主送到廉王府,亲手交给廉王;若他不在,就交给你哥哥承修。” 承昱先是一呆,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珑儿,并未询问原因,只是问:“属下应该如何对王爷回明呢?” 太子道:“你什么都不必说。六叔见人是你送去的自然就会明白了。你速去换了夜行衣过来,一会走后面的密道出去。” 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叫门,想是宫中侍卫已到了东宫。 太子对全福道:“你先出去抵挡一阵。对了,把碧馨叫来,让她先在门口候着。” 全福应诺自去,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会传进一两声全福尖锐的说话声。 太子取出一件长披风,仔细的给珑儿穿好,把她包裹得密密实实的。 承昱迅速换好了衣服,背后背了把宝剑,进来时正好看到太子给珑儿穿披风,动作细心的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他心中一惊。他曾见过行动之间杀伐果决的太子,庙堂之上侃侃而谈的太子,长辈面前温和有礼的太子,唯独没见过像这样温柔体贴的太子。 太子最后给珑儿理了理头发,戴上帽兜,遮住了脸,轻轻将她从床上抱起,放在承昱怀中,低声道:“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猜出来了吧,男二就是太子,爬下...... 第五十章、摊牌 如果那天的事未曾发生过,那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改变?答案是,无解。 小丫鬟将最后一碟点心摆好,悄然退下。紫檀看了看呆呆的盯着书本出神的珑儿,眼神一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已经七日了,小姐还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就发呆。王爷和小姐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相处,言谈间却客气了一些,气氛中微妙的疏离感让她暗自心焦。 难道,小姐要失宠了吗? 回想起那天晚上,王爷抱着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姐回了珍璃阁,在床边整整守了一夜,直到次日黎明才离开。究竟在皇宫中发生过什么,整个王府恐怕除了王爷之外没人说得清。雪竹则是第二天才回来,说是中暑晕倒了,幸好被路过的宫人所救,问她别的也只是一问三不知。 “终究会怎样呢?”她不禁脱口而出,顿觉失言,见珑儿没什么动静,忙捂住嘴,红着脸匆匆出去了。 珑儿定定的望着书上的“瑜”字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朦胧中,她听见了女子的尖叫声,男子的说话声,金属的碰撞声和马的嘶鸣声,最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子瑜的声音…… 醒来之后,她就躺在自己的床上。问紫檀,她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问雪竹,她说她因为中暑,突然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问子瑜,他只笑着说自己是因为气血不足而昏倒了,让自己好好休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越这样,越让她感觉不安。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听说紫檀曾向皇后求助,就找机会前去看望她,她的说辞和萧瑾的一样,对待自己的态度与平日并未有什么不同,还送了些补气血的药品。 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有朱怜月见到自己时阴恻恻的笑了两声。珑儿有意挑衅了两句,她却出乎意料的并未还嘴,只是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她又派人打听皇宫当天发生的事,得知夜里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宫里进了刺客,禁卫军到处巡查,随后就被封锁了消息。 刺客?会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那尖叫的女子是谁?说话的男子又是谁?后来打斗的是什么人? 可是,一切似乎又不太符合逻辑。自己是午后晕倒的,刺客却是在晚上行刺的,中间空白的时间自己在哪里呢?而且,如果他们是冲自己来的,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趁自己在皇宫时刺杀呢?不过,若是皇宫里的人要害自己呢?她想起朱贵妃在宴会上的冷笑和对自己“无礼”的忍耐,觉得无论是从动机还是能力来看,她都是最有可能的。只是,细想想那个引诱自己离开的宫女所说的理由,虽说朱贵妃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稀奇,却不一定会认为这是自己目前最大的顾虑,毕竟皇帝新近赐给子瑜蒙国美人的事才是她近来最有可能最担心的,也只有王府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才真正了解内情。她回忆起当天那个宫女说过的话,答案忽然变得显而易见。 看来,只要去问问她就能知道答案了。 芝云馆内,上官佩兰正在制香。花梨木大理石桌案上一字排开,整齐的摆着各色木制、陶制香盒和一个造型奇特的罐形小口鼓腹香炉。不同于平日用的香炉,它的腹部满布密集的长三角形镂孔,承座为宽沿盘形底,下面三只圆柱形承柱。 上官佩兰一边称重一边说道:“怎么这半天才回来,人可请来了?” 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姐姐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她回头一看,见是珑儿,便淡淡的道:“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县主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这里?” 珑儿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却道:“姐姐制的这是什么香啊?” 上官佩兰道:“这是寿阳公主梅花香。” 珑儿又问:“哦?却是怎么个制法?” “须得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上捣罗细末,炼蜜和匀,如豆大下。” 上官佩兰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珑儿走到桌边,指了指那个造型奇特的香炉,道:“这香炉似乎并非本朝之物。” 上官佩兰扫了一眼,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道:“怪不得妹妹不认得,这是南朝时的香炉。因传说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在檐下小憩时,恰好有一阵微风吹来,将腊梅花吹落,碰巧落到了寿阳公主的额头,公主额前便留下了拂拭不去的梅花花痕。何况寿阳公主又是梅花花神,我既制成了以寿阳公主为名的梅花香,自然是要用武帝时的香炉焚烧才妙。” 珑儿点头,道:“姐姐果然是个妙人,也只有姐姐才能想出风雅绝伦的妙法。只是,小妹有一事不明,还请姐姐赐教。”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知姐姐一向自比梅花,那姐姐认为自己何处与梅花相似呢?” 上官佩兰冷冷一笑,道:“县主哪里话来,我可不敢自比梅花,只是素喜它品性高洁,从来不爱与群花争艳罢了。诗云‘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县主以为如何?” 珑儿也冷笑道:“哦?姐姐原来也知道梅花的含义。只是我不明白,姐姐在害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玷辱了梅花的品格呢?” 上官佩兰猛的抬头望向珑儿,面上瞬间失去血色,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珑儿明白,此话一说出口就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索性挑明,道:“我其实很佩服姐姐的聪慧,连我的心思都弄得一清二楚的,怪不得宫里的那位这样器重姐姐。不知道那位对姐姐许诺了什么,哦,对了,也许是想帮助姐姐当上廉王妃吧。” 上官佩兰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她把心一横,道:“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你说这些话可有什么证据?” 珑儿一摊手,道:“我没有什么证据,也不想去找证据,只是想问一下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告诉我,我就绝不会再追究下去。” 上官佩兰强作镇定,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珑儿刚要再说些什么,忽听门外响起了若烟的声音:“王爷这边请,我们小姐在屋里等着王爷呢。” 上官佩兰闻言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了朱怜月曾对她说过的话:“……这男人啊,最喜欢楚楚可怜的柔弱的女子,若看到她们当着自己的面受人欺负,定然会心生怜爱。就算原本是你做错了,也绝不会忍心责怪,反而会觉得看起来欺负你的人是泼妇……” 对,就用这个法子! 想打这里,她突然扑上前去抓住珑儿的袖子,口中叫嚷:“县主,你这是要做什么?”然后在帘子掀起的一瞬间向后倒去。珑儿躲闪不及,扑在了上官佩兰身上,二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丫鬟下人们都惊叫了起来,争着扑上前去搀扶。萧瑾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抱起珑儿,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道:“你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珑儿看着他焦急的目光,突然笑了起来,道:“我没事。” 被若烟含波等几个丫鬟仆妇围在中间问长问短的上官佩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痛的几乎落下泪来。 萧瑾小心的放下珑儿,这才回身问道:“表妹有没有伤到哪里?” 上官佩兰默默的摇了摇头,道:“无事。” 若烟道:“小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佩兰看了看萧瑾,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珑儿,道:“我只是和县主闹着玩罢了。” 珑儿也附合道:“只是闹着玩而已。”心中却对上官佩兰的突然改口而感到惊讶。 她原本明显是想陷害自己的,可为什么又突然改口了呢? 萧瑾点头道:“没事就好。对了,不知表妹找我来有何事?我正巧也有事要和表妹商量。” 他低头对珑儿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和佩兰表妹说。” 珑儿先是一怔,随即应了,也没多问就离开了。 萧瑾看着她离开了芝云馆,转头对上官佩兰道:“表妹,咱们单独谈谈吧。” 两人来到了一处水阁,萧瑾道:“表妹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说的?这里四面环水,你尽管说便是,不会有人听见的。” 上官佩兰道:“表哥是不是很喜欢宣平县主?是不是只喜欢她一个人?” 萧瑾没有一秒犹豫的回答:“是。” 上官佩兰索性追问下去:“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我又有哪里比不上她?” 萧瑾看了看一脸执着的上官佩兰,道:“表妹,你对我来说只是妹妹,仅此而已。而珑儿不一样,她是我的妻子。” 上官佩兰凄楚一笑,道:“表哥,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嫁给你。为了配得上你,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务必让自己一切都做到最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管家厨艺,针线女红,我都无一不精。我唯一没有算到的是,你爱上了另一个人。我自问除了样貌之外,没有一样不比她强的,可我却输给了她,为什么?就因为我迟了一步吗?” 萧瑾负手望着窗外青碧的湖水,他不是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也找到过很多理由——身份简单,身后没有复杂的政治势力、超越年龄的心智、善良,重情义、无可挑剔的美貌……只是,在他偶然间看到了她的笑脸时,所有的理由瞬间变得苍白,原来一切都是虚无的,只有眼前的她才是真实的。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喜欢。” 原来,这就是他真正的想法。 上官佩兰此时已面如死灰,喃喃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今日听你亲口说出来才我肯死心。如果,她死了,你会不会选择我呢?” 萧瑾轻轻一笑,道:“如果,她因那件事而死,整个上官家都会为她陪葬。” 上官佩兰震惊的看着萧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的萧瑾凤目含威,虽笑着,却令人不由感到一丝寒意,也许,这才是手握大权的廉王真正的样子吧。 “你们明日就离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50章了,撒花庆祝~ 某茄首次写文,没想到竟然写了这么多~ 多亏了大家支持,鞠躬感谢~ 第五十一章、释疑 珑儿终究没有找到答案。 上官一家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完全不似来时的那样从容不迫。 珑儿问萧瑾他们为什么离开的这样匆忙?萧瑾只是说上官老爷突然间病倒了,他们都急着回去探病。他还打趣道:“莫非珑儿希望他们再多住些日子陪陪你?” 珑儿推了他一下,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然上官小姐怎么会找我的麻烦?” 此话正说中了两人心事,珑儿觉得萧瑾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上官佩兰一家才会在与他谈话的第二天就离开了;萧瑾则觉得珑儿因为自己而受了太多委屈,甚至被自己一直礼遇有加的“亲戚们”暗算。 记得他在事发第二日和上官晟睿摊牌时,他当即恳请自己放过上官佩兰,并且表示愿意立刻带着全家离开京城,决不让再妹妹踏入京城半步。他不是不惋惜和上官晟睿之间的友谊,但是,他的妹妹为虎作伥,险些酿成大错,他是决不能再留他们了。他只要一想到珑儿有可能此刻躺在别人身边,就觉得心痛的难以忍耐。 两人默然对坐,半晌,珑儿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瑾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天你在宫中晕倒了。” 珑儿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追查下去的。与其从别人那里得知真相,还不如由你亲口告诉我。” 萧瑾收起了笑脸,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珑儿明白,再这样僵持下去的话,这件事迟早会成为两人的心结,便道:“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感觉不安,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紫檀觉得我们之间客气了许多,我也这样觉得。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怎么可能不心生罅隙呢?不管事实是什么,我都得接受不是?况且,朱贵妃的计谋并未得逞对不对?所以,不管发生过什么,都请你告诉我吧。” 萧瑾深深的望着珑儿的眼睛,最后,他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自己拗不过你。” 他拉过珑儿坐在自己腿上,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缓缓道出了真像。 珑儿越听越心惊,侄子和婶娘,这可是啊!如果朱贵妃这招成功了,那她和太子岂不成了皇室的一大丑闻了吗?到时候不但自己名节不保,还会失去与子瑜的婚约;而太子的德行也会受人质疑,甚至动摇其储君之位。 还有子瑜,他的处境也会变得十分尴尬,这可是顶天大的绿帽子啊!免不了会受人诟病。而且,子瑜和太子的关系定然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到时候,朝中的政治势力必然会产生重大变动,而朱贵妃和朱家就能趁此机会渔翁得利。放眼整个天朝,朱贵妃可算是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了,而她又诞育了五皇子,在这个一向以立嫡不立长为国之根本的朝代,如果太子失势,那她的儿子不就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的人选吗? 想到这里,她一把握住萧瑾的手,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不愿意告诉我,若换做是我,也定然无法启齿。不过,幸亏太子机警,发现了事情不对,那后来呢?” 萧瑾怜惜的轻吻她的脸颊,随即调整个姿势,把她抱紧,继续道:“后来,太子命程昱送你出宫,谁知却在路上遇到了刺客。”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幸好被我的人发现,这才救下了你们。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急,程昱只有一个人,对方却有二三十个。” 珑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原来是遇到刺客了。那他们和进宫行刺的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萧瑾道:“宫中的行刺事件是假,据我推测,那不过是朱贵妃想要借机进入东宫的由头。而宫外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刺客。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珑儿道:“也许是朱贵妃怕此计不成,为了保险起见,就派人在宫外埋伏着。” 萧瑾道:“也许吧。”那些刺客的武器上虽然刻着朱家的标志,但是,这并不太符合暗杀的常理。既然是暗杀,又为什么会在身上携带主家的标志呢?莫非,还有其他人想致珑儿于死地?他看了看怀里的珑儿,决定在查证之前暂时不告诉她自己的怀疑,免得她为了一些无谓的事而担心。 珑儿道:“说起来,此事还真是多亏了太子,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瑾道:“确实应该感谢。” 语气中却带着些许醋意,他一想到珑儿和太子曾躺在一张床上就觉得不舒服。不过,他也明白,自己这醋吃的很没道理,珑儿当时已经失去了神智,太子也不并没有中计。 珑儿略微察觉到了他的不满,心里却有些高兴。心道:这下你知道我面对上官佩兰时的感受了吧! 她笑着搂住萧瑾的脖子,撒娇道:“谁让你又是表妹,又是蒙国美人的,这下遭报应了吧!” 心道:要是被我发现你养小三,我就阉了你!到时候,绝对让你有苦也不敢往外说。不过,最令她郁闷的是,家里竟公然养着十几个二奶!她表面上却还得装贤惠,装大度,好吃好喝的养着,还得随时提防着她们耍花样,我容易吗我? 萧瑾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挠起了珑儿的痒痒,珑儿挣扎不过,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一连求了好几声才罢了。 待珑儿缓过气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吃亏了——明明是子瑜州官放火在先,自己可是连灯都没点,太不公平了! 她突然仰起头,对萧瑾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美丽的笑脸,就在他呆住的刹那,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守在门口的丫鬟仆妇们只听见屋中传来一声惨叫,都吓得浑身一哆嗦,不由得面面相觑。紫檀忙隔着门问道:“王爷,小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只听得王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没事。”声音中隐隐透着隐忍的怒意。 紫檀不觉为珑儿担心起来。 没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当萧瑾从屋里出来时,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他随手关门的时候,只听里面隐隐传来珑儿的声音:“萧瑾,你这个大色狼!可恶!” 自此后,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甜蜜,一有空就黏在一起。萧瑾更是几乎把书房都要搬进珍璃阁来了,两人从未有过的亲密起来。 这一日临近黄昏的时候,有小太监来报,说承修回来了。 萧瑾停下笔,道:“知道了,让他去书房等我。”然后对站在一旁研磨的珑儿说, “我可能会晚些回来,别等我吃晚饭了。” 珑儿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你晚上来陪我好不好?”她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和萧瑾分开。 萧瑾见她白嫩的面颊上浮起了胭脂色,左手轻轻的拽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两只晶莹透澈得宛如秋水的大眼睛里流露着不舍,此刻的她乖巧的像一只小兔子,可爱至极。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粉嫩的嘴唇,感觉甜蜜的无法形容。 “好,那我晚些时候过来。” 萧瑾柔声说道。 他又指了指手中的奏折,道:“我现在写的就是请旨完婚的折子。内务府正在选日子,为你置办的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准备的这么快?”珑儿有些惊喜,“从赐婚到现在也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 她听说有的东西如珍贵药材和古董字画之类的不易得,有的人家从还女孩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其他物件如新衣服首饰家具摆设地亩田庄也得准备个一年半载的,更别说娶王妃的排场了。她原本估计自己及笄了能嫁出去就算快的了。 萧瑾笑道:“我不是说过等战事结束了就成亲吗?那些嫁妆都是按照皇上和皇后的意思准备的,能不快吗?”当然了,这其中也离不开他的大力施压,磨磨蹭蹭的准备是想掉脑袋吗?不过,他望着珑儿欣喜的表情,嘴角微微翘起,这些他可是不会告诉珑儿的。 萧瑾来至书房,已经等了一会的承修起身施礼,萧瑾摆了摆手,道:“柳中原可找到了?” 承修道:“找到了,已经被带回来了。不过,过程却不太顺利,半路上杀出了一伙人,想要抢人,不过没有成功。” 萧瑾微微皱眉,道:“可查出是谁干的?” 承修道:“应该是死士。我们本想活捉的,可没来得及逃跑的都服毒自尽了,尸体上也并未有任何标记。不过,他们用的招数我觉得似曾相识。” “哦?你曾在哪里见过?” “就是那日围攻承昱的黑衣人。虽然并不十分像,但他们的招数似乎都是一脉相承的。” “你能确定吗?”萧瑾问。 承修想了想道:“属下确定。” 如果说,他怀疑那日在宫外刺杀珑儿的不是朱贵妃的人,那么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日刺杀事件的主谋的确不是朱贵妃的人,可是,不是她又会是谁的呢? “这件事你要继续追查下去,这个幕后主使应该很不简单,对我们来十分危险。” 承修道:“会不会是临江王呢?” 萧瑾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即便他此时知道了柳中原已经被擒,见他的是你假扮的,也不会来救他。对他来说,柳中原作为内应的价值已经没了。而且,他在京城的内线也几乎都被扫除干净了,即便他有能力召集杀手,也绝不会知道承昱会在那时出宫。所以,不会是他。” “那会不是宫里的人呢?”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因为皇兄办事,树敌太多,一时间也不好确定。对了,安排在太子府的眼线有没有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那个叫碧玉的侍妾被灭口,对外只说是暴病而亡,由 一个叫碧馨的宫女顶了她的位置。太子身边的一个管事太监是贵妃的人,就是他偷偷带人把王妃掉了包,现在已经被皇后娘娘处置了。” 萧瑾又问:“朱贵妃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参了贵妃一本,说她无缘无故殴打宫女,致其死亡,有违后妃德行。皇上知道了也很不高兴,还叫来朱大人骂了一顿,并将朱贵妃禁了足。” 萧瑾笑着点了点头,道:“贩卖私盐一案想是已经有了头绪了,朱家这下算是走到头了。” 只是,下一个又该轮到谁了呢? 萧瑾望着窗外开得正灿烂的金菊,陷入了沉思。 (补)珑儿咬了萧瑾一口后,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珑儿情知不好,立刻认错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萧瑾凤目微眯,望着珑儿,手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她胸前的衣带,道:“那你说,该怎么罚你?” 珑儿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悻悻一笑,道:“我,我做点心给你。” 萧瑾此时已经解开了她的衣带,轻轻拨开她的外衣,露出一段鸽乳般洁白的香肩。 “就这些吗?” 珑儿此时已经僵在了他怀里,闻言忙道:“我,我绣荷包给你好不好?” “ 还有呢?”萧瑾已经把手伸向了她□的裙摆。 珑儿此时都快哭了,伸出双手按住了他向下移动的手,道:“我,我……”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样吧,你亲我一下就算扯平了。”萧瑾终于松了口。 珑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只是亲吻她还是可以接受的。至于其他的……她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她从萧瑾的怀里抬起了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红润的嘴唇。待她想要离开时,却突然被萧瑾紧紧扣在怀里,深深亲吻起来。她挣扎不得,心中暗骂他不讲信用,却渐渐沉迷在了这个甜蜜的亲吻之中。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萧瑾正在亲吻她□的肩膀,连手也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抚摸。珑儿只感觉所有被他碰触到的地方都似有火花在燃烧…… 最后,萧瑾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面…… 珑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不由羞的面红耳赤,大叫道:“萧瑾!你这个色狼!” 萧瑾心道:色就色吧,反正吃不到摸一摸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吗?还想看吗?那就冒泡吧~ 第五十二章、表白 正如萧瑾所猜想的那样,不久就有御史上奏,说官拜一品的骠骑将军,也就是朱贵妃的父亲镇国公朱赫显伙同临安姚家贩卖私盐,皇帝大怒,命人严查此案。后又说本案可能会牵涉到皇帝的叔叔穆亲王和理郡王,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谁也不知道还会牵涉到谁。而与他们有些正当或不正当来往的名门世家此刻都各怀鬼胎,纷纷到处打探内情。 珑儿就是他们的重点打探对象之一。 她去过一次大长公主的花会,发现了几个平日和朱怜月交好的世家千金都对她笑脸相应,拉着她问长问短。 某个侯爷的女儿说:“我听说将军府的位置选在了平安街,那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地方呀,地段好,又是闹中取静,还请来了名士祝清良先生亲自设计呢。” 旁边响起一片羡慕之声:“哇,竟然是由祝清良先生亲自设计的,那定然错不了。” 祝清良的名气相当于现代的贝聿铭,他曾为皇家设计过一处行宫而闻名天下,设计以古朴大气见长。又因他少年得志,风姿无双,很得京中贵妇小姐们的推崇,人人都以请他设计家宅为荣。珑儿比较喜欢他的设计风格,便特意和萧瑾商量,挑了他来设计将军府。 某个伯爵的孙女说:“听说县主要和王爷完婚了,内务府准备了十多万两银子的嫁妆,可比从前的穆王妃还多呢!皇上可真是看重县主啊。” 珑儿只是笑答:“这都是皇恩浩荡啊。” 其中一个叫吕梦莹的闺秀咯咯一笑,道:“县主可真是有福之人,我母亲常说,已故的将军夫人如何聪颖灵秀,将军大人又如何英雄气概,真真是一对佳偶。我父亲当年和将军大人交好,将军大人蒙受不白之冤时,我父亲还曾上奏力保过。” 珑儿记得她父亲乃是户部尚书吕蒙,她听子瑜说过,当年群臣保本,他是极力主张的一位。 “如今您要成亲了,我父亲也很是高兴,特意让我把这个送给您。”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淡紫色丝绢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珑儿。 珑儿疑惑,行贿吗?她展开一看,忙又掩住,笑道:“我有些累了,吕小姐陪我去那边坐坐吧。” 吕梦莹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离开花园,来至一处幽静的殿阁,珑儿见左右无人,便停下脚步,问道:“不知这玉佩是吕大人从何处得来的?” 吕梦莹道:“此玉佩是将军大人送给家父的。”她微微顿了一下,“其实是送给我哥哥的。当年,将军夫人正身怀有孕,我父亲和将军大人也意结亲的,便指腹为婚,说是生了女儿就给我哥哥做妻子。” 珑儿望着玉佩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魑龙,不禁汗颜。这正是将军的家徽,她现在手里也有一块,是苏将军真正的女儿失踪时所佩戴的,曾经是用来证明她的身份的。据说向来是只传给嫡长子的,连苏将军的庶弟苏忠也未必会有。这种不可外传的物件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送给外人。看来,订婚的事很有可能是真的。只是,挑在这个当口还玉佩给她,还特意强调她曾经和吕家有婚约,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珑儿似笑非笑的望着吕梦莹,道:“请小姐替我谢谢吕大人把此佩还我。不知道吕大人近来可好?” 吕梦莹面带忧色的道:“家父近来寝食难安,我这个做女儿的着实担心。”她面带恳求的望着珑儿,“县主不要误会,送玉佩回来其实我自作主张的。我父亲和穆亲王平时有些来往,若他坏了事,我父亲怕也会受到牵连。可是,我父亲是无辜的,他为人最是胆小懦弱,根本就不可能参与贩卖私盐的事。请县主看在已故的将军大人面上,帮帮我父亲吧,梦莹在这里给您跪下了。” 说着,她便要跪下,珑儿忙扶住她,道:“吕小姐这又是何苦呢。皇上英明,若吕大人没有犯错,自然不会有事。” 吕梦莹忙道:“梦莹没有别得意思,只求县主能在王爷面前说句公道话。” 珑儿叹了口气,道:“这是前朝大事,是男人们的事,我不过一介妇人,只怕帮不上小姐的忙。” 吕梦莹见珑儿面有难色,便道:“您只要在王爷面前稍微提及一下就好,无论结果如何,梦莹都感激不尽。” 珑儿只道:“我只试试罢了,至于能不能帮上吕大人,我无法保证。” 吕梦莹忙又再三谢过才罢。 之后,又有人上前奉承讨好,以刺探她的口风,或者以恭贺成亲为名送她礼物,都是极为贵重的,被珑儿都以“太过贵重,王爷不喜奢华”为名拒收。 有聪明的只送她荷包,珑儿接过来摸了摸,感觉有圆圆硬硬的东西在里面,猜测可能是夜明珠或者贵重宝石一类的,便不动声色的还回去,只说“贺礼日后再送也不迟,现在收恐弄丢了云云。” 和她聊些平常事物她倒是不吝言辞,其他的全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尤其是政治方面的,要么岔开话题,要么只是笑笑了事,问得急了她只说自己什么都不懂。 众人无法,又转去打别的主意了。珑儿想找妙云和静柳聊天,只是她们都没来。妙云自从和薛之远长聊了一次后,消沉了一阵,最近不知道又找到了什么乐子,成天不见人影;静柳不知什么原因,似乎被拘在家里学规矩。 与人虚情假意的周旋很容易疲劳,吃过午饭,珑儿借口身体不适,逃离了花会。据珑儿观察,这绝对是名门贵妇闺秀们的开溜法宝,百试百灵。 回到王府,珑儿把吕梦莹还玉的事告诉了萧瑾。又道:“吕家会不会利用此事做什么文章呢?” 萧瑾道:“应该不会。吕蒙当着这么多年的户部尚书,做事向来力求稳妥,不愿卷进党派之争。而这样做的风险却很大。他虽然不一定参与了私盐案,却也和穆亲王有些小勾当,若这个当口被抓住了,未必会轻饶。所以,他才会派女儿来送玉,算是向你来示好的。” 珑儿道:“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没准会影响到你,便只是敷衍了她两句,告诉她未必能办成。” 萧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珑儿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而连累你。”她想起那次被苏玲儿发现自己身份的事,如果不是为了让她名正言顺的当上正妃,子瑜也不会煞费苦心的为自己捏造身份,以至于后来麻烦不断。 子瑜目光复杂的望着珑儿的眼睛,低声道:“应该是我连累了你才对,我本来可以完全把你置于我的羽翼之下的。如果不是我勉强你,希望你成为王妃,你也不会连番遭人暗算,几乎丧命;还要每日担惊受怕,为我承担危险。若要说连累,那也是我连累了你。” 珑儿觉得诧异,她从不知道萧瑾心里竟会是这样想的,她摇了摇头,道:“不,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又怎么会怪你呢?我不要只是偷偷摸摸的和你在一起,而是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我不要你的庇护,因为……” 她抬头望着他美丽的凤眼中盈盈闪动的光芒,竟比银河中最明亮的星星还要灿烂。就是这双眼睛,让她沉沦其中,无法自拔,“我也想成为有能力保护你的人,你愿意等我吗?” 萧瑾动容,他深深的望着珑儿,道:“我爱你,珑儿。” 午后的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撒在淡绿色的窗纱上,一阵风吹过,掀起了纱帘的一角,隐隐可见两个相拥的身影。停在窗前树枝上的黄鹂清脆的鸣叫着,忽然听见了远处同伴的回应,它抖了抖翅膀,欢快的飞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珑儿称病,不再出门,整日只在王府中处理些内务。朝中的气氛明显越来越紧张,据说又查出了不少同党。有人偷偷给廉王府送东西,萧瑾一律不收。有的人就把主意打到珑儿身上,夫人女儿齐上阵,却都被珑儿以一句身体不适给打发了。不过,只有一个人有些例外。 “苏夫人?哪个苏夫人?” “就是小姐您的婶娘,她说听您病了,就带了两位小姐过来探病的。”紫檀道, “您看,究竟见是不见?” 这位婶娘,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叔叔苏忠的妻子,她只见过两次。不过,逢年过节的礼数还是十分周全的,其他的不过是大面上过得去罢了,平日也并不怎么走动。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任谁都明白她是什么目的。可是,她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亲戚,不好太折了她的面子。究竟是见还是不见呢? 珑儿想了想,道:“既然她一片好心,那就请她进来吧。” 且说苏夫人领着两个女儿一大早就到了廉王府。看门的管事见是未来王妃的亲戚,立马放手通行。轿夫抬着轿子从侧门进去,抬至二门门口,因外人不得进入,便停下轿子,被人领着退下,换了府内小厮抬轿,好些衣着体面的婆子簇拥着,直行至一处殿阁,方落了轿。 有丫鬟请她们进殿休息,说已派人告知县主了,请她们稍等,随后奉上果茶,然后退下。 苏夫人打量着大厅,不由点了点头,廉王府就是比别的地方不同,她曾进过宫几次,觉得廉王府比王宫也不差什么。这大丫头也不知道上辈子得了什么造化,竟然能成为廉王妃。虽说自己家也沾了不少光,可毕竟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还是生分了些。 “娘,您看,这墙上的可都是名家真迹啊。”苏薇的俏脸上满是兴奋,她指着其中一幅字对苏夫人说:“这里竟然还有王羲之的墨宝,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呢。” 苏夫人道:“薇儿,你临出门前你爹是怎么嘱咐的,你都忘了吗?快点回来做好。这里不比普通人家,不许胡闹,免得丢了你爹的脸面。” 苏薇扁了扁嘴,只得老老实实的坐下,一双大眼睛却骨溜溜的乱转,不停打量着墙上的字画。 苏蔷只顾坐在那喝茶,一副对周遭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偶尔会扫一眼多宝格上的古董陈设,尤其是其中一只黄玉雕的默面纹盖瓶。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位身着宝蓝色女官服侍的女子走了进来,道:“夫人久等了,县主马上就到。” 苏夫人忙站起身,道:“着如何使得,我本是来探病的,那里敢劳烦县主移驾。” 紫檀笑道:“夫人客气了。不瞒您说,其实县主本是没病的。您也知道,最近朝里不太平,来探口风的,求情的,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县主是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只得对外称病,想避避风头,不想竟然惊动了夫人。” 苏夫人听了,心中咯噔一下,只得讪讪的道:“县主没事就好。” 这时,只听门口有人道:“县主来了。” 门外响起了一阵衣裙窸窣声,随即门帘一挑,从门外走进一个女子,苏夫人顿觉满室生辉,竟让人有些喘不气来。 珑儿笑着跟苏夫人打招呼。因她有封诰在身,只在口头上向苏夫人请了安,又转脸对两个堂妹道:“这两位是就是我的堂妹吧,我还没见过呢,原来都这么大了。” 雪竹端着托盘走了上来,珑儿拿起事先预备好的两支羊脂玉簪分别递给苏蔷和苏薇。 两姐妹下意识的伸手接了,她们仍然没有从珑儿惊人的美貌中缓过劲来。 苏夫人忙让两个女儿谢过珑儿,苏蔷这才缓过神来,小声说了谢谢。苏薇仍然没明白过来,她呆呆的说道:“你是狐仙吧?”她喜欢看志怪小说,向来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最近更是迷上了狐仙的传说。 苏夫人忙出声制止:“薇儿,不得胡言。”她看向珑儿,见她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这才放下心。心中暗暗后悔带了这个“惹祸精”出来。 苏薇这才清醒过来,不禁吐了吐舌头。 珑儿笑着岔开了话题,问道:“婶娘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某茄温油地说:“我想成为你们喜欢的作者,你们愿意给我打2分吗?” 众:“......” 乃们不许拍脸!!!! 第五十三章、出征 苏夫人犹豫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县主病了,前来探望。” 珑儿笑容不变,道:“婶娘实在太客气了,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惊动婶娘呢?” 苏夫人忙道:“县主言重了,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县主小的时候我们没能在身边照顾,现在县主既然回来了,我们这做叔叔婶娘的也要尽些心意才是。” 珑儿客气了一番,又道:“既如此,婶娘和妹妹们就留下来吃过午饭再走吧。” 两人扯了扯家常,因苏夫人心中有事,珑儿又有些心不在焉,偶尔便会稍微冷了场。紫檀见苏薇一个劲的盯着墙上的书画看,便笑道:“三小姐喜欢这墙上的字画吗?” 苏薇忙点头,道:“喜欢!”她意识到不对,又用哪个眼睛去看母亲的脸色。 珑儿微微一笑,可能和年龄小有关系,这个小堂妹还真是天真直率呀。 她问道:“三妹妹可是喜欢书法绘画?” 苏夫人忙道:“薇儿曾跟夫子学过两年画,平日爱随意画两笔罢了。一个女孩家,还是练好针线女红才是本分。” 苏薇听了不禁扁了扁嘴,显然是很不喜欢这个说法。 珑儿笑道:“三妹妹喜欢书画是好事,没准我们苏家今后还能出个才女呢。到时候,也能给婶娘长脸。” 她又问苏蔷:“二妹妹可有什么喜好?” 苏蔷看了看母亲,答道:“回县主的话,我平日喜欢刺绣。” 珑儿点了点头,道:“可请了师傅教?” 苏蔷道:“请了,是曾经在宫里针线局呆过的崔嬷嬷。” “那你都学了些什么?” 苏蔷一一作答。其言语和顺,不卑不亢,比之苏薇的天真直率多了一些城府。 珑儿见姐妹二人都长得清纯可人,若是今后能有个好归宿,对自己未必没有好处。她明白家族背景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既然自己无法摆脱这个陌生的家族,那还不如和他们搞好关系。 她把目光投向了苏夫人,赞道:“婶娘实在是教女有方,二妹妹三妹妹都各有所长,聪慧过人,我看,她们将来都定然会有大造化。” 苏夫人闻言心中一动。廉王妃的妹妹,那是何身家!如果她能对自己两个女儿的婚事留意些,那今后可选择的人家自然会门第能更高些。 想到这里,她立刻说道:“那我这两个女儿可就要拜托县主了。” 吃罢午饭,珑儿让紫檀带两个堂妹去花园游玩,屋里只剩下了苏夫人和珑儿二人。 珑儿这才切入正题,道:“不知叔叔近日可好?” 苏夫人点点头,道:“他很好,劳烦县主惦记了。” 珑儿喝了口茶,道:“最近朝中不太平,我也很为叔叔担心。不过,王爷说牵连不到叔叔,我就没再细问。今日看婶娘来,我还以为家里出什么大事呢。” 苏夫人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老爷的一个朋友求上门来了,我们老爷实在推拒不得,这才让我来走一趟……” 话还没说完,珑儿便道:“叔叔糊涂,难道婶婶也糊涂了不成?现在是什么时候,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们还敢和受牵连的人家来往!那朱家是何等权贵人家?人家皇宫里还有一个诞育过皇子的贵妃娘娘呢!那穆王爷是什么人?那是皇上的亲叔叔!连他们都遭殃了,王爷又体面到哪去?他也不过是和穆亲王爵位相同罢了!万一叔叔被牵扯了进去,就连王爷都未必救得了他!” 她接着道:“叔叔婶婶那时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又是我的娘家,说起来,咱们苏家和廉王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这件事被那起子小人知道了,参王爷一本,到时候咱们两家可都要遭殃了。王爷在朝中树敌也不少,到时候能放过咱们苏家吗?” 苏夫人听了,连汗都下来了。就为了那么点钱,冒这么大风险,也太不值得了! 她忙道:“我也是一时糊涂,多谢县主提醒。” 珑儿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难道我还会害你们不成?叔叔婶婶过得好,自然我脸上也有光,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两人又密谈了一会,苏夫人便带着两个女儿告辞了。 她们前脚刚走,内务府就派人送嫁妆单子来了。钦天监也把成亲的日期订好了,就在十月初十。珑儿看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物品名单,心中很是高兴。从小到盆、钵、盂、碗,大到田宅、庄院,可谓应有尽有。金银首饰、珠宝绸缎、家具摆设、古董字画、各色药材……所有生活中能用到的东西都有,估计她一辈子都用不完。 随后是宫中针线局派人来给珑儿量身量,领头的太监嘴甜的不得了,吉祥话一串一串的,说得旁边侍候的的红豆雪竹碧痕都捂着嘴直乐。紫檀取来打赏用的荷包银锞子,把来人都一一赏了。 结婚用的大礼服是十分接近明黄的颜色,是王妃用的服制。珑儿穿上了这件已经做得差不多的礼服,站在镜前细细观瞧,感觉就像在结婚前试穿婚纱一样。 这一刻,她终于清楚的感觉的,她就要和子瑜结婚了! “子瑜,你回来了。”珑儿笑着扑过去抱住晚归的萧瑾,“内务府已经定下日子了,就在下个月初十。” “我要出征了。” 珑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胸中慢慢积攒起来的喜悦如猛然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她有些迟疑的看着萧瑾,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萧瑾道:“临江王开始造反了,我刚得了命令,要带兵前去平叛。” “为什么派你去平乱?” “我一直在秘密调查临江王造反已一事,经常和对方打交道,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他们的情况。”萧瑾愧疚的看着珑儿,“婚事可能要推迟了。” 珑儿默然。没想到,离别竟来的这样快。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十日之后出发。” “这么快?” “你放心,”萧瑾握住珑儿此刻变得微凉的手,放在手心细细摩挲,“府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我走之后,承修会留下来帮你的。外面的事,你只要交代他去办就行了。内务有瑞海帮你,不会有问题的。” 萧瑾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只要好好在家等我就好了。” 珑儿伸手抱住他的颈项,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她知道,纵然她如何担心他,如何舍不得他,他都必须要去。那是他的战场,是他的责任,她必须在适当的时候放他走,然后在家里等他回来,而这,则是她的责任。 萧瑾紧紧抱住珑儿,道:“等我回来。” 剩下的日子,珑儿亲自为萧瑾整理行装。日常用品,内衣外衣,常服礼服战袍盔甲,因为不知道这一仗会打多久,她甚至连冬装都翻出来要给他带上。结果,行李装了整整五大箱还没装完。最后,锦瑟看不过眼,暗暗劝了劝,说这是行军打仗,带这么多东西怕是影响行军。珑儿这才作罢,把行李精简了一番,装了两个大箱子。 萧瑾每日都要进宫议事,两人也只有在吃晚饭的时候才能够见上一面。萧瑾陆续告诉了珑儿一些她从不知道的隐秘事情,还把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的解决方法都细细的嘱咐了珑儿。待说完了,天就已经很晚了,两人只得各自去休息,好以充足的精神应对第二天的事情。 珑儿觉得时间过的太快,十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临行的前一天,她几乎整夜没合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可她什么都不敢说,生怕哪句是禁忌,说出来会一语成谶。就在十几天前,两人才互相表白过心意。一转眼,竟然又要面临分离。她不在乎萧瑾此去是否胜利,亦或者能否得到荣誉,她只盼望他能平安回来。 天一亮,珑儿就起身沐浴梳洗。今日就是萧瑾上战场的日子,她将代表战士的家眷向萧瑾敬酒。 她高挽发髻,薄施脂粉,着一身华美的绯色广袖宫装,月华绫绸做半臂。最后,她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的排演笑容,直至效果达到完美,希望萧瑾能记住自己最美丽的样子。 成光十二年九月,廉亲王萧瑾奉命领兵征讨临江王萧瑄。 那一日,三丈高台之上,天朝第四任皇帝成光帝萧恒亲自送把曲葫芦棍,彤弓赤矢,和黄钺白旄交到了萧瑾的手上,元帅有了这几样东西就能执掌全军的生杀大权。 萧瑾单腿跪下,朗声道:“萧瑾今日蒙皇上委以重任,虽肝脑涂地,莫能答报,必定尽心竭力,以报陛下之恩,以慰万民之望。” 他拜了三拜,随后起身行至高台边缘。偌大的广场之上站满了盔甲鲜明将士,竟然连一声也无,只有遮天蔽日的旌旗在初秋凉爽的秋风中猎猎作响。 观礼台之上,纱幕之后,珑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萧瑾,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金盔金甲的萧瑾仿佛天降的神诋,俯视众生,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威严。 只见他抽出宝剑,高高举起,高声道:“诛杀反贼,誓卫天朝!” 台下的将士齐声高呼三次:“诛杀反贼,誓卫天朝!”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宇内,一直传得老远。 出发的号角声响起,萧瑾走下高台,跨上战马。 此时,大妆朝冠的珑儿走出纱幕,步下了观礼台,瞬间,周围静的似乎连风都停止了。她将以廉王妃的身份,代表所有出征将士的家眷为身为元帅的萧瑾敬酒。 她行至萧瑾近前,举起一杯酒,道:“请元帅代表众将士饮下此‘平安’酒,妾身等当侍奉老母,抚育弱子,等候元帅及众将士凯旋而归。” 萧瑾饮了一杯。 珑儿眼中闪过一道泪光,她忍住心中的不舍,又倒了一杯酒,朗声道:“请元帅 饮下第二杯酒,恭祝元帅此去能够一举歼灭反贼,还我天朝疆土,慰我百姓之愿。” 萧瑾又饮一杯。 珑儿又倒了第三杯酒递给萧瑾,道:“请元帅饮下第三杯酒,誓死保卫天朝,报效皇上。” 萧瑾饮再次饮下,道:“夫人莫要担心,吾等自当谨遵圣命,完成使命,平安归来。”声音沉稳有力,让人莫名的心安。 珑儿用尽所有力气,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请元帅一路顺风。” 这便是临行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了。 萧瑾最后看了一眼珑儿,随即抬起头,微微闭了闭眼,待睁开时,里面已没有了留恋,只剩坚定。他大手一挥,高声道:“出发。”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勇士们前进的脚步了。 高台上的太子望着远远的望着那一抹纤细的绯色身影,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修文,停更一周。 大家提的意见都很对,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都要改一改,希望大家谅解~谢谢支持! 咱们7月4日见~ 第五十四章、考验 “……蜀锦二十匹,宫缎二十匹,金玉如意十二柄,波斯进贡水晶仙鹤摆件两件,金象摆件两件,嵌宝石摆件二十件……共计一百一十五件。”大太监总管瑞海念完后,合上了礼单,恭敬地呈给珑儿,道:“以上这些就是宫里这一次送来的御赐之物。” 珑儿看了看面前摆了将近大半个屋子的各类布匹、衣料、金玉珠宝、异国贡品,虽说对廉王府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的有宝贝,却也价值不菲。她又看了看手中长长的礼单,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欢喜,反而微微蹙了蹙眉,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瑞海道:“这次送东西来的又是金公公,不是常来的那位李公公。小人不管怎么问他,他都只说些圣旨上写明的那些话,说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王爷的,说王爷为我天朝征战,劳苦功高,自然要重重赏赐,其他的就什么也不肯透露了。” 珑儿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吧。对了,”她继续吩咐道:“劳烦公公把承修叫来。” 瑞海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他现在已经不敢再小瞧这位“小”主子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位“准”王妃在自己主人心中的分量。看主人的意思,似乎为了她连侧妃都不打算娶了。而且,她对下人也向来都是赏罚分明;若办事得力,也从不吝惜赏赐,这一点颇得人心,连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准”王妃的手段。况且,主人临走时已经暗示过他,打算今后把王府的事物全部交由这位“准”王妃来管理,也就是说,自己的前途命运全部握在她的手里。 自己从前刁难这位“准”王妃的事情主人未必会全不知情,既然已经明确发下话来,那就是警告他的意思。瑞海从很早以前就跟着萧瑾,深知他的手段。于是,他便不敢再对珑儿耍什么花招,办事也愈加小心谨慎起来。 瑞海出去后,珑儿又命人把赏赐之物暂时挪放到厢房之中,并派人看管。 不一会,承修到了。通传之后,珑儿请他进来,奉茶赐坐后,道:“承大人应该已经听说皇上再次送来赏赐的事了,不知大人是怎么想的。” 承修沉吟了片刻,道:“依小臣看来,还是再捐出去做军费的好。” 珑儿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皇上一再这样做,究竟是何用意?”这算是对子瑜的试探吗?还是想显示他对子瑜恩重如山?或者两者兼有?只是未免太过了些。 承修道:“微臣并不敢断言是何原因。王爷临行时只嘱咐我们谨慎行事,若遇到紧急事情可找薛之远公子商量,其它事情就请县主做主,或等王爷回来再说。” 珑儿想了想,道:“你上次说贩卖私盐一案中的重要证人死了,可有此事?” 承修道:“确实如此。那扬州知府杨镇议突然死在狱中,据说是畏罪自杀。”至于他的真正死因,外人不得而知。不过,似乎人人都不会认为是自杀。而凶手,自然是朱家或者穆王爷之流。他接着道:“贵妃娘娘的父亲,也就是镇国公朱赫也因证据不足,从牢里放了出来,近来一直称病,闭门谢客。” 珑儿想起朱贵妃前些日子因无缘无故杖责了近来极为得宠的滟嫔,惹怒了皇帝,当场就被皇帝打了一巴掌。这一次,她可没上一回那么幸运,仅仅被罚闭门思过,而是被连降两级,成了从二品的普通妃子,赐号宁,并被彻底夺去了监理后宫的权利。看得出来,皇帝是真的动怒了,恐怕他对朱家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怪只怪朱贵妃平日专横惯了,竟然看不清当前的形势对朱家是多么不利,仍然去惹怒皇帝。岂知她若失去了家族的支撑,即便是她贵为贵妃,在宫中的实际地位也不一定比得上一个出身显贵的普通嫔妃。 皇后一直对朱贵妃有所忌惮,不就是因为朱贵妃出身高贵,而皇后出身寒门,家族不显吗?可能正因为如此,皇后的为人处世才会一直十分低调,走亲民路线。和朱贵妃比起来,这位皇后娘娘在后宫的口碑显然要好得多。 “那皇后娘娘那边可有什么举动?”珑儿知道萧瑾在宫中有安插眼线。 “皇后娘娘正在整顿后宫风纪,熙嫔娘娘因顶撞了皇后娘娘,以下犯上,按宫规打了板子,被罚闭门思过,抄写佛经,直至悔悟为止。”也就是说,皇后想让此人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估计就算关个三年五载的也没人敢说什么。 熙嫔?珑儿脑中不经意的闪过了一双细长而又妩媚的眼睛,以及阳光下耀眼的红宝石坠子。这个熙嫔就是在朱贵妃寿宴上为虎作伥,逼迫出身低微的悦婕妤跳舞的那个长相狐媚的妃子,美貌而娇纵。当时她还被珑儿阴了一把,被朱贵妃打了一顿。当然,她当时只是因为太过得意,一时大意,忘了形,她可决不是像朱贵妃那样没脑子的人。只可惜,她跟错了人,选了朱贵妃,皇后娘娘怎么会放过她呢?皇后如今掌管后宫一切事宜,想挑她个错处教训一顿简直太容易了。 无论如何,她和自己的仇算是结下了,能借皇后的手除掉她当然更好。 珑儿道:“其他的还有什么情况吗?” 承修想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了。算起来,王爷的回信应该就快到了,估计午后就能到了。” 珑儿走到桌案前,提笔,蘸墨,在淡粉色的薛涛笺上画上一横,填上了“正”字的最后一笔。 “已经十五天了。”珑儿搁下笔,自言自语道。萧瑾离开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像这样计算着日期。 这时,门帘突然被撩开了,紫檀捧着一封信疾步走了进来,道:“小姐,王爷的信送到了。” 珑儿忙接了过来,只见信封上加盖着龙形的古老图腾印章。她知道,这是萧瑾的私章,是绝密的标志。她仔细检查过没有被打开的迹象,便用小刀细细裁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细看: 珑儿慧鉴: 一别将近半月,家中是否一切安好? …… 汝言将宫中近来的赏赐全部捐了军费,甚好。王府近来风头过盛,事事须得谨慎方妙。 另,汝独自留京,万事需得小心。若有极端事态发生,可寻太子帮助,切记,切记。 军情事态不便细说,我一切都好,万勿挂念。 子瑜手书 珑儿放下手中信纸,走到窗前。窗外的菊花开得正盛,金黄,雪白,淡粉,朱红,浅橙,雪青,繁盛茂密,绚烂的裕如清秋的阳光,仿佛要趁着一年中最后的好时光把芳华吐尽一般。只有地上未来得及打扫的落叶给人以萧索之感,似乎预示着不久之后即将有严冬到来。 盛极而衰,自然之理也。 珑儿禁不住叹息。 表面上看来,子瑜是皇帝的胞弟,也是最受宠信的臣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呼百应,风光无限,殊不知伴君如伴虎。天家并非没有亲情,只是这亲情一遇上权利和地位的诱惑就会变得不堪一击。自古以来,身处高位的人没有不多疑的。因为他们知道,世上有无数人都在觊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若失去了,唯一结果就是死。所以,不多疑的也变得多疑了,该相信的也不再相信了。 珑儿不知道这算不算可悲。不过,她可没功夫去同情皇帝,因为作为臣子,子瑜的处境也很不容易。 皇帝一方面倚仗他,另一方面也会有所猜忌。若此仗败了,皇帝未必会怪罪他,;可若是此仗胜了,他将面临一个尴尬的处境——封无可封。 立下了这样的大功,该封赏些什么呢?论地位,他本就是最高级别的亲王,再往上就是皇帝了;论权利,他本就掌管着户部和兵部,这已经破了本朝的先例,皇帝不可能允许他再拥有更多的权利;剩下的也只有财物可赏了,可只赏财物又未免太不起眼了,就算为了顾及朝廷的面子,皇帝也不会这样做。 但是,子瑜又绝不能败,这关乎他身为廉亲王的名誉和尊严。同时,这也是他的筹码——立足于朝堂的筹码。此战得胜本是众望所归;若败了,即便皇帝不会深究,也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受人诟病。试问,这千古罪人的罪名,又有几个人能担得起呢? 那么,如果她是子瑜,会怎么做呢? 珑儿思索了片刻,回信时写下了这样一番话: “……恕妾愚钝,近日以来,赏赐频繁,价逾数万,妾于心不安,不知圣意何为,心常戚戚焉。妾虽日日盼望王爷旗开得胜,却又不免为后计所烦扰。岂不闻俗语有云: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还望王爷赐教。” 虽然她知道子瑜一定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却仍然不太放心,也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吧,珑儿想。她后悔没有早点想到这一点,否则当初多如果多问一句,现在也能安心些。 “不好了,不好了。”红豆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道:“小姐,不好了,淇水轩走水了!” 珑儿先是一惊,忙问道:“火势如何了?控制住了吗?” 古代的房屋多是木质结构的,十分容易着火,一着起来不但不容易扑灭,还容易烧到其他建筑物。偏偏这里有没有高压水枪和干粉类的灭火器,所以,在这里救火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红豆道:“幸好淇水轩旁边是个湖,火烧不出去,连带着救火也方便些。” 这时,紫檀疾步走了进来,道:“小姐不用担心,火就快要扑灭了,里面那些异邦女子也差不多都出来了。” 珑儿这才想起淇水轩里住的都是当初蒙国及同盟国当做贡品送来的十二个美女,她们一直被自己所在淇水轩里,从不让她们踏出院门半步的。万一,趁乱跑了…… “你快派人把那十二个美人全都找到,一个也能不差,然后送到这边来。”珑儿立刻吩咐把人都找到。 紫檀应了,自去寻人。结果却不太好——烧死了一个,跑了一个。 珑儿另外安排了院落给剩下的美人们休息,然后和承修商量,决定先不要声张,立即秘密寻找那个跑掉的美人。 次日,承修向珑儿回明着火的原因:“微臣已经查明,此次着火确系故意纵火。那个逃走的女子是蒙国送来的,叫格乌丝。据其他蒙国女子说,她在蒙国时曾有一个恋人,据说还差一点就嫁给了他。所以,她很可能想用纵火的方法趁乱逃跑,而且,有人看到最先着火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间,微臣也在她的房间发现了硫磺烟硝之类燃烧后留下的痕迹。” 珑儿点了点头,这样看来,她既有动机又有预谋,很可能已经为此策划很久了。她们来的时候,珑儿已命人仔细检查过她们的行李了,硫磺烟硝这类的是绝对不允许带进来了。 珑儿道:“府外应该有人接应,否则她弄不到这些引火之物。” 看来,够他们找一阵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扮成侍女逃跑的美人格乌丝。 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自己求饶,珑儿不由揉了揉额角,只吩咐人好好看守就做罢了。 只是,事情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珑儿在几日后听了一直伺候她的丫鬟青萍的话时,不由大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回来了,孩纸们~ 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 那个害羞的亲,就说你呢~ 第五十五章、多事 “你能确定吗?”珑儿问。 “奴婢能确定。”丫鬟青萍肯定的道,“因为格乌丝姑娘一向和其他姑娘不一样,从来不叫在屋子里摆花,听她说,是因为她只要闻见了花香就气息不畅。但是奴婢昨天无意中看到格乌丝姑娘在院子里赏花,还摘了一朵放在鼻前闻了闻。” 看来,她可能是患有花粉症之类的过敏病。 “还有其他反常的地方吗?” “还有就是格乌丝姑娘回来之后也不让奴婢服侍沐浴了,连换衣服都不让奴婢伺候了。奴婢注意到格乌丝姑娘的手似乎和原来的不太一样,更大了些,手心似乎还有细茧。不过,格乌丝姑娘的相貌并未改变,只是沉默了些,性格也没从前那样开朗了。奴婢觉得似乎那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青萍看起来有些困惑。 “我记得,这些姑娘都是从蒙国贵族中选出来的。”珑儿看向紫檀。 紫檀道:“小姐记得没错,她们的确都是贵族出身。如果奴婢没有记错,这位格乌丝姑娘的父亲系名门出身,是蒙国皇后的远亲,现在是一个地方官,官职相当于咱们这里的知府。而其中身份最高的是蒙国王爷的女儿,蒙国皇帝的亲侄女,也就是那位被烧死的姑娘,名字叫卓可可丽。” 珑儿听了不由点了点头,尽管紫檀每天有很多事要帮自己处理,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也能记得很清楚,明显是很用心的做足了功课。如今的紫檀已经俨然成为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紫檀看珑儿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回答表示满意,心中一喜,自己果然没有白下功夫。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跟对了人。别说那些下人管事们一个个都对自己极尽奉承,就连从前那样不可一视的王府大太监总管瑞海,现在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说起来,现在自己也算是有些体面了。只要一心一意跟着小姐,前途自然不会差了。 她这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便接着道:“若青萍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位被捉回来的格乌丝姑娘恐怕就不是逃走的那一个,也许是由别人冒充的。这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得到的,奴婢认为,此事定然早有预谋,她很可能还有同伙。” 珑儿也同意她的看法。蒙国进贡美人的本意应该是希望其中的某一个或几个美人能成功接近皇上,再利用其贵族身份做些文章,最终达到联姻的目的。而像这样的一位娇花一般的贵族少女又怎么会和普通侍女一样手中长有细茧呢?据她了解,蒙国虽然是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风气比天朝开放些,但因为临近天朝,汉化程度很高,贵族女子也和天朝一样,是养在深闺里的。而最令她最在意的是,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的换走一个从蒙国进贡过来的女子?会不会是针对廉王府的呢?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起承修曾经假扮过柳大人,应该对易容、间谍、阴谋之类的事情比较了解,便决定把事情交给他去查。 承修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立即派人去查。一方面严密监视格乌丝,另一方面重新调查纵火案。很快,事情就有了眉目。 “从验尸的结果来看,死亡的女子是事先被人下了毒,死后才被火烧的。而且,她只有脸部被烧的面目全非,身上却只有轻微的烫伤,应该有人故意毁了她的容貌,让人无法辨认其身份的。”说到这里,承修顿了顿,又接着道:“微臣让伺候过被烧死的卓可可丽姑娘的贴身侍女辨认过,她可以确定,该女子的尸身并非死者的。” 珑儿听了,不由面色微变:“也就是说,被烧死的不是卓可可丽,而是格乌丝?” 承修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微臣也找青萍证实过了,尸身确实是格乌丝姑娘的。” 珑儿听到此处,觉得头都大了,这简直是古代版的柯南! “承大人是怎么看待此事的?这些人又为什么要调换死者的身份呢?” “依微臣看来,如此大费周章布局,甚至不惜杀人当作替身,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想要掩盖逃走女子的身份。”承修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变得凝重起来。说到蒙国,他不禁联想到了前些日子来京的蒙国使团。因朝廷不日将释放被俘的蒙国小王子穆拉卓,蒙国国王特意派遣了使团前来迎接,两国顺利缔结了互不侵犯盟约,并递交了国书。会不会与此有关? 他向珑儿说明了自己的猜测。 珑儿思索了片刻,道:“也就是说,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这个假的格乌丝。” 该怎么做呢?直接审问吗? 最后,她决定听取承修的意见,再观察假的格乌丝几日再说,以免线索就此中断;另一方面,承修派人监视并调查蒙国使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一时间有了定计,二人正说着,却见雪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正在向紫檀招手。紫檀望了一眼正和承修商量事情的珑儿,悄悄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唤过已经被调回来使唤的丫鬟平安,嘱咐她在门口侍候着。然后拉过雪竹,走到墙角无人处问道:“小姐吩咐让查的事可是有些眉目了?” 雪竹道:“可说呢,已经有些头绪了,这不就过来告诉姐姐。” 原来,萧瑾走后,廉王府的一些人有些耐不住了,总想寻些事端,趁机弄点好处。前些日子淇水轩着火,火被扑灭之后,检查损失时,发现少了好些小件的古董摆设,怀疑是府中的人监守自盗。珑儿怕公开调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牵连无辜,没让声张,便悄悄派了雪竹带人暗中调查。 雪竹在紫檀一叠声的催促下说出事情的经过,是一个叫郝二的小管事,本来是为淇水轩供应脂粉香油的。那日着火的时候,他也赶去救火,见现场十分混乱,便趁机偷了几个小物件。雪竹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本就赌钱,欠了不少债,昨天却突然一下子都还上了。而且,有人曾见他鬼鬼祟祟的去过当铺。 因雪竹的哥哥平日和他有些来往,雪竹便请他帮忙,请郝二喝酒,趁他喝醉了套他的话。起初他还只是含含糊糊的说发了笔小财,后来喝多了就,又经不起雪竹哥哥的软磨硬泡,说了“来处不干净”,“淇水轩没油水”等语。雪竹又在当铺找到了王府丢失的一个小金佛,并且向掌柜的询问了当东西人的长相,发现全都符合。 “我让人暗中跟着郝二,怕他跑了,然后就赶过来请小姐拿主意。”雪竹道。 紫檀听了,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也没有牵扯到太多人,免去了不少麻烦。 “而且,我还听说了另一桩事情。”说到这里,雪竹的语气微微有些迟疑,“大概两个月之前,有人去和雅书院打听过咱们小姐的事,问咱们小姐是不是在七月初一去书院参加了什么集,对,雅集,还打听那日参加集会的都是谁。” 紫檀听了,微觉诧异,忙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雪竹道:“我哥哥就在和雅书院里当书童,当时那人就曾向他打听过,还给了他十两银子的赏钱。他前两天正好回家,把银子给了我娘,就说起了这件事。我听了觉得应该告诉小姐一声。” 紫檀明白她的意思,刚要再说什么,就见小丫头桃花跑过来,道:“紫檀姐姐,小姐说让你和雪竹姐姐进去。” 珑儿见二人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可是查出什么来了?”她心里也惦记着丢东西的事,刚才见雪竹召唤紫檀出去,知道可能是有了什么消息。于是,在送走了承修之后,她便立刻叫来了二人问话。 雪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重复了一遍,珑儿听了也松了口气,道:“那就按府里的规矩处理好了。”多事之秋,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去找瑞海总管,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来出面捉拿郝二。” 雪竹应声离去。 珑儿又吩咐紫檀,道:“王爷不在京中,府里肯定坐不住了。你最近要留心些,把这些不安分的都记下来,等时机一到,一并打发了干净。” 虽然大总管瑞海算是被她收服,但是仍然有些人心中不服,仗着资格老,明里暗里的想法子为难她一把。珑儿起初还想拉拢一下,却发现这帮人以为她是个多恩少罚的,反而更不把她放在眼里。珑儿直觉用错了方法,便双管齐下,恩威并施,收复了其中几个。却仍然发现有几个冥顽不灵的,只是都转到了暗地。她也想了些兴利除弊的法子,也暗暗试探过,发现想要顺利实行,就必须除去这些“绊脚石”。她已经和萧瑾报备过了,并且得到了他的首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他们的错处,然后全都打发出去。 紫檀只应声说“是”,却并没有退出去。 珑儿见她似乎有话要说,遣退的众侍女,问道:“可还有什么事要说?” 紫檀便把雪竹说的有人打听她是否去书院的事说了一遍。 珑儿不由一怔,有人查她去书院的事? 她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随即排除了有人想拿此事作文章的可能性。一来,她参加的是豪门书院的雅集,去的都是文人雅士,也经常有贵族女子参加,并无不妥之处;二来,她出门是得到了子瑜的许可,并且他还委托了薛之远陪同前往。三来,她已经订了婚,按照天朝的规矩,可被视为半个妇人。出于对交际的考虑,贵族已婚妇人和其他男子来往交谈也是被允许的。所以,即使她那天不易装参加集会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其他什么原因吗? 珑儿找来雪竹的哥哥刘春歌,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形,发现和紫檀说的并没什么太大的出入。便嘱咐他不要声张,继续留心,看还有谁去打听此事。 只不过,其中的一个细节让珑儿百思不得其解,那人还特意问起了一个名叫沈思的人有没有参加此次的雅集。这个沈思又是谁呢?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吗? 珑儿决定就此事问一问薛之远,他对京城的文人名士都很了解,没准能知道此人。于是,她亲手写了封信给薛之远,说明了情况,请他帮忙查找。 再说瑞海,他奉命抓住了郝二,逼问丢失物品的下落,除了被当掉的金佛之外,其他的物品都从他家里搜了出来。在这些物品中,有一面刻虎形图案的金牌并不是王府之物,问了郝二才知道,这是那天着火的时候,他救火的同时,无意中在淇水轩的院子里捡到的。 瑞海仔细看了看那面金牌,发现上面还刻着字,却并非天朝的文字。他身边的小太监小多子看到了,便笑嘻嘻的凑上来劝道:“这金牌并不是咱们王府的,想来定是那些番邦女子的物件,公公不如自己留下吧。” 瑞海瞪了他一眼,斥道:“没眼色的东西,你家瑞公公是这种人吗?” 吓得小多子一缩脖子,连忙赔笑道歉。 瑞海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说罢,他亲自带着金牌去见向珑儿回禀。 珑儿又叫来了承修,把金牌交给他看,道:“我听说蒙国皇家的标志就是虎,也不知道这金牌是否和蒙国的皇家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吧,亲爱的~ 第五十六章、王子 承修仔细看了看,道:“这确实是蒙国皇家的标志。看它的做工,大小,形状,似乎是皇室男子所佩之物。” 他又回想了一下,道:“微臣好像在哪里见过此物。”他又看了看上面刻的蒙国文字,道:“王府里的侍卫头领徐豹曾将在蒙古住过两年,他应该能看的懂这上面的字。” 侍卫头领徐豹端详了半日,说出了一个让大家有些意外的答案,“这上面刻的是一个名字,穆拉卓.毗罗耶。” 珑儿和承修不由对视了一眼,心中忽然明白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蒙国被俘的小王子就叫穆拉卓。”珑儿道。如果一切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他们究竟该怎么做呢? “确实如此。”承修皱了皱眉,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起来。“微臣觉得,一切还是等审问过了假的格乌丝姑娘再说吧。” 这个美丽的异邦女子起初并不肯说出实情,只一口咬定自己是格乌丝,直到承修把那面金牌拿出来给她看时,她才有些慌了。 珑儿道:“你不必惊慌,我们也并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会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去。” “格乌丝”听了却更加惊慌,忙道:“求求你,千万别把我送回去,我的主人不会放过我的,他要是知道我失败了,被发现了,肯定会杀了我的!”她的声音因为惊慌而变得尖利起来,原本流利、标准的汉语也出现了蒙国口音,也许,这才是她原本的声音。 珑儿道:“这个也容易,只要你立刻说出实情,我会考虑帮助你。相反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骗我,下场绝不会比放你回去受死更好。” “我叫娜迦,” 假的格乌丝在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后终于开口了,“我原本是伺候蒙国小王子殿下的侍女,因为大王要接殿下回国,就跟随使团一起来到天朝的京城。有一天,使团的兰巴多大人告诉了殿下,说卓可可丽郡主被当作贡品送给了当朝的廉亲王,殿下听了大发脾气,当时就想冲过来抢人。兰巴多大人就劝住了殿下,说这里是天朝,天朝皇帝好不容易答应放了殿下,这样闹事恐怕就回不去了。他们商量要偷偷的把卓可可丽郡主带走,然后,兰巴多大人就看见了我,说我长得很像毗弩大人的女儿格乌丝,简直一摸一样,殿下就让我扮成格乌丝小姐,故意被你们抓住。” 珑儿此时也大概理出了个头绪。这个小王子恐怕和卓可可丽是一对恋人,后来发现在自己被俘期间,心上人被送给了别人,就设计把人给偷了回去。 “那我问你,他们是怎样传递消息的?毒死格乌丝的毒药是怎么来的?格乌丝的脸是怎样被毁的?” 娜迦困惑的摇着头,说这些她也不清楚。 珑儿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命人把她带了下去,严加看管起来。 珑儿道:“不论他们是怎样做到的,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处理这件事。这显然是关系到了两国之间的盟约,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再次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承修道:“但这件事恐怕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还是应该交由朝廷来处理。” 珑儿犹豫了一下,道:“小王子穆拉卓之所以这样大费周章的掩饰卓可可丽的身份,就是不希望两国因为自己的私情而再起争端。可如果这件事让朝廷知道了,情况就会上升为两国之间的矛盾;但是如果不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他们走,万一以后被人知道了,又会给王爷惹来麻烦。” 承修想了想,道:“县主所思甚是。微臣认为,这件事要不要和太子说说?” 珑儿心中微动,如果由皇家人出面解决,不但能替他们担下这个麻烦,还可免去后顾之忧。毕竟,这天朝是萧家的天下,他们的个人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朝廷,甚至左右着朝廷,他们才是真正的特权阶级,维护统治下的百姓的安全的是他们的重要职责。西北边境好不容易平静了,临江又在打仗,换作是谁都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毕竟这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战后的休养生息也是十分耗费才力物力的。所以,最不希望起争端应该就是他们了。 “蒙国使团什么时候离开?”珑儿问。 “三日之后。” “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东宫,向太子禀明此事。” “是。” 东宫内,太子书房。 太子听完了承修的叙述,背着手在殿中来回的踱了几步,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劳烦承大人告诉县主一声,就说本宫知道了,一切都交由本宫来处置,请她不必担心。” 承修撩衣跪下,道:“微臣在这里替宣平县主谢过太子殿下了。” 太子忙走上前搀扶,道:“六王叔的事就是本宫的事,承大人不用客气。况且,廉王府还因为这件事蒙受了损失,我一定会禀明皇上,补偿王府的损失。” 承修再三谢过,便告辞离去。 刚走出大殿门口,就遇见了自己的表弟承昱。承昱见了他很高兴,道:“兄长今日怎么有空来东宫了?” 承修笑着拍了拍表弟的肩,道:“我有事找殿下商量。”随即转了话题,道:“你怎么不回家去住,婶母可还惦记着你呢。上次我回去,婶母还问我你最近怎么这么忙,非要搬进东宫来住?” 承昱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别提了,我娘天天让我去相看那些大家小姐,非逼着我成亲。我这不是就躲出来了!” 承修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啊。婶母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当然希望你能早些娶亲,老人家也好早点抱上孙子。” 承昱叹了口气,道:“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娶妻室,待我功成名就了,再娶也不迟啊。太子一日未登大宝,就一日不能太平了,万一有个差池,再耽误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承修听了,不由得又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别担心,会没事的。”自己的主人廉亲王萧瑾在言谈间似乎对太子的实力很有信心的样子,相信太子登上帝位只是迟早的事。 “先别说我,兄长怎么也不娶妻室啊?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啊?” 承昱狭促的斜了一眼自己的表哥。 承修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素衣女子的身影,道:“你现在又来打趣我了,小心我告诉婶母你不回去的真相!” 承昱立刻求饶,兄弟两边走边谈,承昱直把承修送出了东宫方才复返。 夜,京城某驿馆内。 屋内灯火通明,一名高目深鼻的英俊男子正拥着一个美人狂热的亲吻着,那女子金棕色的长发被编成无数根发辫,头上带着的缀满羽毛和宝石的帽子,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辉,充满浓浓的异域风情。只听那男子用蒙语说道:“可丽,明天我们就能回国了,等咱们一回去,我就娶你为妻,我真是一日都等不得了。” 那个被称为可丽的女子睁大一双美丽浅棕色眼睛静静的望着那名男子,目光如春水般温柔,就算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心动。她突然间哭了出来,哽咽道:“穆拉卓,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 穆拉卓闻言,神色更变,他握住卓可可丽的肩膀,问道:“为什么?难道你的心意改变了吗?你想回到那个天朝王爷的身边去?” 卓可可丽摇了摇头,道:“我对你的心意从来就没有变过。可是,大王不会允许你娶我的。我本来是进贡的贡品,就这样逃回去,大王绝不会放过我的,他更不会允许你娶我做王妃的!我只是一个孤女,空有个郡主的名头,没权没势,根本就配不上你。” 穆拉卓紧紧的搂过卓可可丽,语气有些激动的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娶你。我从小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妻子,就算父亲不同意,我也绝不放手,我一定会想办法娶到你的。” 他有些气愤的道:“这全都怪大王子!他见你喜欢我,一直心存嫉妒。趁我不在蒙国,他就想强迫你,你不从他,他就怀恨在心,竟然说动了王后,把你也当成了贡品送了来。你放心,我今后一定会登上王位,到时候,我就杀了他,一血耻辱!” 卓可可丽听了又是伤心,又是高兴,二人又再次忘情的亲吻起来。不一会,那顶缀满羽毛宝石的帽子,绣满金线的男子长袍,女子的小衣,裹胸就被扔到了波斯地毯上。床吱吱嘎嘎的摇晃个不停,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女子娇媚的呻吟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将近半个时辰没有停过。躲在房顶的其中一个黑衣男子向同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留下,自己则几个跳跃,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承昱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皇帝,只见他紧锁双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太子继续说道:“父皇请不要动怒,蒙国小王子之所以这样做,仅仅为了私情而已。况且,我听说蒙国的老皇帝一向十分宠爱这个小儿子,很有可能把皇位传给他,我们不如就卖个人情,把那女子送还给他。日后,他必然会感激咱们的恩德。” 皇帝道:“皇儿说的有理。这样吧,你去驿馆走一趟,和穆拉卓当面说清楚此事。至于那名女子的身份……就封她为安胡郡主,以天朝郡主的身份送还给他。” 太子应声说是,又道:“廉王府这次受了损失,不但被烧了院子,还死了人,是否要酌情补偿一些?” 皇帝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道:“还是慎儿想得周全,那就多多送些金银来弥补损失吧。说起来,子瑜的小王妃(他习惯这样称呼珑儿)把近来朕的赏赐全都捐了军费,朕还真是觉得有些亏欠了子瑜,不知他会不会怪朕。”语气中别有深意。 太子道:“父皇如此看重六皇叔,六皇叔又怎么会怪您呢。” 皇帝点了点头,叹道:“一转眼,慎儿都长大了,能为父皇分忧了。想当年,你六皇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出宫开府了,现在又要娶王妃了。唉,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父皇也不再年轻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太子笑道:“父皇正在而立之年,何以如此感叹?儿臣还年轻,有太多事情需要学习,等儿臣到了六皇叔那样的年纪,也定然能为父皇分忧。” 皇帝听了十分高兴,父子俩言笑晏晏,直又说了大半个时辰,太子才离开。 承昱早已退到了殿外等候,见太子步出大殿,便迎了上去。太子吩咐道:“你去廉王府走一趟,和宣平县主说一说,让承修把那个人证娜迦和那面金牌带来,咱们今晚就去驿馆会一会蒙国使者兰巴多和蒙国王子穆拉卓。”他凤目微挑,“我倒要看看他们还会耍些什么花招。” 太子带了两名随从,趁夜来到了驿馆。起初,兰巴多听说天朝太子来了,还不太相信,后来一见才认出真的是太子,不禁十分疑惑,便拱手施礼,道:“不知道太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兰巴多四十岁左右,生得魁伟高大,是蒙国的大将军,常年和天朝打交道,汉语说得十分流利。 太子道:“本宫是来看望贵国王子穆拉卓的,有事想要请教,不知能否一见?” 正说着,忽听屋外响起一阵大笑,接着,走进来一个高目深鼻的年轻男子,双目如鹰隼般犀利,短短的卷发垂下一缕,挡在额前,英俊之中带着一丝不羁。正是穆拉卓。 他笑说道:“不知太子找我何事?” 太子也笑了笑,道:“本宫来寻一个人。”他顿了一下,“一个女人。”他强调。 穆拉卓微微变色,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语气有些不经意的道:“我们蒙国美女多得是,太子既然想要,我可以几个给你。”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是我的六皇叔家丢了一个蒙国美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殿下这里?对了,那女子名叫卓可可丽。” 他紧盯着穆拉卓的表情,他果然面色一沉,道:“贵国丢了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太子若没事就请回吧。” 说罢就要送客。 太子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没动,只淡淡的道:“贵国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连杯茶水都没有?既然我今日来了,就没打算这么轻易离开。” 穆拉卓狠狠瞪了他一眼,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兰巴多拦住了,道:“有话好商量,休要动怒。” 这时,门口有人来报,说门外来了几个人,自称是太子的随从。 太子心道:来得正是时候。然后起身对穆拉卓道:“我的随从带来了一个人,殿下一定认识。”还是殿下不敢见她呢? 穆拉卓道:“有何不敢?放他们进来。” 不一会,承修承昱就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一见到穆拉卓就浑身发抖的跪下去求饶,道:“殿下开恩,不要杀我,是他们逼我说的。” 穆拉卓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我不认识这个女人。” 太子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便道:“她叫娜迦,曾经是殿下的侍女,殿下真的不认识吗?” 穆拉卓道:“我根本就没见过她,更没听说过什么娜迦,也不知她对太子说了什么谎话,让你相信她是我的侍女。”说到这里,他盯了娜迦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娜迦不禁打了个寒颤,缩在墙角不敢抬头。 “既然殿下如此健忘,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让您回想起来。”他看了承修一眼,承修会意,恭敬的递上给太子一块明晃晃的金牌。 “这金牌就是您送给卓可可丽郡主的吧。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二人的定情信物吧。” 穆拉卓还想否认,忽见内室走出来一个头戴缀着宝石和羽毛帽子,身穿金丝缀晶石窄袖胡服的美丽异族女子,只见她双目含泪,柔声道:“天朝太子殿下,请您带我回去吧,一切都是由我策划的,与殿下无关,我甘愿受到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的意思是两国的王子~ 萧慎VS穆拉卓~ 第五十七章、大事 穆拉卓见她走了出来,忙一把把跪在地上的卓可可丽从拉了起来,道:“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点回去!” 卓可可丽摇了摇头,她望着穆拉卓,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道:“格乌丝本就是我毒死的,也是我毁了她的容貌,杀人偿命,我愿意抵命。” 穆拉卓气急败坏的要拉着她往里走,她死命的抓住一旁的雕花架子,大叫道:“全都是因为我才连累的殿下,我绝不回去。”怎么也不放手,眼见着二人就这样僵持起来。 “其实,卓可可丽郡主不必回来受罚,可以跟殿下一起回去。”太子突然说道,“而且,郡主还能名正言顺的嫁给殿下。想必殿下也在发愁如何顺利迎娶郡主吧。”火候已到,是该说正事的时候了。 二人闻言都愣住了,一齐望向太子。 “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太子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穆拉卓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会,随他进了里间。 二人足足说了能两柱香的时间,偶尔能听到里面传出阵阵爽朗的笑声。兰巴多搓了搓手,紧张的在屋子里打转;卓可可丽时不时的站起身向里间屋子张望;承修和承昱两兄弟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以防止蒙国人加害太子。 最后,二人终于一前一后走出了内室,看表情,似乎相谈甚欢,脸上全都带着笑意。 一直心神不宁的卓可可丽扑到了穆拉卓的怀里,轻声道:“殿下……”她望了望一旁的太子,又望了望面露喜色的穆拉卓,有些被弄糊涂了,二人究竟都谈了些什么?变化竟然这么大? 穆拉卓用蒙语对卓可可丽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的表情慢慢变得舒展起来,最后,她露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是真的吗?” 穆拉卓肯定的点了点头,把属于自己的那面金牌再次放进了她的手里,握紧,道:“你现在就随天朝太子回去,三日之后,随使团一起回去,只要一到家,我们就立刻成婚!” 第二天,朝廷颁下圣旨,封卓可可丽为安胡郡主,意与蒙国和亲。并且天朝会派人护送使团回蒙国,向蒙国皇帝递交和亲盟约。 珑儿听承修说明了情况,刚松了口气,就见紫檀走了进来,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珑儿条件反射般的想到了近日来接连不断的赏赐,忙问道:“什么事?” “宫里又送来了好些赏赐。” 珑儿只得换了衣服,前去接旨。这次来的不是那个陌生的金公公,而是常来的李公公。他一见珑儿就笑着上前恭喜她,道:“恭喜县主了。这些是皇上赏给您的,说让您一定要留下,这是给您的嫁妆。” 珑儿一怔,嫁妆?不是内务府准备的吗?怎么又赏了?便问道:“皇上真的是真么说的?” 李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挽了个兰花指,用他那尖细的嗓音说道:“可不是。”他又小声说道:“小人听说是因为您为皇上做了一桩好事,特意给您的赏赐。” 电光火石间,珑儿明白过来,想必是因为蒙国小王子的事,皇帝借口送她嫁妆,实则是暗中嘉奖。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小王子穆拉卓顺利抱得美人归,皇帝和蒙国小王子一定在某方面达成了共识,也许暗中做了什么交易,最终达成了现在共赢的局面。 刚打发走了李公公,又见有人来报:“薛公子来了。” 珑儿想起自己问他的事,命人先请他先去前面招待客人用的凤仪殿休息,自己随后就到。她交代了紫檀几句,让她带人去清理府中蒙国小王子使用掉包计时买通的几个家仆。细节都是太子听穆拉卓说的,他又转告了承修。命瑞海将赏赐物品一一入库,留下碧痕在珍璃阁看家。然后自己带着雪竹、红豆等几个大小丫鬟婆子去前院见薛之远。 薛之远此时正坐在厅上优哉游哉的喝着茶,见珑儿进来,便笑着起身道:“珑儿妹妹近来可好?” 珑儿笑道:“托薛公子的福,我过得还不错。”知道他可能是听说了些什么,毕竟王府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这次看到薛之远,他似乎修了鬓发,变得更加成熟了些,连身上的风流佻达之感也减少了很多。 珑儿想起了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妙云,心中微微叹气,果然是因为爱情让人成长吗? 薛之远喝了口茶,道:“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妹妹你那天问的事情。” 珑儿道:“你查到了什么?” 薛之远“啪”的一声抖开了扇子,扇了两下才说道:“京城之中并没有这个叫沈思的人。”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迷惑,“沈尚书家倒是有个小公子叫沈思,但是才六岁;沈老将军也有个孙子叫沈思,但是常年在塞外,那人打听的应该不是他;那天参加雅集的倒是有个叫曲慎思的,似乎也不对……” 最后,他下了结论:“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沈思’是个化名。” 珑儿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觉得薛之远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只道:“还得麻烦薛公子帮我留意着,看能不能查到是谁在查那件事,我总觉不太安心。” “难道是妹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吗?”薛之远好奇地问道。 珑儿摇了摇头,道:“只是感觉而已。” 薛之远听了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们女子啊,就是爱用这样的借口。只要说不出什么原因,就说是感觉。” 珑儿微微撇了撇嘴,知道不能和男人说直觉这个词,对于习惯于用逻辑思维思考问题他们,从来都是拒绝相信这种如灵感,预言之类的超自然的东西。虽然后世对此有进行深入的研究,但毕竟就接结果来说,还是有争议的。 人对于没有体验过的东西持怀疑态度倒是人之常情。就像自己的穿越,谁又能解释得清究竟是什么原理呢?别说是古代,就算是魂穿到现代,让人知道了,也只会认为你是神经病或者被鬼附身,最有可能的就是会被认为是炒作,在被怀疑主意充斥着的现代,就算你是真的,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别人说的话?在被××姐姐们占领着头条的时代,给人当笑料人还嫌爆点不够呢。 “不过,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多加留意的。”薛之远的话拉回了珑儿的思绪。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似乎有女子在外面吵嚷。红豆连忙走出去看,门外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随即,又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又有女声喝骂了两句,听得珑儿直皱眉,示意雪竹出去看看。 雪竹走出来一看,只见外面呼拉拉站了一帮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媳妇子正在嚎哭,旁边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正在拉扯着她,只听红豆喝骂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是什么地方,有的你们这么胡闹吗?王府还有没有规矩了?” 那媳妇子还不服气的边哭边说:“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让我走?我犯了什么错了?我知道,我们挡了姑娘们的路了,姑娘们就撺掇着王妃要把我们撵走。我娘都五十好几的人了,在王府里也呆了十几年了,从王爷刚开府就一直在这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说撵走就撵走啊!还有没有个道理了!”说罢,又嚎了起来。 红豆气得直骂:“你,你还有理了?你们那点子龌龊事,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 雪竹忙道:“姐姐消消气,我来说说她。” 雪竹对那媳妇子道:“许三嫂子,你也消停消停,你看有谁来这里隔着门对着主子大吵大嚷的。虽然王爷不在府里,可王妃还在呢,承大人还在呢,大总管还在呢,哪一个不能发落了你?你也不用仗着老子娘的威风来这里耍,别说你娘有错,就是没错还不是主子说一句‘走’,也得乖乖的走。嫂子应该还记得三个月前厨房的那件事吧,还有上个月的账目,再就是前两天的……” 雪竹每说一句,那媳妇子的气焰就矮下去半分,最后,只听雪竹说道:“嫂子莫非真以为王妃不知道吗?不过是想给嫂子留些体面。既然嫂子不想要,那我也就没办法了。” 她盯着那媳妇子看着,眼神微冷。 这时,又有一个小丫鬟走出来,道:“王妃问是谁在外面大吵大嚷的,让拖出去打四十板子,直接撵出去。” 那媳妇子听了,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求饶。有婆子把她拖了下去,自去拉出去打板子不提。 雪竹和红豆一前一后的进殿来向珑儿禀明,珑儿点头,说知道了。心里明白是紫檀那边正在撵人,有人心里不服就来闹事。这样也好,就拿她做个榜样,让那些正在观望形势的也看看他们不安分的下场。 紫檀这时也回来了,忙向珑儿请罪,道:“都怪奴婢思虑不周,让许三家的闹将起来。” 珑儿摆摆手,道:“不关你的事,这些人迟早是要闹一场的。这样正好,直接打发出去干净。对了,那些人都怎么处理了?” 紫檀道:“奴婢叫人把您说的那些人都叫到了一起,告诉他们您的决定,然后让刘旺家的亲自看着他们收拾东西,直接送出了王府。” “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奴婢就说他们平日做事不牢靠,这次淇水轩走水是他们的疏忽,案例本该打板子,送官府的,他们听了就都怕了,就都乖乖的收拾东西走了。”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没有那么简单,那几个人本来还以为私自给内眷传递物品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暗自存了一份侥幸。听紫檀这么一说,都嚷嚷起来。其中一个陈婆子先不干了,说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走水的事也不是我们干的,倒赖上了我们,派起了我们的不是。姑娘不用拿规矩来吓唬我们,姑娘要打,随便,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走!要报官,更好,我老婆子还想找个说理的地呢。”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一个叫全德家的媳妇子也道:“姑娘好歹也劝劝王妃娘娘,管家也没有这样管的?我们成天被东支西派的,受苦受累不说,赚不了几个钱,有时候还得赔上跑腿的费用,这苦啊,都没处说去,说给谁听谁信啊!人家都以为我在王府当差,指不定能的多少油水呢,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苦啊!” 紫檀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嫂子不用急,这不就放你出去了吗。”她突然神色一凛,冷冷的扫视了一遍屋里站着的几个人,道:“有些事,我本不想说的,但是你们这样不识抬举,我就不妨说出来。就从全德嫂子开始吧。” 全德家的一愣,只听紫檀说道:“淇水轩里的饭菜都是由嫂子送的,采买些小东西也都是经过嫂子的手,这其中的油水我就先不说了。单说你给人家私自传递东西的次数,怕是就数不过来了。还有陈嬷嬷,您也是老人了,怎么眼皮子还是那么浅呢?郝二偷东西的事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其实,还差一件汝窑的花瓶没找到。您说,会不会就在您那里呢?还有刘嬷嬷,林嫂子,王嫂子,赵家的,吴家的,你们干过什么心里应该有数。私相传递东西,还是王妃明令禁止过的,不能给番邦女子传递东西,恐怕每个人都听过几十遍这个规矩吧,你们明知故犯,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相信我会把你们送官?其实也是,为什么要送官呢?直接打死不就得了?你们可都是签的死契,就算都打死了也没人会管。王妃娘娘看在你们都是府里老人的份上,格外开恩,想饶过你们,可再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嘴脸……不如这样,我去向王妃回明,说你们想去官府评理,请她收回承命。”说着,起身欲走。 众人这才怕了,都跪下磕头求饶,表示愿意离开王府。陈婆子更是磕头磕的“砰砰”直响,求道:“姑娘行行好,放过我这个老婆子吧,我现在就去把花瓶送回来。”她心知事情若传了出去可真是没脸再活着了,便拼命的求饶苦劝。 紫檀见目的达到了,就派人跟她去起赃,同意再不提此事。 “哪知,陈婆子的女儿不知实情,受了小人的撺掇,就跑来前面闹事。”紫檀回忆完刚才的经过,又向珑儿解释闹事的原因。 珑儿冷冷一笑,道:“是谁挑起的事端,你可都记下了?往后再一个一个的把他们都打发了,不急。” 薛之远望着珑儿,忽然笑了。 珑儿觉得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薛之远以扇抵额,轻咳了一声,道:“没想到,珑儿妹妹还有这样的一面,我还一直把珑儿妹妹当做小孩子呢。谁知道,一晃就长大了,唉。”那语气沧桑的好似半百老人,与他的相貌十分不搭调。 雪竹和红豆听了捂嘴直乐。 珑儿不由满头黑线,听他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十几年没见了的样子。其实他们才认识了不过半年时间,自己的变化就那么大吗? “薛公子,按你的说法,我的变化很大吗?” “简直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薛之远夸张的说道,“那时候,你就像只小猫,偶尔会伸出爪子抓人;现在我才发现,妹妹你是只老虎啊老虎!” 珑儿气的心中抓狂,一会说我小,一会又骂我是母老虎?谁说这家伙成熟了我跟谁急! 事实证明了惹恼女人是绝没有好下场的。 薛之远悲哀的验证了这句话。当他在碧粳饭里吃出了第三粒砂子,从最爱吃的菜里夹出了一只大青虫后,终于了悟。他望着一旁微笑着不停地劝他吃菜的珑儿,只听她说道:“薛公子,我听说你平常吃碧粳饭,就吩咐人另做了给你;还有这道红烧狮子头,是我特意吩咐人从天香楼买来的,多吃一点吧。” 薛之远哀怨的说道:“妹妹,我知道错了,你就饶过我吧。” 珑儿假装惊异的道:“薛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你哪里有错?” “我不该说妹妹是老虎的,那只是我一时口误,妹妹别当真。”又赔了数个不是,珑儿觉得心里舒畅多了,便命人撤了加料的席面,换上了一桌新的。 薛之远将信将疑的看着珑儿,珑儿笑道:“放心吧,里面没掺东西。” 饭罢,薛子远刚要离开,忽听门外有人报,说承修大人来了。 话音未落,承修就疾步走了进来。只见他面色凝重,先躬身施过礼,道:“宫里发生大事了。” 珑儿和薛之远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薛之远忙问:“出什么事了?” 承修看了看左右,左右侍立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承修沉声道:“我刚刚得到宫里人的报信,皇上遇刺了。” 第五十八章、夜行(一) 承修沉声道:“我刚刚得到宫里的报信,皇上遇刺了。” 夜,浓雾弥漫的大街上,一个女孩正在拼命的奔跑。最终,她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却一行人都没有发现,整条街寂静的可怕。忽然,耳畔传来打更的梆子响,节奏是一慢三快的“咚——咚!咚!咚”,紧接着,传来了更夫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女孩似得到了一丝希望,欣喜的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扑去,却什么也没模到,不觉心思慌乱起来。只听浓雾之中传来丝丝冷笑,“是谁?”她高声喝叫,觉得声音分外耳熟。 “是我啊,宣平县主,”一个打扮得金翠辉煌的少妇走了出来,诡异的冷笑道:“本宫要让你失去一切,然后慢慢折磨死你!”浓雾遮住了那人的五官,只余一双妩媚的眼睛,她认得那眼神,是朱贵妃! “都怪你没做好妻子的本分,要争独宠。”又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皇后面无表情的从浓雾中走了出来,“否则王爷也不会死!” “朕现在就下旨,取消婚约!”皇帝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吹胡子瞪眼的盯着她道:“朕要给皇弟娶一百个老婆!” “都怪你。” 一大群管事、丫鬟、太监、婆子、女官、宫女都围拢了过来,全都冲她叫嚷着,“全都怪你!” “全都怪你!” “全都怪你!” “你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猛然间,耳畔响起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一个面模糊的黑衣人拿着一只巨大的轮盘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上面布满了奇异的金色符号,闪电形的指针正在飞快的逆时针旋转。 那女孩双手捂住耳朵大叫道:“不要!”此时的她已哭得喘不过气来,心痛的如刀剜一般。 等等,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我也会痛得要死? 不,也许,我就是她。 珑儿猛的睁开了眼睛,“小姐,小姐……”锦瑟正一脸担心的呼唤着她,见她醒来,喜道:“小姐,您终于醒了,刚才您被梦魇着了。” 珑儿这才发现是梦,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她有些疲惫的靠在了锦瑟身上,道:“我最经总是做恶梦,所以才想让你来陪陪我。” 锦瑟笑道:“小姐还小呢。” 又道:“我给小姐倒杯茶润润嗓子吧。”说罢,走去桌前倒茶。 屋内的光线此时已有些暗淡,烛火在水晶灯罩下微微跳动,一点一点驱散了黑夜的冷寂,温暖得恍如某人手指的温度。 “王爷会平安归来吗?”珑儿忽然开口问道。 锦瑟端着茶走了过来,“会的。”她柔声安慰道,一边将手中的茶盏端给她。 温热的茶水令人心情熨帖,珑儿喝了几口,把杯子交给锦瑟,道:“我睡不着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锦瑟服侍她躺下,自己也在脚踏上歇下了。 “你说皇上会没事吗?”珑儿望着桌上的烛光,静静的问。 “承大人已经去打听了,天亮应该就会有回音。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的庇佑,小姐莫要担心。”锦瑟不急不缓的答道,声音让人心情宁静。 “但愿如此吧。” 从得知这个消息到现在,珑儿心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好的结果莫过于皇帝萧光只是受了点轻伤,那么京城的局势会依然稳定如常;而最坏的结果就是皇帝受了重伤,或者昏迷不醒,甚至一命呜呼,那么京城的局势则难以想象。此时可以说是个很好的时机,子瑜已经在前线和临江王交战了,远水解不了近火。京城的长驻军只有千余兵马,后防空虚,难免会有人趁乱生事。比如野心勃勃的朱家,甚至皇帝的叔叔穆王爷,他们个个都在朝中经营多年,若此时发起宫变,那京城就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而廉王府,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绝不可能幸免于难。 偏偏子瑜此时不在自己身边,她该怎么办呢?她已经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了,经过了这半年的时间,她已经知道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成者为王败者寇,非生即死!她必须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了快要天亮才朦胧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只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承大人,皇上的情况如何?” “皇上的伤势……” 珑儿闻言,立刻清醒了过来,唤道:“锦瑟,是承大人回来了吗?” 一阵脚步声响起,锦瑟匆匆进入内室,道:“承大人刚从外面回来。” “快点请进来。” 锦瑟看了看穿着寝衣的珑儿,稍微犹豫了一下,终究是顾不得了,忙放下层层纱帐,确保不会让人看见里面的情形,便去请承修进内室答话。 这时承修第一次进女子的闺房,未免有些羞赧,无奈情况紧急,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但见室内轻纱微扬,暗香浮动,走在柔软的乳白色地毯上如踏在云端一般,他禁不住担心自己会踩脏了地毯。 “承大人,”珑儿娇脆的声音从层层帘幕后传了出来,“皇上的情况如何?” 承修忙答道:“皇上的情况不妙,一直昏迷不醒。昨日一早就进了宫的太医院掌院刘医正至今未出皇宫,宫内也暗暗加重的布防,进出的盘查也严格了许多,微臣也是费了些时间才和宫里的内线联系上的。” 珑儿闻言,心中一沉,忙道:“你可确定?” 承修道:“微臣可以确定。皇上的寝宫正阳宫内有王爷的人。据他说,皇上是在前夜遇刺的,刺客正是当晚侍寝的悦婕妤。” “什么?悦婕妤?”珑儿不禁大吃一惊,她想起了那个被逼为朱贵妃献舞的柔弱美人,她竟然会是刺客?实在令人意想不到。不过,若从她出身妓坊看来,她未进宫前就受人摆布的可能性确实比一般出身良家或者名门的妃子要高得多。失去了家人的倚仗和保护的女子,更容易受到他人的操控和利用。 “朝中情况如何了?尤其是朱家,有没有什么可疑动做?”这是她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朱家还没什么动静,微臣已经派人监视了,一有消息,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其他人都在四处探听消息,但似乎要费些功夫。” 珑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绝不能自乱阵脚,她要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细节。“你说,皇上是在前天夜里遇刺的,为何你昨日午时才得到消息?” “皇上起初伤的并不重,所以并未传太医,应该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可昨日午前,圣上忽然昏迷不醒,这才传了太医,遇刺的消息也才传了出来。” “那依你看,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昏迷不醒呢?” “依微臣看来,皇上很可能是中了毒。要么就是悦婕妤刺杀皇上的时候在匕首上涂了慢性毒药,要么就是害皇上的还另有其人,趁乱下的毒。”承修答道。 看来,自己预计的“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王妃娘娘,”承修突然单膝跪下说道:“王爷临行时吩咐过了,若京中有什么事情发生,微臣定然全力保护娘娘周全,一切行动都以保护娘娘为优先要务。”若是有什么闪失,他就只能提头来见了。 珑儿听了,心中一暖,道:“承大人先下去吧,半个时辰之后,来花厅见我。” 珑儿洗漱更衣,匆匆喝了半碗粥,权当早餐,又匆匆行至花厅。趁承修还未到的空,紫檀向她回明了昨日整顿王府的成果,道:“……除了出去的那些个捣乱的,剩下的老人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珑儿微微点头,大敌当前,王府内部可不能自乱阵脚。 这时,承修到了,珑儿便问他王府内部的武力情况。王府上下有将近三百人左右的护卫,战斗水平与御林军差不多。剩下的还有武功高强的暗卫,共有五十人左右。两拨人加起来的总战斗水平相当于一千人的军队。但问题是王府太大,女眷又多,若真的打起来,这区区三百五十人恐怕顶不了多久。 珑儿想了想,道:“王府中有没有密道?” 承修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有,不过……”那些密道向来都是为主人的不时之需所准备的,一般来说都不能让下人知道。 珑儿一摆手,道:“你先准备着,如果情况实在不好,大家也好有个退路。” 她又吩咐紫檀注意府里人的动静,好在必要时刻稳定人心;吩咐瑞海悄悄整理王府中重要的资料物品,如书籍账册、珍贵的古玩字画,贵重宝物等等,都秘密的封在府中密室,或者以各种名义送去各处别院庄子收藏。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朝野之间仍旧一片和平,甚至连谁谁家扒灰的、谁谁家养小叔子的、谁谁包养戏子、谁谁是断袖等等的绯闻都不传一个,平静得出奇。唯一的波动就是米面的价格突然攀升,百姓们都摸不着头脑。不过,好消息就是猪肉和酒的价格下降了,听说是因为富贵人家的宴饮少了许多,需求下降,导致猪肉价格狂跌,百姓们几乎个个开了荤,都说就算过年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有开心的就有失意地,在桂花胡同住着的牛屠户就不高兴了,猪肉卖不上价,可活猪却一点没便宜,他卖一头猪肉的钱还不够赔的呢。只好关了铺子,成日的喝酒会朋友,过一天是一天。 这天夜里,他照常喝的醉醺醺的回家,忽听前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看见数十匹马迎面奔来,他借着酒劲大骂道:“好,好狗不挡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敢挡爷爷的道?” 话音未落,他的头就骨碌碌的滚到了路旁,马队从他的尸身上踩过,连片刻都未停留,转眼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根据史书记载,成光十二年十一月初一深夜,一个叫牛小八的屠户之死,标志着朱穆之乱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求冒泡,求打分,求收藏,求关注啊亲!!!!(拍飞~) 第五十九章、夜行(二) “快点快点,少废话,快走!” “大人,您行行好,我娘她身体不好…..” “去你的,”一名官兵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晃了晃手里犹带血迹的大刀,喝道:“快走!再敢废话,老子现在就杀了她!” 深夜,位于京中闹市的一所宅院此刻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女子的尖叫声、哭泣声,男子的求饶声,官兵的喝骂声不绝于耳,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听见动静的老百姓个个都紧守门户,也不敢出来看热闹,生怕惹上麻烦。不过,爱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还真有几个胆大的出来看热闹,不过,也只敢站得远远的看。 牛小七就是这胆大的人之一。他是一名屠户,就住在这附近,胆子比一般人都大,人送绰号“牛大胆”,这样的热闹他又岂会错过? 他钻进街对面一个拐角的胡同里,那里已经有人在了,正扒着墙伸着脖子朝对面看呢。他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认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牛大哥,你可吓死我了。” 牛小七“嘿嘿”一笑,道:“老兄弟,你也忒小胆了,真不禁吓。” 那人“哼”了一声,辩解道:“我冯贵长这么大怕过谁啊!要不是这大半夜的来了这么些个官兵来冯府抄家,我至于躲在这里吗?” “冯老爷要被抄家?”牛小七有些不敢相信,“我前两日听说冯家遭了贼,丢了东西,还以为这官兵是来抓贼的呢!” “你别不信,我刚才亲耳听见那些官兵喊‘抄家’,‘抄家’的,应该是真的。要不是我早已经赎了身,不再冯家做工了,没准今天也会被官兵抓起来呢。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像我们冯老爷这样的大善人竟然会被官府抄家!这肯定是有奸人陷害!”冯贵有些愤愤的挥了挥拳头,他明白,他也只能在这里挥一挥拳头罢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官兵已经押着府里上下老老少少几十口人离开了冯府,穿过大街,向西街官衙的方向去了。 次日一早,牛小七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不耐烦的喊道:“死婆娘,还不去开门?” 见无人答言,他这才想起来自家婆娘昨日回了娘家,还没回来,只好自己爬起来去开门。因他快要到天亮时才睡,此时不由有些恼怒,嘴里骂骂咧咧的嚷道:“他奶奶的,谁这么不长眼睛,不知道老子睡得晚吗!一大清早的,赶着投胎啊……” 他边开门边骂,待看了清了来人的穿着,立马没了刚才气焰,语气立刻低了八度,陪笑道:“差大哥,您老这么早来有何公干?” 领头的官差冷冰冰的问道:“你就是牛小七?” “是,是啊。” “你和牛小八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亲兄弟。” “那你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说着,不等他多言,几个官差一起推搡着他去了。 牛小七心说,坏了!难道昨天半夜看热闹被人发现了?官老爷要治罪?可怎么又提到我兄弟了?对了,肯定是他又去赌了,输了钱,又惹事,连累到我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心中的火腾的壮了起来,说起来,自己这个弟弟总爱给自己惹点事。 牛小八上次打伤了一个混混,人家要赔钱,他却嚷着没有,还不是自己帮他填的窟窿,才没进大牢。可至今也没见他还钱!为这,自己还被家里的凶婆娘挠了个满脸花,至今还埋怨他呢。这可连半年都没出,竟然又惹事,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替他赔钱了! 一路无话,当他来到府衙的后堂,看见白布蒙着尸体时,不禁心中哀叫:不是吧!小八这回竟然是杀人…… 还未等他开口,白布已经被人掀开了。待他看清了那人长相的时候,一下子瘫倒在地。 盖着白布的尸体此刻正摆在牛小七家的堂屋。 牛小七的老婆刘翠花不耐烦的轰走了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关上了自家大门。她有些嫌恶的望了尸体一眼,道:“停在这里也不是回事,依我看,赶快送去城外乱葬岗埋了吧,省着留在家里晦气。我听说啊,这样死的人……” 牛小七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脑子里满是牛小七半睁着眼睛的头和被马踩得稀烂的尸体。 “……因他妨碍公务,才被官兵砍了头,也算他倒霉。这里有十两银子,是府尹大人给的,你把尸体领回去,好好安葬了吧。” 他也不知道当时心里是什么滋味,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来向自己借钱的弟弟,今天就死了,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难道就这么算了?”牛小七突然大叫道:“小八就这么白死了?” 刘翠花见丈夫如此,吓了一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声道:“哎呦喂,我的祖宗,你可小点声点!这要让人听见了,咱们也活不了了!不这样算了你还能怎么样?衙门不都说了嘛,他这可是自己作死,妨碍了官老爷们办事……” “他可是我唯一的兄弟的啊!就这么没了。” 这时,忽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冯贵。 刘翠花将他让进了堂屋,冯贵看见当中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道:“小八兄弟的是我都听说了,死的是真冤啊。” 刘翠花皱了皱眉,道:“大兄弟怎么这么说,难道我们还得找去大老爷申冤不成?” 冯贵摇了摇头,道:“嫂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来啊,不是让牛大哥去伸冤,而是想为小八兄弟多争取些钱财方面的补偿。” 刘翠花闻言,眼睛一亮。 刘旺家的最近很是春风得意。因府中接连走了五六个管事,她就顶上了其中一个空缺,升上了府里的二等管事,专管主子出门的事宜。月例银子升了五两二钱且不说,就这来来往往的油水就够她赚的了。再加上小女儿刘雪竹不久之前当上了珑儿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风头可算是一时无两。 这天,她刚从珍璃阁回事完出来,有个小丫鬟叫杏儿的迎了上来,道:“刘嫂子,外面有人找你。” 刘旺家问:“谁啊?谁找我?” 杏儿道:“她说是她叫刘翠花,有急事找您。” 刘旺家便问道:“她现在在哪?” 杏儿答:“她在后角门那等您呢。” 刘旺家的道:“这样,你帮我去跑一趟,告诉鲁婆子一声,就说我有事家去了,让她去看看昨天送去修的车修好了没有,没修好就再去催催,府里等着急用呢。” 杏儿应了,自去传话不提。 单说刘旺家的去了府里的后角门,正看见背对着门口等她的刘翠花,便伸手抿了抿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笑着走上前来,道:“哟,翠花妹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翠花正等的心急,忽听身后有人招呼,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一位穿绸裹缎,头插八宝金簪的中年媳妇,正是远房堂哥的妻子刘旺家的,忙满面堆笑的迎上来道:“嫂子近来可好啊?”又问候了堂兄和堂侄、堂侄女一番,连带着刘旺家的老娘、侄儿们都挨个问候了一遍。 刘旺家的听了,笑道:“托妹妹的福,都好。” 她打量着刘翠花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知她是有事,便道:“趁我这会子有空,妹妹快去家去坐坐吧。” 回到家中,落了座,刘旺家的便吩咐家里的小丫鬟上茶。 “妹妹这次来可有什么事吗?”刘旺家的问。 刘翠花陪笑道:“我知道嫂子忙,一日都不得闲,也不敢常来打扰。只是,这一次,实在是没法了。” 刘旺家的笑道:“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但凡我和你堂兄能帮得上的就帮了。” 刘翠花听她这样说,忙把前一日牛小八惨死,牛小四要为他伸冤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嫂子,我知道您在廉王府里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奶奶,您看,能不能帮帮我家那口,求一求主子娘娘们,我那小叔叔实在是死得冤枉。”说着说着,还挤出两滴泪来。 刘旺家的听了没吱声,过了半晌才道:“我也不敢说什么大话,这样吧,我先去帮你问问,若是不行,妹妹可别怪我。” 刘翠花不由喜出望外,忙道:“嫂子这是哪里话,妹妹怎么会怪嫂子呢?妹妹一家可就全都指望嫂子了。” 刘旺家的让她先在家里等着,自己回了王府,径直去了珍璃阁见珑儿。走到门口,见丫鬟平安正站在廊上看着几个小丫鬟玩,便问道:“平安姑娘,县主午觉可起了?” 平安道:“还没起呢,嫂子先等会吧。” 正说着,雪竹端着金盆出来倒水,见刘旺家的来了,奇道:“娘,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县主醒了吗?” “已经醒了。您要是有事,我就给您通禀一声。” 雪竹倒完水便回了屋,一会功夫,复又笑嘻嘻的走出来,招手唤母亲入内。 自有小丫鬟给她们打了帘子。一进屋,只觉暖香扑鼻。时间已进入了十一月,虽还未下雪,天气却已经冷了起来。珍璃阁也烧上了保暖用的地龙,室内温暖如春。刘旺家的随着女儿穿过外面的厅堂,转进内室,只见身着芙蓉色常服的珑儿正倚在榻上喝茶,忙上前行礼问好。 珑儿见她进来,便笑着放下手中茶盏,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刘旺家的知珑儿不喜欢下人拐弯抹角的谄媚奉承,忙把经过简短的说了一遍,道:“回县主,我家那口子有个远房堂妹来找小人,说桂花胡同死的那个牛小八是她男人牛小四的弟弟,因死的实在冤枉,想替他弟弟伸冤,让小人帮着拿个主意。可小人哪里有什么主意,实在是没法了,只好厚着脸皮来请主子的恩典。” “你说的那个牛小八是不是冯丰大人被抄家之前,让官兵斩杀的那个屠户?”珑儿问。 刘旺家的忙道:“就是他。” 原来,御史冯丰突然被抄家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朝野,却无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罪。直到事发第二日下午才得到了回应。官方说法是有盗贼进了冯家偷窃,被抓后,从赃物中找到了一张价值十万两的银票和一封密信,证明了他才是贩卖私盐的罪魁祸首。可是,人人都知道他为官刚正不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这个,他还得罪了朝中不少人,大臣们平日对他都是又敬又怕。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猜测是有人故意陷害。再加上这些蹩脚的所谓“证据”,更加证实了这是一起栽赃事件。 这时,有人来报,说:“薛公子来了。” 珑儿命人快请,又对刘旺家的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让那人回家听信。还有,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给她,就说我听了很是同情,让她先别声张。” 刘旺家的领命去了。 珑儿换过衣服去花厅见薛之远。薛之远背着手在厅里走来走去,见了珑儿就立刻走上来道:“你听说了吗?就在刚才,我得到消息,说冯大人在狱中自尽了!” 珑儿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虽然皇上还没有醒,可梅翰林他们不是联合保本,已经上奏太子殿下了吗?他们怎么敢在这当口下手?” “还不止这些呢!”他越说越激动,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连梅翰林家刚刚也被抄了,说他和冯大人是同伙!” “他们这样明目仗胆的杀人,杀的还是有名的忠臣,难道就不担心各方面的压力吗?”话一出口,珑儿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太天真了,他们想要谋反!杀一两个大臣又算得了什么! “已经开始了吗?”珑儿喃喃的道。 她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暗自祈祷:老天保佑,希望廉王府能顺利度过此劫。 不过,也不知老天是不是跟她作对,紫檀在此刻匆匆走了进来。她神色慌张的道:“小姐,不好了,宫里来人请小姐进宫。” 珑儿和薛之远都禁不住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有米有人想念小太子呢? 第六十章、夜行(三) 这个时候进宫吗? “知道是谁下的旨吗?”薛之远问。 “李公公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来请小姐进宫的。”紫檀答道。 珑儿和薛之远对望了一眼,发现对方都神色凝重。 最后,珑儿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我看我还是去一趟的好。” 薛之远担心的道:“其中会不会有诈?” 珑儿摇了摇头,道:“我相信,凭皇后娘娘的本事,他们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话虽如此,她心里终究还是觉得没底。 “为了以防万一,珑儿妹妹还是做些准备的好。” “我明白。” 于是,珑儿带上紫檀和一个有些面生的丫鬟去了皇宫。一路上,还派了随车的太监小路子和李公公搭话。这个小路子从前是服侍萧瑾的,他出征之前送来给珑儿使唤,很是有些本事。 待马车走到了宫门口,小路子跑上前搀扶珑儿下车,趁着这个空隙,小声说道:“宁妃娘娘昨日去探望了皇上。” 珑儿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扶在他袖子上的手,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小路子低头应了声:“是。” 珑儿坐在坤宁宫大殿旁的暖阁内等候,有宫女上了茶,她心不在焉的拨着茶叶,想着小路子刚才说的话。 这宁妃就是原来的朱贵妃,前一阵因朱家犯了事而失宠,降了级,关了禁闭。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而刚刚小路子却说她昨日去见了皇上……一个正在关禁闭的高等嫔妃,除了皇帝的宣召之外,是不可能见到皇帝的。可皇帝正在昏迷之中,又有谁会宣召她呢?或者说,又有谁有权利宣召她呢?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身影。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又有什么目的呢? 宫女听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轻咳了一声,道:“县主,皇后娘娘到了。”只见皇后从内殿侧门走进了暖阁。 珑儿立刻起身跪迎。皇后笑着走上前,道:“地上凉,县主快起来吧。”说着,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珑儿顺势站起身。 赐坐之后,皇后先是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几日未见,县主越发出落的标志了。” 珑儿忙道:“皇后娘娘谬赞了,珑儿不过是蒲柳之姿,您太过夸奖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皇后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关于皇后的噩梦。虽然,她也明白那只是梦罢了,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对这个原本看起来亲切随和的皇后起了戒心。 皇后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以为她是纳闷自己召见她的目的,便道:“其实,本宫今日召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谢谢县主的深明大义,才使得我朝和蒙国好不容易结成的盟约得以维持。”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当然,还要多谢县主你能够信任太子,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免去了很多麻烦。” 珑儿又谦虚了一番,知道这只是个借口而已,真要谢她还会等到这时候? 果然,皇后话锋一转,继续道:“冯大人被抄家的事,县主听说了吗?” “这件事珑儿略有耳闻。” “县主对此有何看法吗?” “这,珑儿只是一介妇人,对朝中大事不敢妄加评论。”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珑儿觉得此事似乎发生的太过突然,皇上又是……又是这样的情况。我素闻冯大人生性耿直,为官刚正不阿,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是贩卖私盐的罪魁。”剩下的话就算不说,皇后也明白,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那县主知道冯大人已经死在狱中了吗?” 珑儿面上一惊,道:“怎么会这样?冯大人怎么会死呢?” 皇后摆了摆手,道:“本宫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也觉得很难置信。可为今之计,还是得从长计议才是。本宫召你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提醒县主要多加小心。王爷出征在外,京城又起波澜,恐怕,还会有大事要发生。” 珑儿闻言不由面色苍面,忙问道:“娘娘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没什么,”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感觉而已。” 这时,语芙匆匆从外间走了进来,一进屋就道:“恭喜皇后娘娘!在正阳宫那边又派人送了信过来,说皇上醒了。” 皇后闻言大喜,道:“本宫这就去看看。”说着,起身就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头招呼珑儿,“皇上醒了,正好县主也在这,就陪本宫一起去吧。” 珑儿也想去探个究竟,看看皇帝现在身体状况究竟如何。如果他真的好了,那这些乱子很快就会被平息,自己也不用再天天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珑儿随着皇后来到了皇帝的寝殿正阳宫,却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人见了皇后也不请安,只是站在原地笑着和她打招呼:“原来是皇后娘娘来了,妹妹有失远迎。姐姐怎么这么晚才来呢?”神情高傲而得意,正是宁妃朱白鸾。 她又扫了一眼向她请安的珑儿,发出“嗤”的一声笑声,道:“本宫可受不起“王妃”的礼,免了吧。” 珑儿谢过,便不再在言语。 皇后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宁妃妹妹来的可真早,今日的‘女戒’应该抄完了吧。”说着,就径直朝龙床走去,也不顾宁妃瞬间阴沉的脸色。 守在床前的太医忙向她行礼,皇后看了一眼紧闭着眼躺在龙床上的皇帝,问道:“不是说皇上醒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医忙道:“皇上刚才的确是醒了,可没一会又昏过去了,可能是身体里尚有余毒未清理干净,再加上皇上几日未进食了,身体虚弱,才会再次昏迷。” 皇后冷冷的道:“刘太医,你们太医院无论如何都要就醒皇上。否则,本宫一定要你们陪葬。”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刘太医汗都下来了,忙连声说道:“是,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老夫一定竭尽全力治好皇上。” “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宁妃突然插了一句,她笑着瞥了一眼皇后,“太医们又不是神仙,何苦为难他们呢?” 皇后道:“宁妃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皇上不醒,是不是就遂了妹妹的意了?”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宁妃笑着伸手抚了抚鬓角,广袖褪下,露出了袖间雪白的一截皓腕,能很清楚的看到她指尖上鲜红色的丹蔻,“臣妾也曾日夜向菩萨祷告,希望皇上能早日康复。皇上可是臣妾的夫君,臣妾难道会希望自己守寡吗?” “不是最好。虽说妹妹的禁闭已经解除了,可也不能像这样到处乱走。传本宫的话,”皇后突然从袖中取出凤印,大声宣布:“从今日起,除非得到本宫允许,否则任何人不准私自来正阳宫打扰皇上。若有人敢硬闯,不管他是后宫妃嫔还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一律格杀勿论!” 珑儿立刻随众人跪下,齐声说道:“谨遵娘娘凤旨。” 皇后凤目含威,看向依旧站着的宁妃,冷冷的道:“宁妃想要抗旨不遵吗?” 两人相互对视了片刻,毫不掩饰眼神中刻骨的仇恨和怨怼。此时大殿中的空气几乎凝结了,连一丝声音也没有,气氛压抑的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珑儿悄悄抬头望向对视中的二人,不由一阵心惊,又再次埋下了头去。 最后,宁妃还是屈服了。她只得咬牙跪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谨遵娘娘凤旨。” 好不容易离开了正阳宫,珑儿总算松了一口气。面对天朝两位身份最高的女性的斗法,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当炮灰。还有一点让她很在意的是,看宁妃今日的态度,她已经不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虽说她最终还是屈服在了皇后所执凤印的威压之下,却毫不掩饰她对皇后的恨意,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还有皇帝醒了又再度昏迷的事情,她得尽快告诉薛之远和承修他们。 她一边想着,一边朝前朝宫外方向走去,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七八个宫装女子。当中一个长的很是妩媚动人,耳上戴着指腹大小的红宝石耳坠,在阳光下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炫目。 珑儿在心中呻吟了一声,心道:她怎么也被放出来了? 熙嫔正好也看见她了,走上前来,冲她妩媚一笑,道:“县主怎么也这么有空进宫,要不要到我的延熙宫那里坐坐?” 珑儿只是笑了笑,道:“珑儿不敢打扰熙嫔娘娘,改日再去拜会娘娘吧。”说着,就要继续向前走。 熙嫔却一下子拦在了她的面前,小声道:“想走?你陷害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珑儿停下脚步,突然对她粲然一笑,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曾‘陷害’过娘娘了?这里是皇宫,娘娘别随意开这种玩笑才是,珑儿可担待不起。” 开玩笑,王府好几百口人还得指望她呢,岂能在这里让一个小小的嫔给制住。 熙嫔的目光闪了闪,笑道:“县主太过谦虚了,莫非,县主是看不起我?”话音未落,她忽然伸手抓向珑儿的袖子。电光火石之间,珑儿意识到了什么,猛的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了。她身后跟着的那个脸有些陌生的丫鬟立刻迈步伸手扶住了她,并且迅速往向退了几步,和熙嫔拉开了一段距离。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熙嫔身后的宫女立刻扑上来检查,熙嫔脸色一沉,一把甩开了她们,喝道:“没用的东西。” 其中一个宫女忙道:“娘娘息怒,您现在身怀龙裔,可不能动怒啊。” 珑儿看了看熙嫔并不明显的小腹,心道:怪不得她被放出来了。还有,幸好自己身边带了个身手不错的丫鬟,否则,自己可就要背上伤害龙裔的大罪了!到时候,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熙嫔见她已起了戒心,知道今日是不能成功了,便道:“县主也别太得意了,咱们走着瞧。” 说完,柳眉一扬,说了声:“走。”带着人就走了。 珑儿暗暗吐了口气,继续跟着领路的小太监朝宫外走去。 树丛中发出了一丝响动,珑儿身后跟着的那个丫鬟警觉的望了一眼。紫檀见她停住,便催促道:“快走吧。” 那丫鬟这才快步跟上。 珑儿她们全然不知道,这一幕,正好被一个人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宫里还没结束呢,明日继续~ 第六十一章、夜行(四) 路上,珑儿对那个脸生的丫鬟道:“小篆,刚才多亏你反应快。” 小篆脆声道:“王妃不用客气,保护王妃是我的职责。” 紫檀道:“小姐面前不可称‘你’,‘我’的,要称奴婢。” 小篆有些羞赧的道:“我,不,奴婢忘记了。” 珑儿道:“紫檀,小篆是从小在江湖中长大,你也不必对她太过苛刻了。” 小篆是她从承修那里要来的保镖,听说是他的师妹,武功极高,性情和深宅中长大的女孩很不一样,有种少见的直率自然,为人也很淳朴。而且,她就算看在承修的面子上,也不能把她当成丫鬟对待。 她又温和的对小篆道:“你紫檀姐姐虽然严厉了些,却也是无可奈何。你若想保护我,就只能以丫鬟的身份呆在我身边。如果你不能适应的话,很可能会给廉王府惹来麻烦,知道吗?” 小篆红着脸,说了声:“知道了。” 珑儿不觉一笑,刚想伸手捏一捏她的泛着红晕的小脸,又忍住了。她现在是古代女子,是宣平县主,是“准”廉王妃,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样的举动实在不符合她如今的身份。 有得必有失吧,珑儿暗自叹了口气。 又走了一会,眼看宫门口就在眼前了,只要出了这个门,坐上马车,她们就算平安离开皇宫了。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突然,从拐角处斜刺里冲出来一名宫女,冲着珑儿就撞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上了,珑儿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闪到了她身前,紧接着,就见那名宫女猛的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篆知道不可以让任何东西近珑儿的身,再加上有了刚才的经验,更是时刻警惕着。所以,当她察觉到了那名宫女的动作,就立刻闪身挡在了珑儿身前,一掌推开了那宫女。 领路的小太监见状,立刻呵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的这么没规矩!” 那宫女爬起身来,有些惊慌的答道:“奴婢是在承香殿当差的。” “承香殿?你是滟嫔娘娘身边伺候的?” “正是。” “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那宫女目光闪了闪,道:“我是奉了娘娘的命出来办差的。” 珑儿不想掺和这些后宫里的阴私事,便向身旁的紫檀使了个眼色。紫檀会意,说道:“公公,这位宫女姐姐想必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没事,那我们就走吧。” 谁知,那宫女却突然急了,拼命的向珑儿使眼色。珑儿不明所以,愣了一下,就在此时,那宫女猛的扑到了珑儿脚边,哭着说道:“县主,我家主子一向和县主交好,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主子。” 珑儿心道不好,这可肯定是有人算计她,甭问,她口里的这个“主子”肯定惹了大麻烦。想到这里,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淡淡的道:“说起来,我倒是见过你们滟嫔娘娘两次,可惜都是远远望见的,还真不敢说交情二字。况且,后宫事务自有皇后娘娘做主,我不过是一介外臣之女,如何帮得了你主子?” 那宫女哭得更伤心了,说道:“您不认识奴婢了吗?奴婢是秋菊呀!奴婢刚才请您救的是从前的主子悦婕妤!您原先和我们主子很合得来,还总送东西给主子,我们主子也总给您送东西,难道您都不记得了吗?” 话音未落,紫檀立即喝道:“住口!主子面前岂容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在这里疯疯癫癫的撒野?公公,您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打发了她,免得生事。” 那小太监也慌了,忙上前去拉那秋菊,秋菊则哭着挣扎。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忽听有人喝道:“还不都住手!” 回头望去,只见宁妃身边的许嬷嬷带着一班宫女太监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许嬷嬷看了看秋菊和那小太监,阴测测的说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吵吵嚷嚷的?”目光则有意无意的扫过珑儿。 “嬷嬷有所不知,”珑儿笑了笑说道:“这位宫女不小心差点撞到我,领路的这位公公不过教训她两句罢了。” “是这样吗?小安子?”许嬷嬷问,眼睛却瞟向了秋菊。 还未等那小太监开口,珑儿就抢先说道:“难道嬷嬷是在质疑我说过的话吗?”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不知嬷嬷这个时候来所谓何事?莫非是预先料定了会有事情发生?” “县主哪里的话,老奴也不过是顺便路过而已。”许嬷嬷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秋菊,“这个宫女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恐怕会对县主不利,待老奴好好的问一问。” 她指着秋菊,喝道:“快说,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会冲撞县主?” 秋菊“扑通”一声跪下,道:“嬷嬷饶命,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县主的。奴婢叫秋菊,现在在承香殿里当差。因奴婢知道县主和奴婢从前的主子常有来往,这才大着胆子来求县主救救我们悦婕妤。” “你好大的胆子!你难道不知道你从前的主子犯的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吗?还有,你现是滟嫔娘娘宫里的,怎么可能有胆子自作主张的帮你从前的主子求情呢?难道,是有人唆使你这么干的?”许嬷嬷边说边望向珑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珑儿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道:“许嬷嬷,我必须说一句,我从未见过这名宫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悦婕妤身边的伺候的。至于什么常有来往——我平日也很少和后妃来往,见过悦婕妤的次数更是只手可数;至于送东西,悦婕妤和后宫的娘娘一样,只在年节按例赏赐了些宫扇香囊等物件。若这也算‘常有来往’,那我实在无话可说。” 她明白,这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圈套。宁妃这样做不但暗指自己和刺杀皇帝的事情有关,还把情敌滟嫔给捎带上了,至少会治她个治下不严的罪名。要说她此时心里不急不恼那是不可能的。可她也明白,就算再着急分辨也没用。即使知道这是一个十分蹩脚的圈套,她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从宫里脱身。 许嬷嬷道:“虽说如此,县主却也是空口无凭。不如这样,请县主去我们宁妃娘娘那里坐坐,待老奴查明真相,县主再出宫不迟。” 小篆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虽然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什么,却也看得出眼前这个嬷嬷不怀好意。她想帮珑儿分辨两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看了一眼地下跪着的秋菊,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冲着秋菊就是一掌,秋菊忙一个翻身躲开,刚要起来,第二掌又到了。她就地翻滚,堪堪躲了过去,谁知第三掌又到了。这一掌又狠又准,秋菊躲避不急,竟然以半躺的姿势猛的向后一纵,竟纵了将近十米的距离,躲开了这一掌。小篆这才收了手。 许嬷嬷急道:“住手!快住手!” 紫檀见状眼晴一亮,道:“嬷嬷,没想到这位宫女姐姐竟然会武功,实在不简单。依我看,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宫女,而是前来行刺我们县主的刺客!” 秋菊面色一白,不由抬头望向许嬷嬷。 “来人啊!快抓刺客!”紫檀远远的向守在宫门边的御林军大声叫道,“这里有人意图不轨,快来人啊!” 许嬷嬷狠狠瞪了一眼紫檀,喝道:“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着小蹄子无礼!” “既然这里是皇宫,就更要抓刺客才是。嬷嬷难道不这样认为吗?”珑儿冲着许嬷嬷身后的宫女太监们说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御林军来抓刺客!” 她就要把事情闹大。事情越大,她就越不可能落到宁妃手里。只要皇后一出面,宁妃就不敢拿她怎么样,她也就安全了。 那些宫女太监们都面面相觑,最后都一致看向了许嬷嬷。当他们看见了许嬷嬷此时因计谋败露恼羞成怒的表情时,一个个全都低下了头。 “县主别着急啊,这件事情还没弄清楚呢。“许嬷嬷真的有些急了,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依老奴看,县主还是先跟老奴回去一趟永寿宫吧,等见过了宁妃娘娘再说不迟。” 宁妃在今日早些时候命令许嬷嬷务必要把宣平县主困在宫里,她这才匆匆设了圈套。而就在方才,她得知了对方身边有人会武,怕普通宫女近不了身就会被打晕,还特意临时换上了会武功的秋菊,却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令对方识破了秋菊会武功的事,还以此大做文章,反而占了上风。 不行,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宣平县主离开皇宫。 珑儿知道许嬷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们走了,便道:“如果我不去呢?嬷嬷难道还要动粗不成?说起来,宁妃娘娘可是极重规矩礼仪的人,难道嬷嬷平日里就这样对待主子们吗?”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已带了一丝怒意。“敢问许嬷嬷,我究竟犯了哪条宫规,何种戒律,一定要交由后宫的娘娘处置?如果我是犯了什么罪,只要嬷嬷说得出来,我自会去衙门投案自首,不必麻烦宁妃娘娘!” 许嬷嬷气的脸都紫了,她恨恨的说道:“这是宁妃娘娘的旨意,县主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向跟在身后的一大堆宫女太监打了个手势,人群小心翼翼的围拢了上来。小篆立刻挡在了珑儿面前,拉开了架势,准备硬拼。 危机一触即发。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接着是一声马的嘶鸣。循声望去,只见宫门口出现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策马向这边奔过来。紧接着,从宫门口又闯进了十几个骑士,领头的马上坐着一个锦衣青年,剩下的都是太子身边的黑甲侍卫。 灿烂的阳光下,金色的琉璃瓦,高大的朱红色宫墙,平整宽敞的大道,高大雪白的骏马,威严的黑衣的骑士们簇拥着身着明黄色袍服的英俊少年——似乎只存在于童话中的场景真实的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是太子。 珑儿禁不住松了口气。 最后,太子来到了她近前,勒住马,关切的望着她问道:“你有没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绝色美人的穿越生活》 风华篇——预告 “我好想你,子瑜。” 你听见了吗? 于是—— “我带你一起去。” “他会没事的。” “小心!” “等我们回去就成婚,然后再也不分开了。” “我爱你。” 只是,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留着他太危险了!” “必须斩草除根。” “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吧。” “珑儿——” “这是哪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可能,绝对不会的……” “她是不会害我的。” “这里可是皇宫,你小心点。” “殿下……” 终于,有些事情不可避免的来临了。 “原来,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她必须回去。” “我不要离开你。” “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子瑜,你在哪里?” “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你,就是我的倾城绝色。” Coming soon…… 第六十二章、混乱 珑儿忙福身行礼,道:“谢殿下关心,宣平无事。” 众人都纷纷跪下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道:“平身。”他的目光扫过许嬷嬷和她身后的一大堆宫女太监,最后,落在了珑儿身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珑儿把经过讲述了一遍,又道:“结果,我的丫鬟察觉到那个宫女身怀武功,怀疑她接近我是意图不轨。许嬷嬷刚巧路过这里,就想请我去见宁妃娘娘面前说明此事。许嬷嬷,您说是不是?” 许嬷嬷道:“老奴也只是为了县主的安全着想。”也就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太子道:“既然如此,本宫不能坐视不理。来人,把那宫女名拿下,送去东宫。本宫要亲自审问。” “是。”两个黑甲骑士上前把此时已瘫软在地的宫女秋菊捆了起来。 许嬷嬷急了,忙道:“此事还是不要麻烦太子殿下了吧。”她一看到太子出现就知道事情不妙,宣平县主她是很难带走了。可是,万一宣平县主落在了太子和皇后他们的手里,事情就不好办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劝娘娘等她出了宫直接派人去抓,省去了多少麻烦! “不必了,”太子的凤目微微一挑,看了一眼许嬷嬷,语气中已带了些许威压,“这已经不再是后宫之事,自当由本宫来处理。”此言一出,事情就再无回转的余地。“请转告宁妃娘娘,现在宫中不太平,还请她多加小心。”说完,他又看向珑儿,道:“宣平县主,为了还你一个清白,请你也跟本宫走一趟东宫吧。” 珑儿瞥了一眼此刻脸色发现青的许嬷嬷,道:“宣平遵命。”事到如今,她只能见机行事了。看来,她今天是很难出宫了。不过,无论从哪方面讲,至少太子现在不会伤害自己,毕竟子瑜手中还握有二十万大军。 程昱带了两名黑甲骑士走上前来,分别扶了珑儿主仆三人上了马,随后自己也飞身上马,一行人跟着太子朝东宫方向绝尘而去。许嬷嬷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的带着手下人等回去向宁妃复命。 东宫内,繁花阁。 珑儿缓缓的用杯盖拨弄着茶水,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只是时不时的望一望案上摆着的西洋雕花自鸣钟。 随太子来到东宫之后,还没等说上两句话,太子就有事匆匆走了。时间已近黄昏,窗外灿如披帛的彩霞映红了大半个天际,皇宫快到了落钥的时辰,珑儿不由心中暗暗着急。 碧馨望了望天色,陪笑走上前说道:“县主先别急,殿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奴婢这就去叫人准备。” 珑儿勉强笑了笑,道:“多谢碧馨姐姐关心。” 碧馨道:“县主不用客气,殿下临走时让奴婢好好伺候县主,这原是奴婢应该做的。” 这时,只听门外有小太监报:“太子驾到。” 紧接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雕龙屏风后转了出来。珑儿忙起身先行了礼,道:“殿下,宣平现在可否出宫?” 太子道:“县主且先别急,恐怕事情有变。” 小路子焦急不安的望着天色,眼看着宫中就要落钥了,还没见主人出来。侍卫头领宏天道:“路公公,依我看,王妃是遇到麻烦了,咱们是不是派人去报给承大人?” 小路子点了点头,叹道:“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刚要派人去报,忽见珑儿带着紫檀和小篆从里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道:“主子,您可出来了,真急死我们了。” 珑儿的面色有些苍白,也没言语,只冲他冷淡的点了点头。 紫檀忙道:“小姐在里面遇到了点麻烦,现在没事了。” 三人匆匆登上马车,宏天带着侍卫人等也纷纷上马,簇拥着马车朝王府的方向驶去。 此时,漫天的红霞已经退去,夜幕逐渐降临。 再说许嬷嬷回了永寿宫,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宁妃虽恨的牙痒痒,却也只得另想法子。许嬷嬷趁机会支招:“虽说在宫里没法子,可她出了皇宫回王府的路上还不是有的是机会?眼看这没几个时辰就天黑了,难道她今日还不出宫了不成?” 宁妃气道:“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让你在宫里动手就是因为能容易些。出了宫,谁知道她会耍什么鬼主意!竟然带了个会武功的丫鬟进宫,明显是防着我们呢!这下好了,打草惊蛇不说,连太子都有了提防。现在机会难得,正是做大事的好时机,本宫决不允许此时出什么岔子!” 许嬷嬷忙道:“娘娘说的是。等咱们五皇子登了大位,您做了太后娘娘,这天下什么不是娘娘的,您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宁妃一听此话,正好顺了她的意,不由又得意起来,道:“你们放心,只要事情一成,都重重有赏!” 殿内众人纷纷跪地称谢。 许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宁妃立刻吩咐身旁的太监:“你立刻派人去告诉镇国公,让他那边准备准备,从宫外动手。” 太监应了声“是”,退下去传信。 宁妃走到窗边,望着坤宁宫的方向,冷冷一笑,道:“陈宛如,等我的恪儿做了皇帝,看我怎么收拾你!” 马车在一家糕饼店停了下来,紫檀走了出来,只听珑儿隔着帘子吩咐道:“我还要上次买的那几样,记住,要最新鲜的。” 紫檀进去了片刻又出来道:“掌柜的说,有一样水晶糕买完了,还得现做,得等一刻钟的功夫。” 宏天左右望了望,低声道:“主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走为妙。” 珑儿道:“既这样,你留下两个人跟着紫檀在这等着,我们先走。” 留下了紫檀,马车离开了。行至半路,忽然迎面飞奔过来一辆马车,竟直直朝珑儿的马车方向撞了过来。 侍卫们纷纷大喊:“保护王妃!” 赶马的车夫拼命的拨了马头,马车朝一旁的小巷冲了进去。突然,迎面飞蹿出十几个蒙面人,要往马车上跳。王府的侍卫们立刻冲上去和他们斗成了一团。 马受了惊吓,开始不受控制的飞奔起来,直奔进了一片小树林。突然,从车内窜出了两条身影,三下两下就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小人们赶去时,发现马车是空的,没有人在里面。不过,有人好像看见了有人从车里跳了出来,依小人看,是被人救走了。” 听着手下人的报告,镇国公朱赫显连眼皮都没抬,只摸了摸下巴上稀稀朗朗的几根胡子,道:“也没什么,无非是被人救走了。” “那老爷的意思是……” “继续派人监视廉王府。还有,告诉娘娘,让她留意东宫那边的动静。对了,孟大人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准备好了,就等老爷一声令下。” “好!”朱赫显满意的点了点头,“定更时分,咱们就动手!” 珑儿独自站在繁花阁的顶楼,遥望着周围巍峨的殿宇,黑夜中的大明宫寂静无声,如沉睡的中的庞然大物,似乎随时都会醒来,吞噬掉妄想冒犯它的野心家们。 不知何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你的两个侍女和府上的侍卫已经回到了王府,有四个人受了些轻伤。” 珑儿回身望去,说话的是一身戎装的太子。 “县主不必害怕,”太子道,“东宫很安全,我会保护派人你的。”他俊美的脸上带了些属于成年男子的坚毅,似乎和平时那个斯文清秀的少年不太一样。 “殿下会怕吗?”珑儿问。 “不怕,这是我的责任。”他说的轻描淡写,“我从一出生就肩负着整个天朝的责任,为了保护祖宗留下的基业,我绝不会退缩。” “您真是勇敢,”珑儿微笑着看向他,不禁从心底里佩服起了这个少年。十四岁啊!有几个男孩在这个年纪会有这样的觉悟。而且,他绝对不是只是说说而已。“我相信您,所以,我是不会害怕的。” 太子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低下了头,唇边扬起了一抹微笑,道:“谢谢,我会的。” 两人沉默的站了一会,夜风拂起了珑儿的裙角,吹散了她的鬓发,衣抉飘飘间,似要乘风离去一般。 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鸣叫,一束焰火突然在天边绽放开来。 太子一肃,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沉声道:“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也很喜欢太子小盆友,肿么办~ 第六十三章、夺宫 深夜,守城的士兵李甲禁不住打了个哈气。他昨天刚发了饷银,赌了个天昏地暗。到了早上才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正困得发慌。他又连打了四五个哈气,忽听城外有人叫门。探头一看,是几十名裹着披风的骑兵。 “什么人?”守城的兵卒问道。 “我们是冯将军手下的轻骑卫,因有急事要进城,烦劳兄弟开开城门。”为首的一位将官喊道。他大约三十岁的年纪,长得虎背熊腰,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你们可有开城的印信?” “有,你可派人出来查阅。” 守城的督军一指李甲,道:“你下城去验验。” 李甲闻言,脸立刻垮了下来。下城得做着吊篮下去,窝着不舒服不说,要是遇见蛮横不讲理的主,但凡见你检查的慢了,就说你耽误军情,上来就是一通嘴巴,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活。 他看了一眼在督军身后窃笑的死对头刘二发,顿时心头火起。昨天输给他那么多,已经够倒霉的了,今天还摊上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是了,他肯定在督军面前说了我的坏话,要不怎么什么巧宗都是他去,这倒霉事单派我去。 他哼哼唧唧的应了,又被督军瞪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做了吊篮下了城门。 他接过对方的印信,有取出了城门的印信一对,却发觉不太对劲,似乎不能完全对上。他心内一惊,抬头看向那将官,忽然感觉颈上一凉,发现自己已被拦腰斩断,死尸“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城上的人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大喊:“不好,他们是假的!”话音未落,已被人一箭射死,紧接着又有无数支箭射上了城头。 “来人,攻城!” “轰隆”一声,远处的火光映红了大半天际,隐约可以听到喊杀声在大明宫周围回响。 珑儿紧紧握着手边的栏杆,遥遥的望向宫门的方向。 “不好了,叛军攻进城了!” “他们在攻打丹凤门!” 除了东宫内的事务依然井然有序之外,宫内其他地方早已乱成了一团,太监宫女们个个都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轰隆”,又一声炮响。这一次,连繁花阁都晃了两晃。 珑儿闭了闭眼,望着下面惊慌的四散奔逃的人群,不断地在心中祷告。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样接近战争。也不知道承修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王府的下人们是不是已经遣散了;还有,她还能不能再见到子瑜了…… “不好了,着火了!”楼下有人喊。珑儿望过去,看见有浓烟从下面飘了上来,承昱匆忙跑了进来道:“县主,不好了,下面着火了!趁火势不大,您快跟小人下楼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里吗?”珑儿拉住他忙问。太子曾嘱咐过她,一定不能离开繁花阁,否则可能会有危险。 “殿下正在丹凤门亲自指挥抵抗叛军。您放心,有黑甲卫在,定会保护县主周全。” 珑儿点头,稍稍安下心来,跟随承昱下了楼。幸好火势还不算太大,为了避免吸进烟尘,珑儿屏住呼吸,拿袖子遮住口鼻,在浓烟中磕磕绊绊的下了楼梯,总算冲了出去。等跑出了繁花阁,珑儿这才大大的呼了一口气。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黑甲护卫决定保护珑儿退入了东宫正殿。 此时的东宫大殿显得空荡荡的,珑儿胡乱拉过一把椅子坐了。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坐在这里等待最终结果。 黑甲护卫在承昱的指挥下,四散在大殿周围,时刻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承昱心中担心太子的安全,时不时的望着天色。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外面的炮火声也渐渐消失了,整个大明宫又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承昱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已经打了一夜的仗了,叛军应该也要停下来修整了。 果然,不一会太子就派人来报,说大明宫外的叛军已经停止了进攻。 众人听了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早有宫女端上了饭食,黑甲卫们匆匆吃过,开始轮流休息。 珑儿因一夜未睡,吃过了早饭,不觉十分困倦,便以手撑头,闭着眼打盹,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朦胧中,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罩了过来。仿佛不久前的一个晴朗的午后,她跑去子瑜的书房里找书看,一时兴起,拉住子瑜撒娇,非要他陪自己说话。子瑜只好无可奈何的放下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鼻尖,佯装生气的说道:“小丫头,就知道闹我。”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伸出两只手搂住子瑜的颈项,左右摇晃。然后睁大眼睛,嘟着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向他撒娇,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子瑜,子瑜。” 然后,他就会笑着亲吻自己。 他的嘴唇是那样的柔软、温暖,带着糖果般的甜蜜芬芳,含在口中似要融化了一般…… “子瑜,子瑜……” 等等,子瑜不是在临江吗? 珑儿猛的睁开了眼睛。 一件披风从她身上滑落。 太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有些尴尬的望着珑儿,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看见县主睡在这里,怕你着了凉,就命人取了披风给你披上。” 珑儿四处望了望,大殿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 “我命他们守在外面了。”太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哦。”珑儿岔开了话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将近黄昏了。”太子微微笑道。 珑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也太能睡了,竟然整整睡了一天! “对了,敢问殿下,外面情形如何了。”珑儿再次岔开了话题。 “叛军暂时被我们打退了。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寻救兵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说到这里,太子微微皱了下眉。按理说,援军应该昨夜就到的,难道是路上遇到了麻烦? 这时,一名御林军突然冲了进来,道:“禀告殿下,叛军又开始攻城了。” 太子神情一肃,正色道:“我们走。”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珑儿缓缓站起身,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披风。刚才的一切应该都只是梦吧。她不禁伸出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看来,是她太想念子瑜的缘故,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走到窗边,望着在夕阳余辉下显得有些暗淡的弯月,自言自语道:“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灯烛辉煌的坤宁宫内,皇后大妆朝冠,稳稳的坐在当中的凤座上,慢悠悠地品着茶。身边服侍的宫娥都安静整齐的垂首侍立,不见丝毫的慌张。 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冲进了殿中,大声嚎哭道:“娘娘,他,她们要攻进来了,臣妾还不想死啊!” 语芙一指那女子,喝道:“熙嫔娘娘,皇后面前不得无礼。” 熙嫔此时满面泪痕,早没了往日的风情。她继续求道:“从前都是臣妾不好,迫于贵妃娘娘的威压,处处和娘娘作对,臣妾罪该万死!” 皇后摆了摆手,语芙会意,退了下去。皇后看了一眼熙嫔,柔声道:“熙嫔,你和本宫皆是皇上的妃子,理应与陛下同生共死,怎能在这最危急的时候丢了皇家的脸面?况且你有孕在身,像这样乱跑乱跳的,恐伤了胎气。来人,把熙嫔娘娘送去侧殿休息。” 熙嫔闻言,如蒙大赦般的拼命磕头,直磕到头破血流也不在意。皇后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两个宫女走上前来把她扶了进去。 大殿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火炮的响声远远的传来。皇后轻轻的以手叩桌,目光盯着殿外的方向,似乎透过了浓重的夜色,望见了辽远的地方。 “是时候了。”皇后幽幽的叹道。 语芙心下一沉,只听见门口有惨叫声响起,伴随着铿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皇后娘娘好雅兴,竟然还有心情梳妆打扮,恐怕是担心今后没机会了吧。”一身明黄色服饰的宁妃得意洋洋的迈步进了大殿。 “说起来,妹妹似乎也太心急了些。”皇后打量了一番身着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明黄色绣金凤大礼服的宁妃,不紧不慢的和她对峙着,“只要本宫这个皇后一天没死,这凤位就轮不到妹妹来坐。皇上封妹妹为“宁”妃,就是希望妹妹能恪守本份,在宫中安宁度日。在上侍奉皇上,遵从宫规礼仪;在下教导皇子,和睦宫妃,劝解父兄,体恤下人,方不失一位妃子的本份。” 宁妃冷哼了一声,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扑哧”一乐,道:“陈宛如啊陈宛如,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你的太子儿子来救你。告诉你吧,他现在正被我的父亲打得落花流水,自古陛下,哪有功夫管你!我父亲很快就要攻进皇城了。等我的恪儿登了基,你这个皇后就算做到头了!到时候,哀家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皇后轻轻一笑,道:“所以,你就来此抓本宫?我看,恐怕是你父亲久攻不下,你这才想着以本宫来要挟我儿开城吧!不到万不得已,你怎么会冒着反被捉住的危险,带着你手下区区几十个侍卫从永寿宫枯井的密道中跑出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宁妃满脸震惊的望着皇后。 一个宫女面无表情的从后殿走了出来,宁妃一看她的脸,突然全都明白了,是自己那里出了奸细。她恶狠狠的骂道:“该死的狗东西,你竟敢背叛我!若是被我抓到了,定然把你碎尸万段!” 皇后慢条斯理的劝解道:“本宫也曾经劝过妹妹,不要对手下人太过严苛,谁知妹妹不听,也怨不得他们不服你。这个丫头的亲姐姐就是因一点小事而被你活活打死的那个宫女。你说,她还会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吗?” “好,很好!陈宛如,算我说不过你!”此刻已经恼羞成怒的宁妃面容扭曲的指着凤座上的皇后道:“来人那,把她给我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做个好梦~带甜味的~ 第六十四章、黎明 “慢着!”一个男声怒喝道。 紧接着,从凤座的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他身材高大,气度尊贵而威严,只是面色微微带了些不健康的苍白。 “怎,怎么会这样?” 宁妃如被雷击了一般定在了当场。 “朕还没死呢!你就敢自称哀家了?”成光帝萧光怒瞪着这个曾经心爱的妃子。 没错,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的蛮横和任性,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顾及她显赫的家族,但是,他心里对这个女人未尝不带着三分喜欢,鲜艳,妩媚,,风情,她总能给他带来美妙的刺激。甚至她在玩笑撒娇,请他封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时,自己竟然曾有过一瞬间的动摇…… 他望着此刻已经呆若木鸡的宁妃,怒道:“你想做太后?你想挟天子以令天下?你想让朱家取代萧家?全都是痴心妄想!朕告诉你,只要朕活着一天,你们就休想得逞!” 宁妃此时已经清醒过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念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不管怎么说,她此刻对这位皇帝还是心存敬畏的。 皇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哀求的宁妃,柔声对皇帝说道:“皇上,既然宁妃妹妹已经知道错了,陛下就发她一条生路吧。让她好好劝劝父兄,千万不要再一错再错了!虽说朱家已犯下了不赦之罪,还请陛下念在宁妃妹妹的面子上,从宽处理。” 皇帝闻言,猛然醒悟过来,道:“梓童未免太过心慈。朱家罪大恶极,怎能轻易饶恕!”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将朱家连根除去,又岂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放过他们。 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指着宁妃带来的侍卫说道:“下面的侍卫听着,陛下仁厚,若你们现在投降,就饶你们不死。否则,叛匪的下场可不仅仅是一死,还要诛灭九族!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那些侍卫面面相觑,望了望皇帝,又望了望宁妃,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宁妃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皇后冷冷一笑,道:“用不着你虚情假意的为本宫求情!你这样说,无非是想置本宫于死地!陈宛如,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说着,她从旁边侍卫的腰间抽出一把刀,拼命向皇后刺去。皇后惊叫一声,闪身躲过。 这时,皇帝冲了上来,劈手将刀夺了去,一巴掌把宁妃打倒在地,口中叱道:“朱氏,你闹够了没有!朕本来还打算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你一命,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太让朕失望了!” 宁妃朱白鸾趴在地上,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她慢慢扬起头,望着皇帝,眸中蓄满了泪水,轻声道:“‘妙手写徽真,水剪双眸点绛唇’,记得刚入宫时,您就是这样称赞我的,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死了,是不是就不会再伤心了?我就是想见您,就是想霸占您,就是想让您只爱我一个人。难道,这也有错吗?” 皇后的手微微一颤,转头看向皇帝,只见他神情复杂的望着宁妃,目光中已带了三分不舍。 她慢慢的站起身,擦干嘴角的血迹,一步步走向皇帝的面前,虽眼中含泪,面上却带着绝美的笑容,道:“如果有来世,请您原谅鸾儿,还让鸾儿陪在您身边,好不好?鸾儿知道错了,鸾儿很爱您……”话未说完,她的嘴角已渗出了黑色的血迹,随即倒在了地上。 皇帝连忙抱起她,放到凤榻上,道:“鸾儿,你这是怎么了?太医,快叫太医!” 宁妃勉强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道:“没用的,臣妾刚才已经服下了毒药,没救了。”她喘了口,继续道:“臣妾只求皇上念在恪儿年幼,又是皇家骨肉份上,好好待他,别让人害了他去……” 皇帝想起了过往的种种,又念起了她的好处,缓缓的点了点头。 最后,宁妃望向了皇后,道:“臣妾还有话想单独和皇后娘娘说一说。” 皇帝看了一眼皇后,自己背着手走到了一边。 皇后走到离床榻一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冲着宁妃温婉一笑,道:“妹妹若还有什么话,就当着陛下的面说罢。” 宁妃艰难的咧嘴一笑,道:“妹妹往日做过许多对不起姐姐的事,还请姐姐原谅。” 皇后柔声道:“妹妹别这样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本宫不怪你。”她虽口里这样说着,眼神中却带了淡淡的讥诮。 “有一件事,妹妹一定要向姐姐坦白。”宁妃顿了一下,喘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妹妹曾一时糊涂,犯下错事,派人跟踪过太子。没想到,竟然发现,发现他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皇后突然扑上前去,双手握住宁妃的肩膀,拼命的摇晃,边摇晃边大声说道:“妹妹,妹妹,你怎么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皇帝猛地回过身,疾步走向床榻,弯腰搂过宁妃,急急唤道:“鸾儿,鸾儿,你怎么了?” 此时的宁妃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她张了张嘴,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刚才可是卯足了最后一口气,却没想到竟这样被皇后生生打断了,只好不甘心的望了一眼面容平静皇后,含恨闭上了双眼,气绝身亡。 皇帝抱着宁妃的尸体呆坐在了那里,思及她的好处,不禁流下泪来。 皇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口中却不停劝道:“逝者已矣,陛下请节哀。” 自己则退入后殿,吩咐下人们准备棺椁后事。 宁妃的侍卫们见主人已死,都纷纷投降,被藏在后殿的御林军们绑了起来。 语芙待众人都散了,便走到皇后身边小声说道:“恭喜皇后娘娘,除掉了心腹大患。” 皇后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也好,从此后,就都清净了。” 语芙以为她指的是宁妃,又道:“宁妃刚才说的太子殿下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难道,殿下喜欢宣平县主的事让她查到了?” “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反正她已经死了,这件事,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最可恶的是这个贱人就连临死的时候都不忘害慎儿。她以为,用自己的一条贱命,换得了皇帝的承诺就能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吗?本宫还以为她终于在最后聪明了一把,谁知道,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愚蠢!”说到这里,皇后的语气中又带了些怒意。 语芙道:“那娘娘打算怎么办这个丧仪?” 皇后道:“自然是要好好办。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才是。本宫自会向皇上好好提议一番。只是,这办与不办,那就要由皇上决定了,本宫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 语芙想了想,笑道:“恐怕,陛下就是想也不能够。否则,她一个反贼的女儿,这样做成何体统?陛下要是准了,岂不又成了个不爱江山的唐明皇?” 皇后目光微冷,道:“不,本宫就要皇上好好的葬了她!”她走到窗边,望着逐渐发白的天色,轻声道:“本宫已经忍得太久了,既然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语芙一怔,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垂下头去,不敢多言。 珑儿此时正站在大殿门口,焦急的朝着丹凤门的方向望去。时间已进入了冬季,虽然还没下雪,天气仍十分寒冷。珑儿却已经顾不上这些,眼看着伤员越来越多,她的心里也越来越感觉焦躁不安。 大明宫被围,这已经第三天了。 期间,又休战了两次,太子回来过两回,带来的消息都不太好。 皇宫被围,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恐怖之中。朱赫显和穆亲王趁此机会,也不知杀了多少政敌,抓了多少平日反对他们的人。就太子知道的,也不下百余人。受株连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唯一让珑儿感到一丝安慰的就是她在意的人暂时都不会有危险。廉王府的人已经提前被遣散了,锦瑟紫檀等人在薛之远的安排下躲了起来;大长公主并萧妙云等数位金枝玉叶前一阵去了外地行宫,同去的还有徐静柳、陈幼薇、江简珪、文如霜、文如雪等名门闺秀,正好避过了此劫。剩下还有些官员提早得了信,跑的跑,躲的躲,暂时不会有事。 不过,珑儿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却又不敢十分确定。 东宫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伤重的御林军或者黑甲卫,或互相搀扶,或被担架抬着,都被送到了东宫偏殿包扎伤口,受轻伤的干脆都不下前线。 主要由几位太医来医治伤员,由于人手不够,宫女们几乎都参与到了救治的工作中。这些人有的断了腿,有的断了手,一个个都像血人似的躺在那里呻吟,令人惨不忍睹。最后,珑儿也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学着宫女用襻膊绑好袖子,帮着众人包扎。 碧馨看见了,忙走过来道:“县主万金之躯,怎好碰这污秽?没的脏了衣服。况且这天气又冷,仔细冻伤了手。” 珑儿正在给一个断臂的将士清洗伤口,闻言便道:“我横竖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这点小事还是做得来的。”她指了指刚用过清洗伤口的一盆血水,道:“麻烦姑娘叫人再端一盆清水来。” 碧馨无法,只得自己去端了下去。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小了,就在众人以为又要暂时停战的时候,喊杀声忽然变得更大了,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整齐的铠甲抖动声传来。珑儿禁不住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站了起来,朝宫门的方向望去。 一个黑甲卫箭一般朝东宫跑来,他捂住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气,大声说道:“援兵到了!” 人群在短暂的互相对望之后,突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大家都激动的不得了,知道终于是有救了。 珑儿如坠梦中。 直到她看见太子带着几位身披银甲的将官微笑着朝她走过来,才终于敢确定。经过了三天漫长的煎熬,一切都再次回归了平静。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当她随着众人,见到了除了面色不太好,其他地方看起来都还不错的皇帝之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是引诱朱家造反的陷阱! 她想起子瑜在信中曾经提到过,也曾吩咐过承修,如果发生什么大事就去找太子。她曾以为所谓的“大事”指的是一些自己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却没想到是所谓的谋反。恐怕,子瑜早就预料到朱家会趁机造反吧。所以皇帝才会在子瑜临出征之前对朱家步步紧逼,用所谓的贩卖私盐案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最后选择谋反。或者说,是提前谋反! 皇帝遇刺应该是真的,但是受的伤不太重。他们于是将计就计,提前布置了一切。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要等到隔天早上才请御医,就是为了不让消息透露出去,争取准备时间。至于援军为什么当晚没有到,三日后才到,也许是在哪里耽误了。 众人叩拜过皇帝,皇帝慰问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然后单独召见了援军的将士。 珑儿又上前参拜了皇后,皇后柔声安慰了几句,只是态度有些冷淡。借口还要处理后事,回了坤宁宫。 珑儿想起了刚才听说的,宁妃已死的消息,以为是这个缘故,便也并没有在意。她听说之后也并未觉得开心或者伤心,只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如果让她选是宁妃死还是自己死,她当然不可能选自己。立场不同,其他的便不用多谈了。只是,宁妃朱白鸾所生的六皇子萧恪恐怕是活不了了。她想起那个长得胖乎乎的漂亮小男孩,叹了口气。即便他活着,得知母亲和外公一家全都死了,被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全部诛杀了,他会怎么想呢?恐怕会生不如死吧。 她想着想着,已经走出了含元殿的大殿,迎面却看见了太子。太子问道:“县主这是去哪?” 珑儿道:“既然已经没事了,我也要回廉王府了。” 太子摇了摇头,道:“虽然主犯已经被俘,但是余党还在,现在廉王府还不安全。县主还是暂时留在宫中为好。” 珑儿道:“我想回去看看。承修大人如果得了信,应该已经回来了,他会保护我的。” 太子犹豫了一下,道:“这样吧,我现在派人去找承大人,县主还是等等再走吧。”他看了看珑儿的衣服,珑儿这才想起自己连襻膊的带子还没摘呢,连忙去解,谁知越忙越乱,反而拽成了死结。她只好去解,却发现手指却已经被冻得不太灵活了。 只听太子道:“别着急,我来帮你。” 珑儿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她连衣服都没换,华丽的广袖流云长裙被溅上帮人包扎时留下的血迹。发髻也只不过是自己随意挽的。脸上脂粉未施,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面色也很苍白。总之,怎一个狼狈了得。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妇德包括化妆打扮这一项,她这样见外人终究不好。 珑儿望着那双为自己解带子的手,那手指修长灵活,带着分明的骨节,已带了成年人的轮廓,似乎是长期练武的结果。她无意中抬头,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睫毛低垂,为微挑的凤目带来了柔和的弧度。她从没发现,他比自己高这么多,几乎赶上了子瑜,自己需要仰视才行。珑儿忽然一瞬间有了种错觉,自己看到了年幼时的子瑜。说不出哪里,总之和子瑜很相似。 太子抬头看向珑儿,微笑道:“已经解开了。”他的目光似一泓春水,有明亮的阳光投射其间,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珑儿的心猛地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她立刻退后了两步,垂下眼帘,左右手交叠,施了个礼,道:“多谢殿下。” 太子怔在了一下,放下手,握紧了膊带,笑道:“县主,不,六皇婶不必客气。” 两人沉默着走回了东宫,太子先安顿好珑儿,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下人一番,又命人去找承修。他的态度仍然和原来一样,只是稍微带了些难以察觉的客气。 珑儿听说承修已经带着众人回了王府,一切都很好时,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她向太子提出了告辞,太子命人备车,还派了黑甲卫一路护送。珑儿感谢再三,方才出了东宫,登上了马车。透过窗纱,她看见了一身明黄色服饰的太子正站在一处楼阁,朝这边张望,一直望了很久。 朝阳初升,京城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金色的阳光照在残破的街道上,偶尔有行人走过,间或有小贩叫卖刚做好的馒头或豆腐。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再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甚至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马车不紧不慢的穿过大街,朝王府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珑儿的女儿叫萧宝月怎么样? 第六十五章、消息 半个月后,廉王府。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整个廉王府都被一片白色所笼罩。 雪地里,有七八个或打着伞,或披着蓑衣的丫鬟婆子提着食盒走到了廊下,早有等在那里的丫鬟们迎了上来,其中一个还抱怨了一声:“妈妈们怎么送来的这么晚?里边都催了好几次了。” 丫鬟们一径将食盒送进了花厅,放在桌上。 瑞海正站在厅中说道:“......王府的损失合计一千三百零五十两银子。包括丢失或损毁的摆件、器皿共五十一件,叛匪在银安殿砸坏的廊柱、台阶、大门的修葺费用等。另外,殿内铺地用的青砖裂了缝,若要更换,费用须得另算。” 听了瑞海的叙述,珑儿点了点头道:“多亏了瑞公公,把值钱的东西都藏好了,只弄了些仿品摆着,否则咱们王府怎么会只损失了这么一点银子。” 原来,当时朱家派人来廉王府抄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府内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连带着值钱的东西也都不见了,便只是胡乱的闯进银安殿砸了些东西,悻悻而回。 瑞海忙谦虚道:“这都是小人该做的。说起来,咱们王府的损失算是少的,小人听说靖南郡王府被反贼劫掠一空,又不小心走了水,房子也烧毁了大半,还死了十几个没来得及跑的家丁,损失恐怕十几万两银子都不止。” 珑儿叹道:“可怜靖南王府不但人口多,而且老的老,幼的幼,本就入不敷出,还偏偏遇上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这天寒地冻的,真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她突然有了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如果他们不是事先得了信,就地掩埋了财物,及时疏散了下人,恐怕也会落得这个下场。 众人也都跟着唏嘘了一回。 “另外,还有一件事请县主视下。”瑞海继续说道,“咱们王府是否要请清虚观的玄清道长来做个道场,驱驱邪,去去晦气?前两日诚亲王府和安亲王府都请了,据说很是灵验。” “也好。”珑儿道,“那咱们王府也请一次。一来安一安下人们的心,二来也凑个热闹,求个平安。到时候,就让小路子去负责招待玄清道长他们吧,顺便探探那两个府里的情况。” 又吩咐了几个管事婆子些琐事。等交代完了一切,珑儿这才得空喝了口热茶,叹了口气道:“可算是完事儿了。” “小姐,该吃饭了。”雪竹趁机说道,“今日厨房做了水晶肘子、清蒸鱼、茄鲞、油盐炒枸杞芽儿和酸笋鸡皮汤。主食是鸭子肉粥和奶饽饽。点心是松穰鹅油卷、螃蟹馅小饺儿和栗粉糕。” 珑儿点了点头,道:“你们的饭也都送来了吧,那就陪我一起吃吧。” 于是,命人摆了桌子,主仆六个人分坐两处,紫檀,雪竹,红豆,碧痕,平安坐一桌,珑儿仍坐在榻上,吃食摆在花梨木小炕桌上。 正吃着,红豆指着雪竹头上的金簪子道:“你这个簪子的花样倒新鲜,成色看着也不错,是老金子,是最近新打的吗?” 雪竹摸了摸头上的金簪,道:“是我远房堂姑妈送我娘的,我娘又给了我,今儿才上了头。说起来,你们也可能听说了,我这位堂姑妈的小叔子就是半夜被反贼杀害的牛小八。” “哦,这个我知道,原来就是他呀!朱家的罪状里就有这么一条:无故杀害百姓牛小八。可这送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朝廷特意赐了一千两银子给他哥哥,也就是我堂姑父,说是补偿。他家就是这样发了财。” “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我堂姑妈曾经来找过我娘说这事,我娘给她出了主意,所以特意送了些首饰给我娘当谢礼,这就是其中一件。我前两天看见她,那真是浑身上下都是金光闪闪的,光手上的金镯子就套了四五个,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家发财了似的。” 众人听了都啧啧称奇。 红豆更是打趣道:“这下,偷儿连偷东西都不用到处乱翻了,直接把人偷走就是了。” 大家都笑了,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别的笑话来。 等到无人的时候,雪竹私下向珑儿道谢:“全都是沾了小姐的光,我那姑妈家才发了财。要不是小姐私下里跟薛公子说了这事,朝廷未必会想到赏钱给他们家。” 珑儿只是淡笑道:“这都是皇恩浩荡,就算我不说也自会有府尹上报的。” 如果不是因为朱穆之乱,又有谁会知道本朝本代有一个叫牛小八的屠夫呢?他的哥哥嫂子又怎么会因此发了大财呢?所以说,命运真是一件奇怪的东西。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收拾整顿,廉王府终于在今年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重又回归了平静。 朱家和穆亲王一家被满门被斩,余党也杀的杀,抓的抓,流放的流放,清理得干干净净。他们的罪状也早已在平叛的第二天被公之于天下。罪名一共二十八条,桩桩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被无辜冤杀的大臣都被厚葬,被抓的也都放了出来。京城的秩序很快就恢复如常。 唯一让珑儿感觉不安的,就是子瑜最近一直没有来过信。最近的一封也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她问过承修和薛之远,他们都说不清楚情况,只是猜测前方可能战况激烈,不宜私下传递消息。但是战报还是会定期呈上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珑儿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这是战争,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而她也恰巧刚刚体会过这种感觉。 她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这天夜里,珑儿刚要睡下,忽然有人来报,说薛之远来了。 珑儿匆匆起床换了衣服来到花厅,还未等她开口询问,薛之远就急急说道:“珑儿妹妹,你听说了吗?子瑜受伤了!” 珑儿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紫檀忙上前扶她到椅子上坐下。珑儿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忙追问道:“子瑜哪里受伤了?伤的严重吗?” “目前还不清楚,”薛之远语带焦急,“我的人也是刚刚才得了信。对了,承修在吗?” 珑儿忙命人去请。传话的人还没走出屋子,承修就闯了进来。 他一见到薛之远,忙道:“我们的人刚传来消息,说王爷受伤了。薛公子也听说了吗?” 薛之远道:“我是听一个朋友说的。他刚从前线回来,说那边情况不太好。临江王萧瑄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箭术高手,在战场上一箭将子瑜射伤了。现在,一应事物都由身为副将的浩轩出面管理,子瑜一直在养伤,没露面,也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珑儿觉得此刻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她从没想过子瑜有可能会受伤,甚至有死亡可能,因为他对自己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薛之远不忍,忙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们现在就去打听子瑜的消息。” 珑儿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有劳了。” 那天晚上,珑儿几乎一夜没合眼。 次日早上,紫檀一见珑儿眼睛红红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去找锦瑟。她知道,这王府里也就只有锦瑟能劝得了珑儿一两分。 紫檀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她,把薛之远是如何说的,承修又如何说的都说了一遍。锦瑟听了紫檀的描述,思索了片刻,匆匆赶了过来。见珑儿一副憔悴的模样,便劝慰道:“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只有一句话,您且想想看:王爷受伤后就一直没露面,甚至连伤的轻重都没人知道,究竟这真相如何,还说不准呢。” 珑儿心中一动,道:“你是说,有可能是诈?” 经历过皇帝受伤这件事后,她对这类官方消息都起了戒心。皇帝都会隐瞒病情呢,子瑜为什么不会用计迷惑敌人呢? “我也说不好。只是,您一日未见到王爷,就不应该下结论。否则,到时候王爷固然没事,您却病倒了,如何使得?” “只是,如果他没事,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王爷也许是怕被人知道了,走露了消息也未可知。”锦瑟笑着说道,“兵者,诡道也。王爷要是连您都骗不过,还怎么迷惑敌人呢?” 珑儿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希望,顿觉轻松了不少。 锦瑟亲自服侍她梳洗了一番,又陪她吃了早饭。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来报:“楚逸风楚公子来了。” 许久未见,楚逸风依旧一身红衣,风姿绰约。 两人互相见了礼,珑儿笑道:“珑儿还未曾恭喜楚公子和杜将军呢。”自从她上次在茶楼和楚逸风谈过话之后,两人在无形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楚逸风现在已经搬进了杜府居住,虽然杜老爷没有明说,但也算是间接接受了他和杜浩轩的关系。 楚逸风大笑道:“我刚刚还担心你会哭哭啼啼的呢,没想到你精神还不错。” 珑儿歪着头,眨了眨眼,道:“他还没回来,我怎么能就这么倒下呢?” 楚逸风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个提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战场看王爷?” 皇宫,坤宁宫。 皇后喝了口茶,道:“陛下今日特意命本宫召县主进宫,就是想告诉县主一件事。” 她看了看珑儿微微泛红的双眼,叹道:“想必县主也已经听说了,廉亲王在战场受了箭伤。王爷英勇卫国,立下了赫赫战功,皇上都记在心里呢。” 珑儿眼神微黯,神情沮丧的道:“对谢陛下和娘娘的关心,这都是王爷应该做的。珑儿只是担心王爷的身体。王爷在外征战,一应条件自然比不得王府,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服侍,珑儿实在是不甚放心。”说到这里,她不禁掉下泪来,跪下求道:“皇后娘娘,珑儿有一事相求。” 皇后忙命人上前搀扶,珑儿仍跪地不起,道:“求娘娘让臣妾去王爷身边侍疾。” 皇后听了,不由面现难色,道:“这,恐怕要陛下允许才行,本宫也做不得主。况且战场上危机重重,你万一出了事,皇上和本宫该怎么向王爷交代呀?” “娘娘不必担心,珑儿并不会对外张扬,只是悄悄的去,又有承修大人在身边保护,绝对万无一失。” 皇后犹豫了半晌,最后,只说会和皇上说说看,至于能否成行就不一定了。 珑儿忙再三谢过。 次日,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她。 皇帝萧光咳嗽了两声,皇后忙亲自为他披上了袍子,柔声道:“小心些。” 萧光拍了拍她的手,感慨道:“梓童,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 自从遇刺事件发生,他虽伤的不重,却一天都未休息,一直硬撑着准备应付叛乱的一应事宜,身体失于调理。再加上后来的朱穆之乱,宁妃之死,他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一天不如一天。 皇后温婉一笑,道:“陛下龙体要紧。” 珑儿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死去的宁妃妩媚的笑脸,赶紧低下了头。 萧光看着她,道:“宣平县主,你的请求朕已经听皇后说了。念你对子瑜的一片真心,朕就答应了。不过,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就不要张扬了,对外只称病即可。” 珑儿忙磕头谢过。她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样顺利。 皇帝又说了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就放她离开了。 待珑儿走后,皇后笑道:“陛下英明。臣妾也同样身为女子,能够理解县主的心情。您允许她去探望廉王,她自然会感激陛下的恩德,就连廉王也会很高兴在此时见到心上人的。此时此刻,宣平县主能够不顾危险去探望廉王,廉王那样宠爱宣平县主也不是没道理的。” “梓童,不,宛儿,你还在怨朕吗?”萧光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一愣,半响才道:“您知道您有多久没叫过臣妾的名字了吗?” 萧光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对不起。” 大殿之内只余火烛的“劈啪”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新篇章开始! 第六十六章、旅途(上) 且说珑儿出宫回到了廉王府,便立即着手准备出行事宜。紫檀等几个大丫鬟将她的随身衣物和日常用品都打点齐备了,结果却装了满满三大箱。珑儿叹了口气,终究是由奢入俭难。而且,他们此行不能招摇,容易露富的东西一概不能带,便只管捡了些样式简单,料子寻常的衣服带着。又拿了几件男装,已备不时之需。最后,把所有的东西死活塞进了一个中等体积的箱子,压上盖子,这才作罢。 同行的除了承修、楚逸风和小篆之外,其他的都是以仆人形象示人的侍卫,共十二名。以及暗卫若干(不知以什么形象跟着)。他们都打扮成了商人模样,并且伪造好了身份证件。承修扮成护院,楚逸风扮成珑儿的哥哥,二人皆带了人皮面具。珑儿则扮成富商的女儿,平日都带着面纱,面具只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小篆脸生,所以也并未改办,只以普通丫鬟的样子示人。 府里的事就暂时交给管家瑞海管理,薛之远帮忙看顾。本来他也想去凑热闹的,无奈京中也必须得留人看家,便也只好带着三分懊恼和遗憾留了下来。 三日之后,天还未亮,众人就起了身,趁着清早无人,悄悄的离开了京城。此时,城门才刚刚开放。 天气很冷,珑儿整日躲在马车里打盹。小篆倒是不经常出远门,在马车里也坐不住,常跑出去和众人骑马。 马车从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内部十分宽敞豪华,以珑儿的身高能很轻易的在里面平躺,减震设施也做的很好,马车前行时,车厢微微颠簸,就像在现代坐火车一样。旁边小桌子的抽屉里放满了各种零食蜜饯干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于是,她每日就是吃,睡,就是扳着手指算行程,一天三次的问承修走到哪了,早中晚饭各一次。于是,每顿饭前的开场语都是:“我们现在走到哪了?” 然后承修会如实作答,珑儿再扳手算一次,然后开始吃饭。渐渐地,承修也不等她开口询问问就开始汇报,而且还会报出剩下的路程所用的时间,节省了珑儿扳手指的步骤。 由于珑儿前半个月为了整顿王府事务都忙翻了,如今闲了下来还真有些不适应,感觉日子过得太慢,临江似乎遥不可及, 无论如何,她都想尽快见到子瑜,亲眼见到他平安活着。不管是断胳膊断腿也好,瘫痪也好,毁容也好,就算变成瞎子聋子也没关系,她都不在乎,只要他还活还着就行。 这一日,他们走到了一个小镇,名唤溪水镇,因镇子中央有一条小溪穿过而得名。镇子不太大,人却不少,街市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眼看天色快要黑了,众人便决定在此镇休息一晚。打听到镇上最好的客栈叫“悦来客栈”,便去了那里投宿。 老板见众人虽衣饰普通,但气质却不凡,便很热情的上前招呼。 承修道:“我们这里有女客,麻烦老板费心,把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并烧些热水送上去。” 说着,塞给了他一张银票,又小声的在他耳边吩咐了什么。 店老板的态度立刻空前的热情起来,忙前忙后的亲自招呼着,道:“晓得了,晓得了,客官只管放心就是。” 说着,立刻派了店小二带众人去房间休息。 为了保险起见,珑儿和小篆住在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承修和楚逸风住在了她们隔壁的房间,剩下的侍卫依次住在剩下的房间。 客栈的饭菜还算干净可口,吃过晚饭,珑儿洗漱沐浴过后,便叫小篆自去梳洗,自己则坐在床上晾头发。 屋中烧着炭火,暖烘烘的,珑儿禁不住昏昏欲睡。这时,楚逸风来了。 珑儿笑着让了座,道:“楚公子,哦,不,‘哥哥’,怎么还没休息啊?”小心起见,他们在私下也都互相称呼假身份。 楚逸风闻言笑道:“我看见小篆姑娘出了房间,就过来暂时接替她来保护你。” 珑儿想到了暗卫的存在,便只是笑而不语。 “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你。”楚逸风看了珑儿一眼,“你很担心那一位的处境吧。” “嗯,我的确有些担心。”珑儿明白他所指的不仅仅是子瑜受伤的事,“不过,我相信他会有对策的,万事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呵呵,看来,你想的很清楚,倒是我白担心了。” “这倒也不一定,多谢关心了。”珑儿眨眨眼,笑着说道,“那‘哥哥’是不是也为‘嫂子’担心呢?” 楚逸风的脸竟然红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轻声说道:“他可不是会轻易倒下的,我相信他。”提起了杜浩轩,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隐隐的自豪和骄傲。 完全相信对方,会为对方而感到骄傲,这大概就是因为爱吧。 珑儿不禁莞尔。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羡慕这一对。二人都会武功,实力都很强,关键时刻甚至可以一起上阵杀敌,同仇敌忾,互为矛盾;而她,却只能坐在深宅里等消息,干着急,或者干脆祈求神佛的保佑。也怪不得古时候的贵妇常常吃斋念佛,无法由自己来掌控命运,荣华富贵,身家性命,全都依附于男人,她们没别的办法,也只有寄托于宗教了。 对了,珑儿突然眼前一亮,面前的这位不就是武术高手吗?跟他学两招也好啊!据说每个男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武侠梦,其实女人未尝没有做过成为打抱不平,除暴安良,能飞檐走壁的侠女梦!就像电视里演的小龙女那样,白衣飘飘,从空中翩然落下,身姿优美,宛若惊鸿…… 楚逸风见珑儿正在那里抿嘴偷笑,便问:“你在想什么?” 珑儿这才回过身来,道:“武功好不好练?” 楚逸风先是一愣,随即道:“我五岁开始练功,基本功一直练到十岁,包括扎马步、劈叉、前手翻、侧空翻、前空翻、鲤鱼打挺等,拳掌都需要能断砖;然后老师开始教授拳法、掌法、腿法。先是打棉花包,接着是砖墙,沙袋,我记得当时练得家里的一面墙上全是血迹,手上都是老茧,后来全是用药物泡好的,只在掌心处留下了一个疤。” 说着,还伸出了右手晃了晃,他的掌心果然有一条三寸长的伤疤,现在只剩下了一条白色的痕迹,“别看那一位的手现在那么细嫩,其实他也经历过这个过程如。”楚逸风似乎看出了珑儿的心思,笑着说道。 “十五岁开始练习使用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要样样皆通,还要学习武林知识,了解各大门派的基本情况和武功特点。如今,我这才算是有所小成。” 珑儿从听到手上长茧子开始,就已经有些退缩了,想了想,又问:“那轻功是怎样练就的呢?”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轻功,也许是每个女孩的梦想的吧。 “这个嘛,也简单。”楚逸风严肃的说道,“我当日师从少林,每日把沙袋绑在腿上,用尖底的水桶下山打水,中途不能停歇,直到灌满一个大缸为止。再加上独门的内功心法,只要一直坚持如此,三年即可练成。” 珑儿一听这话,不由泄气,想象着小龙女练得满身肌肉的样子……有点寒。不过,当她看到了楚逸风眼角的笑意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涮了,气道:“你不就是欺负我不懂武功吗?要是你不愿意教我就算了,我去问小篆就是了。” 楚逸风哈哈大笑,道:“虽说功夫不易练,但是简单的防身之术还是可以速成的。这样吧,我教你一套以‘巧’为主的武功,好用来防身。” 说练就练。楚逸风先是演示了一遍,珑儿正看得目不转睛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 上面,示意珑儿别出声,自己则侧耳细听起来。 难道是屋顶有人?珑儿也侧耳去听,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等了一会,楚逸风开口道:“你先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出去,我去去就来。”说着,轻轻的推门出去了。 珑儿有些紧张,她不由想起了在江南的那次暗杀事件,背上的伤口虽然早就好了,连一丝疤痕都没留,却仍令她感到背后冒着凉气,记忆中,冰冷的刀锋触在了皮肤上的一瞬间,隐隐做疼。 等了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篆推门走了进来了。珑儿忙拉住她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小篆道:“小姐别急,刚才有黑衣人在房顶上出现,承,哦,承护院已经带人去捉了。公子命奴婢回来保护您。”她现在已经习惯自称奴婢了,连伺候人也已经像模像样,珑儿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凭她的武功,到哪不能做个堂堂的侠女,却只是为了师兄的嘱托就甘愿扮成婢女来暗中保护自己,甚至连“我”这个自我称呼都不敢说。幸好小篆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反而反过来安慰自己。 珑儿微微皱眉,黑衣人,难道是临江王的人吗?可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这里? 正想着,忽听房门一响,楚逸风大步的走了进来。 “可恶,全都服毒自尽了!”楚逸风有些懊恼。他本来是防着这一手,谁知这帮人竟然在刺杀之前就已经服了毒药,“果真狡猾!”楚逸风恨恨的拍了拍桌子。 承修也跟着走了进来,先向珑儿躬身施了一礼,道:“小姐受惊了。” 珑儿摆了摆手,道:“承护院无需多言,有没有可能猜测出来是哪一伙人前来行刺?” 承修犹豫了一下,这件事王爷怕县主担心,一直没有告诉过县主,他该说吗? 珑儿猜测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催他,只道:“事已至此,逃避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们也该一起商量一下对策才是。” 承修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这伙黑衣人的武功和当时在宫外围攻承昱的那伙人十分类似。” 珑儿一凛,她明白承修指的就是她被朱贵妃陷害,被送进东宫的那次。太子派承昱偷偷将自己送出宫去,而他们又在宫外受到了黑衣人的追杀。不过,她一直认为当时攻击他们的是朱贵妃的人,可如今朱家已倒,几乎所有沾亲带故的同党都被杀了,那这次究竟是谁派的人呢? “其实,当时我们爷也怀疑过主谋另有其人,但是一直无法确定。” 也就是说,在三四个月之前,就有人想杀她了。那会是谁呢?当时除了如今已死的朱贵妃以外,还有谁会对自己恨之入骨呢? 楚逸风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请了江湖人士去刺杀,只是刚好两次都是同一个门派所为。江湖上的暗杀组织很多,敢接这样大宗买卖的却寥寥无几,也只有‘清明阁’和‘落雁居’有这个实力。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临江那一位的人,我听说他曾经派人刺杀过你。他很可能是他得了什么消息,想半路劫走你,用做人质,来要挟我们。” “很有这个可能。”承修道,“现在事态危及,此处不可久待,一定要趁天亮前离开。只是,他们已经看穿了我们的身份,还需想个对策才是。” 楚逸风一笑,道:“交给我吧。”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朦朦亮,一辆黑色的马车出现在了溪水镇的街道上,后面跟着骑马的仆从,一个个都警惕的四处瞧看。街上行人很少,都是摆早点摊的摊贩,一看到这架势都窃窃私语起来。 天色大亮之后,又有一辆马车驶出了悦来客栈,没有从人跟着,只有一个赶车的老头坐在车辕上。这老头虽长得枯瘦,仔细看去,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他不时的按一按头上的草帽,一扬鞭子,马车很快就驶离了街市。 街边两个摆摊的小贩见马车离开,互相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收拾了东西不见了。 天将午后,悦来客栈旁边的饭庄走出来几个书生,全都举止文雅,边走路边摇头晃脑的吟诗。 一个说:“楚兄,咱们已经酒足饭饱了,是不是该上路了?”另一个摸了摸唇边的两撇八字胡,道:“承兄说的有理,咱们快点赶路吧。我听说这里离碧水城不远,我可是还惦记着我的仙颜姑娘呢。” 姓楚的书生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仙颜姑娘竟然是苏兄红粉知己,正好,我也想去会一会她。” “好说,好说。”珑儿摸了摸小胡子,“只是这酒钱就要楚兄来付了。” “没问题,包在为兄身上!” 三人有说有笑的进了悦来客栈,不一会,又有一辆马车大模大样的驶出了溪水镇。 三日后,碧水城。 珑儿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欣赏着碧水城里的风光,心中思绪万千。 碧水河依旧如昔迷人,这里即便是冬天也不十分寒冷,河水也并未结冰,数支画舫飘在河面上,除了岸边少了些开得绚烂的桃花外,其他的景致都与从前无二。这里,是她和子瑜最初从相知到相爱的地方。想起遇刺后在碧水别院里养伤的时光,清晨大片的玫瑰花园,子瑜为自己抚琴,在书房消麽时光,还有那个甜蜜的初吻……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典范。 虽说做万人之上的王妃风光无限,处处受人跪拜,却也同样肩负着责任和期待。太多的人依附着王府生存,他们为她工作,而她则要确保他们的利益,双方互相依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实话,她有的时候觉得很累,仿佛是走在悬崖上的独木桥,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是,那里却是子瑜的家,同样的,也是她的家,她必须尽力守护。 叹了口气,珑儿和正同样坐在马车里,无聊的直发呆的小篆聊起天来。问起了她的家乡背景,家中人口,当地的风俗习惯等等,渐渐将刚才的郁闷之处忘在了脑后。 突然,马车剧烈的一晃,随即停了下来。小篆警觉的握住了别在腰间的软剑,透过车窗对外小声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车轮碾过了一截枯树枝,我正派人去查看。”承修的声音传了进来。 不一会,又传来承修的声音:“情况不太好,我们必须找个地方修理一下,换一个车轮。” “再往前不远有一家客栈,我们就去那里歇一歇脚吧。”楚逸风道。 于是,众人来到了这家“高家老店”。虽然店面并不起眼,里面却挺宽敞,客房也并不差,而且打扫的也十分干净。 将近午时,众人先去吃饭。珑儿如今一身书生打扮,又易了容,便也在楼下和众人一起用餐。她和承修,楚逸风,小篆坐一桌,其他十二名侍卫坐在别桌,以珑儿为中心散开。 正吃着,门外进来了一伙人,全都是布衣短打的江湖人装扮,其中有几个披着披风,似乎是领头的,呼啦啦坐了四五桌,几乎把大堂里所有的座位都占满了。一个面黄有须,披着披风的中年人开始叫老板上菜。 楚逸风扫了一眼,低声道:“这些都是江湖人士,我们小心不要招惹。” 珑儿偷眼看去,发现他们看起来除了身形健壮一点,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也没有像佩带兵器,便小声问:“他们难道都不带兵器吗?” “你仔细看,他们的褡裢里,披风下面可都藏着武器呢。” 珑儿仔细观察,发现果然如此。他们的褡裢形状都是长长的,很像刀剑的形状。 那个面黄有须的中年男人似乎察觉到了珑儿的目光,突然一抬头,珑儿一惊,立刻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吃饭。 只听邻桌的几个开始闲聊,一个黑脸的壮汉还未出声就先骂了句:“奶奶个熊的,老子赶了这么久的路,可算吃了一顿人吃的饭了。”说着,抓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边啃边说,“临江这仗打的真不是时候,临江王那个兔崽子早不起兵,晚不起兵,偏偏这时候凑热闹,害得咱们误了事,回去肯定会被门主罚!” 旁边一个长得瘦小精明的男子道:“说起来,朝廷这回可真是下了决心要灭了临江王。早在好几年前,这临江王可就开始招兵买马了,我一个兄弟的寨子就去投了他,他们寨主还被封了个二品的大官当,那真是风光无限。说起来,临江王确实是出手阔绰,连我兄弟当个小兵都有不少好处可捞。谁知道,才舒服了几天,朝廷就派军队来了,他们寨主被杀,他装死才逃了出来。据他说,朝廷的官兵里也有江湖高手,还个个都厉害的要命,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 “这还用说吗?上三门,那些家伙不都是朝廷的走狗吗?还有少林、武当、崆峒、昆仑、天山、青城、点苍、华山,甚至连丐帮现在都是了,连一点江湖人的骨气都没有!” “嘘,小声些,你想被官府的人听见吗?上次就是因为你口无遮拦,害得我们险些和黑虎门结了仇!” 黑脸的壮汉闻言,悻悻的住了口,只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邻桌的一个年纪大些的白须老者沉吟了片刻,道:“说起来,我们能或者离开临江,还要感谢朝廷呢,特别是廉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悦来客栈~ 第六十七章、旅途(下) “曾先生此话怎讲?”那个长得瘦小精明的男子问道。 白须老者一笑,道:“你想,咱们是青龙门的门人,本来和白虎门是一家的,三年前才分了家。而且,临江王起兵的时候咱们也在临江,似乎有瓜田李下的嫌疑。如果换了一个人,我们能这么顺顺利利的离开吗?而廉王爷却放我们走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感谢他呢?” 众人听了,先是沉默了一会,黑脸壮汉道:“朝廷里面也就那个鸟王爷还不错,其他的没一个好东西!你冲我挤什么眼睛,我又没说谎话,不怕被人抓!” 这时,一个长得很斯文的白面男子开口道:“别的我不清楚,我倒是听说廉王的未婚妻长得那是倾国倾城,有生之年若是能一睹佳人的芳容可就再好不过了。” 众人闻言,全都哄堂大笑起来。有人还臊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等语,他也不恼,只说姻缘际会不可捉摸等语。 珑儿只觉得好笑,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的,还真让他说中了,自己不就坐在他面前吗? 她抬头看向楚逸风,却见他正低着头自斟自饮,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珑儿便只转头和小篆说话:“江湖上的人还挺豪爽的。” 小篆笑道:“虽然他们大都没读过书,有些粗俗,却还是挺豪爽的,大多数人都是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会那些弯弯绕绕。” “委屈你了。”珑儿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明白小篆的痛苦,在深宅大院里,不会这些所谓的弯弯绕绕根本无法活下去,而违背自己的本性而活其实是很累的,尤其是像小篆这样在简单的人际环境下长大的人。 “其实也没什么委屈的,王府里也有性格爽快的人,像红豆姐姐就是个直爽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深宅里的直爽可与平常的直爽不一样,珑儿想,那可全都是经过仔细思量的。不过,小篆身份特别,倒是没人敢招惹,反而是以巴结的居多,她倒是并不太担心。所以,珑儿只是但笑不语,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些,免得她听了会郁闷。 还未等他们吃完饭,客栈的用来挡风帘子被掀开了,一股寒气吹了进来,珑儿只觉得冷嗖嗖的,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只见门外又涌进来了一拨人。这些人和刚才进来这伙江湖人不太一样,一个个都头戴斗笠,身披披风,走起路来都低头垂目,脚步无声,如果珑儿不是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坐着,看到他们进来的,几乎感觉不到有人走进了客栈。 楚逸风连头都没抬,只佯装倒酒,低声说:“不要盯着他们看,这些人是杀手。” 珑儿刚把筷子伸出来去夹菜,闻言动作一僵,然后缓缓夹了一片青菜放入口中,低下头去吃饭。据说杀手听力都很好,她也不敢乱出声音,只尽量让动作保持自然,等候楚逸风的指示。 “你和小篆先上楼,我们一会在你们的房间回合。”楚逸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珑儿微微点了一下头,放下手里的碗筷,拉起小篆起身就走。 刚走了没两步,忽听“当啷”一声响,似是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只听有人说:“看你喝多了吧,兵刃都直往下掉。” 另一个人说:“谁说老子喝多了!老子就算再灌个三坛子也照样能砍了‘清明阁’那帮的兔崽子,给咱们老爷子报仇!”说着还打了个酒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刚才说话的黑脸壮汉。 “你们看什么看!”那黑脸汉子瞧见后进来的那伙人正在看他,便耍起了酒疯,道:“没见过你爷爷我的宝刀吗?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说罢,从褡裢中拽出一把刀,刚要拔出刀鞘,忽听一声断喝:“黑七!还不不到放下!” 说话的正是那个面黄有须的中年男子,“门主在咱们出门前是怎么交代的,你还记得吗?” 黑脸汉子一听,酒顿时醒了一半,人也蔫了,吭哧了半天才道:“不准我们挑衅滋事。” “挑衅滋事者,如何惩罚?” “挑去手筋脚筋,废去武功,逐出师门……”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发虚。废去武功对一个习武者而言比杀了他们还难受,逐出师门更是武林人士最大的耻辱。 “纵然你是门主夫人的侄子,却也不可明知故犯。若此事被门主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放过你,他老人家可一向是言出必行!” 此时,珑儿已迈上了二楼最后一个台阶,刚一转弯,正看见那面黄有须的中年人对另一伙人一拱手,道:“诸位兄台,刚才得罪了。” 那伙人却并不理会,只低头吃东西。那中年人有些尴尬,只讪讪一笑,心道:毕竟是自己的人先得罪他们的,人家不高兴也是有的,并不放在心上,转念去考虑接下来的行程问题。 珑儿和小篆先回了房间,不一会,楚逸风跟了进来,道:“此地不宜久待,那伙人很危险,我们要立刻离开。” “可是,经过大堂会被那伙人看见的。” “我们从客栈的后门走,承修已经去准备了。” 三人跟着店小二来到了后院,店小二向楚逸风恭敬一礼,道:“走到水井那里拐个弯,再直走就到后门了,车已经修好,大人正在后门那里等着呢。” 珑儿微讶,看向楚逸风。 楚逸风简短的解释道:“这里我们的人开的客栈。” 然后向那小二点点头,示意他快点离开,别被人看见。 珑儿望了一眼貌不出众的小二,似乎是转个身就会被人遗忘的相貌,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溪水镇的那家‘悦来客栈’也和这里一样吧。”那里的店老板不但热情得过分,还非常好说话的把仅有的两辆马车都卖给了他们,也并没有趁机抬高价格,亏自己还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那里民风淳朴呢。 楚逸风点点头,边走边说道:“咱们这一路上住过客栈全都是王爷开的。”见珑儿满脸惊诧的望着自己,继续道,“为了不引起怀疑,所取的名字也并没有什么关联,在官府的记录也不一样,这边走。”说着,带着她们拐了个弯。 珑儿有些汗,他们这一路上起码住过十几家客栈,连小镇店都有分店,不简单。她回忆了一下王府的账本,里面貌似并没有这些店的名字,想来是怕被别人知道。可他开这么多客栈做什么用呢?据她观察,有些店得生意似乎并不怎么好,尤其是开在小镇的,除了他们以外并没有看到其他客人入住。这样看来,开店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赚钱,那就只有另外一个可能——收集消息。 单单只这一项,子瑜应该花费了不少血本。珑儿倒是并不心疼钱,反正子瑜有的是。她只不过觉得他的举动太过夸张了些,堂堂一个天朝王爷,竟这样煞费苦心的经营这些江湖生意,究竟是何原因呢? 他们刚走到后门,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剑相击之声,三人意识到不好,忽然,只听空中传来了破空之声,抬头一看,一个黑衣人正举着刀从墙头跃下,劈了过来。楚逸风拔剑隔开他的兵刃,迎了上去,二人斗作一团。 楚逸风大叫:“快跑。” 小篆拉着珑儿就往回跑,又有三个黑衣人窜了上来。珑儿因不会武功,跑得慢,眼看就要被追上了,小篆忙抽出软剑迎了上去,以一敌三的缠住了刺客。 珑儿拼命的向前跑,一直跑进了客栈楼下的大堂。被楚逸风怀疑是刺客的那伙人已经不见了,青龙门的人也已经酒足饭饱,付了帐,刚走到门口,珑儿就冲了过去。这时,黑衣人已赶了上来,一下从二楼跃到了地面,眼看着只差十来步就要赶上了。 珑儿此刻心急如焚,心道:难道我此生就再也见不到子瑜了吗?她猛然间看见了那个黑脸壮汉回头,突然急中生智,大喊:“救命啊!清明阁杀手杀人了!” 黑脸壮汉一听到“清明阁”三个字,眼睛立马就红了,抽刀就向黑衣人砍了过去。几个照面下来,竟然没分出胜负来。黑衣人急了,下了死手,黑脸壮汉胳膊上被挨了一刀。和他一起的青龙门的人一看自己的同伴受伤了,也纷纷取兵刃围攻,和刚刚赶来的黑衣人打在了一处。虽然青龙门的人武功平常,只有领头的几个算是高手,所幸他们人多势众,并没有让黑衣人占到什么便宜。 珑儿躲进了柜台后面,扒着桌沿往外看。大堂里酒菜满天飞,桌椅全都被砍得零碎了,不时飞过来一两个盘子、酒杯、桌子腿或者手指头之类的人体零件,最后甚至飞过来了一个人。只见他哀叫着被摔到了柜台后面。珑儿回头一看,却正是刚才那个长得很斯文的白面男子。他一边呻吟,一边慢慢从地上爬起,伸手揉着屁股,转过头一见男子打扮的珑儿,禁不住挠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珑儿忍不住“扑哧”一笑,冲他拱了拱手,转头去看前面的战况。 那白面男子先是一愣,想要说什么又突然忍住了。 这时,小篆从后面跑了进来,见大堂里一片混战,却四处望不见珑儿的身影,不由急得大喊:“小姐,你在哪?” 珑儿连忙探出头来,正好对上了小篆的视线,小篆惊喜的一个跳跃窜了进来,幸好没有被人注意到。 她拉住珑儿的手,上下打量,道:“小姐,您没事吧。” 珑儿指了指一旁的白面书生,小篆这才发现还有旁人在这里,举剑逼在了他的脖子上,问道:“你是谁?” 那白面男子吓得连连摆手,道:“姑娘,咱们有话好商量,可千万别动手啊。” “快说你是谁?为何也躲在这里?” “我姓白,名亮,因在家中排行第七,人人都叫我白七。我并不是故意躲在这的,是被人扔进来的,你们小姐也可以作证的。”白七迅速解释道。 珑儿道:“他的确是被扔进来的。”又转头望向白七,道:“这位白公子,请不要透露我是女子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乔妆改扮的,多谢了。” 白七嘿嘿一笑,道:“既然小姐这样嘱托,小生自当从命。刚才见你笑,只是觉得有些不自然,原来是易了容。也不知这面具下是何样貌?” 小篆瞪了他一眼,道:“休得无礼!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白七晃了晃脑袋,道:“侠女不要这般凶悍,就算你长得很漂亮,今后也不一定有哪个男子敢娶你。” 小篆气得举剑就刺,白七忙闪身躲开,珑儿连忙拉住她,小声道:“他应该没有恶意,暂时先放过他吧。” 小篆这才放下手里的剑,不再理他。 白七却道:“我虽不知道姑娘的用意,但是这些人真的是清明阁的杀手吗?” “白公子为何这样问?”珑儿假装惊奇的道:“我听我的随从说他们可能是清明阁的杀手,说只有他家有能力接下杀我的大买卖,除了他们以外,天下还会有第二家敢这么做吗?”她既没有肯定,又没法让人认为她刚才是在撒谎。 白七一愣,又问道:“那你们究竟是何人?” 正说着,承修和楚逸风带着侍卫杀了进来,残存的几个黑衣人也都被杀死了。再一看青龙门的人,几乎个个都受了伤。 珑儿带着小篆从柜台后面爬了出来,承修和楚逸风确定了她们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又看见青龙门的人大多数都因为和黑衣人打斗而受伤挂了彩,并不解其意。 珑儿附在楚逸风耳边,将刚才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楚逸风不禁笑了出来,看了珑儿一眼,暗暗伸了伸大拇指,珑儿一吐舌头,二人相视一笑。 楚逸风冲着为首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道:“刚才清明阁的人前来追杀我们,幸好有大家出手相助,楚某感激不尽。” 领头的中年男子道:“不敢不敢,那清明阁原本也与我们青龙门有仇,算不上什么相助。只是有一点,清明阁的人全都神出鬼没,无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就连老朽也无从判断,为何这位兄弟会这样肯定呢?” 楚逸风一笑,道:“很简单,因为我们是玉隐山庄的人。” 众人闻言皆变色。隐玉山庄乃是个卧虎藏龙之地,高手奇多,传闻天下的武功秘籍,金银财宝皆聚集于此,江湖上人人谈起这隐玉山庄都带着几分畏惧。那中年男子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道:“阁下以何为证?” 楚逸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牌,是由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温润华美,上面刻着八个篆字:“隐玉山庄,红莲君子”。 “原来阁下就是红莲君子,失敬失敬!”看过了玉牌,他的态度立刻来了个180度改变,“老朽姓陈名锋,是青龙门的左护法。因有事路过此处,没想到竟然遇见了隐玉山庄的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二人客套了一番,楚逸风执意拿出了一千两的银票给陈峰,说是给青龙门的兄弟治伤用的。陈锋推脱了一番也就收下了。他们的盘缠已经不多了,再过几天恐怕就要抢钱用了。这可是送上门的银子,除去看病敷药,恐怕还能有好几百两的结余,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于是两伙人愈加亲密,分手的时候,陈锋还力邀楚逸风没事去青龙门做客。 楚逸风摸了摸脸上的薄薄的假面具,淡笑着答应了。 珑儿只是担心白七会乱说。她不让小篆杀他并不仅仅是因为觉得他可靠,看起来不像坏人,而是不想得罪青龙门,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看他也并没有要说的意思,珑儿这才放下心来。 事后,珑儿问楚逸风:“隐玉山庄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江湖人都很向往的地方。那里有江湖人最看重的武功秘籍和各种宝贝,是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地方。” “那你究竟是不是那个山庄的人?你真的是红莲君子吗?” “这个嘛,以后再告诉你。”楚逸风卖了个关子,你今后应该会知道的。 当夜,珑儿就被秘密转移了。 又走了两天的路程,他们终于进入了临江的地界。 临江王现在正退守在临江城,朝廷的军队在其不远处的地方扎营,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临江大营。 不知道为什么,离大营越近,珑儿越紧张,可能是因为好久不见子瑜了,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见他呢?珑儿的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由于害怕还会出事,他们剩下的日子少不得日夜兼程,并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天气又冷,珑儿开始发起烧来。 楚逸风和承修商量,本想停下来休息一天的,却被珑儿制止,“我不过是受了些风寒,能坚持的住,而且,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我们已经死了一个侍卫了,不能再白白牺牲了。”所以坚决不允。 无法,众人只得继续赶路,小篆在身边日夜照顾她。 也不知走了多久,这一日,珑儿勉强吃了点东西小篆喂的粥,然后睡下,她几乎每天都这样,整日昏昏沉沉的。 “珑儿——” 半梦半醒之间,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谁在呼唤我? “珑儿——” 又一声呼唤,珑儿勉强睁开了双眼,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的脸,如玉的面庞,美丽的凤眼,正是让她思夜想的那个人。 “子瑜,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咳 请大家欣赏! 第六十八章、缱绻 临江大营,主帅大帐。 珑儿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如坠梦中,自己真的见到他了吗?不会仍然是一场梦吧。 “子瑜,我好想你。” 萧瑾笑着搂紧她,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和面颊,柔声道:“珑儿,我就在这里。” 珑儿钻进他怀里,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没错,这的确是子瑜的味道。 她偷偷笑着,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一路辛苦了,睡吧。”望着怀中娇美的睡颜,萧瑾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烛火摇曳,一室温馨。 次日清早,珑儿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一张铺着白色毛皮的豪华大床上,再仔细一看,天棚的样式似乎是帐篷,地下也铺着厚厚长毛地毯,摆设也很简单,床前立着一架屏风,摆着几个柜子,虽简单却又不失华美和大气。珑儿不由心中疑惑,轻声唤道:“小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靴子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发出的沉闷声响。那人一转过屏风,珑儿只觉得眼前一亮,禁不住失声叫出他的名字:“子瑜。”声音不觉哽咽起来,泪珠却开始在眼眶中闪烁。 萧瑾笑着走到床边,抱住她,伸手替她擦泪,柔声安慰道:“别哭啊,傻丫头。” “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伤在了哪里?重不重?”这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你听我说。”萧瑾抱紧她,“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早就好了。我不过是故布疑阵罢了。” “真的?可你为什么要放出风来说自己受了重伤呢?” “一个原因是为了让临江王放松警惕;另一个原因嘛……”萧瑾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不想独占功劳。” 珑儿这才恍然大悟。 “你是害怕功高盖主吗?”珑儿问。要知道,古代有一条罪名叫做“功高盖主”,皇帝甚至是可以以此为名,堂而皇之的赐死大臣。虽然这看似极端不合理,但是,为了保护至高无上的皇权以及巩固封建统治,这也是必要的措施。 子瑜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假装受了重伤,不能理事,剩下的一切都让杜浩轩出面指挥。等到时候杜浩轩抓住了临江王,就等于抢到了首功……若是论功行赏,子瑜自然功劳也小了很多…… “没错。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虽然我是陛下的同胞兄弟,也免不了受到猜疑。最关键的是,我不能让太子过于忌惮。” 珑儿隐隐猜到了这个原因,心中却很难受。被皇家猜疑,下场一般都是死无葬身之处,即便是兄弟骨肉也一样。朱家,穆亲王,临江王,全都是最好的例子。一个是皇帝的岳父,一个是皇帝的叔叔,还有一个是皇帝的异母兄弟,只要想一想就觉得令人胆寒。 珑儿勉强不去想这个问题,继续道:“那朱家谋反的事你也知道吧?所以嘱咐我去找太子帮忙?” “确实如此。在京城里,也只有太子有能力保护你周全。”萧瑾有些无奈看了看珑儿,“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太子为了我手里的二十万大军,是绝对不会让你落入朱家人的手里。而且,他现在还没登基,需要我的支持,所以一定会尽力保护你的。” 珑儿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别生气了,我不告诉你真相是怕走露的消息,甚至连承修也没敢告诉,害你担心了,对不起。” 珑儿摇了摇头,道:“我并不生气,一切当然要以大局为重才是。现在回想起来,皇后娘娘和皇上准许我来这里,恐怕也是想探一探你是否真的受了伤。而我不知道真相,自然很着急,连戏都不用做了。” 她又想起了昨夜的梦,倚在萧瑾的怀里问道:“先不说这些了,我是什么时候到的?昨晚应该不是梦吧?” “不是,你们昨夜就赶到了,只是你还在发烧,没有知觉罢了。”说着,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小脸,道:“承修都跟我说了,一路上辛苦了。你看,都瘦了,我昨天抱你的时候都觉得轻了好多。” 说着,又命人端药来,亲自喂她。 珑儿嫌苦,不想一勺一勺喝,拉长受罪时间,便要了些蜜饯预备着,然后端起药来,一饮而尽,苦得她直想吐。 子瑜笑着看她吐着舌头的可爱模样,心中似被什么东西填满,有暖洋洋的感觉在胸口膨胀起来,这些都是只有在看到她的时候才会有的感觉。 “珑儿,快点好起来吧。” 珑儿灿然一笑,似大地回暖,百花齐绽。 养病期间,楚逸风偶尔会来探望她,有一次还带上了杜浩轩。 虽然隔着屏风,珑儿看不见什么,却也能在字里行间中听出一份甜蜜和温馨,不禁私下和楚逸风打趣道:“‘哥哥’什么时候娶嫂子呀?”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后悔,天朝还没自由到同性可以结婚,甚至自己穿越前的时代也只有几个发达国家可以做到这一点。 谁知楚逸风听了也不恼,笑道:“我们早就私下里拜过天地了,浩轩的父亲还受我们的叩拜。” 珑儿还真是有些惊讶,他们是怎么说服以在朝中以顽固著称的杜老爷子的?甚至连先皇都拿他的固执没办法。她不禁问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每天都去看望他老人家,伺候他的饮食起居,他也慢慢接受了我的存在。” 他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珑儿却能听出来他背后的努力绝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珑儿轻声问道:“万一有一天你后悔了怎么办?”就算他们得到了杜将军家人的认可,却又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呢?也许,他们这一生都只能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活着,这份感情需要多大的爱意才能支撑下去? “我不会后悔的,浩轩也不会。”楚逸风连片刻也没犹豫,回答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他。” 子瑜走进帐中,见珑儿正坐在床上发呆,便笑道:“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吗?” 珑儿摇了摇头,拉住了他的手,道:“我听楚公子说,他已经和杜将军暗自完婚了,想着要不要补送一份贺礼。” “你打算送什么?” “金簪、步摇之类的首饰是不行了,带‘子孙满堂’‘早生贵子’等寓意的也不行,我想着送几对上好的玉佩,几匹男子服饰的衣料子,还有成对的宝刀宝剑之类的,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肯定喜欢。”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把。”萧瑾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蛋,“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一定要他们送份大礼过来!” “只是,他们会不会顾虑子嗣的问题?”这才是关键。 “浩轩曾经说过,他会从亲戚家过继,或者从‘养生堂’抱养几个孩子,逸风也有此打算。毕竟,还是要尊重杜老爷子的想法。” 珑儿倒是对他的转变感到惊奇,道:“你原来可是认为子嗣的事是相当重要的,这回怎么转了性?” “事已至此,只好尽力解决问题了。”萧瑾捏了捏珑儿鼻子,“我也想明白了,这既然是他们选择的路,我就应该支持他们,不能反而成为他们的障碍。不过子嗣的事我仍然持保留意见,我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说着,凑在珑儿耳边说道:“我一定要一个女儿,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才行。” 珑儿推了他一下,道:“真应该让你手下那些人看看,他们的好王爷私底下又多无赖。” 她又想逗逗他,便板着脸,严肃的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男的。” “真的吗?”萧瑾故作惊讶的上下打量着珑儿,邪笑着说道:“那就让为夫我好好的检查检查吧!”然后一下子扑了上来。 珑儿笑着躲开他的“进攻”,两人在床上滚做了一团。 正闹着,珑儿猛然感觉到了萧瑾的反应,不禁羞红了脸。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和男人这样的亲密接触过。 萧瑾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停了下来,道:“别担心,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珑儿咬了咬唇,突然低声道:“我愿意。” 萧瑾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我愿意。” 衣衫被缓缓褪下了,子瑜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留连,一边忘情的抚摸,一边亲吻,不一会,连最后一件粉红色绣白色莲花的肚兜也被褪下,剥出了里面雪白晶莹的肌肤,少女娇美玲珑的曲线展露无遗。 “宝贝,你真美。”子瑜轻叹。 珑儿一阵羞涩,下意识的环住了身体。 子瑜柔声诱哄:“乖,放松,我会很温柔的。”他抚摸着珑儿婴儿般娇嫩光滑的肌肤,忍不住俯下头去亲吻。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肌肤,缠绵的舔允亲吻着,带给她阵阵兴奋战栗,逐渐向下移去…… 珑儿感觉到子瑜的手指竟然在缓缓进入自己的身体,禁不住害羞,异物进入的不适感让珑儿呻吟了一声。子瑜的身体密实的覆在了她的上面,轻轻的抬起了她纤细修长的大腿,调整到了合适的高度。珑儿感觉到有东西顶住了自己,身子微微一颤,耳边传来了子瑜温柔的声音:“别怕,都交给我。” 她竟然莫名的安下心来。她知道,她可以放心。 她强忍羞意,伸手搂住了子瑜的颈项,低声说:“我不怕。” 只要是你,我就不害怕。这一点小小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子瑜美丽的凤眼深深的凝望着她,缓缓的进入了她的身体。 痛楚令她流下泪来。 子瑜停了下来,轻轻亲吻她泛着水雾的眼睛,卷翘的睫毛,粉嫩晶亮的嘴唇,开始缓缓的抽动。 无休止的摩擦,无休止的亲吻,无休止的抚摸…… 不知过了多久,珑儿感觉到自己陷在了柔软的被褥间,四肢绵软无力,只能任凭子瑜摆弄。 子瑜有些失去了理智,只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珑儿是那样温暖,那样柔软,想深一点,再深一点…… 他抱起珑儿,任她无力的趴在自己的肩上,一边亲吻她晶莹润泽的肌肤,一边缓缓的进入了最深处……珑儿禁不住从喉间溢出了轻微的呻吟,却得到了子瑜更深猛的进犯…… 鸳鸯帐暖,红烛摇影,说不尽的温柔缠绵,风流缱绻。 待珑儿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萧瑾的怀里,肌肤相贴的部分似乎都□着。珑儿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禁不住脸红。她仔细看着萧瑾俊美的侧脸,蝶翼般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嘴唇,轻轻抬起头,吻了上去。 四唇刚一碰上,萧瑾猛的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勾住她粉嫩的小舌,缠绵的亲吻起来。只吻得珑儿面红耳赤,双手无力的想要推开他,身体软的像一泓春水。 子瑜有些控制不住,又想到她是第一次,身体未必承受的了,便只是不停的亲吻,以缓解某处的胀痛。 二人直缠绵到午时才停下来休息。 因为萧瑾对外宣称要“养伤”,任何人都不得前来打扰,不知不觉过了几天甜蜜的日子。二人不论白天黑夜的厮混在一起,一时片刻也不愿意分开。 萧瑾更是食髓知味,只缠着珑儿不放,浴桶里、桌子上、墙上、地毯上……无处不是缠绵之所。 两情缱绻,正是情浓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额,嗯,应该没有敏感词,战战兢兢的发上来。 如果没事,今后还会继续写H;如果有事。。。那就不好说了,大家手下留情! 第六十九章、军妓 一连十日,二人都厮混在一起,除了偶尔会瞥见在门口把守的众多护卫外,珑儿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战场。 “怎么又走神了?”萧瑾亲了亲怀中美人的面颊,握住她正在写字的小手,落下了最后一笔。 “没什么,我一连来了十多天,也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有些替你担心。” “放心好了,杜将军连面对蒙国骠骑都面不改色,何况只是对付一群乌合之众。你只要安心的陪我好好‘养病’就是了。”说着,他的手掌覆上了珑儿的芊腰,轻轻的摩挲起来,然后慢慢的向上…… 珑儿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瞪了他一眼,哪知看在萧瑾的眼里却是秋波盈盈,媚态横生,一副小女儿的娇态,禁不住俯身吻住她的嘴唇,手也不安分的到处抚摸,珑儿禁不住“嘤咛”了一声,更引得他情不自禁,熟练的三下两下解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白嫩光洁的肩膀,只见昨夜留下的红痕尚未褪去,更觉香艳无比,下腹便涨得更加难受。 他一把抱起珑儿,大步走到床边,刚要重温一番昨夜的旧梦,忽听门口有人来报,说杜将军有事求见。 萧瑾有些懊恼,不耐烦的应了一声,见珑儿躺在床上,捂着嘴偷笑,更觉心痒难耐,扑上去狠狠的亲了好几口,吓得珑儿连连求饶,并且承诺晚上会进行“适当的补偿”,这才罢休。 珑儿整理好了衣服,半靠的软垫上休息,隔着屏风,只听外面传来了萧瑾的声音:“有请杜将军。” 一阵靴子响由远及近,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紧接着传来杜浩轩的声音:“参见主帅。” “快快免礼,请坐。浩轩因何事前来?” “是这样的,临江王派了一伙人偷偷跑出了被我大军团团围困的临江城,现已被我军发现了踪迹,特来禀报。” “能否查明他的意图?” “据我们的人报说,他们是想要抓一个人回去当人质。” “人质?现今能当做人质的还有谁?难道是想要来抓本王吗?” “依末将的猜测,只有一个可能。”声音犹豫了一下,“廉王妃。” 珑儿微微一惊,但是她一路受人追杀,早已猜测是临江王的人了,如今他们又特意想来抓自己,倒也不稀奇。只是,她这一路都没能让他们得逞,难道他们还能在这保护得风雨不透的军营里把自己弄走吗? 萧瑾哈哈一笑,道:“狗急跳墙吗?他倒是想得很好,想抓我的王妃,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本王定让他们有去无回。你继续派人监视那伙人,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末将遵命。”接着,又一阵靴子响,杜浩轩退出了大帐。 珑儿绕过屏风,款步走到萧瑾身边,握住他的手,道:“子瑜,我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问你。” 萧瑾一把将珑儿拉进怀中,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有什么事就说吧。”一边还轻吻着她的小巧圆润的耳垂,上面带着一个精巧的水蓝色宝石耳钉,闪着晶莹的微光,仿佛一滴剔透的泪珠。 “我们一路上受到了黑衣人的袭击,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派来的刺客,也不知是否是临江王的人。” “这事我已经听承修禀报过了,”萧瑾若有所思,“这件事还需要仔细调查,我怀疑,也许不是临江王派的人。” 珑儿道:“只是,除了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要对我不利。” “放心,交给我就好了,我正在派人追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萧瑾的面上闪过了一丝阴霾,胆敢对珑儿动手的人,恐怕除了那几个之外,再无人有这样的胆量了。可是……他看着珑儿娇美的面庞,又觉得不忍心让她承担这些纷扰。 珑儿察觉到了萧瑾的情绪,想要回头,却因为被他抱住了,动弹不得。 “就交给我吧,别担心了。” 萧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而坚定,“终有一日,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我保证。” 珑儿浑身一震,子瑜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萧瑾再也没有容她有时间多想,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向床上走去。 次日,当珑儿醒来,发现萧瑾已经离开了。唤来丫鬟取水梳洗,想了想,换了一身素服,取了轻纱遮面,打算走出大帐去透透气。来了这么多日子,她都没离开过主帅的大帐,连卫兵都没看见过几个,不由觉得白来了一趟。 走出大帐,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觉畅快无比。军营不比寻常处所,周围有盔甲鲜明的士兵来回巡逻。离大帐十几米之外环绕着小一些的帐篷,应该是萧瑾的亲信或者将军们的住所;再往外,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小帐篷,几乎看不到边际。在重重营帐之外,能看见用木头搭建起来的高高的“护墙”,上层可以隐约看到士兵们在巡逻放哨,冰冷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一派肃然之气。 层层危机,阵阵煞气,原来这就是军营,珑儿心中感叹。看了这么多古装片,终于体验了一把真实的氛围。这些士兵手里拿的可不是塑料道具,全都是真刀真枪的冷兵器,每一把上面可都是沾过人血的!珑儿不禁打了个寒颤,继续向前走去。 门口把守的萧瑾的亲卫见珑儿要离开大帐,便也跟在后面护卫。 周围巡逻的士兵都知道廉王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子,却不知道她的确切身份,只猜测是廉王的随军侍妾一类的,也并不理会。 珑儿没什么目标的信步前行,忽然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走过去一看,只见两个士兵架着一个女子朝一个帐篷走去。那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叫喊,哭声就是她发出来的。一个擦着一脸白粉,穿着绸衫的老妇走上前来,对着那女子就甩了两个耳光,喝骂道:“小娼妇,进了军营的门就给我放老实点,否则没你好果子吃!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了,到时候哥几个一起上,你这条小命估计就没了!” 那女子听了此话,吓得停止了哭泣,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恐惧。 “当军妓也只能怪你命薄,谁让你老子娘不争气,犯了大罪!”那老妇放缓了语气,“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盼头,你瞧那梁红玉不就是咱们这行当出身的,还不是照样当上了将军夫人?只要你伺候的好,到时候被哪个官老爷看中了,纳了你也未可知。” 此刻,那女子已经瘫倒在地了,妇人一使眼色,她立即被士兵拖进了帐篷。 珑儿心中不忍,她差点忘记了古代军营还有军妓这一类人。她们大多数是罪臣之女及其亲属,从小锦衣玉食,使奴唤婢,唯一的担心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是否疼爱自己。哪知道温室娇花一朝竟被扔进了泥坑里,任人羞辱,甚至连寻常的娼妓都比不上——她们生活在战场,动辄甚至会失去生命,这种痛苦自不必言语。 陆陆续续的,又有士兵赶着十几个姑娘走过来,大多数人都哭哭啼啼的,还有几个目光呆滞,衣不蔽体,甚至裙子上还沾染着血迹,一看就知道曾经遭遇过什么。 珑儿转过脸去,不忍观瞧。 这就是现实,令人痛苦而又无力改变。 回去的一路上,她的思绪都乱糟糟的,该救下那个女孩吗?只要她的一句话,那女孩的人生就会完全改变。可是,其他人怎么办?她们也和那女孩一样无辜,难道要放走所有人吗?随之而来的,还会有更多的新人被补充进来,顶替她们的空缺,难道自己也都要一一救下吗? “站住!什么人胆敢在军营内乱闯?” 珑儿抬头一看,面前是一个黑盔黑甲,身形仿佛铁塔般的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看他的样貌虽平常,却长了个醒目的酒糟鼻,红彤彤的,活像个大草莓,让人过目难忘。 珑儿身后跟着的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很客气的说道:“原来是陆将军。这位姑娘是跟在王爷身边的,并非乱闯军营。” 萧瑾嘱咐他们不许透露珑儿的身份,便只是含糊其辞。 “王爷倒是好兴致。”陆鹏打量了珑儿一番,只见她用轻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外面只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迷离通透,泛着点点水雾,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再看身段,虽然纤弱了些,却也自有一种风流体态,眼中不禁泛起了色迷迷的光来,口里却道:“难道王爷不知道军营之内不许携带女眷的吗?” 珑儿知他此言不善。她曾听楚逸风说过,虽说军营之内规定不让带女眷,但是品级高些的将领身边都会有一两个女人伺候;即便没有,也会从军妓中挑选几个姿色上乘的留用,甚至过后会纳为妾室。即使品级低些的,身边也会跟两个面貌清秀的小兵伺候,即便不好这口,也能在关键时刻“出火”。毕竟,军营的生活已经够压抑和枯燥了,谁不愿意在漫漫长夜中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这也算是众人默认的事了。可是,这个什么陆将军竟然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不但是挑衅,更是带着敌意。看来,他和子瑜之间应该有什么矛盾。 “陆将军请别为难小的们,我们还要回去交差呢。等过后,我们禀告了王爷,再去您帐中请罪。”侍卫毫不退让,似乎已经对他的态度毫不惊奇。 陆鹏瞪了那侍卫一眼,他也只敢说说而已,终究没敢找茬,只是贪婪的狠狠扫了珑儿几眼,转身走了。 珑儿被他的眼神盯的浑身难受,觉得仿佛吞了个苍蝇一般恶心,忙命人引路,回了大帐。 晚上,萧瑾回来时候,只见珑儿歪着身子躺在床上,面冲里,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思索什么,便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轻轻环住了她柔软的身子,扳过来,亲了两口,道:“在想什么?” 珑儿此时仰面躺在他怀里,见他穿着一身便装,身上还带着风尘,便捂住鼻子,道:“好大的土味,快去洗洗吧。” 萧瑾详装生气的道:“好啊,竟然敢嫌弃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说着,一边亲她,一边挠她的痒痒,下巴上微青的胡茬在珑儿娇嫩的小脸上乱蹭,刺痒痒的,惹得珑儿大叫:“别,别闹了!好好,好痒啊,哈哈哈……” 二人闹做了一团,笑声过了好半天才止住。 待萧瑾沐浴更衣完毕,躺在床上和珑儿聊天,珑儿只顾着想心事,回答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萧瑾感觉到她不太对劲,便问道:“珑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珑儿便把今天看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道:“那个陆将军到底什么来头?” 萧瑾道:“他是征西大将军陆圻的弟弟陆鹏。因为他哥哥在征伐蒙国的时候受了伤,临时由杜浩轩顶替他的位置,最后,所有的功劳几乎都归了浩轩,他哥哥却因为断了一只手臂,再不能上战场,只得告老还乡。因为是我向皇上提议令浩轩上战场的,他不但对浩轩有敌意,对我也是心怀不满,再加上还有别的一些小事,我也记不清了,就这样产生了矛盾。”他顿了一下,道:“他可有为难于你?” 拢儿摇了摇头,道:“没有。他不过是多看了我几眼,倒也不敢真的怎么样。” 萧瑾搂紧她,道:“真的?” 珑儿忙拉住他的手,道:“他又没把我怎么样,你可别因为我惹出事端。我这次本就是秘密前来的,虽然皇上默认了,可也不能太张扬了,让人知道了,你和陛下再生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萧瑾口上虽答应了,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于是,陆鹏很快尝到了苦果。先是虐待从人被人告发,然后是克扣了手下的军饷被查了出来,让人参了一本,很快就被调回京城,撤职调查。不过,珑儿并不知道这些。 “还有一件事。”珑儿还是决定说出来,“……我看那女子可怜,你能不能放了她?哪怕给了哪个将官当个侧室也好过任人蹂躏。” 萧瑾轻吻她的面颊,道:“没问题,我会去安排的。” 第二天,珑儿刚梳洗完毕,正窝在床上和萧瑾玩闹,忽听帐外就有人报:“启禀王爷,凌芳带到。” 珑儿一怔,自己并不认得叫凌芳的,便看身旁的萧瑾一眼,只见他冲自己一笑,对外面道:“把她带进来。”自己则走出了屏风,做到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等珑儿看到那女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就是昨日那个娇花般的女子。只见她今日打扮得十分齐整,钗环首饰俱全,面色也红润了许多,使原本清秀的小脸显得更加秀丽,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韵味。 凌芳委委屈屈的向萧瑾行了个礼,微微一抬头,不禁怔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高贵温雅,俊美无匹,如美玉一般温润,却又带着一丝威严,令人无法直视。 临来之前,早已有人吩咐过她,是王爷指明要她的,这可是天大的荣宠,让她抓住机会,好好伺候。她本是个小官的女儿,因为朱家谋反,她家也被牵扯了进去,父亲被斩首,母亲自缢而亡,自己被流放,充作军妓。凌芳起初并不情愿,谁知道自己会被个什么样的老头子糟蹋。不过,这是她仅有的机会,如果想要恢复到从前的富贵生活,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哪知道,当她见到萧瑾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男子竟然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英俊,甚至连她一直心仪的进士表哥都比不上!不觉心中又有了几分情愿。 她面色微红,细声细气的说道:“奴家凌芳参见王爷。” 萧瑾道:“姑娘请起。今日叫姑娘前来,本是受人所托。那人不忍心你受此苦楚,特意求我放过你。”说着,他的眼角不经意的瞥了一下屏风,“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本王愿为你安排。” “奴家不敢,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只是,奴家如今家破人亡,哪有什么去处可寻,还求王爷收留了奴家,奴家愿做牛做马,伺候王爷,以报答王爷大恩。”说着,滴下泪来。 “哦?姑娘为何愿意跟着本王?本王只是受人所托,救你是不过举手之劳,姑娘用不着如此。对了,这次求我的是本王手下的一个士兵,姑娘要不要随他而去?” 说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普通兵卒打扮的男子,虽长得貌不惊人,看起来却干干净净,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凌芳一怔,原来并不是王爷看中了自己。再看那兵卒,实在不像富贵之人,哪里能和王爷相比,难道自己要跟了这个家伙去吗?忙又跪下哭道:“小女子愿意伺候王爷,还请王爷收留与我。” 萧瑾假装为难的叹了口气,道:“可本王家中有一悍妻,若被她知道本王带了个女子回去,定会搅得王府不得安宁。这样吧,本王就做个媒,让你从本王的手下挑一个嫁了,你当如何?” 说着,也不容她多讲,拍了拍手,从帐外走进来四个男子。一个轻裘宝带,却长得瘦小枯干;一个容貌英俊,却又衣着寒酸;一个虽身着华服,容貌英俊,却又带着几分轻佻;最后一个衣饰一般,长相也一般。 “就请姑娘从中挑选一位吧。” 凌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偶尔看一眼萧瑾,眼神中满是幽怨。萧瑾却似乎浑然不觉。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第三个男子身上。 萧瑾一笑,道:“好,就依姑娘的意思。” 珑儿实在忍不住了,蒙上面纱,走出来道:“姑娘还请三思。这第三个男子面带轻佻,恐是个花心之人,并非姑娘良配。” 凌芳抬头一看,只见从屏风后来一个蒙着面纱的美人,款步走到了萧瑾的身边。萧瑾拉过她的手,温柔一笑,道:“怎么不再休息一会,昨夜累着你了吧。” 珑儿面上一红,想起他刚才的“悍妇”只说,瞪了他一眼,却冷不防被他带入怀中,抱坐在腿上。 凌芳有些傻眼,心里却酸酸的,若能得到这样一位男子的宠爱,也算这辈子没有白活。再看面前那些男子,全都比不上那人的万分之一。她把心一横,跪下道:“奴家只想留在王爷身边,服侍王爷,以报大恩,还望王爷答允。” 珑儿心中恼火,暗道:“这丫头摆明了是看上了子瑜,什么报恩,自己才是她的恩人吧!可她从头到尾却连一个谢字都没提,却在这里明里暗里的缠着子瑜。她不禁想到了柳叶,最起码她还有点良心,恐怕眼前的这个女子连这点良心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开口说道:“王爷,既然您挑的人她都不愿意嫁,那就把她送回去吧,免得您吃力不讨好,反得了人家的埋怨。” 萧瑾点点头,温和一笑,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送回去吧。”说着就要叫人。 凌芳大惊,知道自己打错算盘了,忙道:“奴家愿意嫁,愿意嫁,请您别把奴家送回那唵瓒地方去呀。”她是真的怕了那个地方,那些男子的□声时时在耳边回荡,对她来说,简直如同地狱一样。可她也不想如了那美人的愿。你不是说不让我嫁给第三个人吗?我还偏要嫁给他,想到这里,便道:“奴家仍然愿嫁他。” 珑儿无奈的看了一眼萧瑾,示意他拿主意。萧瑾微笑着点点头,道:“如你所愿。” 后来,凌芳嫁给了第三个男子。他虽然富贵,却十分花心,常常眠花宿柳,又养了一大堆姬妾,她成日活在勾心斗角之中,苦不堪言。 事后,珑儿问萧瑾:“你怎么知道她定然不愿意嫁给看起来老实敦厚的普通兵卒?” “我也没那么肯定,不过是听你的话,想给她找一个好归宿。可是,这也得看她自己的选择,我也不想委屈了我的属下嘛。” 珑儿锤了他一下,道:“算了吧!你那个手下也是个三品官,家事清白,又有钱,你偏偏让他穿成兵卒的样子,哪个女人愿意跟他?” “可是,后来不又来了四个人吗?除了第三个花心之外,其他的都不错。第一个是个四品,虽然丑了些,人却很老实,家世也好;第二个是王府的护卫,家世一般,但是年轻英俊,身手了得,前途不可限量;第四个是杜浩轩的徒弟,很有才华,连皇上都赞过一次,虽出身寒门,但相信不出三年,定然会有一番成就;只有第三个是个纨绔子弟,是靠走关系进来的,”不过家中富有,那姑娘跟了他不会吃苦的。你看,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没有任何人强迫他。” 珑儿无语。萧瑾说的的确也有道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又有什么可说的。万一勉强她嫁给了别人,若以后她过得不自在了,会不会反过来诅咒自己呢?珑儿只觉得很可笑。看起来,做好事也还要看对象,否则还会平白招人抱怨。 “对了,你刚才说谁是悍妇来着?” 萧瑾眼神闪烁,道:“我刚想起来,还有事要办,回来再说。” 珑儿叫道:“想溜?没那么容易!” 说着,扑了上去,二人再次闹成一团。 这时,忽听帐外有人来报:“报告王爷,临江城已被攻破,临江王被活捉。” 作者有话要说:当好人难啊 第七十章、临江王 大帐内灯火通明,照在盔甲兵器等金属上,发出森冷的寒光。当中主位坐着一位年青的将官,银盔银甲,英武非凡,正是大将军杜浩轩。其余众将官则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分列于大帐两旁。 当中地上立着一个人黄袍男子,只见他发髻散乱,面上还有一道伤口,却依旧能看得出他气质高贵,容貌不俗。 “王爷,你可知罪?”杜浩轩开口问道。 那男子轻蔑的瞥了一眼杜浩轩,冷哼了一声,说道:“孤王是天朝最尊贵的王爷,是豫庄 太后的亲生儿子,哪里轮得到你这奴才在孤面前嚣张。你去把萧瑾叫来,孤有话要和他说。” 杜浩轩听了倒也不恼。临江王萧瑄虽然造反,但是皇帝一天没有治他的罪,他就仍然是天朝的王爷,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便道:“主帅正在养伤,不太方便来见王爷。不如这样,王爷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我会派人代为转达。” “哼,孤王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萧瑄一扬头,闭目养神,不再看他。 杜浩轩一笑,“来人,把王爷带下去。”又对众人道:“大家也都散了吧。” 他叫过自己身边的一个亲信,附耳说道:“你去把临江王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禀报给廉王爷,其他的什么都不必说。” 萧瑾听了那人的禀报,问道:“他说有话要对本王说?” “是。” “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萧瑾的手没有停,写下了奏折的最后一个字,展开放在一边晾干。他想起临江王的话,自言自语道:“有事要和我说吗?” 正好,自己也有帐要和他算呢! 成光十三年一月,朝廷军队攻克临江城,临江王萧瑄被俘,余者投降。大军入驻临江城。 珑儿跟随萧瑾搬进了临江王的王府。说是王府,其实规格相当于皇帝的行宫,奇珍异宝,美人醇酒应有尽有,恐怕正牌皇帝萧光都未必比得上他享受。连萧瑾都感叹他:“奢靡太过。” 珑儿无语。心道:你也很奢靡好不好!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萧瑾带她去参观萧瑄的藏宝库,让她随意挑选喜欢的玩意。 “皇帝知道了会不会生气?”珑儿问,“会不会有人参你一本?” “你随意挑选就是了。”萧瑾笑着摸了摸珑儿的头,“如果连这一点甜头都没有,谁还去领兵打仗?放心,我会将这里的大部分金银财物上交国库的,皇上心里有数。” 看来,这算是一种潜规则吧。 “那杜浩轩将军岂不是很有钱?”他可是单挑过蒙国的。 “还好吧。”萧瑾随口答道,亲自帮珑儿披上了雪狐披风,整理好领口:“应该够他和楚逸风这辈子用的了。”说着,搂过来亲了亲珑儿的小脸,“看中什么就拿好了,不必有所顾忌。” 宝库建在很隐蔽的地下,里面很大,存放的多是一些古董字画之类的东西,据萧瑾说,这些都是已经绝迹的名家珍品。 “好,好。”萧瑾欣赏着一幅古画,赞不绝口,“世人都以为这幅画失传了,没想到却在这里出现了。” 珑儿看了一眼,那是一张水墨风景画。她对这些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算是附庸风雅,只觉得画的还不错,但是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她更偏爱亮晶晶的珠宝。萧瑾见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摇头叹道:“头发长,见识短。” 珑儿不以为然的道:“照你这么说,和尚们就都是大儒了?” 萧瑾继续摇头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珑儿也不理会,东翻翻,西找找,乐此不疲。 记得小时候,她常常在家用手绢包着玻璃球当珠宝,然后披着被单,拿着塑料短剑玩寻宝游戏;管理廉王府之后,珠宝之类的东西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却失去了寻找的乐趣;这一次,她可要好好体验一把寻宝的乐趣。 她打开了所有的柜子,翻出了十来个匣子的珠宝。挑了半天,最后看中了一个红宝石项圈,一套钻石头面,还有一枚造型古朴的玉佩。 她又寻了几本书页都有些残破的古书,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物,被送给静柳和妙云。她这回虽然是偷着出京的,想必妙云在宫里也得了信;她既知道了,静柳想必也能知道,大家又长久没见了,还是得把礼物备好。又捡了几支玉质上好的簪子,准备给贴身丫鬟们出嫁的时候压箱底用。还有一些卖相不错,也并不会太扎眼的珠宝,留着以后年节时进宫送给时用。 “你为什么挑这些东西?”萧瑾问。 珑儿把用途说了一遍。 萧瑾有些闷闷不乐的说:“你把所有人都想到了,那我呢?” 珑儿道:“可是你也在这里,挑你喜欢的不就好了吗?” “那也不是你送的。”他的语气有点委屈。 “你看这是什么?”珑儿无奈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了一半缠枝花样的淡紫色荷包,心型的,十分精致,“因为还没有绣完,所以现在还不能给你。” 萧瑾抓住珑儿的手用力吻了吻,漂亮的凤眼直放光,乐的合不拢嘴,怎么看怎么傻气。 珑儿嗔了他一眼,继续挑选。 最后,她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里翻出来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木制的盒子上面刻着古朴的花纹,镶嵌着玉石,而且味若兰麝,芳香四溢,轻轻敲打,有“叮当”的金玉之声。看得出来,盒子本身就是一件极名贵的宝贝。 连萧瑾都被香味吸引了过来,他看了看那小盒子,表情凝重,道:“难道这就是那件东西?” 珑儿问:“什么东西?” 萧瑾道:“打开看看。” 珑儿轻轻按动机关,盒盖发出轻微的声响,珑儿伸手掀开了盒盖,里面放着一串手链。 “这是……天珠吗?”珑儿看着手链上呈橄榄形,上面带着眼睛花纹的珠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 “我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怎么,这天珠很特别吗?” 我总不能告诉你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吧,珑儿心道。 “这是阿利安国的圣物,据说可以逆天改命,助亡者重生。我也是偶然听阿国的僧人说起过,并未见过,没想到今日能够在这里见到。” “不过,一切都只是传说而已,中原没人相信这个。既然你喜欢,就那去玩好了,也算一件稀罕物。”说着,萧瑾拿起了那串手链,戴在了珑儿的手腕上。 珑儿记得这种珠子的磁场很强,对身体好,虽然看起来真的不怎么起眼,便也没拒绝。 挑选完了宝贝,萧瑾先让珑儿回去休息,自己则去牢里看萧瑄。 临江的大牢里黑乎乎,湿漉漉的,到处都出都弥漫着腐烂的气味。萧瑄披头散发的坐在脏兮兮的稻草上,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特殊的身份而有所优待。 萧瑾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望着铁栏杆里狼狈不堪的萧瑄,笑道:“皇兄,我们又见面了。” 萧瑄似刚从梦中醒来一般,抬头看了一眼萧瑾,轻蔑一笑,道:“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萧瑾笑着摇了摇头,“我听说,皇兄有事要找我。也好,咱们的帐,今天就一并算清吧。”说着,如玉雕般的手指优雅的一挥,有人从外面拉进来一个几近半裸的女子。那女子□的在外的雪白肌肤微微的颤抖着,上面布满了鞭痕,红的红,白的白,徒增了几分之感。 “大王!”那女子凄惨的叫了一声,声音却如歌唱般动人。 “莲莲?”萧瑄满面震惊,“孤王不是早就把你送出城去了吗?你,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 “没想到皇兄也有心爱之人,难得,难得。”萧瑾笑眯眯看了看莲莲,伸手抚上了她身上鞭痕,“皇兄原来还有这种特殊的癖好,怎么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这样吧,”萧瑾望着此刻对他怒目而视的萧瑄,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皇兄这样喜爱这个女子,不如我就给她找个好归宿吧。把她送给我手下的军卒做妾,你看如何?” “萧瑾!你不得好死!”萧瑄此刻仿佛一只受了伤的狮子,双手抓住栏杆,拼命的摇着,眼底一片血红。 “托了已故太后娘娘福,我过的好极了。”萧瑾面带着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冷,“我这样做已经很仁慈了,这还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我本来可是想把她也充作军妓的。哦,对了,皇兄府里那些美人我已经先让我的手们去挑了,还真是解决了光棍们的大问题。” 萧瑾一挥手,众人都退了下去。 他起身走到牢门边,盯着萧瑄通红的双眼,说道:“其实,我做的这些事和皇兄比起来还差得远呢。你一次又一次的暗算我的王妃,而我就这样轻轻的放过了你,已经够便宜的了。” 萧瑄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萧瑾,咱们走着瞧,我一定要让你尝尝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 “你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否则只会死的更快。”萧瑾头也不会的向外走去,“来人,好好的伺候王爷。” “记得别留下伤痕。” 惨叫声从监牢深处传来,铁门在萧瑾的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 第七十一章、蜜月 很快,朝廷下发了旨意,名杜浩轩押解临江王进京候审。大批人马陆陆续续的撤离了临江城。 临行前,众人热热闹闹的在城外的营地里开了场庆功宴。军营中点起巨大的篝火,大家围坐喝酒烤肉,也不分尊卑,都称兄道弟起来。从上到下,小到普通兵卒,大到各种将官,个个都喜气洋洋,满面红光。有的得了财物,有的还得了老婆,又刚刚发了军饷,都心情大好。或拼酒,或唱歌,或摔跤玩闹,大说大笑的,那气氛真比过年还热闹。 珑儿也跑出来凑热闹。这样在军营里的露天篝火晚会,即使是现代也不多见。只是,她觉得萧瑾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绞尽脑汁,讲了两个笑话给他听,倒是逗得在一旁的楚逸风直笑。 萧瑾也笑着搂过珑儿,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无奈的道:“你呀,真是个小孩子。” 珑儿不服气,道:“我哪里小了?” 萧瑾的目光移到了珑儿的胸口。 珑儿气的涨红了脸,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萧瑾佯装微怒,一把抱起了珑儿,恶狠狠的说道:“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回了帐篷。 一室的旖旎风情自不必说。 夜已深了,帐外也渐渐没了声响。萧瑾坐起身来,望着身边累极而睡着的珑儿,怜爱的亲了亲她粉嫩的嘴唇,披衣走出了大帐。 夜色清冷,空气中还残存着酒肉的香气,几个士兵还醉倒在篝火旁,打着响亮的鼾声,嘴里胡乱的喊了着什么。不远处有一队士兵正在警惕的巡逻。虽然临江已破,主犯被抓,但仍有残余部分有待清理,守卫工作绝不能懈怠。 萧瑾负手望着黑色天幕中的一轮弯月,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事。就在他离开大牢后,杜浩轩便找到他,面色凝重的说道:“临江王派出去的那伙人神秘失踪了。” 萧瑾皱了皱眉,“究竟是怎么回事?” “属下派人跟踪了那伙人,没想到,却被对方发觉了。他们在树林中故布疑阵,甩开了我们的人。” “杜浩轩,你可知罪?”萧瑾忽然变了脸色,厉声斥道。 “是属下无能,辜负了主上的吩咐。”杜浩轩平静的跪下请罪。 “去承修那里领罚吧。”萧瑾轻声说道。 “遵命。”杜浩轩转身退下。 萧瑾自从见过萧瑄之后,心中就有隐隐不安。论谋略,萧瑄只能算是一介莽夫;但是耍些歪门邪道的小伎俩可是他的强项。这残余下来的一伙人可绝不简单,只是,他们究竟逃往了何处…… 萧瑾神色一凛,道:“来人。” 一名黑衣男子从夜色中隐现,跪地道:“主上。” “附耳过来。” 萧瑾嘱咐了他几句,他应了一声:“是。”随即消失在了夜色中,一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室内有响动,萧瑾转身回了大帐。转过屏风,见珑儿坐了起来,欲去取桌上的茶杯喝水。 萧瑾伸手取了,递给她,将被披在她身上。 “几时了?”珑儿睡眼朦胧的问。 “子时已过。” 珑儿打了个哈气,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他身上正披着玄狐披风,问道:“你刚才出去了吗?” “嗯,睡不着,却外面转了转。”萧瑾脱了披风,换下外袍,里面只剩下了月白色的里衣,钻进被窝,将她搂进怀里,看着她迷迷糊糊的可爱模样,抱住亲了又亲。因为刚才一场欢爱,珑儿仍然□着身子,寸缕未着,露出了雪白晶莹的肌肤,在帐内温暖的烛火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萧瑾忍不住伸手抚摸,低头含住她胸前的粉嫩,慢慢;另一只手缓缓滑向她的大腿里侧,轻轻抚摸,珑儿忍不住呻吟出声。 萧瑾此时已蓄势待发,珑儿不禁轻呼了一声,娇声说道:“别……我好累啊。” 声音软糯甜美,萧瑾只觉得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又想起她身体一向娇弱,禁不得累,少不得忍下欲念,无奈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好好睡吧,今晚不碰你了。” 珑儿合上眼,在他怀里蹭了蹭,安心睡去了。 萧瑾也慢慢躺了下来,将搂住她的手紧了紧,不知何时也睡着了,唇角边还挂着一丝微笑。 次日一早,拔营启程。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回往各处。原来,这些军队都是从各处抽调来的,大对数是守卫边疆的。精锐的王师只有三万,这些人将回到京郊大营驻扎。 萧瑾则上了折子,以“伤口尚未痊愈,不便移动”为借口,希望晚走些时日。皇帝准奏,允许他回京的时间多延长一个月。 杜浩轩先带着楚逸风回了京城,萧瑾则放缓了行程,一路上带着珑儿游山玩水,品尝美食,好不自在。 路过碧水城的时候,他们还特意在别院停留了几日。只可惜,现在还是冬天,花园里的蔷薇尚未开放。不过,花园里的红梅却已经开了,一树一树的十分热闹。红的有重瓣粉朱、艳红宫粉;粉的有莲湖淡粉、雪海茗香;白的有素白台阁、徽州檀香,映着雪光,在晴朗的冬日里显得格外艳丽,丝毫不逊于春日里绚烂的桃花。 珑儿俏生生的立在红梅树下,身披大红羽缎披风,雪狐皮毛做的围领,衬着她尖尖的下巴,细白嫩滑的肌肤,精致的小脸,清纯中平添了几分妩媚颜色。 “子瑜。”她笑着向他招手,指着面前一株梅树的顶端,一枝梅花调皮的从枝桠间探出了头去,开得最为艳丽,叫道:“帮我折这枝梅花。” 这里的梅树其实并不高,却无奈自己的个子更矮。 萧瑾一身玄狐披风,更显丰神俊朗,高贵温雅。他笑着走到珑儿近前,伸出手,轻松折下了红梅,似要递给她,却又收回手,将梅花放在自己鼻间轻嗅,顿觉清香扑鼻,不觉念道:“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① 珑儿伸手去抢,萧瑾却故意把花高高的举起。珑儿跳起来去拿,萧瑾却借着身高的优势,总是让她差一点拿到,却又够不着,两人笑闹成了一团。 珑儿佯装生气,扭过头去不看他。萧瑾忙上前去哄,不料珑儿却突然转身,一把抢过来萧瑾手里的梅花,得意的冲他眨眨眼,笑得像只刚偷了鸡的小狐狸。 萧瑾知道她会用这招,故意放水哄她开心,见她笑得这样灿烂,不觉心情大好,搂在怀里,摸摸蹭蹭的吃豆腐。珑儿有些脸红的四处望了望,发现周围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这些下人们哪里有不会看眼色的,早都没了踪影了;只有暗卫远远的躲着,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顺便暗自羡慕自己的主人一番。要知道,能博这样的美人一笑,那真是死了都甘愿。只不过,自家主人可是从不吃亏的,指不定此刻正暗自打着什么算盘呢。 萧瑾此时望着怀里秀色可餐的美人,心琢磨着今晚要不要换个姿势。 珑儿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一些“不正经”的事,丢给他一个白眼:想得美! 萧瑾又望过去,用眼神示意:那多加几次行不行? 珑儿暗暗揉了揉仍有些酸痛的腰,坚定的回了一个眼色:没门! 这时,有个丫鬟来请他们去用饭,正看见萧瑾向珑儿使眼色,不解其意。偏她还是新来的,年纪又小,听说大户人家的人都爱使眼色,以为是想暗示她去做什么,便道:“老爷是有什么想吩咐奴婢吗?您直说就好了,奴婢不太明白。”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萧瑾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是这里的主人,珑儿是他的妻子,便只称呼他们为“老爷”、“夫人”。 珑儿先是一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萧瑾咳嗽了一声,道:“没你的事,下去吧。” 珑儿却笑个不停,难得见萧瑾吃瘪,便道:“傻丫头,你们老爷这是夸你呢。” 小丫鬟兴奋的小脸通红。能得到主人家的夸讲,这还是头一次呢。 说着,主动拉住萧瑾的手,二人手牵着手去饭厅用饭。还不忘叫过这里的管家,叫给那小丫头一两银子的赏钱。 萧瑾摇摇头,心中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诚不欺我。 纵欲的结果就是珑儿在马车上睡着了。她和来时一样,上了车就窝在温暖的被窝里,诸事不理,就是睡觉。醒了就吃,吃完就睡,过起了猪一样的生活。无奈,萧瑾总是叫醒她,拉她下马车散步,说是怕她吃完就睡会积食。珑儿懒得理他,心道:有你还会积食? 自从二人突破了最后的限制,终于走到了一起之后,萧瑾没事就对她亲亲抱抱,上下其手,就连在马车上也不放过她。 珑儿怕被人发现不好,萧瑾却振振有词的说这辆马车是防震又隔音的,不管里面做什么外面都听不到。 珑儿正待反驳,却已经被他轻易脱去了外袍,珑儿想要伸手推开他,却被他吻住了嘴唇,缠住了小舌,手里却一刻不停,很快就把她的衣服脱得一件不剩,用被子裹住,搂在怀里,缓缓的动作起来。 如此反复,珑儿忍不住叫出声来,却被他以吻封缄。 失去意识之前,珑儿心道,这算不算是古代版的车震?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一日,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回到王府,见到了众多熟悉的面孔,珑儿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她将江南带了的点心、小吃和各种玩物打着萧瑾的旗号分给了府里的众人,廉王府也因为重新迎回主人而再次有了生气。 珑儿还特意在私下叫来锦瑟,将江南带来的东西多送了一倍给她,还说了好些见闻。锦瑟知她怕自己思念家乡,心中十分感激。又听了她说起江南旧闻,不禁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落下泪来。 珑儿宽慰了她两句,又转了话题,说起了故人们的情形。 江南群芳阁有名的仙颜姑娘已经嫁人了,传说夫家是个殷实的富户,对她也好;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王牧之的小妾,也就是柳叶的姐姐柳絮刚生了一个儿子,但是王家的老太太仍然不喜她,非要给王牧之纳妾,还说先前王牧之的那几个小妾通房都死得蹊跷,怕是和她脱不了干系云云,闹得厉害,差点闹进了官府。最后虽然压了下来,王牧之却受不了这吵闹,躲到别处去访亲会友了。 江南名门李家因临江王事败,一夕之间就倒了,江南四公子之一的李烨自杀身亡。说到这里,珑儿看了一眼锦瑟,毕竟那是她曾经的主人。见她只是淡淡的,便继续说了下去。 四公子已缺其一,名额争抢的厉害。一时间,名门公子都纷纷挥金如土,争先恐后的结交名士,访雅妓,组织雅集,一掷千金,总之只要是附庸风雅的事情都去做,充分带动了江南经济的发展。其他的不敢说,单是妓坊的生意比平日更好了起来,成日都有人请艺妓前去表演,门前的车轿来往不绝,甚至有了赶场的情况发生,连带着里面姑娘们的身价都翻了好几倍——因为人少了,需求量却没减少。出钱捧文人雅士的也多了起来,谁也难保这不是下一个王牧之。 上官一家倒也安守本分,上官佩兰已经订了亲,男方姓高,也是江南数得上号的名门,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只是双方的母亲似乎还有什么过节,相处的不算愉快,原因外人也不甚清楚。上官晟睿却始终不肯娶正妻,只纳了一个妾,据说年纪不大,长得却十分漂亮,连本届花魁柳叶都比不上。 萧瑾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酸酸的,珑儿只觉得怪异,以为他也想享受齐人之福,心中着实气恼;又一想他倒也没往深处去想。 两人说了大半日,珑儿怕锦瑟过于伤感,便让她先回去休息。 锦瑟刚出了正房,迎面遇上了承修,便对他行了个礼,刚要走,却被他叫住了:“姑娘请留步。” 锦瑟停下脚步,大大方方的问道:“承大人有何吩咐?” 承修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话怎么没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张口结舌了半天,说道:“那个……县主在里面吗?”刚说完就后悔了,锦瑟身后的小丫鬟手里不正捧着珑儿刚赏赐的东西吗? “小姐在里面呢。”锦瑟淡淡的答道,也没有多问,似乎并没有觉得他的举动有什么异常。 承修涨红了脸,小声说了句“谢谢”,一溜烟的走了。他其实是自告奋勇来传话的,因薛之远来了,萧瑾派人来请珑儿,见他很是积极,便让他传话。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看看有没有可能“偶遇”锦瑟。 小丫鬟小葵看出了些门道,笑道:“这位承大人对小姐似乎有些不同。” “不要乱说,他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我们是什么身份?”锦瑟斥道。 小葵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锦瑟,吓得一缩脖子,不再出声。 锦瑟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还小,哪里知道走这条路当中的苦楚。” 珑儿得了信,刚要去前厅,只听说圣旨到了,忙换了衣服去前面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①:梅花 宋•陈亮 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春。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 第七十二章、危机 圣旨很简单,先是赞扬了萧瑾一通,说他如何如何劳苦功高;继而话锋一转,又说了他受伤之事,临危受命却没能完成任务,有负圣恩,措辞中有明显的指责之意。然皇帝仍然念在他带兵有功,赏赐黄金三万两,田庄一万亩,美人若干,以示天恩。 珑儿听完只觉得微微心寒。虽然这和萧瑾所料的差不太多,但是这样冷冰冰的措辞还是听着让人感觉难受。 萧瑾却反而很高兴,道:“皇兄这是向着我呢。” 珑儿不解。 “你想,现在朱家已除,临江王被捉,朝中平衡已经被打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权利过大,这不是招人忌讳吗?但是我这一受伤,皇兄正好顺势而为,借口我办事不利,指责给众人看。然后我就上折子请罪,自请辞去所有职务,专心在家养伤。等过个一年半载,避过了风头,我就带你离京,到时候咱们走遍名山大川,吃遍天下美食,去大漠看落日,去南海寻鲛人,去江南看烟雨。我有个老朋友现在在波斯做官,我们可以去那里做客。你不是喜欢宝石吗?那里就盛产这些东西,你喜欢要什么样的都有。最后,咱们再找个桃花源隐居,再也不回来了。”萧瑾望着珑儿,“你说好吗?”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珑儿怦然动心。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喜欢现在这种拘束刻板的古代生活。再加上管家理财是一件十分耗费心神的事情,她还真是不想像现在这样日日操心,稍不留神就会被人耻笑,或者一不小心就为萧瑾惹下弥天大祸。自古皇家无家世,连纳个小妾,王爷临不临幸都有好几百双眼睛在盯着,稍不留神流言就传出去了,打小报告的更是争先恐后,自己还好玄没被朱贵妃抓住把柄,落下个“妒妇”的恶名。 若是真能像萧瑾说的那样,放下朝廷、皇室中的一切纷扰,逍遥自在的在古代生活,甚至环游世界,身边还有最爱的人陪伴,这是何等幸福的事? 但是,她仍然感觉不安。权臣能够全身而退的自古能有几个?再加上萧瑾的身份,很难说这样下去会不会遭到皇帝的猜疑。不过,至少皇帝现在是站在子瑜这边的,情况还不算太遭。但是未来的储君,也就是太子萧慎会是个什么态度?皇后娘娘是什么态度?他们对付朱家的手段会不会用在子瑜身上?这些现在都很难说。 一想到太子,珑儿有些烦躁。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却也不敢十分确定。为今之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两人虽差着辈呢,但毕竟男女有别,避着些也是应该的。皇帝现在虽还病着,但毕竟一年半载之内还不会死。只要他还活着,太子就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也就不会对萧瑾产生太大的威胁。等到他继位的时候,谁知道又是个什么光景? 这一日,她进宫来给皇后请安,顺便送了些江南土物。正好有其他命妇也进宫请安,见了珑儿,仍然毕恭毕敬的,但多了几分生疏客气。想必是从丈夫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珑儿只装做不懂,少不得像往常一样寒暄了几句。 一个御史夫人笑着问候了她的病情:“好久不见宣平县主,听说您病了,也不知可大好了?” 珑儿明着称病,暗地里却去了临江,知道的人并不多,便笑答:“多谢夫人关心,已经好了。现在仍在吃太医开的人参养荣丸。” “也幸好县主的病好了,否则王爷受了伤,身边少了人照料怎么得了。” 珑儿闻言,叹道:“谁说不是呢。王爷这回伤的不轻,现在还得太医隔天来换一次药呢。也不知这伤何时能好利索。” 皇后道:“廉王这是为国尽忠,陛下也很是心疼,前日还感叹呢,说太子只剩这一个亲皇叔了,他又年幼,一切还要倚仗王爷扶持呢。” 众诰命纷纷跟进,变着法得夸赞萧瑾。 珑儿只觉得心里发寒,皇后是想暗示若太子继位,萧瑾会因他年幼而欺主吗?这罪名可大了。面上却笑道:“谁人不知太子殿下谦和有礼,年轻有为,堪为一代储君。再说我们王爷又受了伤,成日嚷嚷肩窝疼,连太医都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不能累到。恐怕到时还要倚仗太子殿下照顾才是。” 皇后笑而不语。 众诰命察言观色,立刻转了话题,讲起了冯爵爷纳妾不成,反而丢了媳妇的笑话,逗得众人笑个不停,连皇后都笑了。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和乐融融。 一时散了,珑儿顺便去探望了永兴长公主萧妙云。她已经回了皇宫,正命令下人整理东西呢。见珑儿来了,落落大方的将她迎了进来。只见她身着华美宫装,梳了个坠马髻,花钿步摇一个不少,猛然望去,仿佛长大了三四岁的样子。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略带稚气的小姑娘;这一回来就变成小女人了。 珑儿惊异于她的变化,不只是外貌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总觉得她成熟了很多,说起话来也似乎更得体了。 妙云见珑儿正惊讶的望着自己,笑道:“怎么,才几日未见,就不认得我了?” 珑儿叹道:“真真是女大十八变。” 妙云也笑道:“我今年就满十五岁了,宫里的嬷嬷们说该为及笄做准备了,我就这就提前预备上了。虽然刚开始还不太习惯这样打扮,觉得累得慌,现在已经好多了。对了,你这次去江南,有没有没带礼物给我?”露出了一副“如果没有我绝不放过你”的表情。 珑儿一笑,妙云还是那个妙云。 不一会,静柳也来了。 珑儿只觉得她的变化比萧妙云还大。淡绿色广袖宫装,鹅黄色冰绡半臂,望仙髻,留仙裙,真如冬日里的一株嫩柳,令人见之忘俗。 静柳笑盈盈向二人请安,妙云朝她点头,珑儿还了半礼,然后三人拉着手,叙起了离别之情。 珑儿问:“我倒要问问你们这是去了哪里?怎么回来之后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静柳道:“我父母把我拘在家里,让我和教引嬷嬷学习礼仪规矩,片刻也不得闲。后来又和公主去了皇家别院,又是学习礼仪规矩。这才会来,好不容易得了空,今日是外命妇晋见的日子,估摸着你会来,这不就立刻进宫来看看你们。” 又道:“你送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多谢你还费心想着我。” 又问珑儿:“我听公主说你去了江南,一路上情况如何?” 珑儿将有趣得事挑出来讲了几件,隐去了被追杀的事实, 妙云遣退了下人,道:“你还瞒我。我都听说了,一路上有人追杀你,可有此事?” 静柳也吃惊的看着她。 珑儿道:“也没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究竟是谁想对你不利?”静柳问。 “很难说。这些事王爷不让我过问,自有护卫们处理,我也乐得清闲。” “这怎么能清闲的了?有人要杀你呀!”妙云急道。 “还能怎么样?再说,就算我知道了也没用,难道还能亲自动手杀了他不成?还不如都交给王爷去管。”现在说谁是真凶还为时过早,左不过是朝里的几个众臣或者皇宫里的那几位,防着些就是了。 吃过午饭,尚衣局的人来给萧妙云量衣。因她长高了,从前衣服的尺寸都小了,需要重新做。珑儿便告辞离开。静柳也跟着告了辞。 行至半路上,正好看见了萧瑾和在御花园里和一个人在谈话。 珑儿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那人却正巧一侧头,她这才看清,正是太子萧慎。静柳不知踩到了什么,“哎呦”了一声。萧瑾望了过来,见是珑儿,便招呼她过去。太子也转过身,视线在珑儿身上稍作停留,然后向她点头示意。 珑儿刚要过去,静柳却红着脸说自己不太舒服,扶着宫女的手匆匆走了。 珑儿走上前去,按规矩向二人行了宫礼,然后立在萧瑾身边。 萧瑾笑着拉住她的手,问她可累着了没有,有没有用过午膳,珑儿见他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亲昵,觉得有些不自然,只简单的回答了两句。 太子道:“我还没问六皇叔今日带伤进宫有何要事呢。” 萧瑾笑道:“陛下病着,做臣子的当然要来探望。我的伤,太医说情况已经稳定,只要不累到就没问题。对了,我还趁机请陛下定下了婚期。”他望向珑儿,眼中闪着光:“过完年,三月十二,也就是一个月之后,就是我们的婚期。” 珑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心中的喜悦再也抑制不住了。如果这里不是皇宫,如果没有当着太子的面,她真想在此刻拥抱子瑜,和他好好庆祝一下这个日子。这个“名正言顺”着实得来不易。 萧瑾望着站在一边的太子,面带歉意的道:“太子莫要见怪,是我忘形了。” 太子笑道:“这是喜事,还要恭喜六皇叔和六皇婶。” 珑儿也反应了过来,福身道:“多谢太子。” 太子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先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转身离开。 萧瑾道:“届时还请太子光临,我一定多备些水酒款待。” 太子身形一顿,转回身,笑道:“一定。”他的视线并未停留,很快就走远了。 萧瑾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萧瑾就上折子请求辞去一切职务,在家养伤。皇帝也很爽快的批准了。一切都十分顺利,以至于珑儿怀疑他是不是趁着进宫探病的机会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 面对珑儿的追问,萧瑾闲闲的一笑,修长的手指接过侍女刚剥好的橘瓣,放进嘴里,挥了挥手,侍从都退了下去,道:“很简单,我只说不想再见到骨肉相残的局面,皇上就允许了。” 珑儿不信:“没别的了?” “还有就是让我查清楚行刺的悦婕妤究竟受了谁的指使。” “都真么久了,怎么还没查清楚吗?” “悦婕妤始终不肯说,最后还趁看守不备,自杀了。这件事一直是皇上的心病,见我无事,就让我专心追查此事。” 珑儿心中暗笑,这个皇帝恐怕是觉得帽子的颜色不太对劲。就算她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婆,也绝对不允许对方背叛。 “那有线索吗?” “暂时只能从她的来处查起。” 珑儿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临江王的人呢?” “已经问过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一心求死。” 像萧瑄这种从高处落入尘埃的境地,没疯已经不错了。 “那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处置他?” “三日后处斩。” 珑儿叹了口气,道:“你还恨他吗?花言的事,玉茗的事,还有花言的孩子,你的心魔都是他间接造成的。” “已经不恨了。”萧瑾拥她入怀,亲吻她的额头,“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去江南;若过去我不去江南,就没办法遇到你。” “我以前觉得,自己还小,其他朋友还在父母膝下承欢,而我却要时时想着如何才能活下去,如何不被杀。为什么我就要负起这么重的负担?生在平常人家不是更好吗?现在我却很庆幸自己生在皇家,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变得更强,只有这样,我才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 “小时候,母后经常说起一句话,‘有一得必有一失。’我当时并不明白。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真正懂得,为什么老天要让我失去那么多珍贵的东西,经受那么多的考验。”萧瑾深深的望着她,“因为他用你来进行补偿。” 珑儿吻上了他的嘴唇,“子瑜,我爱你。” 她一直找不到穿越的理由,一直不明白穿越的意义,那么,爱上子瑜,陪伴子瑜,是不是就是神的旨意呢? 三日后,叛匪首领,先皇四皇子,临江王萧瑄被斩首,为了皇家体面,首级并未悬挂示众。 皇帝封赏有功之臣,杜浩轩因捉拿住匪首,立了首功,升了爵,赏赐无数。连楚逸风都被赐三品神威将军。众人都心知肚明,皇帝这是不想让杜浩轩职位过高,以免今后封无可封。便曲线救国,封了和他相好的楚逸风,也算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珑儿起初会以为楚逸风可能会不高兴,毕竟他很不喜欢别人当他是女人。没想到,他却很想得开,道:“这样多好,我白得了许多俸禄不说,还不用当差上朝,不过隔三差五虚应个卯而已。皇帝这样做也是帮了浩轩。我可不希望他落得个‘权臣’的结局。” 最后这句话正戳中珑儿的心事,楚逸风也觉得不对,忙道:“你不用为你家王爷担心。他比你想象的可厉害得多。” 珑儿微讶,还想再多问一些,楚逸风却怎么也不肯多说,“总之,你只要知道他很厉害就行了。” 珑儿便暗地里套薛之远得话,薛之远也只是说“相信他就行了,他绝对有办法全身而退,你就安安心心的好好服侍他就行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珑儿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再去理他。 萧瑾因为辞了职,闲赋在家,整日里除了缠着珑儿,便是走狗逗猫,收集古董玩物,珍禽异兽,过的倒是逍遥自在。 珑儿就没那闲工夫,除了甩掉萧瑾的纠缠,就是主持王府事务,常常是忙的脚不沾地。 偶然有一次,雪竹慌慌张张的跑来告诉珑儿:“新来的姨娘正和王爷在花园子里说话呢。” 珑儿一听姨娘二字,先是愣了一下,经紫檀一提醒才想起来说的是皇上前些日子赏的八个美人。进府之后,珑儿为了表示重视皇帝的赏赐,一律让府里的人称她们为姨娘,然后统统关进偏远的院落,好吃好喝的供着,出来进去都有人监视,决不让她们靠近自己的院子,萧瑾常去的地方也不让去,前院更是连想都别想。 便道:“你先别慌,慢慢说。那姨娘怎么跑进花园子里去了?” “是。” 雪竹道:“奴婢今日去花园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相熟的兰草。正和她说话的时候,就远远的望见王爷来了。然后就走过来一个女子,看模样好像是宫里新来的姨娘。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新姨娘还跳了一段舞,然后王爷就带她走了。奴婢嘱咐了兰草,让她别声张。然后就来禀报小姐。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 珑儿起初有些恼火,又一想,这事有点蹊跷,还是问清楚的好。便道:“今天谁当值,怎么把人给放出来了?还有看花园的也一并带来见我。” 紫檀有些担心。虽说王爷喜欢王妃,只要长眼睛的就都能看到。但是毕竟王爷也是男人,是男人怎么会有不偷腥的?便道:“小姐,那王爷那边……” “先不用管,”这点信任她还是有的,“问问那姨娘是怎么出来的,怎么进的花园。” 不一会,人就被带来了。她们一听说人跑出来了,都跪地磕头请罪,都道:“小人绝对没放人过去,从早上就一直守着,没理开过。”还说其他看守的仆役也可以作证。 珑儿都叫来问过一遍,没有什么漏洞。难道,那女子还能飞檐走壁不成?她的脑海里不由闪出了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这个?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情况可就糟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站起身,道:“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第七十三章、将计 书房内。 萧瑾好像知道珑儿要来似的,正坐在当中榻上,悠闲的品着茶。 珑儿进入正房,眼睛一溜,只见新姨娘和几个丫鬟小太监一样,正低眉顺的侍立在一旁。除了衣服料子稍微好些外,其他的也和王府里的女官没什么两样。 珑儿见这架势,有些出不准萧瑾在搞什么鬼,便示意下人们:“新姨娘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应声退下,珑儿像往常一样,轻车熟路的走到萧瑾身旁坐下,笑着说道:“晌午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做去。今日厨房准备了些鹿肉,都是前些日子庄子上送来的。要不请薛之远和楚逸风来家里烤肉吃?去年酿的桂花酒也不错,正好搭配着喝些,去去寒气。” 萧瑾也笑了,道:“也好。” 珑儿说了半天却只得了“也好”二字,心中不悦。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姨娘,心中莫名的不舒服。当时皇帝赐下这些美人的时候珑儿全没在意,那些蒙国送来的美人至今还不是被圈在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过活?皇宫里出来的这些也一样,不过是多花点钱供着。虽说她也很同情那些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的女孩子,但她也不是什么圣母,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让她们分享自己的男人。再加上曾经出现过蒙国小王子的插曲,她更是对这些女人多了一分忌惮,指不定里面还隐藏着什么大人物部下的“暗棋”,又或者哪个小王爷的恋人之流,到时候闹出来可不是好玩的。 再说,她是正妃,这些姨娘之流根本只能听她的摆布,她就算给这帮人吃窝头咸菜,穿粗布衣服也没人过问,传出去顶多名声差点罢了。再加上她身后又萧瑾力挺,就算传到了皇帝皇后耳朵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当权者的特权。 不过…… 珑儿扫了一眼低眉垂目站在一边的新姨娘,也许,她现在根本不用担心眼前这个有几分姿色的美人,因为子瑜的心还在自己身上;但是时间长了,很难说会怎么样。廉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就连普通的丫鬟也都是模样周正,伶俐聪慧的姑娘。是不是姨娘,是不是通房丫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萧瑾只要想,整个廉王府的女人都是他的,即便自己日防夜防也万万防不起,关键的,还是萧瑾的态度。 这是她的心结。 所有的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珑儿回过神,笑道:“新姨娘怎么过来这里了?” 新姨娘走上前来,跪下磕头道:“奴婢参见王妃娘娘。” 珑儿微微颌首,道:“起来吧。” 她瞥了一眼萧瑾,他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珑儿忍不住剜了他一眼,道:“王爷如果喜欢,不如调过来贴身伺候,也省这帮粗手粗脚的奴才伺候的不顺心。” 声音婉转柔美,却有掩饰不住的酸意。 萧瑾笑了笑,漂亮的眸子略带深意的望着珑儿,道:“若是王妃喜欢,就调到身边服侍吧。” “妾身这就不明白了,这是王爷的姨娘,不留下来伺候王爷,如何要来伺候我?还请王爷赐教。” “爱妃如何不懂?”萧瑾一句爱妃叫得珑儿直起鸡皮疙瘩,“你是主子,她是你的奴才,让她来伺候王妃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珑儿微微撅了撅小嘴,道:“我又不喜欢女人,干嘛要她去伺候?再说了,我身边的个个都长得比她美,我为什么要收留她呢?”言语中不觉带了些任性娇蛮。 话一出口,珑儿有些后悔,不该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话,传出去只会有人说她言语轻狂。 再去看新姨娘,见她只是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看来,是爱妃嫌弃她长得不美喽?” 珑儿瞪了他一眼,道:“就怕漂亮的你舍不得给我。” 萧瑾趁势搂过珑儿,小声说:“小醋坛子,先搞清楚情况,别乱吃飞醋。” 又看向新姨娘,肃声道:“温语,还不拜见主母?” 珑儿一愣,只见那新姨娘单膝跪下,身姿虽然柔弱,比之刚才多了几分挺拔,道:“温语参见主母。” 萧瑾笑道:“她是我埋伏在皇宫的一枚暗棋。你还记得吗?那一次你被朱贵妃暗算,偷送去了东宫,就是她向我们传的信。” 珑儿这才想起了之前的猜测,暗骂自己竟然忘记了重点,忙道:“是不是被皇上发现了她的身份,特意把她送回王府的?” “否则,皇宫这么大,怎么偏偏送来的八个人中就有一个咱们的人?”她越想越觉得像,皇帝可是很忌讳这种事的,她不由得暗暗皱眉。 “我已经查过了,人选是内务府定的,皇上缠绵病榻,并没有时间过问这些小事。”萧瑾道抚了抚她的肩,“别担心,我知道是谁搞的鬼。” “究竟是皇后还是太子?”珑儿抬头望着萧瑾,她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三个人有能力这样做。 萧瑾没吱声,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有些答非所问:“温语的事,我要好好利用一下。而且,需要你的配合。” 珑儿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只听他小声的告诉自己下一步的计策…… 就像一切大户人家妻妾争风的戏码一样,下人们只听见书房内不断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然后就看见珑儿怒气冲冲的走出了书房,萧瑾则叫了管家瑞海,然后“新姨娘”就成了有名有姓的温姨娘,搬出了偏僻的小院,住进了珍璃阁,吃穿用度都提高了一个档次。 不一会,阖府的人都知道了,王爷因为一个新来的姨娘而驳了王妃的面子。这一块石头砸下去,廉王府不浅的水里可溅起层层了水花,吃过珑儿亏的都暗自欣喜,这下终于要有好戏看了。王府终于不再是一家做大了,这样他们才能捞到便宜。不过,因为珑儿前一阵的大力整顿,最爱惹事声非的基本都被撵走了,剩下的好事者也都畏惧珑儿的手段,不敢掀起什么大浪。所以,还是观望者居多。 就连珍璃阁内也乱了起来,明面上虽不敢,却都在暗地里纷纷议论新来的姨娘。 小丫鬟桃花趁着来送吃食的时候看了一眼温姨娘的样貌,回去就跟红豆说:“红豆姐姐,这个温姨娘长得也不怎么样,连嫁人的柳叶姐姐都不比不上,跟咱们王妃更是差得远了,怎么就被王爷看中了呢?” 红豆瞪了她一眼,道:“小蹄子,不许乱说话。”语气中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她倚着门框,冲着温姨娘住在西厢房的方向凉凉的道:“一个贱婢而已,不过是宫里出来的奴才罢了,你怎么拿她和咱们小姐想比?越发抬举她了。”她想着有些话自家小姐不便说,正好是用到丫鬟的时候,便道:“别以为当个姨娘就了不起了,花无百日红,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总有哭的时候!” 西厢房并没有什么动静,红豆敢肯定那边一定能听得到,便冷哼了一声,扭头进了屋。 珑儿在内室也听到了,并没有理会,仍然半躺在美人榻上,一边吃着碧痕喂的橘子,一边享受着锦瑟动人的琴音。 做戏就要做全套,很快就传出了消息,说温仪经常被萧瑾传去陪伴,温姨娘恃宠而骄,温姨娘竟然当面顶撞王妃,萧瑾为了温姨娘和王妃起了正面冲突……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廉王府来了个姨娘,受宠的不得了,风头甚至盖过了以美丽而闻名天下的廉王妃…… 珑儿身边的人看温语不顺眼,明里暗里的刁难她。所幸并未太出格,珑儿便也不过问。 不过,这毕竟只是做戏,演给为外人看的。珑儿怕温语委屈,私底下也安慰过她一次。她倒是毫不介意。用她的话说,现在她能吃饱饭,能睡床,用不着担心被杀,每日不过是站一站,端一端洗澡水,倒一倒茶而已,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至于那些人身攻击之类的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不疼不痒,往被窝里放蛇虫鼠蚁之流的小把戏更是不值一提。 珑儿不禁汗颜,难以想象这个温语从前过的是怎样悲惨的生活。 当时她和子瑜定了这个计,就是为了让人知道廉王因为受伤的事而受到了打击,变得不知分寸,甚至不尊重正妻起来。要知道,只有那些为人不齿,最不入流的人家才会出现宠妾灭妻的情形,豪门大族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虽然宠妾灭妻最严重的地方就是皇宫……)再顺便摆脱温语是奸细的嫌疑。为此,皇后还特意召见了珑儿 ,又是安抚一番,说了些三从四德的为妻之道来。 正好熙嫔也在,也笑着凑热闹,道:“王爷怎么说也男子,这些事都是难免的,县主也别动气,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熙嫔吃过珑儿两次暗亏,此刻自然是话无好话。 珑儿没吱声,只偷偷扫了一眼皇后。熙嫔前些日子刚生了一个小公主,认到了皇后名下抚养,算起来,熙嫔原本和朱贵妃,也就是后来的宁妃是一伙的,现在也算是正式靠上了皇后这个靠山。 皇后低头喝了一口茶,又道:“不过,县主也不要太过姑息。这尊卑礼仪是祖宗留传下来的立国之本,任谁都不能破坏。若是她闹得太过,触犯了祖宗家法,我们皇室是断断不能容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严厉。 熙嫔脸色一白,忙道:“可不是说。这尊卑礼仪是头等大事,婢妾永远都只是婢妾,当不得主子。县主可要多劝着点王爷才是。” 见皇后微微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又笑着转了其他话题。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妙云不知内情,为珑儿鸣不平,珑儿便只说事情不是外人传的那样,让她放心。妙云见她神色如常,再加上了解内情,知道她一向被自己这个皇兄视如珍宝,猜测其中可能有隐情,只是不方便说,也没再问,又说到了熙嫔。 妙云道:“她可算是攀上皇后的高枝了。宁妃倒了,她那些跟班也都赐死的赐死,关冷宫的关冷宫,唯独她仍旧春风得意。” 珑儿笑道:“这也算她有眼光吧。”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她这种人。 妙云不以为然的道:“小人在哪里都活的下来。”又道:“你从前得罪过她,以后还是小心些吧,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珑儿笑着说“知道了”。 这边厢她们正说着话,皇后也没闲着。 听蓉道:“……奴婢去打听过了,确有其事,并无虚假。” 语芙急了,走到皇后近前小声道:“娘娘,那温语的确问题。奴婢听小连子公公说,她身上可是有武功的。” “先别着急。”皇后抚了抚手上长长的金护甲,慢条斯理的道:“不管她是真是假,既然人已经被送去了王府,就算是真的,我们现在也捉不到什么把柄了。只是,廉王的近日的所作所为的确失了体统。” “难道说,王爷这次真的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吗?” “性情大变也许谈不上,但是至少心中已有了怨念。”皇后轻轻的以手扣桌,忽然起身,道:“摆驾御璃殿。” 御璃殿就是皇帝的寝殿。明黄色幔帐中躺着一位相貌高贵的中年男子。他现在瘦的厉害,精神却还好。见皇后走了进来,便道:“皇后免礼。” 皇后起身,温婉一笑,道:“陛下今日觉得怎么样?听说常太医新寻了一个古方,配了药,据说效果极好,最能滋补身体。”她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走到床边坐下。 皇帝萧光笑了笑,道:“只要宛儿你常来看我就好了。” 皇后微红了脸,向左右看了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然后转过头,小声嗔道:“陛下,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臣妾的闺名……” 皇帝呵呵的笑了,拍了拍她的手。 皇后一边喂药给皇帝,一边说道:“臣妾今日本想早些来探望陛下的,只是因为召见了宣平县主,才耽误到了现在。” “是不是为了子瑜纳妾的事?” “臣妾看县主容颜憔悴,不过勉强撑着罢了。” “这个小六,真是不争气。”萧光有些气恼。 皇后将空药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从袖中取出冰绡绢帕,沾了沾皇帝唇边残留的药汁,道:“王爷一向是个懂分寸,知礼节的贤王。依臣妾看来,王爷这次也不过是因为一时心中不痛快,行事才失了分寸。等过了这段时间,他想开了,也就没事了。” “这次讨伐临江王,封赏的时候他的确受是受了委屈。”萧光叹道,“心中不爽快也是有的。” 他想了想,道:“等朕再好好和他谈谈。” “陛下还病着呢,不必如此操心。”皇后笑道,“再说,陛下这么做这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他是天家王爷,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室威严,对他的封赏自然要更加严格些才是,一切以大局为重。只有这样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哈哈,还是我的皇后想得周到。” “臣妾不过是想为陛下分忧罢了。陛下的病也要早些痊愈才是。”皇后笑得十分温婉。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求收藏。。。 第七十四章、待嫁 这一日,珑儿正在最后确定嫁妆清单。忽听有人来报,说内务府派人来送信,将军府已经正式完工,可以入府居住了。 现在距离婚期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按规矩,她需要出王府待嫁。 除了不愿意和子瑜分开外,珑儿其实还是很期待搬家的。将军府是皇帝的对她身份的肯定,是她身份的标志,搬进将军府就意味着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娘家”。 珑儿曾经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某日,自己和子瑜吵了架,然后带着小女儿回了娘家,整日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再找静柳和妙云带上她们的孩子来家里玩,然后带着孩子们去在府里花园野餐,三个人聊天叙旧,想坏主意整子瑜。还和孩子们一起玩游戏,就算弄脏了衣服,摘光了园里的花朵也没关系。对了,还要养几只温顺的大狗,让它们在草地上奔跑玩乐。 最后子瑜就来娘家接她,自己可以不让他进门,命下人把他赶出去,让他多多赔不是……等自己气消了,再和他一起回王府。 珑儿幻想着美好的未来,真是越想越美,禁不住向子瑜描述了一番。当然,隐去了最后一段。 子瑜刚开始脸色有点黑,后来听到孩子们,不禁坏笑起来,抱过珑儿,义正言辞的说自己一定会努力的。 珑儿道:“万一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萧瑾有些得意洋洋,道:“放心,我们萧家生儿子很有一套的。” 珑儿道:“万一我生不了,给你纳个小妾怎么样?” 萧瑾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这么大方?” 珑儿斜了他一眼,道:“说罢,你看上谁了,趁早说出来,我给你们挪地方。” 萧瑾面现为难:“可惜我看上了一个小醋坛子怎么办?” 珑儿“呸”了一声,转过脸不睬他。 萧瑾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道:“小傻瓜,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就足够了。” 于是,搬迁的日期就定在了三天后。 珑儿将自己的一些不常用的东西都搬去了新家,常用的只拿了一小部分,反正不久又要回来住了,将军府可以留着慢慢布置。 还有就是人选问题。珑儿进京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锦瑟和柳叶两个人。柳叶已经出嫁了,锦瑟也不是丫鬟,该让谁来做陪嫁丫头呢? 幸好,子瑜事先想到这些,让人把府中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送来给她保管,让她随意挑选。珑儿便挑了紫檀、红豆、碧痕、雪竹作为陪嫁丫头,周全家、刘旺等几房可靠的下人当陪嫁,也就是名义上正式成为了她的人。 她还挑了几房老实可靠的家人、十来个丫鬟去将军府里当差。由于她平日就执掌中馈,所以挑起人来倒是毫不费力。 众人得了信,无不欢欣鼓舞。跟着当家王妃干活,有肉吃!分去将军府的也很高兴,因为珑儿考虑了一下行情,将他们的月钱适当的有所提高。毕竟将军府今后可能会时常没人,油水也少些。现在时间紧,没空找人,这也只是暂时过渡一下。 因为临近大婚,王府余下的下人也皆有赏赐。 一时间,王府中人人满意,个个都露了笑脸,干起活来也更有动力了。 三日后,珑儿一早就乘着车轿去了将军府。 下了马车,只见面前红漆大门,高门玉阶,门前两尊威武的石狮子。虽然面积和排场都比不上廉王府,倒也十分气派。 进府坐上了软轿,一路细细的打量,珑儿止不住的点头。 不愧是名师设计,的确不同凡响。其风格大气而又古朴,细节又不失精致,的确有将军府的风范。亭台楼阁,花园房屋,甚至一个屋顶的飞檐都别有意趣。 来到将军府的主院,早有家人媳妇子扶她下了轿。进入正厅,顿觉暖香扑鼻。小丫鬟们送上暖垫,递上了手炉,服侍她脱下大红羽缎斗篷,奉了茶果。早有周全家的笑着迎了上来,道:“恭喜王妃乔迁之喜。” 刘旺家的也笑道:“小人这里也给王妃道喜了。”又道:“王妃觉得可还满意?” 珑儿环顾四周,这里虽没有她在王府里住的地方大,陈设物件也没有王府里的奢华,倒有一股古朴典雅的风范,正是她想要的效果。便笑道:“这里很好。” 接着,她又受了将军府下人们的参拜,给了赏封,便道了声乏,叫众人散了。 不多时,萧瑾也来了。 珑儿用待客之理接待他,萧瑾有些受伤,道:“不行不行,这也太见外了。” 珑儿笑道:“这里是我娘家,自然要对你这个未来的‘姑爷’礼貌些。” 红豆几个忍不住偷笑,道:“我们姑娘说的是,姑爷可是客,哪里敢怠慢了?” 萧瑾笑道:“好哇,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一个个都伶牙俐齿的。” 珑儿笑道:“我是个嘴笨的,身边要是没有这些个伶俐的丫头,还不被人欺负了去?” 紫檀也笑着插话道:“咱们王妃是处处为了王府着想,心又和软,对下人也是极好的。架不住人几句劝,心就慈悲了。” 珑儿扫了紫檀一眼,没出声。 萧瑾拉过珑儿的手,道:“确实是委屈你了。” 午饭过后,陆陆续续的来了贺客。妙云现在不方便出宫,也送了礼物来。打发了众人,萧瑾又单独请了楚逸风、杜浩轩、薛之远等几个人小聚。 楚逸风道:“这将军府果然名不虚传。我听闻是祝清良先生设计的,确实有名家风范。” 薛之远摇着新买的扇子,听着锦瑟抚琴,摇头晃脑的道:“说起来,仙音乐馆来京城了,等过两日我请她们的乐姬来将军府上表演。听说来了个琴艺相当出众的佳音姑娘,到时候也好让她和锦瑟姑娘好好切磋切磋。” 珑儿瞥了他一眼,道:“我看呀,你还是对锦瑟不死心。凭他什么佳音姑娘,也绝对比不上我们锦瑟的一半。” 锦瑟闻言,掩口而笑。一抬头,却正好遇上了承修的目光。锦瑟一凛,止住笑容,别过头去。承修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目光中却仍然带着一丝毅然。 珑儿刚好注意到二人的神情,心中一动。承修高大英俊,品貌出众;锦瑟美丽温柔,所才多艺,确实很相配。身份也并不是问题,王妃身边可配有女官,一般都会嫁入体面的人家。她可以为锦瑟求一个高等女官的职位,再多多备些嫁妆。承修并不是承家的长房长子,父母也早已亡故,再加上有子瑜做主,料想不会太难。不若自己撮合撮合他们。 珑儿拉过锦瑟的手,道:“我的锦瑟也快满十七岁了,不说别的,单说才貌、行止,将京城多少千金小姐比下去了?您们留意着,看谁家有年貌相当的好儿郎,我要为锦瑟择一门好亲。” 锦瑟有些惊讶的看着珑儿,珑儿朝她摆了摆手,继续道:“我可事先声明,一定要聘做正室夫人才行。”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只盯着承修看。 薛之远哪有看不明白的,笑道:“有珑儿妹妹为锦瑟姑娘做主,那得多少人抢破了头想娶锦瑟姑娘。你放心,我定会帮锦瑟姑娘好好物色一个最出色的。” 锦瑟早已羞的用袖子掩了脸,也不说话,一径出去了。 承修也有些不自在,勉强又待了一会,寻了个由头,也出去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又说笑了一回,便散了。 萧瑾则留下来陪着珑儿,一直磨蹭到了天黑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珑儿除了刚搬家的几日稍微忙乱了些,后来的日子都过得很逍遥。甚至有时间陪静柳去灵隐寺上香。 灵隐寺不算大,香火却很旺盛,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来这里上香。皆因为本寺的主持是本朝首屈一指的佛学大师——了凡大师。 下了马车,珑儿和静柳先来到大殿内烧香,拜过菩萨,二人又去了女眷休息的后罩房休息。因为这里常来达官贵人的女眷,客室倒也算得上是清幽雅致。 静柳今日请了一本佛经,很是兴奋,拉着珑儿不停的宣扬佛理。静柳一家都信佛,而且很虔诚,只要一讲起佛经就没完没了。珑儿刚开始还听得挺起劲,也会提些问题,可时间长了就听不进去了。她本是无神论者,虽然穿越之后多少也信了些,却也并不十分热衷于此。 珑儿无聊的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桌子上摆着几盆盆栽,角落里点着炭火,里面烧着自备的最上好的银丝碳;床褥也铺上了自家早就准备好了的,因此十分舒适、温暖。珑儿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耳边听着静柳诵经的声音,禁不住昏昏欲睡。 静柳见她心不在焉,便去了后殿,听寺中讲经的大师傅讲经。 珑儿不想白来一趟,也起身在寺里到处闲逛。 她转到灵隐寺的后院,发现那里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种着翠柏、松树之类的,翠绿的枝叶在灰蒙蒙的冬日里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再穿过一个月洞门,里面竟然有一个不算大的佛堂,待珑儿走近了,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施主之惑,老衲或许可解一二。”一个很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么,了凡大师可以解释弟子究竟为何会来到这里吗?”说话的人是一个女子,声音清脆中带了一丝娇媚,珑儿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凡事因缘自定,为何姑娘要执迷不悟呢?” “大师,兰蔻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我的亲人、朋友,也都不在这个时空里,而我爱的人……又已经死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离开这里呢?” 珑儿一惊,原来是兰蔻。又一听说离开这里的方法,便也忍不住侧耳细听。 “善哉。自古以来,国之运数,人之命运都逃不出‘天理’二字,施主所谓的‘穿越’看上去有悖天理,事实上却正是天理,应了无常一说。此情况极为罕见。不过,老衲在西域云游之时曾听到过这样一个传说。” 第七十五章、决定 “求大师指点迷津。” “在千年之前,一个叫楼兰的沙漠小国曾经有一位女王,起初,她性情暴躁,杀人无数;但是,一场大病之后,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施行仁政,最终带领楼兰国走向了鼎盛时代。关于她的传说非常多,其中有一件却引起了老衲的注意。她曾经对身旁的侍从说起过,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来自一千年以后的未来,并为他们描述了千年后的世界,也就是如今楼兰的样子。老衲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发现她的描述几乎分毫不差。众人更加认定她是天上降下的女神,而老衲却认为其中另有隐情。” “那么,她以倾国之力,难道没有研究出回到未来的方法吗?” “她确实曾经提到过。” “大师请说。” “方法很简单,但是想要办到却很难。月圆之夜,到王气极盛之地,戴上一颗天珠,子时时分即可发动。” 了凡大师继续道:“可是,天珠是西域王室才有的宝物,本已极为难寻。况且,还需一枚带有九眼花纹的方可,更是难上加难。” “天珠吗?”兰蔻呐呐的说道,“这原本是吐蕃的特产吧……怎么又变成了西域的?这里根本不是我所在的那个时空,即便这里有‘西域’、‘楼兰’,这里也绝不是我所知晓的那个‘西域’、‘楼兰’,只是名字相同罢了。” “姑娘说的‘吐蕃’是哪里?” “是我所在的世界存在的一个地方。”兰蔻有些惆怅,“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么楼兰女王最后有没有穿越回去?” “不知为何,楼兰女王最终选择了留下。而女王的一串天珠手镯后来落到了西域王族的手里,奉为圣物,并且进贡给了我朝的王室。但是遗憾的是,进贡队伍遭劫,特使被杀,宝物也因此而遗失了。此事在当年曾轰动一时。” 站在门外偷听的珑儿神色复杂。她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天珠手镯,这也许就是那串遗失的手镯吧,结果阴差阳错的落到了临江王的手里,最后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难道万事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只听屋内的了凡大师继续道:“施主既然来到了这里,便是佛祖的安排。佛成道时曾说过: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然以妄想执著而不能得证。施主皆因执念而无法看清。也许佛祖安排了重要的事情等待施主去做,待到功德圆满之日,施主定会再次回归未来。” 屋内传出了兰蔻低低的抽噎声…… 珑儿转身,悄悄的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珑儿有些心不在焉。她陪着静柳在集市上逛了逛,买了些小玩物。静柳还在挂摊上抽了支签,任由算命先生摇头晃脑的吹捧了一通什么“必得贵婿”,“贵不可言”,“ 富贵以极”之类的的套话,听得静柳小脸通红,面上却难掩笑意。珑儿见她开心,只当买个吉利,还让人额外多给了算命的些赏钱。 那算命先生是老油条了,看见头罩纱帽,衣着华贵的二人,又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知道今日遇见了大鱼,哪肯放过。眼珠一转,又鼓动珑儿也抽支签,只说是“买一赠一”,定要免费为她也占一卦云云。珑儿被他缠不过,随手抽了一支签,看也没看就递了过去。 那算命先生接过来一看,先是一愣,静柳见他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算命先生随即立刻反应过来,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呀!”接下来又是一顿吹捧,珑儿听到最后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让人迅速给了钱,携静柳上了马车离开闹市。 见他们走远了,算命先生的徒弟凑过来打趣道:“师傅,您不是说您就算见了皇帝老儿都不带打个磕巴的吗,刚才怎么还愣在那了?” “都怪你。”算命先生一巴掌拍到了徒弟的脑门上,引得他“哎哟”了一声,捂着脑袋直叫唤。 “你不知道先生我一向是卜吉不卜凶的吗? 不是早吩咐过你,把那些个凶险的挂签都捡出去吗?怎么还留下了这个? ” 说着,直把手里的签子探到徒弟的鼻子底下,他徒弟一缩脖子,定睛细看,只见上面写着:乐之极忧将至,巽兑分明吉与凶,未能光大终幽暗,曰落西山返照中。不祥。 …… …… 从佛寺回来后,一连三天,珑儿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了凡大师那天说过的话。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得知回家的方法。如果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她怎么能不心动呢?那个世界里有她所熟知的一切,有她的亲人,可是…… 她望着身旁倚在榻上的男子,他今日一身月白色雪锻常服,黑亮的长发随意散着。只因珑儿有一次说喜欢抚摸他的头发,所以在无人处他便不再束发,更衬得他白玉般的皮肤更加莹润。 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珑儿曾和他比过睫毛的长度,竟然还输了一成。他的鼻子又直又挺,有时候他会用自己的鼻尖去蹭珑儿的脸蛋,逗得她哈哈大笑。还有他的嘴唇,温暖而柔软,有种让人无法抵挡的魔力…… 接下来的是白皙的脖子,性感的锁骨,完美的身材,笔直的长腿……他们曾那样亲密,曾经一同分享过最美好的时光,曾经畅想过最美好的未来…… 她如何能舍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呢? “珑儿,你怎么了?”萧瑾察觉到她有心事,放下手中的书,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道。 “没事,只是欣赏眼前的美色入了迷。” 萧瑾立刻身体后倾,双手捂胸,露出一副看见色狼的表情。 珑儿大笑着扑上去,和他闹做一团。也不知道是谁先吻住了对方的嘴唇,也不知道是谁先解了谁的衣服,或是怎么就到了大床上,等珑儿清醒过来的时候,二人的衣服已经被脱得一件不剩了。子瑜缠绵的吻得令珑儿沉醉,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身上不断的游走…… “别,别模那里……”珑儿无力的制止道,却被萧瑾以吻封缄。 等到足够湿润的时候,他一冲而入,珑儿似痛苦,又似开心的叹息了一声,接下来便是无休止的律动…… …… …… 等珑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浸在温暖的池水里,身后靠着一具温暖的身体。 “你醒了,还累不累?”萧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珑儿转过身,无力的伏在萧瑾的胸前。无意间注意到他锁骨上的红印,不禁脸红起来。 有温暖的笑意从头上传来,“刚才珑儿可真热情。” 珑儿不用看也知道萧瑾面上得意的神情,不禁恼怒起来,在他胸前狠狠咬了一口。只听萧瑾一声惨叫,“小丫头,你竟然谋杀亲夫!看我不咬回去。” 说着将她从水里抱起,把头埋在她胸前,轻轻的“咬”了回去。珑儿连忙求饶,萧瑾这才将她放了下来,却用双手将她圈在池边,望着她□在外的肌肤,眼神禁不住暗了又暗。 珑儿察觉到不好,连忙蹲□,却已经来不及了,萧瑾已经吻了上来,迫不及待的进入了她的身体…… (以下省略500个字,请大家自行想象~河蟹社会爱河蟹) 池水已经不知道更换过多少次了,从午饭时一直到傍晚,等珑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大床上,萧瑾已经走了。 她感到一阵失落。有种从没有过的孤独感涌上了心头。 突然,门被推开了。萧瑾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珑儿,”他笑道,“很快,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了。”他眉飞色舞的说着,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高兴过。 珑儿痴痴的望着他。 “傻丫头,怎么都高兴的傻了吗?” 他摸了摸珑儿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一切都已经料理妥当了。只要再给我十天的时间,等我查明了悦婕妤的事情,抓住了临江王的余党,到时候,也差不多是咱们成亲的日子了。等咱们的亲事一过,就能离开京城了……” 还没等他说完,珑儿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怎么了,珑儿?”萧瑾察觉到她不太对劲,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要是嫌内务府出的嫁妆不够,嫁衣不够漂亮,我立刻就重新命人准备。到时候,把整个廉王府给你当嫁妆,你说好不好?” 珑儿忍不住笑了,道:“要是整个廉王府都是我的陪嫁,那你不成了倒插门的女婿了?” “倒插门就倒插门好了,我不在乎。不过我儿子必须要随我的姓,这个我可不能让步。” 珑儿笑着锤了他一下,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伤感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她好喜欢温柔深情的子瑜,却更喜欢在自己面前变得越来越开朗的子瑜,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性吧。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的子瑜,她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样的信任和爱护。她不能,也实在无法割舍这份感情。 “那咱们就说好了。”珑儿抓住他的手,双眼灿若明星,“等亲事一过,咱们就离开京城。第一站就去江南好了……” “唉?咱们不是刚从那里回来吗?” “可我听说小梅成亲了……” …… 屋内传来了阵阵笑声,惊飞了一树的鸟雀。 在那一刻,他们离幸福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珑儿取下了手腕上的天珠手串,叫过小篆,吩咐道:“你把这手串交给怡红院的兰蔻姑娘。”然后又让她附耳过来,嘱咐了一些话。 怡红院内,兰蔻刚刚起身,正在对镜梳妆。窗户突然被推开了,面前出现了一个蒙面的红衣女子。 兰蔻大惊,刚要叫喊,却见红衣女子晃了晃手里的手串,道:“姑娘是不是正在寻找天珠? ” 兰蔻先是一阵愕然,随即点了点头。 “我家主人无意间听见了姑娘和大师的对话,愿意将此物赠送与姑娘。 ” “你家主人是何人?”兰蔻更加惊讶,她警惕的望着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得知了自己的秘密?会不会因此而对自己不利? “我家主人说和姑娘是有缘人,此物对主人已无用处,愿姑娘能够达成所愿。” 红衣女子不再多言,将手串放在桌上,纵身离开了房间。 兰蔻捡起桌上的天珠手串,又抬头望了望大开的窗户,呆呆的站了半日,直到丫鬟进来送水才清醒过来,关上了窗户。 几日之后,京城传出了这样一则消息,红极一时的名妓兰蔻,因为畏惧仙音乐馆歌舞俱佳的美人佳音的挑战,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起初人们还不相信这是事实,直到怡红院的牌匾被换成了仙音乐馆的名字才终于意识到此事并非误传。 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她的拥趸纷纷扼腕叹息,都说世上再无一个能比得上兰蔻的人才了。然而日子还是要过的,众人的目光也渐渐落到了刚来京城的仙音乐馆的红牌姑娘佳音身上,出场费更是水涨船高,受到了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们的极力追捧,比之兰蔻当年红极一时的盛况也不遑多让。 等静柳又再次约珑儿去寺里还愿之时,珑儿无意间听说了凡大师也离寺云游去了。 她心中了然,叹了口气,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再说萧瑾因为查悦婕妤的事有了新的突破,一连几日都很忙,没有来看珑儿。 承修道:“……悦婕妤和临江王有关联。属下业已查明,惠州太守冯钦在陛下巡幸之时,暗中策划一出意外,陛下英雄救美,将当时只是一名乐妓的悦婕妤带入宫中。而冯钦是柳中原一个门人的小舅子。悦婕妤在宫中还曾得敬事房太监德顺的照顾,德顺在刺杀一事发生后,因惧怕受到牵连,畏罪潜逃。被我们抓获后,他招供说曾收过冯钦的贿赂,让他照顾悦婕妤。而冯钦早已在刺杀事件后不久就被灭了口,是江湖上的暗杀组织莲花阁的杀手干的,而雇主也已探明,正是临江王。” 萧瑾点头,道:“很好。看来,她是临江王很早以前埋在皇宫的一枚棋子,平日从来不动用,专等造反时引起混乱,所以我们才都没有察觉。现在想来,他策划造反已经很久了。” 承修继续道:“属下还得到了一个消息,临江王的其中一个逃跑的爪牙被发现死在了琼州的微湖附近。” “琼州吗……”萧瑾若有所思,“你去查查看,京城近来有没有从琼州附近来的可疑人物。” “您还是担心王妃的安全吗?我们的守备可谓万无一失。” “承修,世上可没有万无一失的事。”萧瑾神情微肃,“我不希望在这个当口出现任何的差池。” “属下明白。” 萧瑾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放心,你们王妃早相中你这个‘佳婿’了,只要锦瑟愿意,我们就做主,立刻给你们完婚。” 承修面色微红,讷讷的说道:“她已经答应属下了。” 萧瑾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知道这个忠心耿耿的属下面皮薄,见他面色越来越红,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出去了。 萧瑾踱到床边,今夜窗外的星空格外的美丽,夜风微寒,却令人感觉到格外的清爽。他从袖中取出珑儿绣的紫色心形香囊嗅了嗅,想起珑儿灿烂的笑脸,也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好想看看珑儿身穿嫁衣的样子,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子。 距离这一天只剩下了三日而已。 而在星空下的另一头,某间花园的树丛动了动,突然,从里面蹦出来了一个矮小的身影。走近了细看,竟然是一个男人,矮小的男人。他拍净身上的泥土,警觉的四处张望。 “谁?”他的声音很粗粝,就像是砂石摩擦一般。 “我。” 一个女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月亮被云彩遮住了亮光,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准备好了吗?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放心,鱼儿已经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战战兢兢的发H,大家懂的。。。 第七十六章、惊变 “来了,来了,她来了。” “谁来了?” “那个仙音乐馆的佳音姑娘呀。我刚才看见接她的马车已经进了二门了。” “真的?她长得什么样呀?好不好看?是不是真像传闻里那么美?” “哎呀,她带着面纱呢,我也没看清。不过光她那身衣裳、身段,我瞅着还真不比咱们锦瑟姑娘差。” “好了,好了,快点干活吧。”红豆回正屋取手帕子,正好听见了小丫鬟们的议论。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个女子如何美貌,如何有才华,能一睹真容的却少之又少,有钱都不一定能见到。所以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充分的调动起来了,谁愿意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红豆姐姐,那个佳音姑娘漂亮吗?”桃花忍不住好奇,问道。 “长得还不错。”红豆随意道,见屋中众人都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心中有些好笑,便道:“你们也别急,那个佳音姑娘还要在咱们府里逗留个两三天呢,有你们看的时候。” 她见众人喜不自禁的对望,又道:“看是看,可也别失了分寸。咱们好歹也在王府里当过两天差,别跟那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似的,小心丢了将军府的脸面。咱们小姐就快出阁了,大家少不得再辛苦个两三天,到时候咱们小姐自然有赏赐。” 众人都说自然如此,绝不府里丢人。 红豆取了帕子,回到了“畅音阁”,此处是将军府专门用来听戏的地方,隐隐的乐声从里面传出。 端茶送水的下人们有意无意的将视线停留在正在台上抚琴的女子身上,都不觉眼前一亮。此美人长得明媚无双,仿佛冬日里的一抹暖阳,就是那种让人看了不得不喜欢类型。连珑儿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佳音姑娘似已经习以为常了,落落大方的任人瞧看。还时不时的露出个略带羞涩的笑容,纯真无比。 一旁陪坐的锦瑟则只顾着闭目欣赏着琴音,时不时的点一下头。 薛之远十分得意。说起来,他能请到近来最炙手可热的乐妓佳音姑娘来将军府表演,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 “……幸而我和仙音乐馆的馆主叶三娘有些交情,她才答应先来咱们将军府表演。” 他今日还特意修饰了一番,其潇洒风流自不必说。 “我没说错吧。佳音姑娘的琴艺也很出色。虽说比不上锦瑟姑娘的出众,不过,她还能歌善舞,舞技也不比兰蔻姑娘的差。只可惜,兰蔻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还没看见她们斗舞呢。” 楚逸风则上下打量着台上的女子,突然道:“听琴太过无聊,不若佳音姑娘跳上一曲如何?” 薛之远不禁有些诧异,想说他这样做很失礼,可复又想到了什么,便没再多言。 佳音笑着起身,道:“不知道贵人们想看什么舞?” “只捡姑娘拿手的跳来便是。” 于是,佳音让人撤了琴案,换了一身衣服,跳了段节奏明快,热情活泼的胡旋舞。 舞毕,众人叫好。珑儿命人准备赏钱。 佳音谢赏。 楚逸风笑道:“看姑娘的舞,柔中带钢,不似寻常舞姬。想必姑娘身上带了些功夫。” 佳音羞涩一笑,道:“回贵人的话,佳音确实会写花拳绣腿。为了让舞蹈更好看,便被师傅们逼着练了些拳脚。却也不敢多学,怕伤了皮肤和身体,失了女子的纤弱之态。” 珑儿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身旁的小篆,她曾无意中见到过她胳膊上的肌肉。古代女子均以弱质纤纤为美,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因此而有些遗憾。 小篆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冲她坦然一笑。 珑儿不由得心中一松,恐怕对小篆这样练就了一身过人武艺的侠女来说,这点小遗憾又怎么能比得上飞檐走壁时的自在和快乐呢。遂又举目朝台上望去。 只听佳音又道:“奴家还会跳战舞,若贵人不嫌弃,奴家便跳一段改编成独舞的‘秦王破阵舞’。” 薛之远“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笑道:“好!” 乐声响起,伴随疾风般的鼓点,佳音一身戎装起舞,舞姿翩然中带了三分英气,唱道:“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众乐姬合道:“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薛之远边观舞,边小声对楚逸风道:“放心好了,我不是说过她不会武功的吗?我亲自找人试探过了,连一同前来的乐姬在内,有一个算一个。” 楚逸风没吱声。 杜浩轩倒是插了一句:“贼人尚未落网,还是小心为妙。” 楚逸风望了一眼正看得入迷的珑儿,道:“这件事还是和王爷说明一下,再做决定吧。”他又看了一眼薛之远:“如果真出了事,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此时,一舞已毕,薛之远起身叫好,坐下来的时候,小声嘟囔了句:“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咱们还是问问他吧。” 跑去给萧瑾报信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于是,刚吃过晚饭,佳音和几个陪伴前来的乐姬就被送回了乐馆。虽然薛之远仍然感觉很可惜,不过萧瑾已经发了话,说过后会把佳音买下来送他,便只得作罢。 珑儿倒是没所谓,见也见识过了,也算满足了猎奇心理。不过,府中那些还未来得及见识过佳音姑娘美貌的下人们倒是叹息了一回。 桃花便是其中的一个。她特意和另外几个小丫鬟结伴,跑去离正房不远的茶水房,找了今日去畅音阁端茶的红枝细问当时的情形。只见茶水房里已经站满了人,红枝等几个端过茶的正说得眉飞色舞的。 “…...她先跳了一个胡璇舞,就是那些外族女子爱跳的,转了那么多圈,我眼睛都看花了,可好看了……” 另一个说:“然后跳了一个什么,什么破阵什么什么的舞……” “那是秦王破阵舞!”红枝接茬道:“她换了一身男人的军装,边跳边唱,和咱们平日看的那些柔柔媚媚的舞可不一样……” “穿男人的衣服跳舞?这倒新鲜,快讲讲……” “我听说还弹了段琵琶……” “你先别打岔,听她说完。” 众人都听得兴致盎然,桃花因为个子小,没能挤到前面去,在后面干着急。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回头一看,是个脸生的婆子,再仔细一看,她手上似乎还挺脏,仿佛沾了泥。刚要上前扶一把,那婆子却已经快步离开了茶水房。桃花刚想叫住她,却被前来寻她们的碧痕叫住了,“哎呦呦,你们这些小丫头都跑这来了,怪不得紫檀姐姐想寻人寻不到呢,还不快回去。” 然后领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小丫鬟回去了。 桃花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转眼间,便到了出嫁的前一天。 珑儿有些兴奋的睡不着。她将婚礼的程序重新回忆了一遍,又让紫檀将第二天要用、要戴的东西重新检查了一遍:凤冠、大礼服、腰带、佩饰、盖头……直到一切都确认妥帖了才罢。紫檀忍者笑意,服侍珑儿睡下,自己也打了个哈气,放下幔帐,吹熄了屋内的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夜,还很漫长。 不知何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走进来两个黑衣人。看身形,像是女子。 室内的香气尚未散去,值夜的丫环们都已沉沉睡去了,屋子里一片寂静。 其中黑衣人走到了珑儿的床边,拉开幔帐,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珑儿恬静的睡脸。那女子冷冷一笑,伸手从包袱里取出一件暗色的粗布衣裙,给珑儿穿上,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另一个黑衣人将外衣一脱,扯下遮脸的面纱,学着珑儿的样子躺在了床上。 房门被重新掩上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抱着珑儿的黑衣人飞快的向不远处的茶房奔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珑儿是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声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的叫了声紫檀,想说怎么不叫自己起来,耳盼却传来了女子的冷笑声。她睁眼一看,大惊,自己正躺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之上,面前坐着一个面貌平常吗,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她刚要张口说话,却冷不丁的被那女子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便再也发不出声来了。 她瞬间明白了一切,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人。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想必你也知道了自己的现在的处境,聪明的就乖一点,否则我就真的毁了你的脸。” 珑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面上的肌肤十分粗糙,想必是被易了容。再看身上,也穿着和那女子相仿的粗布衣服。 她警惕的望着面前的女子,这伙人是怎么办到的?能从铜墙铁壁般的将军府将自己偷换出来,而不惊动一个人的,他们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劫持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要怪就怪你男人杀过太多的人,得罪了我的主子。既然杀不了他,那就只好拿你来撒撒气了。”说着,她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屑。 锣鼓声离马车越来越近,珑儿忍不住去掀马车的帘子,却被那女子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双手,那女子的手长得十分白嫩纤细,力道却着实不小,珑儿禁不住一阵吃痛。 “别耍花样。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你不在,婚礼仍然举行了?”她得意洋洋的扫了她一眼,“告诉你吧,我们的人易容成了你的样子,顺便也帮你坐了花轿,被那廉王给接走了,一会还要拜堂呢。” “说起来,廉王还真是个好夫婿的人选。有权有势不说,长得那么俊俏,又很专情。若不是我如今这样的身份,”说到这里,她似乎咬了一下牙,又“咯咯”笑道:“还真想好好和他亲近一下。像他这样的人才,就算在他身边做个妾我也愿意。” 珑儿的心里却止不住的难过。 她拼命的昂着头,向外面张望,一瞬间,风将车帘吹起,透过前方拥挤的人群,她一眼就看见了当中大道上,一身蟒袍的萧瑾骑在高高的白马上,向自己的方向行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瑾,那样的神采飞扬,露出那样开心的笑容。 如果他发现花轿上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他会怎样的难过。 这本该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们约好了的,从今天开始,永远也不分开了。 是自己把他变成这样的,是自己亲手将他的心门敞开,让他有被人打击的弱点,全都是因为自己…….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虚弱。 我明明说过要保护你的,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 她想呼唤他的名字,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萧瑾的马经过马车的时候,她拼命的挣扎,发不出声音就使劲用头去撞车壁,发出了“砰”的一声,却被更大的锣鼓声掩盖住了。 那女子一把抓住了头发,恶狠狠的在她耳边警告着,她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离自己不过几米远的萧瑾。 然后,眼睁睁的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每当远离一米,她的心就冷了一分。绝望荆棘在她的周身蔓延,长出了尖利的枝干,狠狠的刺着她的心。这本来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却成了她最痛苦的一天。 难道这就是她和子瑜的命运吗?自己明明已经决定留下来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如果他们注定没有缘分,上天又为什么要安排他们相遇呢? 子瑜,你会不会后悔呢? 终于,锣鼓声渐渐消失了。 那女子松开了手,珑儿软软的倒在了车厢里,泪水滴在了粗糙的木板制成的地板上,摩擦着她娇嫩的脸颊,带来阵阵刺痛。 那女子哼了一下,自顾自的哼着小曲,不再去看她。 同一条大道之上,热闹的迎亲队伍向前行进着,而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则不急不缓的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最好不见,最好不念,如此才可不与你相恋,如此才可不爱,如此才可不痛…… 是不是, 子瑜……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不太擅长写虐,写的不够后妈大家可以提意见~ P.S.不准打脸!!! 第七十七章、漏网 珑儿不记得自己昏迷了多久。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小船上。床舱内很冷,幸好她身上还盖着一床旧棉被,才不至于被冻坏。舱底很窄小,大概只能并排躺下两个人的样子。这一次,并没有人在一旁看守。 这时,舱门外传来的争吵声。 一个粗粝的男声道:“我现在就要我的那份黄金,我有急用,快点给我。” 然后,一个尖细的女声说道:“钱不在我身上,你找我也没用。馆主已经说了,等把人交到了她手里,你就能拿到钱了。” “不行,我等不了。追兵查的这样严,我可不想白白的去送死,现在我就要我的那份!” “哼,你现在想跑?晚了!你和馆长当初明明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现在跑一分钱也休想拿到!” “好啊,小贱人,那老子就杀了你,拿你的那份!” “我身上可一个子都没有,杀了我也没用。我可不是为钱才做这么危险的事的。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和我回去交差,否则,若是老娘被抓住了,一定把你也拉出来当垫背!”那女子恶狠狠的说道。 “你——” 争吵声渐渐小了下去,二人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不一会,那女人走了进来。珑儿连忙闭眼装睡。只觉得那女子踢了她一脚,道:“喂,快点起来,难道要我亲自喂你不成?看你一副病病怏怏的样子,还当这里是王府呢?” 珑儿睁开了眼睛,勉强坐起身来。那女子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碗塞给她,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的软垫上。 珑儿果然感觉有些饿了,看着这半碗黑糊糊的粥,狠了狠心,一口气喝了下去。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至少还带了一丝热气,身体也稍微有了些力气。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能说话了,便问道:“敢问姑娘,我们走了多久了?” 那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就算已经走了十日八日的你也不知道。何必多问?” “那么,姑娘能否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把我从将军府‘换’出来的,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这个嘛,”那女子突然得意起来,面上扬起了一个天真的笑容,道:“告诉你也无妨。将军府虽说被防守的那样严密,只可惜,我们棋高一着。” 萧瑾站在将军府正房内,面如寒冰。 地下黑压压跪满了人。 “万无一失吗?”他的声音难辨喜怒,“承修,你说吧。” 承修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瑾,心中难过,道:“属下已查明,仙音乐馆利用江湖奇人,从地下挖了一条地道,直通茶房的仓库。那地道看起来也不像是一天修建的,想必对方蓄谋已久了,看时间,应该早在修建将军府之时就已经挖了一部分;后来不何故,似乎停工了。剩下连通至茶房的部分很明显是几天前挖的,而且,非常窄小,仅能容纳一人通过,很像是用某种罕见的遁地术挖成的。” 他继续道:“仙音乐馆的佳音姑娘失踪了,馆主下落不明,剩下来到京城的人经过拷问,全不知情。假扮王妃的女子也早已服毒自杀了。还有——”他顿了一下,艰难的说道:“仙音乐馆在琼州有分馆。” “琼州?也就是说,他们是临江王的人……” 萧瑾突然吐出了一口血,众人大惊,萧瑾挥了挥手,“都退下,谁也不许进来。” 众人退下,承修欲言又止,却只得退下。 萧瑾颓然的坐在床上,伸手抚摸柔滑的丝被,触手却只余一片冰冷。 有她在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那么温暖。空荡荡的房间也似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冷的难以忍受。 他取出袖中的荷包,紧紧攥在手里。 都是因为我,你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珑儿,你会不会后悔和我相遇呢? 半晌,萧瑾缓缓从内室步出,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冰冷之色。 “王妃失踪之事不得外传,否则格杀勿论!” 珑儿发现,船上的人,包括她在内,只有四个人。一个是看守她的女子,一个是个丑陋的矮子,还有一个闷声不响的船夫。他们似乎都会些武功。 小船又行了一日,突然被官兵拦了下来。 三人都紧张起来。那女子坐到了珑儿身边,紧扣着的她额脉门,让她不要吱声。舱外响起了对话的声音。 “官爷,我们是一家四口人,因要赶回家过年,谁料路上耽搁了。”是划船男人的声音。 “这个是我表舅,顺路一起回乡的;船舱里是我的两个妹妹。不知道官爷因何事前来盘查?” “薛家少爷跑了一个妾,这不是让我们来查吗?” “敢问君爷,是哪个薛家?” “啧,还能有哪个薛家,江南那个薛家呗。” 江南薛家?难道是薛之远吗?珑儿暗自琢磨,看来,子瑜并不想张扬,也许,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 正想着,舱门忽的一开,钻进来一阵冷风,珑儿精神一振,然后进来了一个官兵模样的人。 那官兵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珑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攥得紧紧的,只好忍着疼,盯着那官兵看,想引起他的注意。 那官兵拿起一张图,看了一眼;复又抬头看了她们俩一眼,表情有些微的困惑,然后就出去了。 珑儿大失所望。 接下来,他们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次盘查。不过,那些查问的人一般都只是扫珑儿和那女子一眼就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并不是什么姐妹,也没人觉得其中有任何的古怪。 珑儿心内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耐心的等待时机。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港,上了岸。众人登上了等在岸边的马车,向树林里驶去。走了大约半天左右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 划船人突然将珑儿抱起,下了马车。矮子的眼神中泛起了恶毒的光芒,那女子则不屑的“哼”了一声,凉凉的道:“想独占功劳?想得美!” 然后也一前一后的跳下了马车。 对面也来了一辆马车,样子很阔气,似乎是某个贵妇人的座驾。有青衣仆人在车前蹲下,然后,一只绣鞋踩在了那人的背上。 那鞋子完全是用金珠装饰的,却丝毫不显俗气,衬得那只脚秀秀气气的。让人禁不住猜想,能长出这样脚的女人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接下来是银红色的裙摆,系着明珠的丝绦,长长的衣袖,和一张美丽的脸。她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端正大方,很有气质,或者说气场。 珑儿只觉得这个女人长得很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人带到了吗?”她问,声音圆润清晰,似曾相识。 “馆主,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抱着珑儿的男子抢先一步走上前来答话。 话音未落,女的也道:“馆主,佳音已将此事办成了。人在这里,请您过目。” 说着,走上前来,揭下了珑儿脸上的人皮面具。 抱着珑儿的男子忽然呆住了,佳音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矮子却只扫了一眼,便粗声粗气的道:“快把钱给我,我现在就要。” 馆主点了点头,向后一挥手,有仆人端上来一叠银票。矮子抓过来数了数,揣进怀里,转身就走了。 佳音也忙道:“馆主,我的解药呢?” 馆主又一挥手,另一个仆人送过来一个小瓶,佳音大喜,打开瓶盖嗅了嗅,就是这个味道,立刻一饮而尽。 她跪下道:“多谢馆主多年来的栽培!佳音就此告辞了。” 说着,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转身也走了。 现在,树林里就只剩下了抱着珑儿的划船男子。 “你要的佳人姑娘我已经带来了,带着你的人走吧。”话音刚落,一个绝色美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款款行到男子身边。 男子却连看都不看那美人一眼,只看着怀里抱着的珑儿,舍不得移开目光。 “流觞公子,我知你爱好美色。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你怀里的女子可不是你那能要得起的。识相的话,就快点带着佳人走吧。她可也是天下罕见的美人。怎么样,流觞公子,你是要留着命享受美人呢,还是要做个风流鬼呢?” 流觞公子犹豫了再三,终于放下了珑儿。然后拉着旁边神情略带幽怨的绝色美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珑儿看着面前的“馆主”,终于想了起来,她曾经在花魁大赛上见过她。 “想必王妃是记起我来了。”馆主不慌不忙的笑着说道。 “是啊。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见到馆主,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没有想到吗?我却早就这样期待了。” “不知珑儿和馆主之间究竟有何仇怨,还请指点一二。” “你我确实无仇无怨,但是,廉王却和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馆主突然话锋一转,恨恨的道:“六年前,我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父亲是江南盐道。他为官清廉,爱护百姓,却皆因得罪了廉王,被当成了贩卖私盐案的替罪羊。结果,我父兄被斩首,母亲上吊自杀,我则被充了官妓。” 又是一个充满苦难的故事。珑儿心道,我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去同情你。就凭你对我做过的一切,你的所作所为就不值得我同情。 “不过,我这次抓你来,并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给临江王报仇。当年若不是临江王救了我,还帮我培植势力,助我复仇,我早就死了。” “想必萧瑾陷害你父亲的事也是他告诉你的吧,”珑儿犀利的道,“像这种朝廷里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有认真的去查过吗?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是想说王爷在利用我吗?想挑拨王爷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也不用白费心机,王爷是个好人。” “真的吗?我记得他似乎很喜欢一个叫莲莲的女人。” “那又怎样?”馆主云淡风轻的道。 “唉?你不嫉妒吗?我还以为你爱上他了呢,原来不是啊。”珑儿意味深长的道,一个女人如果无条件的相信一个男人,甚至到了宁可自欺欺人的地步,那么,原因就只有这么一个。 “够了!”她终于羞恼起来,拽过仆人手中的长剑,“我费尽心机抓你来不是想听你废话的!我要杀了你,以祭王爷之灵!” “慢!”珑儿知道此时惹毛她并非明智之选,只得拖延一刻是一刻,“我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你待要如何?”馆主冷冷的问道。 珑儿飞快的想着,心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被否定了,怎么办?她怎么做才能让馆主允许自己活下去呢? “再不说我可就要动手了。” “我希望给王爷留份遗书!” 馆主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放心,我不会耍花样的。人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好歹也和他好过一场,况且,写遗书也不会太久,也不用劳烦馆主送到他手里,只希望我死后,馆主能怜我无辜受死,赐我破席一件,随意埋了,将信随葬。如果,他终有一天能发现我的尸体,看了我留下的遗书,也算了了我的遗愿。我苏珑儿下辈子愿意结草衔环,以报馆主大恩。” 说着,流下泪来。 “好吧。”馆主答应了,“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想耍什么花样,我立刻就杀了你。” 有仆人递上纸笔,珑儿找了块大青石坐下,装成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实则在偷偷观察逃跑路线。 馆主背着手在离自己十几米的地方走来走去;有两个家丁站在马车旁,面上露出戒备的样子;再仔细往树林里看,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有一个树丛仿佛动了一下。 她感觉到馆主似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连忙提笔蘸墨,随意下笔写道: 子瑜: 天冷的时候别忘了加件衣服,这种天气一定要吃热汤面,下次我再也不嫌弃坐咱家马车旅行辛苦了,也不嫌弃穿棉衣太厚重了。 珑儿 她边写边四处看,时间很快就到了。 珑儿起身,拍了拍裙子,走到馆主旁边,将遗书交给了她。 馆主拿起“遗书”一看,鼻子都快气歪了,“这就是你写的遗书?” “是啊。我今后再也不能陪在他身边了,当然要好好嘱咐他,让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珑儿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向旁边移动。 “你——我现在就杀了你!”馆主气的又要去拔剑。 珑儿突然转身向来时坐的马车冲了过去,她刚才观察到这辆马车是空的,且没人注意到。她一路上攒足了力气,就等着这个空隙呢。 馆主没料到她会这样做,一时没抓住她。珑儿跳上了马车,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把向马屁股扎了上去,马儿吃痛,疯了一样的向前冲,把从树丛里冲出来拦截的仆人都冲散了。 珑儿被颠的难受,却又不敢松手,只好任命的紧紧抓住缰绳。有树枝刮破了她的脸,她只好紧紧闭上眼睛,应胳膊挡住脸,防止划伤。 马车不知道跑了多远,终于停了下来。马儿精疲力竭的倒地不起,珑儿也从车上滚了下来。 不知到过了多久,她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 面前的是一座陌生的村庄。 第七十八章、农家 珑儿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骨头架子都要被颠散了,身上一碰就疼,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她看了看身边的马车,又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悬崖,狠了狠心,拔出插在马屁股上的簪子,再次狠狠的扎了下去…… 这样一来,对方也许会认为自己已经坠下了山崖,被水流冲走了。 她远远的看见有人往这边走过来,连忙蹲□,抓了两把雪,往脸上一抹。然后钻进树林里,找了根大树枝拿在手里。她现在一身破旧的布衣,蓬头垢面,如果再加上一个破碗就更像逃荒的乞丐了。 待那人走近,珑儿一看他的穿着打扮,似乎是个打柴的樵夫。年纪应该在五六十岁的样子,面向老实,便走出去叫住他,道:“老人家请留步。” 老樵夫闻言,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是个小姑娘,还一副很狼狈的样子,微微有些惊讶,问道:“小姑娘,啥事啊?”口音很浓重,似乎是蓬莱一带的。 珑儿先道了个万福,随即问道:“敢问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哦,这里叫陈家庄。” “那您可知道高家庄在哪里?”珑儿随口编了个地名。 “高家庄?没听说过,倒是有一个高老庄,离这里不到三十里。”老樵夫答。 珑儿装作大受打击的样子,拿袖子捂着脸假哭起来,一般抽噎,一边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没有呢?” 老樵夫倒慌了神,忙道:“小姑娘可是要来找什么人吗?莫不是记错了?” “绝对不会的,”珑儿抽抽嗒嗒的道,“我叫春花,双亲业已亡故,我娘临死前亲口嘱咐我的,让我去高家庄投靠我舅舅,这下可怎么办呀…….” 她越说越伤心,老樵夫也起了恻隐之心,道:“这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小姑娘上哪去找。要不先这样,你先去我家暂住些时日,我再帮你打听打听。” 珑儿就这样顺水推舟的在老樵夫家住下了。 老樵夫人称陈老汉,家里还有一个老伴,有一女儿早已嫁到邻村。陈老太见珑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找了身女儿的衣服给她穿了,又烧了水让她洗澡。待珑儿收拾完毕,老两口再一看,都呆住了,顿时觉得整间简陋的茅舍都亮了起来。 珑儿在惊魂未定的二人面前郑重跪下,道:“烦请二位老人家为小女子保密。”她思量着若要长久住下,面貌是没办法掩盖的,还不如坦白说了。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老樵夫道:“小姑娘放心。平日家里只有我们老两口在,你千万莫要出门便是了。” 珑儿再三拜谢,自此只在家里帮老太太做些家务。珑儿从未做过这些粗活,这一次,她算是真正体验了一把“原汁原味”的古代农家生活。每日烧火,做饭,洗衣,缝补,虽然很辛苦些,但至少是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 夜里,她就盘算起该如何回到京城去。这里离京城至少要七八天的路程,她身上没钱,又是孤身一人,再加上有人追杀,估计她连这个村子都走不出去。 唯一的方法便是让子瑜找到自己。可是,怎么做才能既不引起坏人的注意,又能让他找到自己呢? 写信吗? 古时候本就交通不便,向陈家庄这种偏僻的小村庄更是如此。这里没有邮差,甚至连纸和笔都没有,珑儿打听过了,整个村子会写字的,能用得上纸的寥寥无几。 那么典当信物? 别说她身上可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就是有,也没有当铺可当。 总之一句话,此处交通不便,没办法找外援,只能自救了。 这一日,珑儿正在洗衣服,陈老太的娘家侄子突然来了。珑儿见有生人,连忙躲进了内室。陈老太一向喜欢这个侄子,嘴极甜,忙去拿了几样干果子招待他。他侄子名叫陈根生,平日里也不物正业,只知道游手好闲,讨便宜吃酒。他一进了屋,眼睛就往内室里乱瞄。 陈根生道:“我说姨妈,听说你家收留了个逃荒过来的小姑娘,怎的不出来见见。” 虽然珑儿这些日子一直未出过门,但是那天有人见过陈老汉带她回来,再加上陈家庄只是个小地方,不论什么闲事都传得很快,所以陈老汉家来了个逃荒而来的小姑娘的“大新闻”眨眼就传遍的整个村子。 “ 人家是个小姑娘,哪里好见外人。” “ 姨妈说的那里话,既然进了这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怎的不让见见?” 陈老太有些犹豫,但是想起陈老汉临出门前的嘱咐,便道:“ 等你姨父回来再说吧。” 陈根生见此情形,便凑近陈老太的耳边,低声道:“姨妈怎的这样糊涂。你侄子我都这般年纪了,却仍未娶妻,正好天上就掉下来个年轻姑娘,这是不正好吗?您难道就不想要侄儿讨个好老婆吗?” 陈老太一辈子没见过世面,也老糊涂了,竟然有些心动,便道:“可那小姑娘刚死了爹娘,怎好这个时候提这些事?再加上她还有舅舅在世,也不好这样跟那姑娘说。” “姨妈这是糊涂了。若这样,就更应该给她找个好归宿了。到时候她舅舅见了也欢喜不是……” 珑儿躲在门后,虽未将陈根生的话听得十分,但只一见他目光闪烁的样子,也大概猜到了他不怀好意。 难道说,自己连这个地方都呆不下去了吗? 这是,陈老汉回来了,一见自己侄子就心有不喜。知道他品行不好,只会诓骗自己的老伴,脸色便也淡淡的。 陈根生也知道他不喜自己,却全不在意,只是舔着脸上前给陈老汉打招呼。 陈老太道:“怎的回来的这么晚?” 又招呼自家的侄子:“饭菜已经做好了,今天就留下来吃些吧。” 陈根生正乐得如此,忙去取小凳子坐。 陈老汉想起珑儿也在,便拦住他道:“听说你爹崴了脚,你拿些吃食回去同你爹一同吃吧。” 陈根生还没达到目的,哪里舍地走,随口道:“我爹已经吃过了,且让我留下来,陪姨父吃一回酒再走也不迟。”反正是死活也不走。 陈老汉沉下脸来,道:“我刚去过你家,你爹哪里吃过东西?若你再要胡言,我就替你爹收拾你!” 说着就要取扁担揍他,陈根生见事不妙,拔脚就走,临走时还不忘抓了一把盘子里的干果。 自此之后,他便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还让陈老汉操起扁担揍了一回。陈老太有些不高兴了,道:“他是自家侄子,你怎的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他?” 陈老汉谈了口气,道:“你这个老太婆,又不是不知道根生品行不好,怎的还这样护着他?那春花的样貌你也知道,天上的仙姑都未必能及得上一半,他哪里配得上?就算配得上,也不能这样趁人之危。以后你可不准再放他进家门了,否则来一次我就打一次。” 本来,这件事至此就差不多结束了。可惜,这话却被好事人传了出去,竟传到了一伙途经此处的客商耳朵里。 “那女子是从外地逃荒而来的,陈老汉的侄子讨了多次,都被他打跑了。说是那女子长得比仙女都美貌十倍,他侄儿堪配不上。您是没见陈老汉家现在总有人在外头转悠,就是想看看那女子究竟是何样貌。” 客商听罢,也起了好奇心。随从中的一人道:“老爷,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若当真美貌,就不用再费事了,这次不是正缺一个空吗?” 客商点了点头,当日就去陈老汉家拜访。说明来意之后,在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银子。 “老丈,若那女子我们看中了,这些银子便都是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陈老头就操起了一根扁道,嚷道:“我陈老汉长这么大,还从没做过这么缺德的事。人家好人家的闺女,我怎么能说卖就卖?” 客商却并未惊慌,仍旧笑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若那女子已无父无母,何不寻个好归宿,也强过埋没在这穷乡僻壤。说句得罪的话,老丈也并非她的父母亲人,又怎能替她做得了主?” 陈老汉愣住了,也不知该怎么答言。这时,只听内室有人道:“既如此,还请客人屋内叙话。” 其声音之清妙动人,客商闻言也不觉一震。 客商整了整衣服,向屋内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在下寻宝客张辉,姑娘有礼了。” “烦请先生一个人进来,小女子有话要说。” 张辉踏如内室,只见一布衣服女子背对他而立。那女子听见他进来,便道:“请先生先关上门。” 张辉将门关好,回身看她。 珑儿依旧没有转身,只缓缓道:“小女子请问先生,此生有何所求?” 张辉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笑着反问道:“姑娘又有何所求?” 珑儿道:“既然是小女子先问的,便清先生先回答于我。” 张辉道:“无非财之一字。” “那先生可珍惜自己性命?” “自然珍惜。没了性命,又如何能享受财富?” “那你可知,你已命不久已。” 如果换了一个人这样说,张辉可能还觉得好笑;偏偏从眼前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威严。 “姑娘何出此言?”他来了兴致。 “因为,你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而这个人的身份,也不是你所能想像的。” 珑儿猛地转过身,张辉登时就愣在了原地。他自忖阅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他脸上的表情数次变化,从震惊,到惊喜,再到贪婪,再到畏惧…… 珑儿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自己赌对人了,继续道:“先生可曾听过奇货可居的故事?商人吕不韦遇到了秦国皇子秦异人,慧眼识珠,终成了秦国的丞相。先生阅人无数,定然能看得出我的身份不同寻常。先生也不必猜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因为这会给你带了不必要的危险。可如果先生按照我说的去做,相信您赚得的利润绝对是一个区区商人所远远不能及的。但若是你伤了我或者卖了我,你的全家都会为你陪葬。” 她轻扯嘴角:“你,要不要试一试?”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张辉面带喜色的走了出来,向张老汉躬身施礼道:“多谢老人家就了在下的外甥女。” 珑儿也随后走了出来,向陈老汉拜谢,道:“多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这位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舅舅。” 陈老汉都蒙了,也不知道这客商怎么就变成了舅舅。 张辉按照刚才和珑儿商量好的,编了一套年少流落他乡,终于遇见亲人,对上了信物,一家人团圆了等话,还留下了许多银子来感谢陈老汉。 张老汉却连看也不看,急急的珑儿拉到一边,小声问:“闺女,他真是你亲舅吗?” 珑儿道:“老人家放心,他真是我舅舅。” 陈老汉又看了她半晌,叹道:“闺女,如果你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就赶紧回来,老汉我就是拼了我这身老骨头也不能让坏人伤了你。” 珑儿笑着点了点头,眼角却已有些湿润:“春花今后一定会再回来看您的。” 她真是幸运,竟然能遇到这样的好人。非亲非故,却比亲人待自己还好。 马车渐渐远去了,村里人都围着老汉,说他好人有好报,还得了许多的银子。 陈老汉却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也不知道这一去,究竟是凶是吉呀。” 第七十九章、拍卖 一路上,珑儿从张辉处了解到,他乃是一名寻宝客。 “便是从各处寻找稀世宝贝,再放到百宝阁拍卖。所得财物再与之分成。”张辉如是解释。 珑儿曾听萧瑾偶然说过一次百宝阁的名字,号称不管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只要你想,没有找不到的。连他送珑儿的那张夸张的“钻石床”都是从这里弄到的,据说是西洋的某个公主曾用过的。 “我们能赶得上吗?”珑儿问。 “拍卖会就在十日之后,我们应该赶得上。”张辉答道。 珑儿点了点头。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 每年的三月,百宝阁都会举行一次地下拍卖会,全国各地的有钱人莫不慕名前来。不管你是达官贵人也好,江洋大盗也罢,只要你有钱就什么都能买。之所以叫地下拍卖会,就是不论你是白道还是黑道得来的东西都可以在那里拍卖,如果你丢了什么传家之宝,只要到这里来找,准没错。不过,百宝阁却从未因此而惹上过什么官司,黑白两道通吃,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也默认了它的存在。 不过,据萧瑾说,这是因为百宝阁从来都不招惹朝廷权贵,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分巴结。比如说,穆王爷曾经一度十分热爱收集古扇,百宝阁当年的拍品就出现了十几把几近绝迹的古扇,来路不明。最后,这些扇子悉数落入了穆王爷之手,价格也并不离谱。后来,有人去衙门里告自家的古扇被盗,百宝阁收了贼赃。但是交易已经成立了,那家人又没有确切的证据,此事便不了了之。而这其中的关节,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猜出来几分。虽然现在穆王倒了台,可是百宝阁依旧安然无恙,自然是又有了其他靠山。 珑儿又向张辉仔细询问了拍卖的会的详情,心中越发笃定。她虽不能向这些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她却可以利用此次拍卖会引子瑜前来营救自己。当然,她这样做还是因为百宝阁内定然高手如云,只要她在这里,仙音乐馆的馆主就伤害不了自己。而且此处还和官府有来往,实在不行她就亮出底牌,以子瑜的势力,不管谁是百宝阁的后台,都不会敢把她怎么样。 珑儿在这里盘算着,张辉却在观察她。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更加确定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并非寻常人家出身,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大家风度,绝非寻常闺秀可比。这种久居人上的威严和气派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模仿的。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有一种自信,似乎她的身后真的有一个十分强大的背景,可以让她无所畏惧。 珑儿知道对方正在观察自己,便也坦然回了一个眼神,她的目光澄澈自然,只让人觉得她心思坦荡。 张辉愈发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这宝,他是押对了。这次他本来已经凑齐了拍品,只是和他交好的一个富商最近死了一个美妾,想顺便物色一个,送去做人情。没想到竟意外的在荒村野店里寻到一颗明珠。 这一次,他要么成就一番大事业,光宗耀祖;要么就有可能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只要一想到此处,他便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所谓的押宝客便是如此,和赌徒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赌徒赌的是钱财,而他赌的却是人命。 珑儿也在同样观察张辉。她之所以同意跟他离开陈家庄,除了形势所迫之外,还因为他是个真正的商人——知道如何取舍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而且,这样的人往往不会为了眼前的好处而丧失理智。 张辉也曾旁敲侧击的打探她的真实身份,珑儿回答得滴水不漏,两人你来我往,面上都客客气气的,内里却各怀心思。这一日,他们终于平安的到达了目的地——陵洲。 陵洲城本身地方不大,也没有什么地理优势,却十分的繁华热闹。大街上熙熙攘攘,酒铺、赌馆、妓坊遍地都是。再看行人的衣着打扮,以富人居多。 张辉道:“每年这个时候,这里都十分热闹。这些人除了来参见拍卖会的,还有前来寻找机会的客商。如果运气好,还能做成几笔大生意呢。” 他的脸上满是怀念的表情,珑儿估计他当年也是这样开始发迹的。 离闹市不远,有很多穿着破烂的乞丐都倚在墙角晒太阳。偶尔过来一辆马车,从上面扔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一帮乞丐冲了上来,将男子翻了个遍,似乎没翻到钱,便一哄而散,有人还伸腿踹了他两脚。 乞丐们看到珑儿他们的马车过来,拦着马车要钱。早有仆人抄起了马鞭,一顿鞭子,将乞丐们打散。 珑儿不由纳罕。 张辉道:“姑娘不必同情这些人。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了吗?那是赌输了钱,被赌坊扔到这里的。这些乞丐也是来这里赌钱的商客,因为输光了盘缠,都聚到这里要饭。但凡给了他们钱,保准立刻继续跑去赌。” 说着,还往外扔了一小块碎银子,立刻冲上来一帮人哄抢。其中一个最壮实的乞丐抢到了手,撒腿就向闹市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我要翻本了,我要翻本了。”后面一群乞丐追着他。一个跑得最快的小个子乞丐一下子扑了上去,然后一个压着一个,又一场新的混战开始了。 珑儿的耳边还回荡那乞丐狂热的叫嚷声,心里只觉得发寒。在这样一个疯狂的城市里,她又有几分把握能够如愿以偿呢? 又行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在郊外的一所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这里的仆人认识张辉,领着二人来到一处房屋。珑儿见屋内的装饰物品一概都是好东西,并没有一丝市侩之气。多宝格上一只旧窑花瓶尤为出众,就连廉王府都没有几件。 张辉先单独入了内间见了见百宝阁的老板,未几,又派人请了珑儿入内。 百宝阁的老板人称吕四爷,四十岁上下年纪,胖胖的,一副和善模样。他一见珑儿的样貌,神情微动,然后十分热情的招呼了她。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十分奉承珑儿美貌,只是十分随意的和珑儿聊了几句。 珑儿也笑着与他寒暄,举手投足间故意带了几分大长公主的气派。 吕四爷在言谈中也渐渐带了几分恭敬。他立刻给珑儿安排住处,又找了几个手脚灵便的丫鬟来伺候她休息。 待珑儿离去之后,他又和张辉密谈了很久。 没多久,江湖上传出了一则消息:百宝阁今年除了诸多宝物之外,还要拍卖一个女子。消息一经传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宝阁历来都只拍卖物件,从未卖过活人。一时间,传言四起,人们都说这个女子定是有着倾国倾城之貌,或许还有什么特殊才能,否则,一向以出售珍宝而闻名的百宝阁又怎会将此女子与珍宝一同拍卖? 后来,又传出消息称,此女子除了美貌之外,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最特别的是,她还能预知未来。反正是众说纷纭,也没个定论。 到了拍卖会那天,南来北往的富商豪客、誉满天下的名人游侠、以及众多或化妆改扮过,或派来亲信的达官贵人都悉数登场。也有从远道慕名而来的,却没资格入内,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要硬闯,都被武功高强的家丁给赶了出去。 会场内的装饰可谓奢华,高台下摆了几十张八仙桌,桌上随随便便的一个茶杯都是价格不菲的旧物,可惜这些人连看都不看,许多人甚至自带茶具,或天青汝窑、或五彩宣窑不一而足。 随着开场时间的临近,偌大的会场几乎座无虚席。只有视线最好,距离高台最近的一张桌子一直空着,也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 这里的座次安排都是有讲究的,座位越靠前的就越有权势。也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一点,都暗中猜测那桌坐的究竟是谁。不过,众人谈论最多的还是本次的拍品,尤其是要拍卖的那个女子。 吕四爷亲自上前主持拍卖。 一番价高者得的开场白过后,拍卖会正式开始。 最开始拍卖的是一把古剑。看剑身的花纹,应该十分古老了。 “此剑乃是欧冶子大师所造‘龙渊’宝剑,曾被春秋时吴国大夫伍子胥所用。卖主出价三万两。” “三万五千两。”立刻有人喊价。 “四万两。”一个长得十分粗犷的男子叫道。 “四万八千两。”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红衣女子出价。 “五万五千两……” …… “二十万两。”长相威严的黑衣男子志在必得。 最后,龙渊宝剑以二十二万两银子被沈家庄庄主买下。众人纷纷鼓掌祝贺。买主也带了三分自得的接受了来自周围的各种眼光,或羡慕,或嫉妒。 随着第一件拍品的卖出,会场里的气氛越来越高涨。 第二件拍品是一套首饰。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白色丝绸,众人顿觉满眼的流光溢彩,耀人眼目。尤其是其中一支凤钗,珠镶宝嵌,金翠辉煌,甚至身上的每片羽毛都能得清清楚楚。 “此乃唐朝玄宗时期,宠冠后宫的杨贵妃曾戴过的一套首饰。包括步摇一支,凤钗一只,项圈一个,耳饰一对,戒指一只。卖家出价……” 众人一边出价,一边暗中议论道:“这不是南疆徐家的传家之宝吗?怎么舍得拿出来卖呢?” “你还不知道,这东西已经失踪许久了……” …… 最后,整套首饰以三十万两成交。买主是个红脸男子,没人认得,也许是哪家权贵的亲信。 接下来拍卖的是唐寅所绘仕女图,王羲之的书法,魏朝嘉元公主亲制琉璃绣屏……件件都价值连城,竞价也进行的十分热烈。其中,古琴“九霄环佩”以八十万两的高价卖出,价格为全场之冠。 珑儿躲在高台后面的暗门里,隔着屏风,看着前面热烈的竞价场面,心中“砰砰”的乱跳。这些人就仿佛狂热的赌徒一般争夺一件心头爱物。很快的,她就要像这些书画珠宝一样被人摆在台上叫卖。她仔细的扫视了一遍台下的看客,发觉没有一个认识的,更加没有萧瑾的身影。 犹记得某日,她曾与子瑜戏言,说自己能预知几百年后世界的样子。子瑜当时还曾笑话过她,说这世上只有她这个小女子才会这样说,明显是在坑蒙拐骗。当时自己也笑答,说如果有一天没钱了,就要靠这个为生…… 如果他听到了传言,还会不会来呢? 正想着,有丫鬟过来请她。 有人在吕四爷耳边耳语了几句,只听他道:“那么,下面有请最后一样拍品。” 四个高壮的黑大汉□着上身,肩上抬着一顶软轿,从外面缓缓走进了大厅,穿过过道中间的空隙,向高台一步步走去。轿子四周均由轻纱笼罩,透过轻薄的白纱,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有女子的身影。轿子四角均坠着玉石,每走一步都清脆作响。随着大汉们前进的动作,纱帘微微起伏,其状飘渺如烟,间或有香气渗出,似花香却不至甜腻,清冽宜人,令人闻之心动。 台下一片安静,似乎人人都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住了,目光紧紧追随着起伏的纱帘,恨不得立即掀开,一睹佳人芳容。 吕四爷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道:“诸位,这就是此次的拍品,名为‘明珠’。只不过,这位明珠姑娘要自己‘选主’。” 看台下一片哗然,有人问道:“请问明珠姑娘想如何挑选主人呢?” 只听帘内传来了一声轻笑,那笑声似柔软的鸟羽扫在人心尖上,勾得人心痒痒的。随即,一个如天籁般的女声传了出来:“明珠今日到此,别无它想,惟愿觅一知音,方才不算虚度此生。” “不知怎样的男子才算是姑娘的知音呢?”此时,一个衣着华贵,神情傲慢的贵公子站起来问道。 “很简单。”帘后的女子说道:“明珠愿以琴音寻之。” 说着,命人取来古琴,弹奏了一曲。 乐声倒也悦耳流畅,只是还算不上高手级别。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摇头了,觉得此女子算不上什么才女,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远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好。不过底下大多数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仍是一心想看其真面目。 忽然,从门口处传来了一阵箫声,宛转悠扬,与琴声配合得天衣无缝。众人正在纳罕是谁吹的,只听琴声微微一滞,随后,却愈加流畅起来,琴声激荡如江水翻涌,震撼人心。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无法抑制的喜悦,琴中所蕴含的情意早已令人忘却了技法的生疏。 “好!”一曲完毕,众人纷纷赞叹,却也对那来路不明的箫音心存疑惑。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帽的男子,朗声道:“小人的主人就是刚才吹箫的人,我家主人问明珠小姐,他可否成为小姐的知音?” “你家主人是何姓氏?”帘内女子的声音微颤。 “姓萧。” 第八十章、珍宝 “我选这位公子。”帘内女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台下却有人不乐意了。刚才那个傲慢的贵族公子道:“这不公平,明珠姑娘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定下主人呢?我自问才学不输给刚才的吹箫人,怎么连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给呢?” 此言一出,台下诸人纷纷附和。 吕四爷陪笑道:“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明珠姑娘要亲选主人的。既然明珠已选中了意中人,今年的拍卖就算结束了。明年欢迎大家再来光顾。” 话音未落,有人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喝道:“姓吕的老东西,别以为你换了靠山就能为所以为了,哪里的拍卖会有让娘们自己来寻情郎的规矩?你倒是说给爷听听!这下好了,为了一个女人就破了老例,真是丢我们同行的脸面。” 吕四爷面色如常,依旧笑得弥勒佛一般,道:“霸爷果然够霸气。我吕四一向守规矩,知礼法,从未做过逾矩的事,也从不贩卖良家女子。今日明珠姑娘不过是借个场子,难道我还要明着将她卖了不成?接不接生意,接什么生意还轮不到您做主。您只要管好自家的‘珍宝斋’便是,何必来寻我的晦气。而且,若是让让同行的朋友听见了,只会说霸爷气量狭窄而已。” 两人言语不和,那人就要动手砸场子。不知从哪里突然冲进来两个下人,人们还没看清呢,霸爷就被扔出了大门,“啪”的一声摔在了外面的石子路上。跟随他而来的下人们还未动手就先后被扔了出去,“哎呦”声不绝于耳。 “还有谁想出去吗?”吕四爷问。 这下子,没有人再答言。 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刚被抬上来不久的软轿再次被抬了下去,止不住的叹息没能一睹佳人风采。 轿子被一路抬进了一所小院落,下轿之后,有马等在那里。有侍从道:“我家主人现在不方便现身,还请小姐上了马车,随小人一道去见。” 珑儿已知现在不方便多问什么,还是应该早点离开是非之地再说。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担惊受怕,连做梦都是噩梦,一天都没有踏实过。此时不禁放松了下来,竟然渐渐睡着了。马车行了不知多久,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换了小轿,再次行了能有半个时辰方才停了下来。 有侍女扶了珑儿下轿,请入一间房内,再次为她梳妆了一番。芙蓉纱的小袄,浅碧的罗裙,外罩雪狐披风。薄施脂粉,轻点朱唇,真个似画中仙子,月宫姮娥。 珑儿恨不得当时就见到萧瑾,忍不住催促道:“你家主人怎的还不出现?” 大丫鬟软红恭敬道:“我家主人这就到。”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逆光中,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觉此人身长玉立,英姿挺拔。 珑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盼了这许久,终于能再次见面了。可待那人走近,珑儿却突然愣住了。 俊美的容貌,微挑的凤目,眼角眉梢隐隐带了些威严。 是太子。 怎会是太子? 萧慎一见是珑儿,也是满脸愕然,诧异道:“宣平县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珑儿难掩失望,却也松了口气。至少她是遇到的是太子,不会再有危险。便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萧慎道:“朝廷收到信报,听闻陵洲这些日子不安稳,父皇便亲自派我来处理此事。” 他扫了一眼珑儿,脸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道:“我偶然听说这里有一个拍卖会,就过来凑热闹。听见了琴音,便以箫声相合。不成想,县主就是那位明珠姑娘。” 珑儿心知事已至此,也办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便将过往经历讲述了一遍。说她如何在成亲前夜被劫,何人所为,如何逃脱,辗转遇到了寻宝客,又如何想到了这个办法留下线索,想引萧瑾前来。 萧慎听罢,微微一沉吟,道:“怪不得我上次见到六叔时他还说你病了,姑母想前去探病,还被六叔拦下来了。没想到,这中间竟会有如此隐情。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仙音乐馆的人是绝不会找来的。” 珑儿起身向萧慎道谢,萧慎连忙还礼,道:“县主不必客气。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又道:“我现在立刻就派人通知六叔前来。” 珑儿便在此处住了下来。 时间已进入了三月,正值春暖花开之季。她住的地方是个大院落,修筑的极漂亮,亭台水榭的布置都别有心思。其心思之巧,纵使见惯了富贵奢华的珑儿也然不住赞叹。一应吃穿用度也丝毫不比廉王府的差。这里还养着许多小猫小狗,各色鸟雀鹦哥,倒也生趣盎然。整个院子还种满了白海棠,一树一树的,绚美多姿。风一吹,便拂落一地的雪白,简直美得如世外桃源。 不过,她现在还无心欣赏,因为的麻烦并没有结束。 她曾经答应过百宝阁的老板吕四爷一些事情。原本想着只要子瑜在就能轻易办成,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太子。 她本想拖延到萧瑾到来之后再说,可是吕四爷却担心夜长梦多,连连来催。 这一日,吕四爷刚走,萧慎来看她,见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便问了问。 珑儿犹豫了一下,道:“也不知王爷究竟何时能到?” 萧瑾道:“信已经发出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知县主可有什么事吗?” 珑儿只好诉说实情,“为了能引子瑜前来,我答应了寻宝客张辉和百宝阁老板一些事情。” 萧慎道:“可这一来一往也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恐怕那老板会等不及。不如县主将答应他的事告知与我,我来解决就是。 珑儿想了想,都是些小事,告诉他也没什么。反正这个人情他们已经欠下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了。便将当时说好的条件一一说与太子听。 自此,百宝阁的老板果然再也没有来找过珑儿。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萧慎偶尔会来看望珑儿,见她心急见到萧瑾,便出言安慰。珑儿见他言语坦荡,想起了那个梦中的亲吻,也许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也说不定。就算他真的曾经对自己有过一丝遐想,可现在她已经和萧瑾成亲了,成了他的长辈;而且时间也长了,听说他要选太子妃了,应该都淡了才是。便也渐渐放宽了心思。 这一日,珑儿晨起梳妆,偶然听见丫鬟们说起日期,这才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日。前世和今世都是同一天。 这个身体现在才十四岁。看镜中的人,依旧肤色莹白,唇色粉嫩,仿佛初绽的白牡丹,纯净中带着一丝雍容,比从前更加美丽。身材也渐渐婀娜起来,再不是原来的“飞机场”。 只是她的眼神再不复当年的纯净,多了一分涟漪。 想想一年前的今日,她还被困在苏家老宅;转眼之间,她已成为了廉王妃。在这一年当中,她经历了别人几乎一生才能经历的一切——暗杀、叛乱、战争、权利斗争、劫持……她几乎一直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每次都险些丧命。然而,她也得到了最好的男人,收获了一段最美好的爱情。 不知是谁说过:只有高风险才能获得高回报。 她被迫卷入了这个高风险的游戏,却不得不积极的进行下去。如果说,曾经的原因是因为她没有退路,那么现在的原因就是她想赢,她想和子瑜一起过他们希望的生活。 曾经和子瑜约定过,要一起庆祝生日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吃过早饭,珑儿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闲逛。她特意让人制做了一条狗链,此时,她正牵着一只小白狗散步。 小狗显然不太适应被这样牵着,十分调皮的咬着绳子,或者干脆躺在地上耍赖不走。珑儿连拉带拽的它才勉强走了不算太远。后来更是和珑儿较上劲了,珑儿一个不留神,那小狗干脆拖着绳子跑了。 珑儿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着,暗自后悔没带着丫鬟出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珑儿实在是跑不动了,便停下了脚步。四处一看,竟是一个很陌生的花园。 她正思量着要怎么回去的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了几个长得十分美丽的女子正嘻嘻哈哈的朝这边走来。她们全都穿着薄薄的春装,粉白桃红都有,再配上周围的绿柳红花,碧水清池,场面分外好看。 不过,当她们看到珑儿的时候,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其中一个挽着花篮的美人手一松,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鲜花撒了一地。 珑儿见有人过来,便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浣花馆走么走?” 美人们一听“浣花馆”三个字,神情立马又变了,看珑儿的眼神那是羡慕嫉妒恨,不一而足。 珑儿见没人吱声,有些尴尬,道:“既然姑娘们不知道,那就算了。” 说着,转身欲走。 其中一个粉衣女子道:“你就是那个明珠?”她的语气不善。 珑儿见几人都是姑娘打扮,又并非丫鬟,大概猜到了她们的身份,便道:“正是。” “你不老老实实的呆在浣花馆,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想显示你有多受宠吗?” 珑儿心想:看来这些人是把自己想象成假想敌了。可是,她还真的不能多解释,恐多生事端,便编个谎:“我只是明珠姑娘的朋友,过来探望她的,却不小心迷了路。劳烦姑娘们指个路,我好赶回去服侍我们姑娘。” 众人的脸色稍稍缓和了过来,她们并没见过珑儿本人,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拎花篮的姑娘说道:“既如此,姑娘就请往那边走。” 说着,她指了个方向:“一直沿着这条小路走,看见假山之后走转;再走一段路,有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就到了。” 珑儿记得自己过来时仿佛穿过了一片竹林,便道了谢,走了。 粉衣女子见她走远了,拉着花篮美人道:“你怎么告诉她这条路?那片竹林可是禁地,平日从不让人去的。” 花篮美人笑了笑,语带不屑的道:“我看啊,她就是那个明珠。既然爷那么喜欢她,自然不会怪她进去喽。” 再说珑儿,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能有多阴险,便按照她说的路线走。 进了竹林,珑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里的竹子都长得很高大,似乎和普通的竹子不太一样。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路也越来越难走。她想往回走,却越发找不回原路,不管看哪似乎都一个样。 她累得再也走不动了,也顾不得脏,找了块青石坐下来休息。她回想着花篮美人清纯的脸蛋,心里暗骂自己不长记性,怎么还是以貌取人?殊不知漂亮的脸蛋还是最能骗人的东西,而且往往还骗得你有苦说不出。就像她现在这样。不过,她要是再晚一点不回去,应该会有下人来找自己的。她还是先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 其他的还能忍耐,最糟糕的是树林里很冷,而她却已经换上了薄薄的春装,风一吹,寒气袭人。 周围阴森森的,偶尔有一两只鸟,扑棱棱的飞过,更觉竹林幽静异常。 猛然间,传来一阵呼啸声。珑儿吓得一哆嗦,接着,又传来了一声。她仔细听去,似乎是老虎的吼叫声。她立刻站了起来四处观望,却只看到了周围数不清的竹子,也不知道叫声是从哪传过来的。 可是,竹林里怎么会有老虎呢?更何况这是用来住人的地方,又怎么会养着能吃人的猛兽呢? 正想着,只听叫声更近了,珑儿本能的想要逃开。刚跑了几步,迎面突然传来了男子警惕的声音:“谁在那里?” 珑儿一听有人,连忙大叫:“我是府里的下人,不小心迷路了。” 那人一听他的声音,愣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丝迷惑,“你是宣平县主?” 珑儿这才听出了那人的声音,连忙走了过去,眼前顿觉豁然开朗。只见竹林中央有一大块空地,阳光洒落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太子正站在那里望着自己。 珑儿松了一口气,刚要向他走过去,却突然发现一只老虎正伏在他的脚下。 第八十一章、心意 原本趴在地上的老虎突然警惕的站了起来,向珑儿张了张它的血盆大口,露出一口尖尖的虎牙。 萧慎摸了摸老虎毛蓉蓉的大脑袋,老虎轻吼了一声,再次懒洋洋的趴了下去。 萧慎道:“放心吧,这是被驯服的猛兽,只要不惹怒它,它是不会伤人的。”见珑儿一脸向往又有些害怕的样子,笑着说道:“想不想摸摸它?” 珑儿心中痒痒,慢慢走到了老虎面前,见它连眼都不抬,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缓缓蹲□,伸手欲模,老虎却猛的睁开了双眼,珑儿被那双铜铃般的虎眼一瞪,吓得后退了一步,身形一晃,差点没坐地上。萧慎立刻伸手扶住她,待珑儿稳住了身形便松开手,道:“没事吧?” 珑儿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回了个笑脸,道:“没事。” 萧慎愣了一下,转过脸去,蹲□,抚了抚老虎的脊背,旋即笑道:“你怎么会来这片竹林的?” 珑儿含混道:“我迷了路,也不知怎么就闯了进来。对了,为什么我会走不出去呢?而且,这里的竹子怎么会长得这样高大?” “这种竹子是很特殊的品种,整片竹林也都是按照五行八卦进行的布局,你能找到这里实属偶然。要不是我今天来看‘阿猛’,你就要被困在这竹林里了。”说着,萧慎起身走向空地中央的茅屋,不大一会,从里面拎出来一大块牛肉。他重新走回阿猛身边,将肉扔给它。 “你觉得它很可怕吗?”萧慎看着吃东西的阿猛,突然问道。 “不会啊,很可爱。”珑儿随口说道。 被夸“很可爱”的老虎同学一口咬住主人喂给它的牛肉,撕扯着吃了起来。 珑儿也觉得有点饿了,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午时了,也不知道太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她踌躇了一下,萧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这里离浣花馆有点远,要不要先在这吃点东西再走?这里有肉和各种作料,我们可以烤肉吃。” 野餐吗?珑儿心中一动,这么好的天气却是很适合。不过……她看了看太子,终究是不太好吧。 萧慎笑道:“你放心,我很快就能烤好的。” 架上火,切好肉,用长长的竹签穿好,撒上作料,在篝火上面的架子上旋转。萧慎的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珑儿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常常这样自己做东西吃吗?” “打猎的时候就会这样。有一次,我的马惊了,驮着我窜入了深山。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天,几乎没死在里面。不过,这也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开始有意识的学习如何在野外生存。也正好是那一回,我无意中看见了阿猛的母亲和另一只老虎相搏,它的母亲因为受伤太重而死。它当时还只是只幼崽,我就这样收养了它。” 萧慎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常服,腰间系着一枚玉佩,腰带上别了一只玉箫,相比他平日穿的明黄色太子服,更多了一分沉静。 珑儿想起那一日在台上弹琴之时,太子用玉箫与其合奏,她还曾误以为是子瑜吹的。可她记得太子从前随身带着的是只玉笛,还曾经在那次宴上表演过,什么时候变成箫了呢?便笑问:“自从上次在廉王府的那次宴饮,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殿下的笛音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幸再次听到。” 萧慎道:“哦,那支玉笛被下人不小心摔坏了,恰巧我的老师——琴圣楚先生刚做了一只箫,我便讨了来用。”他继续烤着手里的牛肉,肉已经渗出油了,发出“滋滋”的响声。香味引得阿猛一个劲的往这边瞧。 “楚先生也是我六皇叔的师傅。”他似在解释什么。 珑儿微微一笑,适时的将这个话题止住了。 烤肉味道很香,阳光很温暖,碧绿的青草很柔软,天空很蓝,如果老虎阿猛不要那么凶,如果子瑜也在这里的话,那这个生日真很美好,珑儿默默的想着。 耳畔忽然传来阵阵箫音,婉转悠扬,或许是箫音的音色略微浑厚、沉郁的关系,箫声中还带着淡淡的哀伤。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箫声。 良久,箫音止住,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萧慎道。 珑儿这才意识到箫声已停,连忙眨了眨眼,止住泪意,转过身笑道:“好,我们回去吧。” 第八十二章、新皇 在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新来的小丫头,没什么印象。再看向周围,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压低声音问道:“谁派你来的?” “是王爷。” “你是说,”珑儿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一些,环顾四处无人,珑儿再次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说,他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 茉莉向四处看了看,道:“他让我告诉您,请暂时忍耐,他现在还不能带您离开。” 这时,门口突然有脚步声传来,门帘一挑,软红笑着走了进来,道:“姑娘怎么不去园里走走,园子里的花全都开了。尤其是那牡丹、杜鹃、月季、锦带,开得艳极了……” 珑儿回头去看茉莉,见她已不知何时站到了离自己大约五米远的地方,低头垂目的立在那里,让人几乎想不起她的存在。 只听软红继续道:“……姑娘千万要注意身子,要不然等主人回来,见您这个样子可要心疼了。”她并不知道珑儿的真正身份,只是觉得自家主人如此看重她,临走之前还再三交代一定要好好伺候她,没准她以后真能成为妃子娘娘什么的,自己可要好好巴结一下。 珑儿此刻的心思都在茉莉的身上,便顺着她的话道:“听你说的这样好,我也想出去逛逛了。” 软红一喜,刚想上前来扶她,珑儿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两手一拍,道:“瞧我,都糊涂了。我刚想起来,昨日绣的那条帕子上的海棠花样针法用错了。那个新来的丫头,你帮我把线拆了吧。”她装似随意的指了指立在墙边的茉莉。 她又当着软红的面特意嘱咐道:“这是我绣来要送给你们主子的,你可要小心些。那线的天蚕丝的,绢子是千金难买的凌霄纱,要是坏了一点都没地儿找去。” 茉莉慌忙跪下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奴婢可不敢拆。” 珑儿沉下脸来,道:“有什么不敢的,难道你想偷懒不成。怎么,你不听我的话吗?” 软红见她不高兴,忙出来打圆场说:“那让奴婢留下来拆吧。她粗手笨脚的,没得糟蹋了。” 珑儿就等她这句话呢,便装作勉强同意的样子,道:“连个线都不会拆,还会干什么?算了,那你陪我去花园里逛逛吧。这个你总会吧。” 说着,领了茉莉大大方方的离开了屋子。 两人一口气走到花园中的湖心凉亭。这里四周都是水,只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小径通往岸边,只要有人过来,隔得老远就能看见。此时春光尚好,湖光粼粼,岸边垂柳依依,繁华铺满碧草地,一派如诗如画的自然风光。不过,珑儿此刻可没有赏景的心思。 “王爷是怎么说的?”珑儿急急问道。自从得知老皇帝已死,萧慎登基,她就整日心神不宁的,甚至再次做起了全然不感兴趣的刺绣,以此来磨性子,稳定心神。她在这里根本打听不到子瑜的任何消息。明面上她很自由,暗地里却如同软禁。 “王爷正在想法子救您,因为怕您担心,特意派属下来告知您。太子殿下,不,皇帝陛下暂时不会动您,您在这里很安全,所以不用担心。还有,仙音乐馆的馆主已经被王爷抓住了,临江王一党的余孽也被尽数铲除,请您放心。还有,王爷有东西要奴婢交给您。”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指环交给了珑儿。 珑儿接过了一看,只觉得眼熟,指环上是用黄金雕出的凤头,眼睛是用红宝石镶成的,在阳光下闪烁着明净的光芒,栩栩如生,却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王爷送给王妃的生辰礼物。” 珑儿注视着手中的指环,心中难以平静。原来,他记得自己的生日,也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王爷还说了什么?” “还有就是嘱咐王妃注意身体,别胡思乱想。忧思过重对身体不好……” 原来,他全都记得。自己初进王府时曾受了凉,病倒了。太医为她诊治时曾说她忧思过重,加重了病情。为此,子瑜没少操心。这个也不让她做,那个也不让她看,整日无所事事。子瑜就每日陪着她,给她弹琴,甚至还给她讲笑话听。暑日天长,他们就去京城中景致最好的明湖游玩,累了就在湖心水阁中纳凉,彼时荷花开得正好,远远的可以看见绵延的青山,山脚下碧绿的水波,一叶小舟飘然而过,悠然自得,天地仿佛是一幅水墨绘成的画卷。 倦了,就斜倚在子瑜肩头打瞌睡,懒洋洋的嗅他身上的香味,听他不紧不慢的弹着一首又一首不知名的古曲,悠然睡去。偶有一阵微风吹过,拂过薄薄的纱帘,轻轻地扑在面上,在昏昏欲睡间感受到子瑜的嘴唇落在额上的温度……耳畔若有若无的传来采莲女子的歌声: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舟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惟愿时光凝固在那一刻,再不要醒来……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日,忽见一人一骑飞奔冲入别院报信。 随后,就见管家一脸紧张的指挥着众人来来去去的准备清扫院子,张灯结彩。 众人不知何故,全都议论纷纷。 太阳将要落山之时,忽听大门口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跑来跟软红说了什么,软红听完后大喜,立刻兴冲冲的进来报信,道:“姑娘,可不得了了。” “发生了什么事?”珑儿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道。 “皇上回来了!” 珑儿愣了一下,对了,就是原来的太子,现任的皇帝萧慎。 “姑娘快点准备准备,前去接驾吧!” 珑儿想说不必了,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不管她是明珠也好,宣平县主也罢,即便她此刻地位尊贵如廉王妃,也终究只是臣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终究是要面对的。 珑儿站起身,“软红,为我更衣。” 刚换过衣服,梳洗已毕,只听有人在门口叫道:“怎么还不出来接驾呀?难道还要皇上等吗?”声音阴阳怪气的,非男非女,已然是个太监。 “全福,不得无礼。”萧慎说着,迈步走了进来。 软红立刻搀着珑儿出来迎驾,只见屋子里的下人已经呼啦啦跪了一地,珑儿也走上前去吗,刚要跪下,却被萧慎一把扶住,道:“不必多礼。”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温雅。 “谢陛下。”珑儿道,巧妙的避开了他扶过来的手,起身恭敬的立在一旁。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萧慎的手微微一顿,又笑道:“我顺便带了些宫中御厨做的点心,外面的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让您费心了。”珑儿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食盒一看,里面的点心全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连忙扯起了一个笑脸,朝他道谢。 “还有一些衣服首饰,别院的东西不多,委屈你了。” 下人们陆续送进来一些衣物首饰,亮晶晶的,明晃晃的金珠宝玉摆了一屋子。 软红看得眼睛都直了,大太监全福见珑儿并没有上前谢恩的意思,急得直向她使眼色。 珑儿连看都没看,只淡淡的道:“陛下,恕我直言,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小女子不能收。”语气不卑不亢。 室内的气氛陡然一变,众人都暗吸了一口冷气,软红的脸都吓白了。心道,这个明珠姑娘怎么傻了,这可是皇上呀,她就敢这样在下人面前不给他面子。 全福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向屋内立着的众人使眼色,悄悄退下。 全福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他看了一眼屋内僵持而立的二人,暗自叹了口气。 萧慎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笑着说道:“县主不要客气,这些东西都未逾矩,还请收下。” “陛下,您似乎记错了,小女子已经和廉王成了亲,早已不再是宣平县主了。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珑儿面上带笑,语气中已带了一丝警告。 “是我疏忽了,竟然没有改过口来。”萧慎笑答。 接下来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我……”“我……” 两个人一起开了口,又都立刻停住了。萧慎笑了,微挑的凤目中带了一分温柔,道:“你先说吧。” “我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珑儿道。 “我这次来就是接你回去的。”萧慎走到珑儿面前,望着她的眼睛,道:“接你回皇宫。” 他的语气温和而坚定,有种不容拒绝的霸气。 珑儿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唉,孩子长大了就不听话了…… 第八十三章、僵持 珑儿望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华衣美服,珠宝首饰,顿时心头火起,挥袖一把扫落在地。只听“咣啷啷”几声,金盘被打翻在地,珠子宝玉撒了满地,吓得一旁侍候的丫鬟们惊叫连连,也不知她因何生气,连忙捡的捡,拾的拾,屋内乱成了一团。 自从和萧慎摊牌之后,珑儿就被半软禁在了这里,只能在所住的院子里走动。丫鬟仆妇都换成了府里的老人,连萧瑾派来的茉莉也被掉走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发现了真实身份。珑儿心中的怒气没处发泄,只能乱砸东西出气。萧慎也不恼,砸了就补上,还一次补得比一次好,最后,珑儿双手捧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八宝琉璃瓶,犹豫了半天,实在不忍心再砸下去了。 她看了一圈,发现屋子里没有一样东西的价值低于这个瓶子,只好操起床头软枕狠狠地朝门口方向扔去。 门刚好被推开,有人抓住了那只枕头。 萧慎看了看满地的碎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吩咐下人们快些收拾了。 珑儿装作没看见,扭过头去,低头不语。 自从萧慎那日说要带她回宫之后就离开了,之后也没来过,直至今日。 二人沉默了一会,萧慎淡淡开口道:“明日我们就回宫。” 珑儿保持沉默。 “想吃什么,想吃要什么就吩咐下人准备,只是万万别伤到自己。” 珑儿继续保持沉默。 “我先走了。”萧慎转身欲走。 “为什么。”珑儿幽幽叹道,声音轻飘飘的,似雾非雾,却又紧紧裹挟在萧慎心头,挥之不去。 他停下了脚步,良久才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告诉我原因。”珑儿不肯放过他,紧盯着他的背影,继续追问。 “你明明知道的。”萧慎的声音有些干涩,“非要我说出来吗?” 灿若织锦的红霞布满了天空,映红了整间屋子。萧慎的身影沐浴在红光里,英俊的面庞也被沾染上了胭脂的颜色,仿佛再次变回了初见时那个清纯粉嫩的秀美少年。 难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吗? “子瑜早有隐退之心,我们早就决定好了,成亲之后立即离开京城,再也不会来了。他根本没有和你争夺天下的志向,”珑儿不死心,努力劝解着,“只要你想,我们什么都可以不要,立刻退隐山林。我可以向你保证。可是,如果你依旧想要置子瑜于死地,他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难道你就不怕天下再起纷争吗?” “朕是皇帝,朕决不允许这个国家存有任何危险。”几乎在一瞬间,萧慎的面容再次变得冷峻起来,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幻影,“既然一切都无法避免,那就只好拼个输赢。”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真真没错。父子,夫妻,兄弟,叔侄之情在皇权之下全都一文不值。”珑儿激动得愤然起身。这些日子以来,她思来想去,琢磨了好几个劝解萧慎放自己离开的可行方法,但是,唯独此刻,她的心中只余愤懑。 她受够这样冷漠无情的皇家。曾经以为,自己翻遍了二十一世纪的历史典籍,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心肠也足够冷硬,可以很好的融入其中;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妻子算计丈夫,丈夫算计妻子,兄弟互相争斗,叔侄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些全都是皇权的产物,似这般变态、扭曲的土壤中根本生长不出名为幸福的花朵。 记得那年的历史课上,刚好学到玄武门之变。好友叹息说李世民也太狠了,杀了两个亲哥哥还气死了老皇帝。而她却满脸崇拜的说:“无毒不丈夫。皇帝本就该如此,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绝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威胁到自己统治的地方,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就失了大局。” 她最喜欢的皇帝就是李世民。 好笑吗?亦或好玩? 当自己成为了那刀俎上的鱼肉时,是否还能继续笑得出来? “朕不能把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基业当作儿戏,拱手让人。”萧慎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得好听,既然是萧家的江山,萧家的子孙难道不能坐吗?临江王、穆王爷、朱贵妃所出的五皇子萧恪难道就不是萧家的子孙吗?若说临江王能力不够,穆王爷太老,萧恪年龄太小,那萧瑾难道就没资格坐吗?论能力,论品行,论才干,他哪一样欠缺?说起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实力。”珑儿针锋相对。 “你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萧慎凤目微眯,面上隐约带着雷霆之怒。 珑儿扬着头,毫不畏惧的回视。 既然都到了不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激怒他杀了自己也好,省得变成子瑜的累赘。 最后,萧慎率先移开了视线。 “朕不会杀了你,却也不会放了你。你用不着使用激将法来激怒朕。”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除了皇后的位子之外,你可以选择任何封号。”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违拗的坚决。 连最后的退路也被掐断了。 天空中只余微光,大半个太阳没入了地平线,屋内的红光已然流失殆尽。 “你不要后悔。”珑儿的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我不这样做才真的会后悔。”说完,萧慎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了,连同屋内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 ———————————————————— 回京的路程格外漫长,珑儿觉得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难熬。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萧慎并没有和她同坐一辆马车,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此时的她怎么也不愿意面对这样尴尬的场景。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记得第一次是她被子瑜带到京城,知道了子瑜的身份;第二次是她和子瑜从临江的战场上归来,然后得知了即将成亲的消息;那么这一次,她又将面对什么呢? 珑儿将头埋入膝盖,祈祷这一切都不过是场噩梦。 ———————————————————— 马车一路进入皇宫,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有太监女官上前,扶了珑儿下车。此时的她早已被易了容,任谁也想不到她会是堂堂廉亲王的王妃。 待走近前方的一座大殿,珑儿抬头一看,只见数层楼高的台基之上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大殿,威严壮观,气势磅礴。珑儿眯着眼,用手遮挡着刺目的阳光,仰头望去,远远的可以看到正中匾额上写有“蓬云殿”三个字。 珑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本朝以来,蓬云殿一直都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乃是整个帝国的权利中心。据说站在殿中就能够俯瞰整座京城,视野极为开阔,历代帝王都对这里情有独钟。 萧慎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疑惑,珑儿走入了蓬云殿的正殿。 几层楼高大殿极其宽敞,由三人合抱粗细的朱红色蟠龙大柱支撑着,一溜十八根,地上的青砖光可鉴人。走在寂静的大殿中,有回声传出。这里的每一处设计,每一件装饰都带有浓浓的阳刚气质,简洁大方的纹饰,古朴的龙形浮雕,给人以庄重大方的之感,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帝国的威严。 置身于其中,直让人觉得自惭形秽,无比渺小。 这里是男人的天下,丝毫没有女人的立足之处。纵观整个历史,女人的命运似乎从来都是被抢夺和被抢夺。即便是吕后、武则天之类的铁腕女人,都不得不承受由男权社会所带来的这样或者那样的痛苦。 那么我呢?珑儿心想,如何才能摆脱这一切? 正思索着,不知不觉中已经穿过的正殿,领路太监推开了大殿尽头的一扇门。 珑儿一瞬间呆着了。 但见此处明珠为灯,琉璃嵌窗,碧玉为砖,鲛绡为帐,翡翠为枕,当中宝鼎升起袅袅香雾,真个是飘渺瑶池,仙子闺阁。整个大殿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令人止不住为其着迷。 “请姑娘在此歇息。”领路的太监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皇上特意为姑娘安排下的居所。皇上说,如果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吩咐奴才,奴才会立即为您更换。” 珑儿望着眼前如仙境般的大殿,禁不住苦笑。恐怕这世上很少有女子会不喜欢这里或者不愿意住在这里吧。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珑儿疲倦的吩咐道。 胡乱的换了身衣服,珑儿躺在舒适的大床上休息。旅途劳累加上心中的顾虑,使得此刻的她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在做下一步的打算。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大殿内没有掌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她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大殿内似乎还有一个人。 “谁在那里?”她吓得寒毛直竖,低声喝道。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来了。。。 第八十四章、宫闱 第八十四章、宫闱 “原来是皇帝陛下。”珑儿认出了萧慎的声音,拥着被坐起身,道:“不知陛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些淡漠疏离。 黑暗的大殿中,有脚步声传来,床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带着未知的气息,似栖伏在暗处的野兽。 “朕只是想来看看你。”他答道,“来人,掌灯。” 宫灯被一盏一盏的逐一点亮,由暗到明,照亮了整个大殿,也照亮了殿中之人。 镶着明珠的宫灯在点亮之后要比普通的宫灯明亮得多,柔和迷人的珠光比月光更皎洁,比星光更明亮,却比不上珑儿面上的光彩。 明艳绝世。 萧慎简直无法抑制心中的冲动。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一夜,当他毫无准备的发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心动,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陛下若是无事,还请回避。民女衣衫不整,无法面君,恐污了龙目。” “你是在怨朕无法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吗?” “民女不敢。”珑儿淡漠的说道。 “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天下最尊贵的身份。” 珑儿苦笑了一声,“真的吗?”珑儿故意反问,“陛下舍得把龙椅让给民女?”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萧慎有些无可奈何,“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你登上后位。” “哦?您打算怎么办?给我再弄一个假身份吗然后让我永远带着人皮面具生活?亦或是公布天下,皇室**,侄娶叔妻?让后世骂您昏庸无道,骂我狐媚惑主吗?抱歉,我还没有遗臭万年的想法!” 萧慎沉默。半晌才道:“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珑儿不言语。 “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比不上六叔?”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软弱。 珑儿忽然有些不忍,叹道:“在我眼里,你是尊贵的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是一国的统治者。而他却是我的丈夫,是我真心所爱之人。我这一生不论能否与他在一起,我的心意都绝不会改变。” “真的不会改变吗?”萧慎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念道。 “不会。”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可是,若我不放你走呢?”他突然问。 珑儿轻轻一笑,缓缓吐出八个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连三天,萧慎没有再来。 各种珍奇宝物依旧流水般的送入珑儿的住处,她却连看都不看,整日只坐在窗边发呆,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说。她不能出去,也看不进去任何书,她所能做的唯有等待。 ———————————————————— 萧慎提着笔,半天没有落下。 面前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像。画中女子一身淡紫色衣裙,容貌极美,娉婷立于湖畔。 这是他心目中曾经描绘过千万次的容颜,现在看去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明明是笑着,眉宇间却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愁绪。 这些天,他一直魂不守舍,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天她说过的八个字。 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隔天涯。 一滴墨汁顺着笔尖滑落,落在了画中女子的面颊上,仿佛一滴墨色的泪痣。 他禁不住伸手轻抚画中女子的脸颊。 这时,已升任大太监总管的全福领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是从慈宁宫过来传话的,“皇太后请陛下移驾慈宁宫。” “知道了,朕一会就去。” 小太监走后,他放下手中的笔,发了一会呆,忽然一挥袖子,大步朝殿外走去。 “摆驾慈宁宫。” 此时的慈宁宫内。 大殿中笑语盈盈,言笑晏晏。 如今的皇太后,即原来的皇后陈宛如正端坐在正中的榻上。只见她比往日的装扮更多了一分尊贵,原本秀雅温和的面容多了一分威严,眼角眉梢微现凌厉之气。此刻,她正拉着一位绿衣少女的手问长问短,笑容慈祥。看得出,她对她很满意。但见此少女身着翠色广袖罗衫,玉色罗裙,佩戴羊脂玉佩饰,娴静温柔,秀丽动人。正是徐静柳。 距离她不远处的锦凳上还坐着一位年纪约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人,正是徐静柳的母亲,徐太傅的妻子徐夫人。 一见萧慎来了,除皇太后之外,殿中所有人等都跪下来行礼,母女二人也连忙起身行礼。 “平身。”萧慎道,又对静柳母女道:“都坐吧。” 二人推辞不敢,皇太后笑道:“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你们就坐吧,都不是外人。” 静柳偷偷看了年轻的皇帝一眼,便立刻羞得红着脸低下了头。 萧慎在皇太后旁边的榻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问道:“不知母后急着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皇太后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却也不要太过操劳。哀家眼看着这午时将过,却听闻皇上尚未用午膳,这才特意派人寻你来慈宁宫一同用膳。” 说着,她执起静柳的手,道:“正好,徐夫人和静柳也在,不如就留下来一同用膳吧。” 萧慎点点头,道:“一切全凭母后做主。” 食不言,寝不语,席上一时无声。 皇太后一直注意着静柳的一举一动,心中暗自点头。虽然是和皇帝同席,她略显得有些羞涩,不过,一举一动却仍旧十分大方得体,不愧为大家之女。 再看萧慎,只是安静的吃着东西,似不曾留意到殿中还有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一般。 皇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她曾经煞费苦心的刻意制造过萧慎和徐静柳很多次的“偶遇”,比如知道了静柳进宫来看萧妙云,便遣他去送荔枝,取东西;或是特意在太子在的时候召见静柳母女。若萧慎有意,便是一桩美事。帝后感情和睦对后宫甚至整个朝廷来讲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从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像她期待中的那样发展。不过,静柳她是看中了,即便最后事与愿违,萧慎对她没有动心也没关系,相敬如宾也是好的。只是,儿大不由娘,他这个儿子她最了解,凡事都想要自己来决定。如今他已经登基成为了皇帝,恐怕自己也要费上些口舌了。 用罢午膳,静柳母子告辞而去。皇太后和皇帝母子单独说起话来。 “慎儿。”皇太后道,“你也大了,你父皇像你这么大是时候都已经大婚,还纳了四个侧妃。母后琢磨着也该为你选妃了。你觉得徐太傅的女儿如何?” “母亲的意思是?” “哀家觉得她斯文端庄,举止娴雅,性子又温和大度,堪为后宫表率。不如……” “也好。”萧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母后喜欢,封她为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皇太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竟然会这么轻易的答应自己。直到听见他话锋一转,“不过——母后也要答应朕一件事才好。” 皇太后心念电转,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什么简单就能办到的。 “那就要看看皇儿想说的是什么了。只要不违背礼法道德,祖宗规矩便是。” 萧慎一笑,道:“那是自然。想必母后也听说了,朕带回来一个民间女子。其实很简单,朕想封她为皇贵妃,至于身份,朕会为她准备好,绝对让母后您满意,您觉得如何?” 皇太后微微皱眉,语重心长的说道:“皇儿,你何时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了?不过是个民间女子罢了,喜欢便封个贵人、才人之类的便是,何必大费周章的为她安排身份?难道你也要学你六皇叔吗?那廉王妃原本是个什么身份,他耍了什么花样,别以为我不知道。虽说她现在已不知所踪,廉王却还谎称她病了,花了多少心思为她遮掩,连自己也病倒了。可见红颜祸水。你可万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萧慎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换了个话题,道:“熙太妃的女儿听说近来夭折了。” 皇太后道:“不过是个没福气的罢了。” “可是,朕却听说她的儿子没死。” 皇太后猛的抬头看向他,又平静了下来,道:“看来,皇儿全都已经知道了。也罢,这也是为了她好。”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父皇血脉,是我的异母兄弟,说换就换了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母后这也是为了你好。” “好吧,就算是为我好,那父皇呢?” 皇太后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她望着自己的儿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成了男人,五官和当年的成光帝萧珖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害死父皇也是为了我好吗?” “你住嘴!”皇太后猛地站起身,“你父皇是因为病重,不治而亡的。” “母后,你还要自欺欺人吗?”萧慎缓缓地站起身,“的确,父皇是曾经负了您,可您却连一点夫妻之情也不顾了吗?” 他望向皇太后,目光已经变得锐利起来。 皇太后浑身一颤,厉声叫道:“够了!”她垂下眼帘,“别再说了。” “不管母后是怎么想的,请恕儿臣无法遵从您的旨意。我有真心喜欢的女子,我会遵守为她许下的誓言。即使……” 他又想起了珑儿曾说过的话。 “即使……我也可以等。” 说着,他大步离开了慈宁宫。 这一年的春天,新皇登基,广选天下美女,以充掖□。 选妃的序幕终于轰轰烈烈的拉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家黑幕很多~ 前面的伏笔终于能写出来了TT 漫长的等待呀 第八十五章、选妃 </center> 第八十六章、争锋 等萧慎赶到蓬云殿时,立刻有小太监迎上前来禀报:“启奏陛下,娘娘刚刚突然间晕倒了。” 萧慎紧抿着唇,片刻不停,大步向隐藏在正殿后的秘密殿室走去。 大步走到床边,望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珑儿,但见她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她稍显急促的呼吸一颤一颤的,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亦没有一丝血色。 “有没有唤太医?”他问。 太监们有些为难的面面相觑。别说这个女子身份不明,就算是后宫的嫔妃主子生了病也要先上报才能请太医来诊治。可是,这个女子皇帝又十分看重,还下了死令让他们保守秘密,否则就要掉脑袋。可是,这一声张又会让外人知道……左右为难呀。 其中一个机灵的立刻道:“奴才们这就去请。只是不知以何理由,还请陛下视下。” “拿着朕的金牌去,什么都不用说,把甄太医给我叫来。”说着,萧慎从袖中摸出了一块金牌,递给那太监。 “速去速回。” 殿中诸人解释一凛,他们都知道那金牌的重量。拿着这个便等于皇帝亲临,若有违抗,便可就地处决…… 那太监郑重接过金牌,不敢有丝毫怠慢,飞奔而去。 萧慎坐在床边,望着珑儿的睡脸,低声问一旁的宫女:“娘娘今日可有异样?吃过什么东西没有?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宫女答道:“娘娘今早只喝了半碗米粥,吃了一个金丝卷,两块枣泥馅的山药糕,还说了句‘做得不错’。” “还说什么没有?” “还说——对了,娘娘还问奴婢们今日是哪一天,御花园里的芙蓉花开了没有。” 萧慎没有再问。 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太医就到了。 年迈的太医颤巍巍的朝床边走去,走起路来双腿都直发飘。他今天原本告假在家里养病,突然间闯进来一伙宫里人,二话不说,向他一亮金牌,扛起来就走。然后他被侍卫直接扛上了马,一路狂奔来到了皇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静悄悄的,鼎炉中燃着来自异国的香料,袅袅香雾中,恍若仙境。宫女们逐一拉开层层纱幕,露出了一张珠光宝气的大床。一身明黄色袍服的英俊帝王正独自坐在床边,定定的凝视着床上躺着女子,不时的给她掖一掖被角,神情分外柔和。 “陛下,甄太医带到。”太监复命。 甄太医直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一见了皇上,立刻跪下请安。 “老臣参见皇上。”他本就苍老的声音中还带着惊魂未定慌乱,掺杂着一丝风寒未愈的沙哑。 萧慎转过头来看他,道:“你过来给她诊脉,看她得了什么病。” “老臣遵旨。”他站起身却没动,神情有些尴尬。 萧慎站起身,离开了大床,负手走到窗边站立。幔帐被宫女放了下,遮住了床上女子的容颜,只露出了一只雪白的手腕。 甄太医擦了把汗,走到床边锦凳上坐下,立刻有太监将他的医箱呈了上来。 甄太医将手放在了覆着明黄色绢帕的纤细手腕上,诊了一回,一边捻着胡子一边将手挪开,自言自语道:“怪了,怪了。” 萧慎转身望着满面疑惑的甄太医,问道:“脉象如何?” “恍惚像是伤寒却又不太像。老臣斗胆,请陛下允许娘娘露出真容让老朽一观。” 萧慎点了点头。 幔帐被拉开了。 背对着众人,甄太医仔细凝视着珑儿的面颊,没有人看到,他的眼中闪动着不符合他苍老外表的亮光。 珑儿的鼻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隐隐带着药香,恍惚间,有光在眼前闪耀。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苍老的面容,意料之中的,虽然外貌完全不同,可他的眼神,她却永远也忘不了。 时间回到今天早晨。 珑儿还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发呆,下意识的轻抚手上的凤头戒指。这是子瑜让茉莉交给她的。 她的手指无意中触到了凤凰的眼睛,她的心忽然一沉。假装想方便,躲到了屏风后面,拿出来一看。戒指已经被她打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纸条。她的心砰砰跳着,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十五三十 服下纸条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上面写的应该是日期。 恰好今天是这个月的十五。最后,她狠了狠心,决定试一下。服下纸条后,她突然间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地。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居然真的出现了。 眼泪就在眼眶了打转,她很想叫他的名字,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静静的望着他的眸子。 子瑜也同样望着她,眼中盛满了光芒。 短暂的对视却似一个世纪那样般长久。 他突然站起身,凑到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等我。” 他温暖的气息扑在她的面颊,似四月的微风般醉人,却又灼热得几乎令她落泪。 只见他自信的站起身,一本正经的对萧慎讲述了一大串催人入睡的文邹邹的句子,然后在萧慎的催促下下了“有心事郁结于心”,“一时气血不调”,“宜调养身体”等结论。 他的语气很古怪,珑儿听了又有些忍不住想乐。 萧慎没说话,只是仔细端详了面前的甄太医一会。甄太医仍旧保持着恭敬行礼的姿势。 萧慎忽然问道:“甄太医,朕听闻你家夫人还是朕的远亲呢,可有此事?” 气氛骤然间紧张了起来。珑儿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敢动。 难道,他发觉到有什么异样了吗? “陛下说的正是。老臣的拙荆确系武德朝南安郡王的后人。虽也是国姓,却只是旁支,难得陛下竟然记得。”“甄太医”的语气很激动,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大殿中再次静了下来,萧慎望着面前的这位“甄太医”,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他点点头,道:“今日之事你万不可说出去,今日所见到的一切都要烂在心里,明白吗?” “老臣遵旨。” “退下吧。” “甄太医”缓缓退了出去。 “慢。”萧慎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吗?”“甄太医”闻言回过身,恭敬的朝他低头行礼。 这次于前一次不同,萧慎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紧紧盯着面前的老人,目光锐利。 珑儿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只觉得血液都冲上了脑门,心脏怦怦的乱跳,难道说,他发现了什么异样吗? “你……”萧慎刚说了一个字,只听宫女们突然惊喜万分的叫道:“哎呀,娘娘醒了。” 萧慎望了一眼“甄太医”,转身走到了床边,见珑儿已睁开了双眼,便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问道:“感觉如何?” 珑儿虚弱的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明白事情可能要糟糕,忽然急中生智,装作了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以便转移萧慎的注意力。 “你刚才突然间晕倒了,幸好太医说没事。” “原来是这样。” 珑儿在心中飞快的思索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我昏迷多久了?”为了不让萧慎有空起疑,她继续问。 “差不多两个时辰了。” “怪不得我都有些饿了。” “吩咐御厨房,摆饭。”萧慎立刻吩咐下人们准备吃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只要素淡些的就好。还有,昨日那番邦送来的羔羊肉我尝着倒是很鲜……”她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敢露出一点破绽,只好继续闲扯,“……那些腻腻的我不喜欢,不要再让他们做了。” 萧慎见她喋喋不休的发表着意见,忽然笑道:“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么多话。” “是吗。”珑儿强作镇定,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如果我不多说些,怕是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天光了。” “如果你喜欢,出去逛逛便是了。” “你难道就不怕我这张脸给你惹麻烦吗?”珑儿故意将话题引到这个隐秘的话题上面。 果然,萧慎挥了挥手,吩咐屋内人等,“全都退下。” 珑儿忍住最后再看一眼萧瑾的**,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单,生怕一个冲动会忍不住朝萧瑾望去。 离得这样近,却又如相隔万水千山般遥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应付过午饭,怎样强打着精神挨到了萧慎离开。只记得待她缓过神来,已是黄昏时分。 残阳如血,映得天空一片火红,红光照在珑儿的仍旧苍白的脸庞,隐隐似有喜意。飞鸟成群的划过天际,欢快的鸣叫着,诉说着一天的收获以及回家的喜悦。她已经不再沮丧了,她要忍着,她要活下去,为了一直不放弃的子瑜,为了等待最终回家的那一天的到来。 同样的场景中,仍然一身白衣的吕梦莹鬼鬼祟祟的走进了一间空屋子。合上门,她不禁嫌恶的捂了鼻子。这是一间被废弃的杂物间,因为很久没人用过了,落满了灰尘。 “怎么这么晚?”一个女声有些不耐烦的责问。 “还不是你找的这个地方太破了。” 吕梦莹也没什么好气。 “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 吕梦莹将一个东西递给了那人,“你有把握吗?”她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 “放心,”那人的声音有些得意,“保管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的。”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夜晚再一次的来临。 第八十七章、意外 珑儿摘下一朵芙蓉花放在鼻端轻嗅,花瓣上犹带着露珠,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七彩光芒,她的心情不由得大好。有多少日子没出过屋子她已经记不得了,虽然她现在带着令人不太舒服的人皮面具,后面还跟了一大堆紧张兮兮,生怕她出事的太监宫女,而且,她每天只能在指定时间出来逛半个时辰。不过,这已经令她感觉到心满意足了。 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珑儿禁不住微笑起来。 萧慎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灿烂的阳光下,拈花而笑的美貌少女,芙蓉色的广袖苎萝纱长裙逶迤坠地,裙边镶嵌的鲛人珠圆润晶莹,映得华光一片。 宫人们欲跪地参拜,萧慎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珑儿浑然不觉身后有人窥视,仍旧一心一意的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心情大好,甚至不自觉的轻轻哼起了歌。 她见枝头的花朵开得灿烂,踮起脚要去摘,谁知还差了一点。带她再次踮起脚尖试图去摘时,突然从头顶伸过来一只手,将那花折了下来。珑儿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却和萧慎来了个脸对脸,二人在一瞬间全都怔住了。他们的距离太近了,甚至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不过是一瞬间,萧慎的唇毫无预警的压了上来。 待珑儿反应过来,萧慎已经趁机撬开了她的牙关,舌头缠住了珑儿的小舌,珑儿惊慌失措的去推他,哪知却被他抱了个满怀,愈加加深了这个吻。 珑儿又惊又怕,拼命的想要挣扎,又去咬他的舌头,淡淡的腥味在口腔中弥漫,萧慎却似浑然不觉般继续吻着。他已经想了太久,也等待得太久了。 许久,他终于放开了珑儿。 “啪”的一声脆响,众宫人都吓得一缩脖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这些天来,珑儿一直都对皇帝不理不睬,而皇帝却对这位“娘娘”的宠爱却有目共睹,他们都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暗自咂舌,却也已经慢慢习惯了。所以,当他们看到萧慎的脸上浮现了一个通红的掌印时,仍旧一句话也不敢多问,知道这一切都只能烂在肚子里,带到棺材里。 萧慎望着面前满脸怒容的女子,淡淡地道:“时间到了,回去吧。” 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假山之后,珑儿简直欲哭无泪。她又羞又愤,原本好好的心情一扫而空,只余恼恨。她狠命的擦着嘴,几乎要把嘴唇给擦破了。 “娘娘请回宫吧。”领头太监立刻上前,语带谄媚的“请”她回去。 珑儿拼命地平服下心情吗,没好气的回了句,“知道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刚要往回走,忽听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这边的花开得真美,徐姐姐,快来呀。” “净琬妹妹,你慢点。” “徐姐姐快过来。” 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珑儿回头一看,只见远远地走过来七八个丽服女子。最前面的两个她都认得,正是徐静柳和张净琬。二人也看到了珑儿,均是一怔。 只见一大堆宫女太监们簇拥这一个华服美人,但见她容色清丽,气质出众,单那一身华服便以令人无法对她小觑。 “姐姐们怎么不走了?” 陆淑云赶上来问。她也看到了珑儿,不由得怔住了。她瞄了一眼珑儿缀满裙角的鲛人珠,不由得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竟然会用这样价值连城的宝贝镶裙边……宫中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排场?她曾在昨天的赏花宴上见过了永兴、永安等皇室公主,却从未见过面前这个女子。从她的年龄以及得宠程度上看,她的身份绝不会低……她的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几分,不由得一凛,更加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待后面的人走近了,却是江简珪、庾文君、陈幼兰、董玉琬、吕梦莹,珑儿也看清了她们,发现其中的大部分她都认得。此刻,她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看着静柳打量自己时那陌生的眼光,原本相互认识的知交们都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场面有些尴尬。 “不知前面的是哪家的小姐?” 江简珪首先开口问道。她见珑儿的样貌打扮不像是已出嫁的妇人,又不是公主,也拿不准她的身份。 “大胆,这里是皇宫,休得无礼。见了娘娘还不下跪?”随侍的大太监立刻喝道。 他就是昨日自告奋勇,拿着金牌去请太医的那个太监。因为表现出色,萧慎还重赏了他,提拔他做了首领太监,让他小心伺候珑儿。他新官上任,更是要好好表现一下。 静柳忙道:“这位公公休怪。我们是新进宫来的秀女,并不知这位娘娘的身份,若有得罪,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回吧。” 珑儿的心情很复杂。看来,静柳完全没有认出她的身份。也好,因为以她此刻的尴尬处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对静柳说些什么才好。 而且,她也对选秀的事有所耳闻,据说,静柳是由皇太后亲自看中的,家世人才无可挑剔,最有名的便是她的双面绣,本已十分难得,自从被皇太后夸赞过之后更是千金难求,是夺取后位的热门人选,没有之一。 “算了。”珑儿对那太监小声说了句,“我们走吧。” 转身刚要离开,只听见有人问:“不知道娘娘该如何称呼?是哪一宫的娘娘?” 珑儿暗自苦笑了一下,只听那大太监不阴不阳的道:“你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秀女,哪里轮得着你来发问。” 陈幼兰气得脸色通红,想起表姐的提醒,知道宫里的大太监们都惹不得,只好愤愤的住了嘴。 “我看你是根本就不敢说吧。”一个有些尖刻的女声响起,正是董玉琬。她也大概猜到了珑儿的身份,早就对她心存不满了;再加上珑儿如今无名无份,传说出身也不高,妒忌中更带了三分轻蔑。于是,她便仗着胆子说道:“还以为她是什么天姿国色呢,我看,连吕姐姐都比不上。” “妹妹休要胡言。”吕淑云面上很是惊惶,心中却是半得意,半畏惧。得意的是传说中的“宠妃”姿色只是中上,一向自负美貌的她自然松了口气,敌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强大。畏惧的是她毕竟现在受宠,而自己心中又有了打算:凡事绝不冒头,反正自有枪送上门来给她使。 且说众人各怀心思,大太监刚要出言训斥,珑儿却淡淡道:“我也乏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说着,也不理会众人,径直朝蓬云殿的方向走去。 她懒得参与到这些争风吃醋的是是非非中,养精蓄锐,等待离开的机会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如何安抚皇帝的后宫可不是她的责任。任凭你闹得鸡飞狗跳才好呢,子瑜也能够趁乱而入。 想到这里,她突然回过身,直盯着董玉琬道:“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嫉妒别人。像你这样的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说完之后,心情骤然畅快了许多,也不看众人的脸色,飘然而去。 董玉琬气得发狂,众人面色各异,都想着各自的心事,也没人理会她。只有吕淑云上前假惺惺的劝了她几句,“妹妹性子也太急了些,她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如何惹得?”有如此说了些添油加醋的话来,弄得董玉琬听完之后更生气了。心中暗暗发狠,一定要想办法扳倒她。 秀女们此刻已没了逛花园的心思,纷纷往回走。 张净琬见静柳仍站在那里发呆,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徐姐姐,我们走吧。” 徐静柳这才反应过来,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姐姐要去哪里?” 张净琬问。 “我要去确认一件事。”说完,静柳和张净琬告了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 珑儿感觉很烦躁。她扔下手中的书,皱着眉,看了一眼离她不到十米以外,正坐在书桌前批认真阅奏章的萧慎,直有掀桌的冲动。 自从御花园强吻之后第二天,萧慎每天下朝之后都会准时出现在珑儿的房间,连批阅奏章都在这里完成。除了在正殿会见大臣之外,其他时间整天都呆着这里,直到夕阳西下才会离开,比上下班打卡都要准时。 萧慎感觉到了珑儿充满怨念的目光,唇边不由自主的溢出了一个微笑。虽然明知道她很不喜欢看到自己,可他却没有办法抑制自己想见她的冲动。只要想到一抬头就能够看见她,那种喜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今天怎么又是这件衣服,换一件。” “又是这种簪子,换掉。” “怎么还吃这种菜,我不是都说不喜欢了吗。” “把那幅字摘下来,换成山水图。” …… 珑儿故意大声冲着书桌的方向说着。她心情不好就故意挑刺,从穿衣、吃饭,再到屋内摆设,甚至宫女的发型都要说一说,希望批阅奏章的某人受不了噪音而离开。只可惜,尽管她说得口干舌燥也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难道是方法用错了? 正想着,有侍女端上来燕一碗窝粥,这是她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 直到某天,珑儿再一次突然晕倒了。 第八十八章、连环 这一次,珑儿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 等她醒来时,宫人们几乎乐疯了,其中一个连滚带爬的飞速跑出去报信;有几个宫女甚至喜极而泣,小声喃喃道:“菩萨保佑,终于醒了,我们不用死了……” 珑儿只觉得浑身没有舒服的地方,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虚弱的要命,几乎连挪动一下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珑儿床边。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问得很急,声音中满是关切。 珑儿抬眼看他,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萧慎。只见他面色憔悴,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这和他往日俊美整齐的样子相去甚远。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珑儿忍不住问道。 萧慎的面上闪过淡淡的喜色,“只要你醒了就好。”他伸手去抚珑儿的面颊,珑儿下意识的去躲,却没有躲开,被他摸了个正着,只好无力的瞪了他一眼,无奈力道不够,更像是努力睁眼的动作。萧慎只觉得胸口被喜悦填得满满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在渐渐接受自己? 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珑儿看得一呆,将想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只觉得那笑灿烂得直让人移不开眼去。 正发愣的功夫,太医到了,仍旧是上一次那个甄太医。珑儿以为是子瑜,顿时来了精神;可是仔细一看那双眼睛,又立刻失望了,这次来的还确实是“真太医”。 诊完脉,甄太医道:“回禀陛下,娘娘的脉象已经恢复了正常,余毒已清,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进一步的服药调养。” 萧慎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开方子抓药。转过头,他深深地望着珑儿,道:“你放心,害你的人已经被抓到了,我一定会严惩她的。” 说完,给她掖了掖被角,温柔一笑,又吩咐下人好好照顾珑儿便离开了大殿。 空气中还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珑儿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 有宫人送上了燕窝粥,珑儿仍然心有余悸,不敢再喝,只吃了些清粥小菜,漱了口,简单的洗了脸,便又躺下去休息。就只这样还累得直喘气。虽然觉得身上有些脏,可她现在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继续养精蓄锐。 珑儿觉得干躺着有些无聊,便问身边的一个宫女自己昏迷的两天之中都发生了什么事。 那宫女极其敬畏的望着她,见她问,便又殷勤的一五一十全讲了出来。 原来,珑儿那天晕倒之后,萧慎立刻传太医来检查。恰巧刘太医刚从慈宁宫给皇太后诊完脉出来,便由他前来诊治。发现她是中了毒,立刻施救,所幸抢救及时,这才将她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皇太后也因此得了信,派人来问过一次,甚至还赏了些药材。然后便是萧慎大发雷霆,命人彻查此事,务必找出真凶。 据那宫女说,她从没看见过这样生气的皇帝,只觉得好可怕。说到这里,她还很配合的打了个哆嗦。 珑儿不愿意再纠结于此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再说萧慎这边的情况。张净琬正跪在玉阶之下据理力争。 “……那绢帕并非是我的,我也绝对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思,还请陛下明鉴。” 萧慎望着面前御桌上摆着一方绣着玉兰花的绣帕,右下角一个“琬”字,神色不辨。 “这是在御膳房里捡到的。有人看到你在那天去过御膳房,朕问你,你因何要去?” 张净琬道:“有宫女告诉我,吕姐姐有些不舒服,想吃酥酪,又不知道能不能弄到。因她和同住一屋,我当时想帮她,就去了御膳房,求了一个公公帮着做了。那个公公姓李,陛下一查便知。” 萧慎挥手让她退下,派人找到了宫女和太监,发现她说的是事实。便又叫来了吕梦莹审问。 吕梦莹因为有些心虚,再加上毕竟是姑娘家,胆子小,萧慎稍微用刑具吓了吓她便招出了实情。 “是董玉琬让我去偷张净琬的手帕的,又让我骗她去御膳房的,皇上饶命啊。”说着就大哭起来。 萧慎命人将她关了起来,又找来董玉琬审问。 她起初一口否认是自己干的,无奈萧慎是真动怒了,几板子下来便挺刑不过,全招了出来:她如何从陆淑云那里得知了皇帝“宠妃”的消息,如何设计同宫人从宫外弄来的毒药,又如何以“除害”之名诱惑吕梦莹答应和她配合,利用手帕嫁祸给张净琬等等。 一个个的查下去之后,又逐渐扯出了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陆淑云、引陆淑云去江简珪门外偷听的庾文君、以及向宫人收买到此消息的陈幼兰…… 萧慎冷笑着将这些秀女都送到了皇太后面前,请她来发落此事。 很快,董玉琬“暴病而亡”,吕梦莹和陆淑云都被逐出皇宫,她们的父兄户部尚书吕蒙和抚远将军陆鹏后来也因故被贬出了京城。 剩下江简珪、庾文君、陈幼兰三人都因犯了宫规而被禁足。 一时间,热门秀女全都死的死,逐的逐,剩下的大家也心里有数,恐怕还未得宠就先失了宠。 威武将军江放,光禄大夫庾珂都立刻上书请罪,甘愿自贬官职;皇太后为了避嫌,也找了个借口将陈幼兰打发出宫,令选了一个秀女顶替。 珑儿得知真相后唏嘘不已,也庆幸静柳没有参与其中,否则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如果说让她选谁是最适合当皇后,她会选静柳;但若是以朋友的立场来看,她倒是更希望静柳能够得到普通一点的幸福。 选秀结果最终公布了。徐静柳众望所归的被封为贵妃,皇太后新指定的秀女陈佳人被封为淑妃,江简珪被封为贤妃,另一个名不见经传,叫做沈明珠的女子被封为了德妃,而她根本就不在本届秀女的行列之中。据说,她的兄长就是新近被提升的瑞洲总督沈思,因皇帝十分看重她哥哥,有意加拉拢,便想要迎娶他的妹妹为妃。一时间,这位神秘的女子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象,都恨不得自己也有个这么好的哥哥。 珑儿起初只觉得沈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后来她才想起曾有人去和雅书院打听过此人。也就是说,萧慎仍是太子时他就是萧慎的人,可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事。甚至连薛之远都认为这个沈思只是化名。那么,又是谁派人前去探听的呢? 不过,她很快就顾不得想这么多,因为她得到了一个令她十分震惊的消息。 “沈明珠就是我为你准备的身份。”萧慎很平静的对她说。 珑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沈思根本就没有妹妹。 珑儿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看着他满脸认真的样子,她的心止不住的下沉。她从未想过要留在皇宫,也从未想过要另嫁他人。 “我的心意,你应该是知道的。即便我现在比不上六皇叔,但我也绝对不会永远屈居人后。这天下,我希望由你与我分享。” 这是萧慎的承诺,亦是一个帝王的承诺。 珑儿知道她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再改变他的心意,她只是无力地摇摇头,“你不怕我自杀吗?” 萧慎沉默了一会,终是开口道:“你不会的,因为六皇叔还活着。” 珑儿浑身一震,他竟然看透了自己的想法。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只要是活着就有希望,为了这一点微茫的希望,即使再多的不情愿她也会忍受下去。 “即使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你也不在乎吗?” “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风在一刹那间停了,时间也似乎静止了。 “一年后,我会封你为我的皇后。”他说,声音掷地有声。 多年之后,当珑儿再次忆起萧慎当时坚定的神情时,心头都会泛起一丝淡淡的伤感。 大错,已然铸成。 她注定要辜负他的真心。 第八十九章、筹谋 “娘娘脉象平稳,只是身体仍然有些虚弱,需要加大进补药材的剂量……”这已经是甄太医第十次来给珑儿把脉了。这一回,她又一次失望了。 萧瑾没有来。 她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听到萧瑾的消息了。宫人们似乎都得到过嘱咐,每当她问起关于萧瑾的事时全都避而不答,问得紧了就支支吾吾,反正无论她怎样套话都不透漏半句。珑儿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又说不准。而其中最让她担心的就是萧慎的态度。 “该吃药了。”萧慎端起托盘中已经凉好的药,拿起羹匙舀了一匙,递到了珑儿唇边。珑儿冷着脸,撇开头去,冷淡地道:“我自己吃。” 萧慎笑了笑,将手里的碗放到她手里,并未因此而纠缠。 珑儿看了看手里的药碗,一憋气,一狠心,一口灌了下去,差点没吐出来。太难喝了!下意识的叫宫女端蜜饯过来,却见一只手递过来一颗剥了皮的新鲜荔枝。 “这里有荔枝,你昨天说苦,又不爱吃果脯和西洋糖,我特意吩咐人准备下这个。”有宫女端上来一个白色的瓷盘,里面放着殷红的荔枝,周围摆着一圈是碎冰,散发着阵阵寒气,在炎炎夏日里令人倍觉清爽。 珑儿很爱吃荔枝。在现代的时候就不必说了,每次只要见到了就会买;可是古代的交通不便,即便富贵如天家也视之为罕物,她来到这里之后也仅仅吃过几次而已。 珑儿吞了吞口水,暗骂自己没见识,几颗荔枝又不是没见过。 自从她中毒之后,萧慎就衣不解带的陪了她两天两夜;而等她醒来之后更是寻常不离开她半步,连每天的药都是他亲自喂,望她时的眼神也是一天比一天温柔。 珑儿被他看得心情烦躁,只是整天冷着一张脸面对他,希望还能拖延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再做出什么亲密的过激行为,也不知他的耐性还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我不喜欢吃荔枝。”珑儿也不去看他,只叫宫女,“给我一杯水。” 宫女僵了僵,为难的看了一眼萧慎。萧慎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荔枝放回盘内。 萧慎对珑儿的冷淡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势在必得。 ———————————————————— “今年的荔枝怎么就这么点?”听蓉皱着眉问内务总管,“你们就这么敷衍太后娘娘吗?”她已经是三品女官,又是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红人之一,自然没人敢得罪她。 内务总管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姑姑且息怒。今年南边遭了灾,皇上吩咐他们让少送些荔枝。这不,分给各处的都不多,除了皇上那边,就是太后这里送的最多了。” 听蓉觉得不对劲,脑海中一闪念,又追问道:“你这话明明是哄我的。往年送来的来的荔枝除了几个公主和王爷的,剩下的都分给宫中嫔妃;可皇上身边如今一个妃子也没有,如何分给太后的却比往年的还少了?我告诉你,如今这后宫就以太后娘娘为尊,若你敢欺骗娘娘……你这个小小的总管还想不想干了!” 内务总管连忙满面陪笑,道:“姑姑说的是,姑姑说的是。”说着,看左右没人,凑近了小声道:“皇上那边送去的是多,您也知道,皇上正宠那位娘娘呢。” 听蓉自然明白那位“娘娘”是谁。宫中盛传,那女子就是瑞洲总督沈思的妹妹沈明珠,因被皇帝看重,直接给带回了宫,宠爱的不得了。这下子立刻又要封为德妃,简直更是宠爱得没边了,甚至一刻也离不得。偏偏皇太后又什么都没说,她一个下人也不敢多言。最重要的是,皇太后最近似乎在暗地里吩咐了语芙去什么事,语芙成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都在干什么。 虽说她俩都是皇太后面前的红人,但是自己也不能落在后面。显然,皇太后更信任的是语芙。她想着便回去报信。路过路过御花园的一个僻静的假山,忽见有人影一闪,紧接着传来说话声。 听蓉立刻躲到了假山后面。她知道,宫中很多阴私事情都是从小人物口中传出来的,说不定什么震惊朝野的消息就源自某一次不经意的偷听。 “……你可看清楚了?咱们公主可是很相信你。”一个女声问。 “姐姐放心,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是掉脑袋也要报答公主的恩德。” “你上次说徐家小姐也在打听这事?” “没错。徐小姐似乎知道点什么,却又不敢确定。而她和曹公公似乎认识,就辗转问到我们这些伺候娘娘的下人这里。估计她是看出来那新娘娘就是廉王妃了……” 听蓉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廉王妃没在廉王府吗?不是说廉王妃大婚之后一直在生病吗?怎么又成了皇帝的宠妃?朝中大官的妹妹? “这么大的事可决不能信口雌黄。” “那当然了。我在东宫的繁花阁伺候的时候曾经见过廉王妃……” 听蓉听到此处已经无心再听下去,立刻回转身要赶回去报信,却被面前一人截住了去路。 ———————————————————— 封妃大典就要开始了,宫人们都十分忙碌呢。这是皇帝初次迎娶妃子,而且是分量极重的“四妃”,一切自然都马虎不得。与此同时,没人注意到皇宫里无声无息的少了三位宫人。 本来其中一个宫人是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另一个是长公主萧妙云身边的大宫女,突然间就不见了自然会有人嘀咕一阵。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没有人谈论这件事,皇宫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氛。 珑儿注意到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女忽然不见了,问了一声,管事太监只说她到了出宫年龄,皇上开恩,给放出去了。珑儿倒也并未多想。 只是,这一天,她的寝殿中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 “真的是你?”喝退了守门下人的妙云不可置信的看着珑儿,“起初我还不敢相信,有人写匿名信给我,我又派人打探消息,可前去打探的宫女却再也没回来,我这才觉得事情可能是真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先前听说你病了,后来才听皇兄说你失踪了,你怎么又进了宫呢?还成了皇帝的宠妃?还是什么沈明珠?”妙云的神情十分激动,一口气问了一长串的问题。 珑儿此时的心情很复杂。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她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我不是自愿进宫的,你让我慢慢说给你听。”珑儿试图解释,“我被临江王的人捉住之后找机会逃了出去,后来辗转遇到了皇上,他救了我,然后便把我带回了宫。我想离开,可他却不放我离开……” “好了,你就不要辩解了,六皇兄对你那么好,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和皇上在一起呢?难道做廉王妃还满足不了你吗?你就那么想当皇后吗?”妙云越说越激动,甚至扑上来抓住了珑儿的袖子,“你说,你可对得起他?” 拉扯间,珑儿忽然感觉到手里多了一团东西。 “皇兄为了你不知操了多少心,你病了的这段时间他憔悴了不少,听太医说,他还吐过血。”妙云的表情没变,只是朝她眨了下眼睛。 “什么?吐血?”珑儿从没听人说起过此事,上次见到萧瑾也仅仅只是匆匆一瞥而已,甚至连他的脸都没有看到,“他伤的重不重?现在怎么样了?”珑儿着急的问。 “哼,他早就好了。自从你失踪之后他就一直在找你,连头发都白了不少,吐了不少血,幸好有神医救治,要不然就得留下病根。” 珑儿只觉得难过之极。还想再问些什么,忽听有太监尖声尖气的叫:“皇上驾到。” 紧接着,萧慎匆匆迈步走了进来。他看到萧妙云拉着珑儿的袖子时面色微冷,“原来姑母也在这里。” 妙云松开了珑儿的袖子,微微朝萧慎福了福,道:“我今日本来是想来看望陛下的,哪知竟然看见了故人,很多事还暂时无法接受而已。” “依朕看,很多事都需要慢慢来,时间一久就自然接受了。姑母认为呢?” “皇上说的在理,那妙云先告退了。”说完,连头都没回就匆匆走了,甚至比来时还要匆忙。 珑儿有些颓然的坐到了床上,萧慎走上前来问:“你没事吧?长公主可有为难你?” 珑儿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迷茫望着地面,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萧慎沉默了半晌,道:“好。”又吩咐众宫人全都退下。他似乎有些放心不下,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大殿的门被关上了。 珑儿又等了一会,直到确定大殿中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才取出妙云塞给她的纸团来看。 看完信后,她立刻将它烧掉了,为了掩盖味道,又在香炉里撒了一大把龙涎香,然后,独自陷入了沉思中。 ———————————————————— 婚期很快临近了,尚衣局送来了结婚穿的礼服。这一次,她如愿穿上了明黄色的礼服。虽然与仪制不附,但是她在封妃当天只要呆在蓬云殿里就行了,剩下的仪式自有替身代替。到时替身穿的礼服则是中规中矩的四妃品级的服饰。看来,萧慎对她还是没有彻底放心。 宫女们都看呆了,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娘娘穿大礼服的样子实在是太美了。” 珑儿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她仔细端详着镜中的女子,她有着无法言喻的美貌,明艳不可方物。那一身华贵的明黄色广袖长礼服似将光芒披在身上一样。 她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原本的苏珑儿还活着,她会不会想要成为镜中那样的女子呢?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帝最宠爱的女人,自己的儿子将成为下一任皇帝,在人生最美的年龄成为皇后,集美貌,尊贵于一身,名垂青史,受后世的崇拜,被诗人传颂。像这样的皇后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朝镜中露出了一个微笑,像这样穿着明黄色衣服的样子,她自己恐怕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了吧。还是好好记下来吧,今后也好有个回忆。 第九十章、私奔(上) 这时,有宫女隔着屏风说道:“启禀娘娘,碧馨姑娘来了。” 珑儿正在试衣服,闻言转过身,一边示意着宫女帮她将身上的明黄色礼服褪下,一边说道:“快请她进来吧。” 未几,碧馨走进了殿中。珑儿此时已换好衣服,命人撤掉了屏风,但见面前立着一个温柔标志的宫装女子,正向她福身请安,珑儿笑道:“碧馨姑娘快请起。” 珑儿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从前她还没发现,这个碧馨虽然看似敦厚温柔,但眼角眉梢处细看却也有几分灵巧之处,心下更加笃定,笑道:“姑娘不必拘谨。过去曾得过姑娘的照顾,我也一直没能当面谢过。今日找姑娘来,就是想当面谢谢姑娘。” 碧馨忙道:“娘娘说的哪里话,碧馨不过是个下人,这些都是碧馨应该做的。” 珑儿看了她一会,走上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道:“姑娘过谦了。宫中谁不知道姑娘的身份,尽然都是在皇上身边服侍的,今后我们总要多亲多近才是。”也不容分说,拉起碧馨的手就朝内室走去。 待落座之后,上了茶,珑儿对殿内伺候的众宫人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退下吧。” 宫人们依言退了出去。 珑儿端起一杯茶,缓缓用盖子拨弄着,漫不经心的道:“但不知碧馨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家乡在何处?” 碧馨道:“回娘娘的话,碧馨今年虚岁二八,祖籍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是在南边。因家乡发了水灾,逃难逃到了陵洲城,恰巧被皇上所救。” “那你是否还有家人在世?” “碧馨还有一个姐姐,不过早已失散了,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姑娘的姐姐叫什么名字,姑娘就没有再去找过吗?” “碧馨从前叫温馨,姐姐叫温语。” “原来如此。”珑儿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听说姑娘的琴弹得很好,不如就奏上一曲如何?” “好的。”碧馨压低声音小声道:“主人。” ———————————————————— 御书房内。 “他们这是要造反吗?”年轻的帝王愤怒的将手里的折子扔到了下面跪着的大臣面前,“竟然一个个的上折子要保廉王!” “皇上请息怒。”徐太傅忙道:“那廉王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无数,势力盘根错节,绝非一天两天就能清除干净的。为今之计,还要从长计议。此事万万急不得。” 萧慎阴沉着脸,紧握双拳。 回到蓬云殿,刚走早珑儿的寝宫之外,只听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待走进去才发先珑儿正在和碧馨等几个宫女逗几只小狗玩,笑得十分开心。 管事太监凑上前小声道:“……碧馨女官来看过娘娘,娘娘和她私下里说了一会话,不一会还从里边传出琴声和笑声。然后小姐就命人弄来些小狗玩乐。” 正说着,一只白色的小狗突然跑了出来,正好跑到了萧慎脚边。 “往哪跑,看我不捉到你。”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珑儿笑着追了出来。 萧慎一弯腰,顺势将那小白狗抱了起来。 珑儿见他先是一怔,然后有些不自然的低下了头,想转身就走,却因为有碧馨这个生人在,有些顾忌。 “汪汪。”小白狗在萧慎怀里挣扎着摇着尾巴,前面两只小爪扒着萧慎的胳膊就要往珑儿怀里扑。萧慎低低的笑着,珑儿突然尴尬的羞红了脸,转身就要往里走。 “给你。”说着,萧慎将小狗放到了珑儿怀里,“它很喜欢你,别抛下它。” 他的眼神那样热切,珑儿忽然觉得面颊有点热。 “参见陛下。”碧馨此时也赶了出来,向萧慎跪下行礼。 “起吧。”萧慎道,他想着珑儿刚才灿烂的笑脸,道:“你以后也常过多来陪陪你们娘娘吧。” “是。”碧馨答道,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她望着萧慎扶着珑儿走进内殿的身影,望着萧慎几乎无法从珑儿面上移开的目光,忽然觉得心如针刺般的难受。六年的朝夕相伴,因为细作的身份而不敢动心,却没想到世事弄人,自己竟然成为了他的女人。再看那个拥有绝世风华的美人,不由得自惭形秽,却依然心有不甘。第一次因为她,她才有了这不上不下的身份;第二次也因为她,她又要舍弃这个苦心经营了许久才有的地位。如果自己也像她那样美,那今日争夺的会不会就是她呢? “娘娘叫姑娘快进去呢。”有宫女笑着过来招呼她。一抬头,只见珑儿在内殿远远的朝自己的方向望来。因为离得远,并未看清她的表情,但她似乎是在笑…… 不,她忽然打了个冷战,她活到这么大,还有什么事看不清的?天家最是无情,如果她细作的身份被人发现的话……在这个世界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而已。为了最重要的姐姐,为了今后的安宁和富贵……对,那才是她真心向往的生活,也是她能够得到的最好结局。 她想着,立刻露出了一个笑脸,紧接着道:“这就过来。” 说着,一路进了内殿。 大殿内笑语声声,确实在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都缠绕在了一起,似那熏炉中的轻烟般,袅袅飞升,不多久就都散了。 蓬云殿很久都没有似这般喜气了,宫人们喜气洋洋的四处张灯挂彩,庆祝新主人的正式册封。众人都知道蓬云殿这位未来的德妃娘娘最受皇帝宠爱,所以送来的物品也无不是最好的。 珑儿看起来也似乎很开心。她轻轻抚着怀中白狗软软的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旁的宫女说着话,聊着宫中的新进八卦传闻。当她听到太后身边的女官听蓉也突然间不见了之后,手中动作忽然一滞。她闲闲的问道:“太后娘娘就没有追查下去吗?” “太后娘娘说听蓉女官早就有了离宫之意,只是太后一时半刻离不开她,所以才一直未允。这次她定然是私逃出宫的。太后娘娘仁慈,说毕竟主仆一场,也不再让人追查下去了。” 仁慈吗?珑儿听了只觉得此事很是蹊跷。似太后这样的女人会允许身边的人像这样背叛自己吗?想起她在朱贵妃死后对后宫的“大清洗”,这样的女人心中还有仁慈这两个字吗? 她忽然觉得胸中没来由的一痛,一捂胸口,那宫女连忙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胸口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来?”这位娘娘的身子可是金贵,万一出了点事,他们这些下人可是全都要陪葬的。 珑儿立刻摆了摆手,道:“不过是近来偶尔会疼痛,不过片刻就好了,没什么大碍,何苦惊动其他人。”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按照计划进行,趁着这个时机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一日,妙云留给她的纸团上写着:找温语的妹妹,碧馨。 她瞬间明白了碧馨的身份,也暗自惊叹于子瑜的周全布局。于是,她在暗暗试探了碧馨之后,与之定下了计策。封妃当日,珑儿会在碧馨的帮助下打扮成宫女的样子离开皇宫,一切接应工作也早已做好。剩下的,便只能靠天命了。 “在想什么呢?”一个男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明显的,说话人的心情很好。 “陛下万安。”旁边的宫女立刻依礼请安。 萧慎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珑儿暗自叹了口气,转过身,微微一笑,道:“皇上这么早就下朝了。” “我只是急着来见你。”他道。 自从上一次,他发觉珑儿对自己已经没有从前那样排斥了,甚至见到他时,面上会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不禁又惊又喜,也曾有所怀疑,但是心底里却又不愿不相信。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时间一长,她会慢慢的接受自己也不一定。 “把那波斯猫带上来。”有宫女抱上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猫,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光亮的皮毛看去华贵异常。 “我知道你喜欢动物,特意命人寻来给你的。”他的声音中带小心翼翼的期盼,仿佛再次回到穿越前,珑儿少时,那个红着脸送她礼物的可爱小男孩,带着期期艾艾的眼神问,“喜不喜欢?” 珑儿心中一痛,她不敢面对这样的萧慎。如果他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会不会很伤心和失望? “不喜欢吗?”他有些失望,讪讪的一笑。 “喜欢,很喜欢。”珑儿勉强一笑,放下手中的小狗,接过白猫,将它抱在怀里。柔软的猫毛似绸缎般光滑,连人的心都瞬间变得柔软起来。猫儿温顺的伏在她怀里,柔柔的叫了一声。 萧慎的脸一下子似被阳光点亮了。他笑得有些傻气,也伸手去抚猫儿柔顺的皮毛,“我小时候,东宫里也曾养过一只波斯猫,我很喜欢,只不过后来误食了毒药,死了。我当时很伤心,亲自动手掩埋的那猫,还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养了。不过,既然你喜欢,我们今后养很多猫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她该怎么回答? “养那么多,哪里养得过来。”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只顾着盯着那猫的头顶看。缓缓抚摸着皮毛的手心出了汗,沾到了猫毛,涩得几乎滞在了那里。 “是啊,是多了点。那就养这一只好了。” 进屋送点心的碧馨看到了这样一幕——阳光下,男子满脸温柔的说着什么,身旁的女子低头浅笑,怀中的白猫细柔的叫着,那画面,如画卷般美丽。 如果,画中的女子也爱着那男子就好了。 碧馨按下心中酸涩,笑着送上了茶点。 第九十一章、私奔(下) 很快,封妃大典的日子到了。 珑儿几乎一夜未眠。紧张,激动,兴奋,愧疚,各种感情不断纠结,充斥着她的内心。很快的,天亮了。有人轻轻的推门而入,珑儿赶紧闭起眼装睡。 “你们快把东西放好,万不要出声打扰了主子休息。”是领班女官的声音。 “是。” 紧接着,宫女们衣裙窸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人碰掉了什么东西,领班女官轻声呵斥了一句。 半晌,有人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内殿,隔着纱帐,轻声唤道:“娘娘,该起身了。” 珑儿这才睁开眼坐起,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正二刻了。” “去准备汤浴吧。” 今日参加仪式的虽然只是替身,但是她也必须要早早起来盛装打扮,以迎接皇帝夜间的“临幸”。 温泉水洗出了一身如雪般的肌肤,连在一旁侍浴的宫女都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穿衣,化妆,盘发,足足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珑儿也丝毫不叫苦,只安静的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睡着了。 妆罢,珑儿起身回顾,四周寂然无声。 “陛下。”有宫女轻轻招呼着。 萧慎站在门口,望着此刻的珑儿,目光如火一般灼热。 宫人们悄然退下,屋中只留下了帝妃二人。 萧慎缓缓走近前来,伸出手,轻轻抬起珑儿尖尖的下巴。 二人瞬间目光相对,望着他灼热的目光,珑儿有些不知所措的移开视线。 “今天是我们的开始。”萧慎说着,将她搂在了怀里,“虽然现在不能让你这个样子出去,但是,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皇后。” “陛下,时辰到了,您该去参加祭典了。”珑儿开口道。 “等我回来。”萧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的大殿。 殿外的阳光灿烂如许,珑儿独自站在阴影里,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半晌,她吩咐道:“传碧馨女官来。”然后回转身,朝内殿的方向走去。 ———————————————————— 这一日,新皇萧慎同封四妃。 举国欢庆,万民同贺。 四条长长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京城的四个方向赶往皇宫,沿街清水泼街,黄土垫道,看热闹的百姓挤满了大街小巷,酒肆茶楼被订购一空,都只为观看这几十年不遇的“四妃同封”的浩大排场。 宫门外不远处的茶楼里,两个穿着打扮不甚起眼的男子正坐在临窗最好的座位上饮茶。二人没有交流,只是默默的喝着茶。与之正相反,旁边一桌的四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我说哥哥,这皇帝可真是有福气,竟然将京中四大美人娶走了两位。虽然江将军的女儿凶了一点,可长得是真好看。” “还说呢,那江小姐可真跟母夜叉似的。上次刘侍郎的儿子调戏了她一回,被她打得愣是半个月下不了地。这种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得起的。而且呀,我听小道消息说,那个沈家的小姐才是真正的绝色美人呢。这还没封妃呢,就已经被皇帝宠爱得什么似的,这要是封了妃,那还了得?保不齐皇后的位子是她的了。不过,这要说京中第一美人,那还得是廉王妃。那简直是天女下凡。小弟上次在宫门附近曾经偶然见到过一次,那真是……简直形容不出来。廉王爷那才叫真叫有福气呢。” 另外一个人摆了摆手,道:“那廉王妃就算再美,也抵不上左拥右抱,软玉温香什么的。而且,听说她还阻止廉王纳妾。这样的悍妇,还是要也罢。要是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那还不得腻死了……” “还说呢,你那个宜春院的‘小娇娇’,嫂子同意让她进门了吗?” “这,哎呦,大哥,你们这是取笑小弟呀。” 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开始互相起哄取乐。 邻桌的两个男子对此恍若未闻,只是默默的喝着茶,眼角余光越过敞开的窗户,往各处打量着,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此时,迎亲队伍已到了丹凤门外。侧门大开,长长的队伍缓缓而入。 忽然,队伍中出了点小乱子,一个半大的孩子突然冲了进去,也不知抢了什么东西,人群立刻乱成了一团。 紧接着,其中一个男子突然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走下楼梯,一闪身便隐入了楼下看热闹的人群之中,踪迹不见。 蓬云殿内,各王爷、公主、王妃、大臣、命妇早已站满殿前的玉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廉王的身影突然出现了。现在是敏感时期,皇上的意思众人也都明白,没有什么人敢明目张胆的上前搭话,只是互相窃窃私语。 廉王修长挺拔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有些孤单。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容貌俊美如昔,眼中却是一片云淡风轻。他偶尔会望一望后殿的方向,眼中满是笑意。 蓬云殿后殿内。 “娘娘换好了吗?”碧馨问。 “好了。”珑儿一身窄袖蓝裙的宫女打扮,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对碧馨道:“发髻帮我改一下。” 碧馨连忙走上前来,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道:“册封礼典一开始,我们就往外边走。跟我来的笑儿已经被我迷晕了,到时候娘娘只要带上她的人皮面具即可。” 殿外此时已奏起的鼓乐,梳好了头,碧馨将人皮面具给珑儿仔细戴好,起身刚要离开。忽然,门口有人小声敲门。珑儿和碧馨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放生了什么。 珑儿立刻躲到了内室,碧馨走上前去开门,是一个小太监。门口侍卫道:“这个小太监说是来找碧馨姑娘的,说是送绣活,姑娘认识他吗?” 碧馨迎上他锐利的目光,笑道:“您看我这记性,这是娘娘烦我做的,我今日竟忘了带来。”说着,接过绣活,示意小太监离开。见侍卫长仍然盯着自己看,便大大方方的道:“你们要不要按例检查一下?” “既然是姑娘的东西,自然没什么问题。”话虽这样说着,他却并没有打算放过的意思,接过了针线篮翻了一翻,里面也不过是针头线脑和两三个尚未绣完的绢子。 “您可检查出什么了吗?”碧馨的语气中已带了些揶揄,“小心弄脏了帕子,娘娘呆会怪罪。刚才我带个小丫鬟进殿您就推三阻四的,要不是娘娘说情,我还真没那么大的面子。我可是先和您说好了,要是一会您再疑我,那可就讲不了说不起了。” 侍卫长一抱拳,道:“姑娘请。” 碧馨笑了笑,一甩帕子,转身进了屋子。 侍卫长想恼也不敢恼,少不得忍着,只在心里暗骂不提。 关上门,碧馨将其中一块帕子拆开,仔细看里面的黑色针脚。忽然脸色一变,低声叫道:“不好,接应的人被发现了。” 珑儿心中一凉,忙问:“怎么回事?” 碧馨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人传递的暗号,门口接应的人被发现了,我们纵然出得了这个门,也出不去皇宫了。” 珑儿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胸前隐隐作痛,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出事了。而且,如果被发现的人将碧馨供了出去,那她也许就再没有离开这里的可能了。 “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 “所有人都在前殿聚齐了,包括王爷在内,都在等待典礼的开始呢。” 子瑜也在等待着自己吧。珑儿紧捂着胸口,如果他回去后得知自己今日没办法离开,会有多么失望? “等等,是所有人都在吗?”珑儿喃喃道:“包括皇上在内吗?” “皇上去清思殿行祭礼了,很快就会回来。”碧馨此时已心急如焚,她不明白珑儿为什么要现在问这些不相干的事。 “帮我找一间杏黄色的衣服来。”珑儿突然道,她望着一脸迷惑的碧馨,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一点。” 碧馨猛然间醒悟过来,迟疑道:“可是,这样做太冒险了。” “难道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碧馨迟疑了一下,一咬牙,立刻前去翻找。 不一会,一切便都收拾妥当。 侍卫长来回的走着,眼睛一刻不离大门。 忽然,殿门一开,碧馨匆忙走了出来。只听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隐隐有珑儿喝骂道:“蠢东西,怎么连个花样都剪不好!” 碧馨有些狼狈的望了一眼门口的侍卫,只听见里面继续道:“哭,就知道哭,快点滚出去,别让本宫再见到你!” 然后,一个宫女呜咽着跑了出来,满面泪痕,临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侍卫长还顺手服了她一把。她抬头看了一眼侍卫长,扭头就跑。 碧馨对着她的背影骂道:“小蹄子,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说罢,忙召唤过一个宫女,道:“你进去收拾收拾,然后就赶紧出来,娘娘心情不好,别恼了她,皇上该怪罪了。”然后也紧跟其后追了出去。 ———————————————————— 萧慎从清思殿出来,未走多远,忽见一名侍卫冲了过来,低声对他说了什么。 “什么?不见了?”他怒道:“朕养你们是做什么的,还不快去找!” “来人,备马!”他要亲自赶回去,他要亲自找她回来。 蓬云殿后殿内。 “快点快点,她们肯定没跑多远。”一波侍卫快步从一个装杂物的空房间前面走了过去。 不一会,从那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绝美的美人,神情举止间从容不迫,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宫女。只见她一身杏色服饰,似乎是王妃的服制,可仔细一看,却又有所不同。 有路过的太监看到了,呆在了那里。珑儿身后的宫女道:“你还不快些领我们王妃去正殿参加典礼。” 正殿中,丝竹声渐止。因贵妃的銮舆稍微迟了一些,典礼也暂且押后的一会。 众人正等得不耐烦间,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叫。 一个明艳无双的美人缓缓从后殿中步出,她的一颦一笑都美得夺魂摄魄。 “是廉王妃?她怎么来了?” “不是说病得很重吗?” “我怎么听说她被人拐走了?” 一身王妃礼服的珑儿突然出现,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穿过众人的目光,她直奔着萧瑾走去,周围的一切在她的眼中似乎全都不存在一般。她朝他嫣然一笑,似寻常笑闹般娇声道:“我来迟了,王爷休怪。” 萧瑾温柔一笑,仿佛知道她要来一般,拉起她的手,像每次去参加礼典前那样,理了理她稍显凌乱的鬓发,轻轻牵起她的手,道:“准备好了吗,我的王妃?” 珑儿微笑着点头。 这一生,就请让我疯狂一次吧。 你抛开王爷的身份,我放弃成为皇妃的机会。 我们私奔吧。 第九十二章、天涯 等萧慎赶到蓬云殿时,萧瑾已经带着珑儿踏出了皇宫的大门,不知去向。 “小人愧对皇上的嘱托,甘愿受罚。”侍卫长跪地请罪。他原本只是镇守西北的一名将领,久不在京城,是萧慎登基后被提拔上来的。原本根本就不知道珑儿的身份就是廉王妃,只道她美貌惊人,身份神秘,偶尔会带着人皮面具而已。直到珑儿失踪,萧慎又听说廉王妃突然在蓬云殿出现,还和廉王一起离开了皇宫后大怒,再将前后的事情思索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 “快去找,一定要找到廉王他们的下落!”萧慎的表情阴晴不定。 “遵命。”侍卫长不敢多嘴细问,自去找人。这本就是皇家的恩怨,他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空空的大殿中只剩下了萧慎一人。辉煌的灯烛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每次都是这样,不论做什么,六叔永远都是最好的。他十岁那年参加狩猎,独自砍杀了一头老虎,而六皇叔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数十次杀手的暗杀;他曾经很喜欢弹琴,每次弹得好了,先生就会先夸他一通,然后感叹六皇叔的琴艺有多么的出众,只可惜不再继续学下去了;他十二岁时第一次亲手处理了一个贪弊案,却被告知六皇叔早在十一岁时就已经成为了父皇的左膀右臂。 他牢牢记得那是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知了没完没了的鸣叫,阳光晃得人眼睛生疼。他处理完琐碎政事后就去父皇的宫中请安。那天的天气十分炎热,他走得浑身是汗。宫人们都站得离大殿远远的,他挥了挥手,没让他们进去通报。刚走到殿门口,却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是父皇的声音:“……只可惜子瑜不是我儿子,要不然他一定会成为我们天朝的一代明君。” “太子也是同样的优秀。”那是父皇最心腹的老臣的声音。 “慎儿还太小,和子瑜比起来终究还是,唉……” 那长长的叹息声仿佛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明明那样热的天气,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他低低的说,“我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 “喵——”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雪白的波斯猫走到了他脚下。他抱起白猫,缓缓抚着它柔软的绒毛,上面还带着阳光的余温,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午后,珑儿的指尖在不经意间碰触到了自己的手,不过是瞬间的温度,却已令他心摇神驰。 “珑儿……”他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喵——”白猫惨叫了一声,他的手不知何时把它弄疼了。它挣扎着跳出了萧慎的怀抱,一溜烟的跑开了。 温度消失了,是留下阵阵空虚。 “皇上,该歇了。”全福隔着门,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打算去哪位娘娘的寝宫?” 今天是他娶妃的日子,他都差点忘了,萧慎苦笑。这本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那样美好的希冀着和心爱女子的开始,到头来,却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摆驾江贤妃的寝宫。”他说。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 明亮的月光洒在乡间小路上一辆灰扑扑的旧马车上。驾车人头上扣着顶破草帽,懒洋洋的靠在车框上,嘴里还叼了跟稻草,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念着什么,眼睛却在不经意间往四处瞧着。 此时的珑儿就坐在车内,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萧瑾身上,不时的用脸颊蹭蹭他的颈项处,温暖而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令她十分安心。 萧瑾偶尔低下头来亲亲她的额头,然后更紧的将她搂在怀里,二人一路上一直这样,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咕咕——”珑儿的肚子突然响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小声道:“我饿了。” 萧瑾低低的笑了起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搂紧,道:“真好。” 像这样紧紧拥着你,这样真实,这样温暖,仿佛最珍贵的宝物重新回到了身边,将心再次填满。 “听到你说饿了,我才终于有点真实感。幸好我早有准备。”说着,萧瑾从马车旁的黑漆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食盒,里面放着的都是珑儿平时爱吃的饭菜,还是热腾腾的。 “我特意让王府的厨子做的,食盒是保温的,尝尝看。”说着,亲手夹了一块糖醋鱼放进珑儿嘴里。 现象甜美的鱼味刺激了珑儿的味蕾,她就着饭,独自吃了半条鱼。萧瑾看着珑儿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心疼起来,“慢点吃,别扎到刺。” 珑儿一边吃着一边道:“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鱼了,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尔尔。” 话一出口,二人便都沉默了。 珑儿放下了手中碗筷,轻声道:“那次的拍卖会你也去了吧。那个凤头戒指就是你拍下的吧。” 她原本就觉得那枚戒指很眼熟,仔细想想才想起来,那天拍卖的唐朝贵妃的首饰中就有这一件。她也曾忍不住怀疑过,为什么他那天没有去救自己。但是在看到他那样想方设法进宫见自己,又不惜浪费了一颗埋伏多年的暗棋来救自己,甚至最后舍弃一切,亡命天涯,又觉得不该这样想。 “你会怪我吗?”萧瑾望着她,眸光复杂,神情中竟带着一丝祈求。 珑儿突然忆起了自己在街上被临江王派出的刺客刺杀过后,子瑜曾说过的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别人带走,却只能隐忍着,相信他比谁都要难过。 “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原因。”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害你一直担惊受怕,都是我不好。” “子瑜,什么都别说了。我们有一辈子能够在一起,这一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萧瑾紧紧抱住了珑儿,“我比你想象中最坏的还要坏一些。不过,你放心,一切都过去了。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好好爱你的。” 珑儿缓缓回手抱住了他。不管怎么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不是吗?为什么萧慎和皇后那样忌惮他,为什么他的势力触及江湖和整个朝廷,为什么他和杜浩轩看起来关系一般却私下来往甚密,为什么楚逸风和承修经常会出去为他办一些秘事,她不是没有察觉,不是没有揣测过,可直到今天才真正敢确认。 “为了我,值得吗?”这大好的河山,这万人之上的位子,他背负了多少人的期望,担负着多少人的美梦,他曾为此做过多少年的准备,如今就都这样放弃了吗? “值得。” “那么,我也觉得值得。”你曾为我做过这么多事,我又何尝不知。你肯为我放弃你一直以来的愿望,我又为什么不能谅解你曾经做过的决定。在你说愿意和我一起泛舟江湖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即便你曾经动摇过,但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我。 “谢谢你,珑儿。” “不,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你知道吗,子瑜,我有多么幸运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你,这是神明对我最大的恩赐。 ———————————————————— 一路上,众人化妆改扮,日间休息,夜晚赶路,这一日,终于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山庄。 萧瑾扶着珑儿下了马车,珑儿抬头一看,但见那朱红色的红漆大门之上悬挂这一块牌匾,上书“隐玉山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说着,萧瑾拉着珑儿的手走进入了山庄。 隐玉山庄里面也很气派。极其阔敞的房舍,前院跑马都没问题。五进的大宅,每个院子的旁边都摆着兵器架子,颇有武将之家的感觉。 “子瑜,你来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珑儿望去,确是薛之远。 “庄主,夫人,你们来了。”楚逸风也笑着迎了上来。 珑儿很自然的朝他身后看去,却没有杜浩轩的影子。 “杜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浩轩走不开。”楚逸风笑着说道。 恐怕是杜老爷子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跟朝廷作对吧。杜家一门忠烈,即便他能接受楚逸风这个男人当“儿媳妇”,接受过继来的孙子,却并不一定能够接受祖先的“忠烈”的名声受到丝毫玷污。 珑儿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放心吧,我和浩轩自有打算。”楚逸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咳咳,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薛之远察觉到了萧瑾不善的眼神,赶紧上前解围。 众人说说笑笑,一路进入了大厅落座。 这里外表看去修建得和一般武林人士的宅子没什么两样,内里的华丽精致还是颇有些廉王府的风格。珑儿想起了珍璃阁,不由得叹了口气。 “珑儿,你看谁来了。”萧瑾笑着说道。 “小姐。”只见锦瑟笑盈盈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九十三章、隐玉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珑儿今日确实深有体会。紧跟着锦瑟走进来的还有小篆。不过,珑儿倒是有些意外的看到了红豆。 “王府中的下人我已经命瑞海将他们遣散了。只有这个丫头,非要一起跟来。”萧瑾笑道。 珑儿拉过她的手,道:“委屈你了。” 她不是不知道府中下人们的心思,无非是跟个有前途的主人,自己也能跟着沾光。自从和小梅梨花她们分开之后,她都会很谨慎的与下属们保持距离,不让自己过多的投入感情。如今,她和子瑜的行为基本等同于背叛了朝廷。而红豆,这个平时看似与其他侍女并无分别的女子,竟然能在此时还愿意冒着风险继续跟随于她。 “小姐言重了。”红豆粲然一笑,道,“雪竹其实也想跟来的,只是她家人全都在王府,没法子。紫檀姐姐和碧痕她们都到了嫁人的年龄,也已经定了人家,不便前来。只有我,虽说是家生子,可我爹娘死得早,哥嫂自有活路,唯有继续跟随小姐,小姐可千万别嫌弃奴婢。还有——” 她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了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摞摆得整整齐齐的绢帕、缎袜、三四双刺绣精美的软底绣鞋、十来个荷包、五六条流苏扇坠、几盒自制的胭脂。 “这些都是姐姐们平日无事时给小姐做的。紫檀姐姐说姑娘肤质娇嫩,还是用咱们自制的胭脂膏子好,又细又干净,颜色也鲜亮;姑娘穿不惯那硬底高帮的鞋,只惯穿碧痕纳的软底儿。虽然这次时间匆忙,做得不多,却也够姑娘穿一阵了;那帕子都是大家平日里绣的,都是按照姑娘喜欢的花样子;那扇坠是紫檀姐姐打的络子,荷包是雪竹、桃花和平安一起做的。桃花刚学的做荷包,还闹了不少笑话出来。上次您说过她干活心不细,她这回就来个慢工出细活,直做到半夜也不睡,闹得第二天没精神,连线都刃不进去了……” 红豆絮絮的说着,珑儿边听边点头,用手摩挲着那叠绢帕,只一个劲的笑道:“好,好……”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瑾走上前,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 红豆也有些难受,“小姐待我们的好,我们都知道。不用说别的,只那平日里的赏赐,谁没有满满一匣子的金簪玉钗的。平日得了大病小病的也不用出府养病,还有人专门伺候,都是小姐用自己的体己钱请城里最好的大夫给看病抓药。我上次得了重症,城里的大夫医不了,小姐还特意找来了宫里的太医看,光吃药调养就花了不下上百两银子。您事后还怕我会觉得亏得慌,特意让人瞒着我。若是换一个主子,又怎可能为了一个区区下人花这样多的心思。”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从那时起,我就想,我这条命既然是您捡回来,我拼死拼活也要报了这个恩才能安心。现在小姐有难,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留在您身边。只要您不嫌弃我无用,不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谢谢。”珑儿低声道:“谢谢。” 不过是出于一点现代人对生命的尊重,不过是毫不费力的举手之劳,却让她因此得到了更加珍贵的东西。 她望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大家都朝她笑着,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 珑儿的住处已经被打理好了,三进的屋子全被打通,十分通透,光线极好。一开窗就能看见一个大花园,里面种着成片的玫瑰花。微风一吹,满室的馨香,如坠梦境。 “喜欢吗?”萧瑾问。 珑儿点头,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住哪里?” “我当然也住这里。” 珑儿一愣,对呀,他们已经成亲了,是夫妻了。可是,住在一起吗?她不由得微微脸红。 萧瑾捧起她的小脸,温柔的亲了亲她的嘴唇,道:“怎么,不愿意和为夫住在一起吗?为夫好伤心啊。”然后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 珑儿顿时一脸黑线,扑上去挠他的痒,两人闹做了一团。 萧瑾一边闹着,一边笑道:“娘子既然这么主动的投怀送抱,为夫怎好拂了娘子的美意。”说着,一把抱起珑儿,朝床榻走去。 很快,帐中抛出了一件件凌乱的衣物,红绡帐里,几多温柔缠绵。 (此处H,省略xx个字,详情请见下面的作者有话要说) ———————————————————— 云收雨歇之后,珑儿懒懒的偎在萧瑾怀里,手指随意的拨弄着他的一缕长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 “原来,隐玉山庄真的是你的。”她曾经在去临江找子瑜的路上听楚逸风偶然提起过,没想到庄主确实就是他。 “这是我早就备下的退路。”萧瑾啄吻着她略带肿胀的香唇,手掌轻抚她光裸的背部。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十三岁那年。” “那么早?”珑儿微讶。她自己在十三岁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但那也无非是上学、下课、好像还崇拜过哪个偶像明星来着。 “从我开始辅佐皇兄时起,我就已经知道,恐怕是很难再下来了。于是就想到了退路。” “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打算……”珑儿没有说出“反叛”两个字。 “有的时候,人到了一定的位子上,即便不愿意,身后也会有人推着你向前。我曾经答应过你,今生只娶你一人,不论我成功还是事败,都注定违约。我不能冒这个险。”说到这里,他箍紧了珑儿的腰。 “我已经厌倦了宫廷的生活,如果说,我的前半生都是在为了辅佐皇兄而活;那么我的后半生,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你会不会后悔?”珑儿轻声问。即便自己并不是他选择放弃一切的全部理由,却也已经足够令她感到沉重。 “既然选择了,就要为这个决定负起责任。”萧瑾低头望着珑儿灿若星辰的明眸,“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绝不后悔。” 看着他认真地眼神,那时的珑儿真心觉得,幸福终于要降临了。 ———————————————————— 山庄的日子十分悠闲,珑儿每日不是和萧瑾厮混在一起,就是和锦瑟、红豆、小篆她们说笑玩闹,薛之远和楚逸风也偶尔过来凑个热闹,珑儿每天都感觉生活在幸福当中。 承修一有空往这里跑,每次都磨磨蹭蹭的不走,一看见锦瑟就移不开眼。今日送点这个,明日送些那个,锦瑟不收就不走。弄得锦瑟一见他就脸红,然后扭头就走。为这,珑儿和红豆他们没少打趣她,然后锦瑟就会气得更加不理承修。 这一日,承修刚走,红豆就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姐姐的喜糖呀?” 锦瑟脸一红,轻轻啐了她一口,道:“小蹄子是想找婆家了吧,等让小姐好好给你寻一门好亲,省得你总惦记着。” 红豆见她恼了,忙走上前,拉住她的袖子撒娇道:“好姐姐,您就饶了我这一遭吧。赶明我有了外甥,定然好好疼他,逢年过节多多的给他压岁钱。” “你这样丫头,还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锦瑟便作势要打,红豆连忙到处闪躲,口中还不住的求饶道:“好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去告诉姐夫呀!” 珑儿也笑了,她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锦瑟察觉她脸色不对,连忙走上前瞧看。 珑儿用手捂住胸口,道:“没事的,偶尔就会这样,过一会就好了。” “姐姐别急,我这就去请大夫。”红豆说着就要往外走,迎面正好遇上了萧瑾和楚逸风。 楚逸风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忙拉住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红豆忙将珑儿胸口疼的事说了一遍,萧瑾和楚逸风立刻快步走进屋内,见珑儿神色不对,连忙走上前问道:“感觉如何?” 珑儿微蹙着眉,道:“近来时常会如此,太医检查过并没有问题,只说是我身体虚弱的缘故,并无大碍。” 楚逸风闻言,想了想,突然道:“不好。”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萧瑾面色凝重。 楚逸风摸了摸珑儿的脉搏,沉默了一会,道:“我也只听说过,不敢确定,总之,还是请大夫看看再说吧。” 很快,山庄里的大夫都被请来了,他们轮流来给珑儿诊脉,却都诊不出什么确切的症状。其中一个大夫捋着胡子道:“从脉相上来说,应该是体虚。但是老夫的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前任的武林盟主便是死于这种症状。至于究竟是什么病,还是毒药之类的,实在不好确定。我看,还是请杜神医看看为妙。” “竟然这么严重吗。”萧瑾紧抿着唇,眉头紧锁。 “我没事,已经不疼了。”珑儿连忙说道,心里却没来由的发慌,总觉得不安。 “我们现在就动身去找神医。” “不用这么急吧。”珑儿的心跳得厉害。明明幸福才刚刚开始,明明这些日子过得这样快乐,她真的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为了你的身体,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一定会尽快找人医好你的病,相信我。”萧瑾抓住她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珑儿只得同意。 第九十四章、秘密 泸州,隐贤庄。 略显陈旧的两进小院中到处堆放着各式药材,两个童子正在院中磨药。其中小一些的正好奇的伸着脖子往屋里瞧,只见堂屋正中站了三男一女,全都屏声静气的立在一张简陋的床榻旁边,榻上坐着一个带面纱的女子,只露出一双晶莹剔透妙目,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聚精会神的为她诊脉。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至于是谁研制的已不可查,一般被江湖上的顶级杀手组织用于暗杀。平常的大夫很难查得出来,因为其脉象看起来很想体虚之症,而其症状却又和心疾十分相似。”一身青衣的杜老神医轻轻松开珑儿的脉搏,站起身,气定神闲的说着。 三日前,萧瑾带着珑儿来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庄子,找到了江湖人称“千金神医”的杜船帮忙诊病。他之所以被称为千金神医是因为每次找他看病都需要花上一千两黄金的价格才可。 “那要如何解得?”萧瑾问。 “若是别人倒也难说,但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杜神医自信满满的答道。 众人都同时松了口气。既然神医都这样说,那自然是手到病除无疑。 萧瑾将早已备好的银票递给了杜神医,道:“那就劳烦神医了。” 杜神医一看上面的数字,立刻笑眯眯的收了起来,道:“好说,好说。”他此生除了醉心医术之外就是爱财,像这样取之有道的买卖向来做得光明磊落。 于是,萧瑾众人便在隐贤庄住了下来。他们包下了庄子里最好的一家客栈作为住处,每日都由杜神医派童子来送药,杜神医则每隔三日过来诊一次脉。 这次随行的是承修、薛之远和小篆,楚逸风被萧瑾留在隐玉山庄看家,锦瑟和红豆因为不会武功,也只得留下。 吃过药,萧瑾便让珑儿躺下去休息,珑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身上哪里也不疼,又有手有脚的,干嘛总要躺在床上?” 萧瑾柔声哄道:“你身上的毒还未解,不好好休息怎么行?等你的病好了,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珑儿望着萧瑾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默默同意了。她能感受到萧瑾心中的焦虑。自从得知她身体不适之后,每到夜里,他总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珑儿发觉之后想安慰他几句,他却在她面前装作无事的样子,怕她担心。二人表面上全都装作无事的样子,心里却都捏着一把汗,也不知这毒能不能彻底医好。 一连十来副药下去,珑儿的精神却一天不如一天,嗜睡得厉害,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能睡七八个,醒来时精神也不太好。 “好生奇怪。她的毒明明解了,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精神却越来越差?恕老夫才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杜神医一脸的迷惑,神情中却又带着不甘,他这个神医的名号难道是白叫的吗?想他打从刚下地起就开始学医,从医数十载,医好过多少天下奇症,却竟然被这小小的无名之症给难住了。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莫非,竟是‘魂牵引’?” 薛之远忙问:“何谓‘魂牵引’?” “‘魂牵引’就是白疆一带的蛊人使用的邪术,将已死的魂魄附于刚断气的内,死者便可借尸还魂,死而复生。只是,这样的会非常脆弱,经不得大病。否则只要是元气一伤便回天无力了。老夫曾经医治过一位这样的病人,他便是中了毒,来找老夫解。虽然毒是解了,但是他却因为魂体不相合而死。他为了让老夫救他,说出了这个秘密,老夫这才知道了这其中的奥妙。” 珑儿的心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她的穿越就相当于借尸还魂吧。至于魂体不合,也确实有种可能。难道说,她活不长了吗? “这怎么可能?定然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薛之远摇了摇头,“你这个神医定然是治不好此毒才编出来这么个蹩脚的理由,直接承认你医术不行不就得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能像这样随便骗钱!” 杜神医的脸顿时由红变紫,由紫变青,反复辩解道:“老夫虽然爱财,但从来都是取之有道,绝不会欺骗他人。老夫既然治不好你们的病,我宁可分文不取!你这个黄口小儿口出妄言,侮辱老夫,小心遭报应!” 两人这就要吵起来,承修忙走上前制止道:“你们先别吵,且看我主人怎么说罢。” 萧瑾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只是在珑儿面前蹲□,轻声道:“没关系,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说完,他站起身,对杜神医道:“如果你能治好内子的病,要多少金子我就给你多少。” 杜神医沉吟了片刻,道:“不是老夫不想,也不是老夫口出狂言,如果连老夫都治不好的病,恐怕天下间便没有能治好的人了。” 屋中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珑儿忽然心中一动,这里只有了凡大师对穿越有些了解,如果能找到他,自己会不会就有救了呢?便道:“子瑜,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房门被关上了,萧瑾走到珑儿身边坐下,道:“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珑儿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既然是夫妻,我便不想继续再瞒着你。” 她望着萧瑾亮晶晶的眼睛,道:“其实,我有一个秘密。”说到这里,她稍微顿了顿。他会接受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妖怪,觉得很恶心? “没关系,告诉我吧。”萧瑾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将掌中的温度传给了她。 “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时间,来自很遥远的未来。”她不知道这样说子瑜会不会明白,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就连她自己都难以解释。 “嗯,也就是说,你原本的故乡并不在这里。”萧瑾缓缓说道。 “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珑儿对萧瑾的平静十分不解。 “确实有点不同寻常。”萧瑾轻轻扶着珑儿的小脸,笑道:“我其实很想知道你原本是什么样子。” “我在说正经的呢。” “好吧。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你曾说过想念父母,可我查过了,你只是苏家的养女,苏老爷夫妇对你也并不好,你又怎么会对他们有如此深的感情,想来其中也别有隐情。” 珑儿点点头,道:“其实,我在我原来的世界里遇到了一场空难,可能是因为这个,我的灵魂借由不知名的力量来到了这里,又因为不明原因附在了的因落水而死亡的苏珑儿身上。”她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脸,“这个皮囊其实并不是我的。”她原本的长相也只不过算是清秀而已,但要和这张脸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放心吧,就算你长得很丑,或者变成了老太婆,为夫也是不会嫌弃你的。”萧瑾笑着将她揉进怀里,珑儿禁不住捶了他几下。 “就算你嫌弃我也晚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担心全都在笑闹中消失了。 一番笑闹过后,珑儿道:“我曾经查过很多书籍,得到的信息寥寥无几。唯有从了凡大师空口中听到过一些。” “你说的了凡大师就是京中灵隐寺的主持吧。” “没错。” 珑儿又将兰蔻的事情讲说了一遍。从她怎样偶然在灵隐寺听到了天珠穿越之法,又如何让小篆将天珠交给了兰蔻,兰蔻又为何离开了京城,随后了凡大师也出寺云游去了。 “也就是说,了凡大师或许能找到救治你的方法。”萧瑾若有所思。 “不过,不知大师他此时人在何处,云游到何方去了。” “你放心,找人的事交给我吧。” 二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呆在隐贤庄内,另外再派人去寻找了凡大师的下落。 其他几人虽不解萧瑾的决定,却也没多问。倒是杜神医交给萧瑾满满一匣子丹药,道:“此药是我根据十几年经验所制。自从那个‘魂牵引’的病人死后,老夫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发誓一定要研究出医治的方法。此药可滋补元气,日服三颗,全部服完后便又起死回生之功效。只是,少夫人的身体恐怕已经支持不到那个时候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将一张一千两黄金的银票塞进萧瑾手里,继续道:“老夫无德无能,治不好少夫人的并,这些钱还给你。” 萧瑾又将银票推了回去,道:“先生医德医术都十分高明,在下佩服。这些便算是丹药钱好了,这些日子多亏了先生的照顾。” 杜神医却说什么也不收,最后他道:“我看不好病就绝不收钱,这是我的规矩。难道你要砸我的招牌不成?” 萧瑾无法,只得收了回去。 很快,飞鸽传书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了凡大师找到了。 第九十五章、晓梦 “珑珑,该吃饭了,要不然又要迟到了。” 珑儿微微睁开了眼睛。 雪白的天棚,床头的泰迪熊玩偶,热带风情的印花窗帘,写字台,老式的电脑台式机,周围的一切她都再熟悉不过。 “珑珑,快点起床,听见没有。” 珑珑?会这样叫她的只有……珑儿猛的清醒过来。 这是她的家呀!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 云雾缭绕的太极山高逾千尺,钻云入雾。山顶孤零零立着一座千年古刹,遥遥的传来阵阵钟声,阳光毫无遮掩的普照在寺顶,反射出道道金光,恍若从亘古时期便立在那里。 薛之远累得喘了口气,“终于到了。”复又抬头望了望眼前云缠雾绕的古寺,露出了惊叹的目光,“这里真不愧是佛家圣地,难得难得。” 萧瑾将藤轿上的珑儿轻轻放下,柔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累到?”山路极其难走,车马不通,唯有人力方可前行。他便使跟从而来的侍卫用二人抬的藤轿抬了珑儿上山,自己和薛之远、承修、小篆一起徒步行走。 珑儿勉强打起精神,笑道:“我又没走路,怎么会累到?” 萧瑾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一把将她抱起,道:“在我面前用不着逞强。” 珑儿心中一暖,将头靠在了他怀里,伸手搂紧了他的颈项。这样体贴的子瑜,她很喜欢,可这样没用的自己,她真的很讨厌。 自从得知了凡大师的下落后,众人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这里。就连平日里最爱养尊处优的薛之远都毫无怨言。 一径进入了寺庙内,有小沙弥迎上前来,双手合十施礼道:“施主可是来寻我师父了凡大师的?” 承修连忙拱手还礼,道:“正是。有劳师傅前去通传。” “我家师傅早已恭候多时了,请施主随我来。” 众人有些奇怪,跟随小沙弥来到了后院禅房。但见寺内后园古树参天,草木清幽,静谧得恍如世外之地,连心情也不由得静上了几分,将那凡尘俗世顿时忘却了大半。 敞开的房门内有一眉须皆白的老僧闭目坐在当中一蒲团上,听见脚步声响起便睁开了双目,高颂佛号:“阿弥陀佛,施主终于出现了,老衲早已等候多时。” ———————————————————— 匆匆吃过早饭,苏珑雪拎起背包跑去赶车,好不容易撵上了公司最后一班班车。 同事小乔向她摆手,招呼她道:“珑雪,快过来这里坐。” 车内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了她身上,紧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她就是上个月那场空难的幸存者吧。” “哇,那她简直太幸运了!听说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我一定要找她帮我预测下期的彩票数字。” “这简直是死神来了真人版……咱们不会是下一个吧。” …… 苏珑雪走到她身旁坐下,小乔念道:“你可真幸运,竟然在最后关头下了飞机。现在报纸上都在报道那次空难呢,还说你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之一呢!我跟你说……” 珑雪静静的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思绪却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 “难道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大师?”萧瑾将怀中的女子抱紧,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了凡大师微微摇了摇头,道:“除了魂魄重新回到施主自己的肉身外,确实再无他法。” 众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我,还能活多久?”珑儿轻声道。 就算是得了绝症也应该还有一段日子可活。 “这个老衲并不敢确定,但是总归不会太久。如果施主想用这个方法回去,就需要尽快启程去老衲所说的地方,那里正好位于北天中央的紫微星下。老衲这里还有剩下的天珠,月圆的日子就快到了,错过了这一次,怕是……” 众人心里都明白,珑儿可能坚持不到下个月圆之日了。 美梦终于到了该醒来的时候了。 静默良久,萧瑾抱起珑儿,道:“我们现在就起身。” ———————————————————— 上班打卡,开会,午饭,做标书,下班打卡,偶尔加班。这样的日子一直在重复着。 “珑雪,还不走吗?”小乔问。 苏珑雪从电脑前抬起头,道:“我要再看一看报价,你先走吧。” “我晚上还有约,先走喽。” 门被关上了,办公区内一片寂静。 珑雪摘下眼镜,揉了揉额角。起身泡了一杯热茶,品了一口,微微皱眉。记忆中那样醇厚香浓的茶叶味道再也喝不到了吧。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明亮的街灯照得这个世界有些不够真实。橱窗里五光十色的陈设,写满英文、法文的招牌,西式的建筑、复古的建筑,偶然经过的高目深鼻的男子挽着黑发黑眼的女子,汽车的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首饰店前,一对情侣正在吵架。 “求你了,你别走好不好。”男孩拉着女孩的手死也不松开。 “不走?难道我要留下来陪着你一起受穷吗?连个0.5克拉的钻戒都买不起。”女孩冷笑着,甩开了男孩的手。 男孩涨红了脸,回敬道:“你不就是看中那个老男人有钱吗?我今后一定能赚得比他更多。” “就你?”女孩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我可等不到那时候了。” “你根本就是狗眼看人低,爱慕虚荣,肤浅!我当初是瞎了眼才看上你的!” “我肤浅?爱慕虚荣?当初那么多比你有钱的追我我都没答应,偏偏选择了你这个穷小子。可你呢?连一点最起码的上进心都没有,整天只知道玩,工作也不好好做,我忍了你够久的了!” “你还说我?你今天认一个哥哥,明天认一个弟弟的,当我是傻子吗?” …… 像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这个城市里上演。 珑雪转身离开。 ———————————————————— “我不要回去。”珑儿语带坚决。她明白,只要离开了这里,她这一生就再也见不到子瑜他们了。 “可我不能让你留下来等死。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萧瑾丝毫不让步。 “我吃完杜神医的药已经感觉好多了,我可以再多活一阵子的。”她哀求道,“我们快快乐乐的过完最后的日子不好吗?而且那个穿越的方法根本得不到验证,会不会有效还说不定呢。” “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一定要送你回去。” “你——” 珑儿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胸口再次疼了起来。萧瑾连忙将她抱到椅子上,轻抚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半晌,珑儿终于缓了过来。 萧瑾伸手细细抚过她娇美的面庞,从额头,眉毛,眼睛,鼻子,面颊,直到嘴唇,然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缓缓说道:“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绝望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着,缠绕着,渐渐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紧紧地将他们笼罩,再也逃不出去。 “我好害怕,子瑜。”冰冷的泪水打在萧瑾的颈项,“我不想死,不想离开你,我不想只剩下我一个人,太可怕了,我不要。” “你还有我。”萧瑾此刻心如刀绞,他紧抿着嘴唇,如玉的面庞带着一丝坚毅,“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等着你,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 一轮圆月镶嵌在无边的星海之中,皎洁的月光轻抚着乾朝皇宫的断壁残垣。皇宫遗址的正中是一个圆形的高台,汉白玉砌成的栏杆早已破损,上面爬满了青苔。唯有高台上所刻的古老花纹还在描绘着这个古老朝代的兴盛摸样。 一众人等都在台下不远处站定,萧瑾抱起珑儿,飞身跃上了高台。 珑儿紧紧抱住他的颈项,久久不愿放开。夜风拂过,二人发丝轻扬,衣衫飘飘,恍若乘风欲飞。 “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珑儿低声道。 “好。”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好。” “还有,如果遇上合适的女孩,就……”她已经说不下去了,“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我答应你。”萧瑾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温柔得一往如昔。 只要子时一到,便是她离开的时候。 此时此刻,一切话语似乎都是多余。 薄云擦过圆月,月光突然在瞬间大盛起来。仿佛被施了魔法般,珑儿颈上的天珠突然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从淡淡的幽光直至变得比月光还要明亮。 “施主,时辰到了。”了凡在台下提醒道。 萧瑾轻轻放下珑儿,抚了抚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深深的望着她,道:“能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开心的事。” 手被放开了,无边的星芒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突然,一阵喧哗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萧慎带着程昱和一帮黑衣侍卫出现在了残破的宫室前。他惊讶的望着被光芒笼罩的珑儿,想要上前阻止。萧瑾已经飘然跳下了高台,带领侍卫人等举剑迎了上去,但见银光闪闪,衣袂翩飞。 “子瑜——”珑儿心中焦急,高声唤道。 在一片灿烂的光芒中,珑儿失去了知觉。 第九十六章、亦幻 “子瑜——” 珑雪猛的惊醒了过来。 窗外橘黄色的车灯晃过墙壁,屋子里安静的只有她自己的喘息声。 已经回来3个月了,逐渐地再次适应了快节奏的都市生活,那个遥远的世界似乎正在褪去了真实的色彩。许久未见到父母亲人,激动之余却仍觉得缺少了什么。只有午夜梦回之时,她会再次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时代,遥远的过去。 这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渐渐地,就连她自己也难以分辨。 唯一真实的是,她真的爱过。 周末,小乔去她家里玩。 “珑雪,快看,那就是国际著名设计师VeronicaWang。”小乔兴奋的大叫道。她指着电视画面上被媒体堵截得无处藏身的黑衣美女,“她可是我的偶像耶!虽然她家超级有钱有地位,但是她的一切全都是靠着自己打拼的呢。” 珑雪端过果盘,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了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电视上,无数只话筒被递到Veronica面前,“您这次回国是要和X品牌合作吗?”“令兄是否和国际名模AgnesParker在一起了?您的家族会不会反对?”“您对这次的大难不死有什么感想?” 人高马大的保镖们将Veronica隔离了人群,她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打扮得无可挑剔,神情似乎似曾相识。 电视切回主持人的画面:“已经证实不久前经历过103空难的国际著名设计师VeronicaWang出现在了X公司的品牌发布会上。据悉,Veronica的哥哥已经来到本市看望她……” 存在过,原来她真的曾在那里存在过。 “咣当”一声,水果盘落在了地上。 只听小乔惊叫一声,“珑雪,你怎么了?” ———————————————————— X公司大楼。 珑雪已经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了。她一直在等待一个人。 不一会,门卫拉开了大门,从大楼里众星捧月般走出来一伙人。珑雪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衣,带着墨镜的VeronicaWang。 珑雪眼前一亮,立刻走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在一伙人诧异的目光下说道:“Veronica小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谈。” “Veronica现在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如果你是哪个服装公司,请按规矩和秘书预约。”助理看了看一身职业装打扮的珑雪,立刻上前,伸手将她拦到一边。Veronica毫不理会的继续向前走着,似乎已经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了。 “Veronica,你还记得薛之远吗?还记得苏珑吗?”珑雪不慌不忙的大声问道。 Veronica猛的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人差点撞到她。她怔怔的看了一眼珑雪,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珑雪继续说道:“我也是103空难的幸存者。相信我,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找你。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送你的天珠吗?” 一众人全等都对珑雪说的话不明所以,半晌,只听Veronica开口道:“请这位小姐跟我来。”说着便上了车。 助理看了看Veronica,又看了看珑雪,让开了一条路。珑雪也紧跟着她坐了进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在市中心一座古香古色的院落停了下来。下了车,走进院子,只觉清幽雅致,院中种着一棵两人合抱不过来大槐树,树下的鱼池里养着色彩艳丽的数尾锦鲤,秋千、藤架、花圃一样不少,颇有闹中取静的意味。 进入屋内,只见里面清一色的明清式样家具,八仙桌,太师椅,贵妃榻,多宝格,雕花屏风。连窗户都是仿效古代透明窗纸的效果。珑雪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过去。 “随意坐吧。”Veronica望着珑雪,“碧螺春如何?” 珑雪点点头,“多谢。” 茶泡好了,Veronica端起一杯,用盖子轻轻撇去浮沫,抿了一口,叹道:“再也泡不出原来的味道了。” 珑雪回想着她刚才泡茶的熟练手法,道:“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再次相遇。上次见到你还是在和雅书院的雅集上,而你那时叫兰蔻。” Veronica也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上天不公平,像这样的美貌实在是世间罕有。”她偏过头打量着珑雪,似乎想在她身上寻出当时的影子。 珑雪苦笑了一声,道:“你现在见了我的样子很失望吧。” Veronica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其实并没有变多少。”她又喝了一口茶,“人的神态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应该觉得我很眼熟吧。” 她放下茶杯,道:“我其实曾经听薛之远提起过你的事,那首《锦瑟》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他曾在无意间提起过。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怀疑,因为我从小在国外长大,知道的古诗很少。直到我回来后才知道那首诗是唐朝一个叫李商隐的诗人做的。但是让我不明白得是,我们穿越的地方虽然也有唐朝,但是却根本没有李商隐这个人;有波斯这个地方却没有吐蕃;没有匈奴却有蒙国;没有苗疆却有白疆蛊人。” 珑雪道:“你是想说那个时空和这个咱们现在生活的这个并不相同吗?这样说来也确实如此。除了一些历史人物和事件的缺失或者不同外,朝代也不同。宋朝之后是蒙国入侵所建的大元,接下来是朱元璋的大明,然后是自称宋朝后人的赵氏建立的后宋,中间还有一段长达百年的四国鼎立,最后才是流着一部分少数民族血统的萧家统一天下,建立了天朝。清朝则只是百年之乱里的一个边陲小国,而且很快就被天朝收服了。” Veronica笑道:“没想到,我们共同在一个时空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相遇,却竟然在与这里的时间和空间完全不同的地方遇着了,实在是难得的缘分。了凡大师曾经对我说过:‘相遇即是缘分,有因才有果。’我想,与你相识说不定就是我穿越的一个原因。” 两人相视一笑,油然生出了不少默契。 Veronica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神秘一笑,道:“今晚我领你去见一个人。” ———————————————————— XX酒店,酒吧。 “Nathan,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Veronica拉着珑雪走到了一个左拥右抱的男子身边。 待那男子抬起头时,珑雪差点惊叫出声。他除了发型衣着不同外,活脱脱就是一个薛之远。 Veronica将一众美女都赶走,然后指了指珑雪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苏珑雪。”她又指了指很像薛之远的男子介绍到:“这是我哥哥Nathan。” Nathan一见妹妹还带了个美女来,立刻来了兴致,不但十分绅士的让了坐,还殷勤的招呼她,“我是Veronica的哥哥,很高兴认识苏小姐。”语调和薛之远无二。 珑雪的神情有些呆滞,脑中已有一个念头——薛之远也穿越了。 趁Nathan叫侍应取酒的功夫,Veronica轻轻碰了碰珑雪的手臂,笑道:“我知道你的感觉。我在那边见到薛公子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你说,有没有可能……” 珑雪心头突的一跳,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也许存在着和那边相似的人…… “我先失陪了。”Nathan惊讶的望着珑雪匆匆离去的背影,道:“你的朋友要去哪?” Veronica微笑着喝了一口酒,道:“她去寻找奇迹了。”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珑雪仿佛疯了一般到处查阅着资料。网络,书籍,甚至去求神卜卦。可是,茫茫人海中,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他们的踪迹。 Veronica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隐隐的有些愧疚。 珑雪反而安慰她道:“你看这个,我还是有一些收获的。”说着,她拿出一张报纸,上面的头版头条是“知名男星携男性友人出现在颁奖典礼,疑似出柜。” 照片上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子和一个很英俊的男子走在一起,神态亲密。他们的外表看起来很像另一个时空的楚逸风和杜浩轩。 “还有这个。”珑雪按动鼠标,打开一个网页,上面出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照片,下面的文字写着“财阀去世,独女继承高额遗产。” “这是……永兴长公主萧妙云?”Veronica也不禁有些惊讶。她曾经在某次表演的贵族聚会上和萧妙云有过一面之缘。 “我暂时只找到了这些。但是我想,其他我们认识的人也应该会在这里留下过痕迹。” Veronica沉默了一会,道:“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很难强求。况且,就算你真的找到了又怎么样呢?他们早已不再是他们,不过是长得相似而已。” 珑雪摇了摇头,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这样做。没有了过往的记忆,子瑜还会是子瑜吗? “既然你不确定,那我就帮你一次。”Veronica道。 珑雪有些惊讶的抬头望着她,“你知道子瑜现在在哪吗?” “我想,我哥哥也许会知道。” ———————————————————— 十天后,珑雪走进了和上次同一间酒吧。仍然是上一次见到Veronica哥哥的地方,除了Veronica兄妹二人,还坐着一个男子,只不过背对着她,看不见脸。 珑雪忽然间紧张了起来。 Nathan正好看到珑雪,笑着对她招手。 Veronica起身走了过来,意味深长的朝她一笑,小声道:“准备好了吗?” 恰巧此时那男子也站起了身,回过头来,“你好,我是Nathan的朋友萧子玉,很高兴认识你。” 一模一样的脸,同样温和的声音,相似的名字,陌生的眼神,珑雪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耳边不断回响着子瑜那天说过的话:“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等着你,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不对,完全不对。面前这个和子瑜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他还在那边等着她! 珑雪转身跑了出来。 “你明白了吗?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Veronica紧跟着追出来道。 原来,她一直在找的不过只是一个幻影而已,真正的子瑜远在她根本无法触及的地方。 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最后离开时看到的一幕:子瑜被一群黑衣人围攻,生死不明。他究竟有没有受伤?是否还活着?是否安然无恙? 心,疼得难以忍受。 “我要回去。” “你说什么?”Veronica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所附着的肉身说不定已经腐烂了,或者你附到了其他人身上,又或者你回到了很多年前或甚至几百年后,这样做实在太过冒险了。” 珑雪已经下定了决定,她目光坚定的望着Veronica,道:“兰蔻,你能再最后帮我一次吗?” 第九十七章、十月(大结局) M市森林公园,古代某宫殿遗址。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记忆中的汉白玉栏杆早已不见了,高台也只剩下了半尺高而已,只有依稀可辩的古老花纹依旧没有改变。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Veronica认真地看着珑雪,这样的胆色让她敬佩,但是这样的执着她却很难认同,“值得吗?” “值得。”珑雪缓缓道。 她想再看子瑜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就满足了,泛滥的思念早已让她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个曾在月下对她说“能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开心的事”的人,是她永远无法放下的心魔。 “天珠的价格我是知道的,更何况是九眼的上品。谢谢你肯帮我。” Veronica摇了摇头,道:“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你真的能够回去,只要帮我一件事就好。” 珑雪略微有些诧异,却仍然点了点头,道:“那边还有什么事是你放不下的?” Veronica苦笑了一下,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他死了。”她微微一顿,叹息了一声,继续道:“他还有个庶出的儿子,但是家中败落了,恐也吃了不少苦。你若能找到他,请帮我接济他一二。好歹……也算是他的骨血。” 珑雪一怔,未料到她会说起这个。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在哪能找到他?” “他的祖父是曾官拜御史,姓柳,名中原。” 珑雪大吃一惊。原来兰蔻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竟然是柳中原的儿子!她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若非是他,自己也不会在穿越后遇到子瑜,离开苏府,从而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说起来,自己该是感谢他的吧。 “你放心,我会达成你的心愿的。” 月挂中天之时,金光弥漫珑雪的全身。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意识渐渐消失在了一片金色里。 爸爸妈妈至少还有弟弟在身边照顾,而你,却只有我。 “出来吧。”Veronica朝黑暗中唤了一声。一个男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蹲□,抱起珑雪的尸体就走。月光清清楚楚的照见他的脸,大大的凤目如星光般明亮。 “萧子瑜,早在你给我天珠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苏珑儿和廉王的后代?” 萧子瑜回身,微微一笑,只道:“这是个秘密。” 他低下头,望着珑雪的尸体,自言自语道:“也是时候该去找属于我的珑儿了。” ———————————————————— 杜神医今日依旧和往常一样,将研磨好的药交给眼前的素衣女子。 “这是三天的剂量。” 素衣女子迟疑了一下,问道:“神医,这药量会不会小了些,还及不上从前半天用的药量。” 杜神医捋着胡须一笑,道:“少夫人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些就尽够的了。” 素衣女子这才接过药,转身进了屋。 这是一座看似十分普通的三进小院。极其普通的木桌木椅摆放得十分齐整,室内也打扫得一尘不染。直入了内院,进了东厢,却是一间书房。素衣女子转身关好了房门,走到书架边,拧开机关,只听“嘎吱嘎吱”几声,书架渐渐挪开,内里别有洞天。轻纱笼罩,明珠低垂,玉砖铺地,端得是神仙居所。 素衣女子入得其中,书架自动合闭,连丝毫踪迹也未留下。 穿过层层轻纱,正中摆着一张雪白的床榻,一个女子静静的躺在上面。她的面颊红润,呼吸轻浅,着一身白衣,艳光逼人。只是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似有生命在其中孕育着。 素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为她解衣,准备浸泡药浴。 忽然,那女子的眼皮动了动,紧接着,浑身一颤。素衣女子吓了一大跳,继而又惊喜起来,却见白衣女子的□流出血水来,浸湿了雪白的床单。她大惊,立刻冲出去喊人。 珑儿勉强睁开了双眼,隐约中,耳边传来了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三日后。 锦瑟笑吟吟的端过一碗鸡汤,她至今还有点不敢相信已经沉睡了十个月的珑儿会再次醒来。 珑儿接过汤,尝了一口,笑道:“这准是从前王府的大厨做的,没想到,连他也跟着来了。” 锦瑟等她喝完汤,接过空碗,笑道:“王爷知道您喜欢他的手艺,这不就特意找来了。连同这屋子也都是按照小姐喜欢的样式装饰的。” 珑儿微微一笑,道:“子瑜什么时候能回来?” 锦瑟帮她将滑落的被子掖好,“王爷现在正在战场之上,恐怕还要等一阵功夫才能回来。” 珑儿不由得一叹。在她离开的这十个月里,这边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萧瑾以皇太后下毒毒害自己为由,兴兵勤王讨伐。皇帝萧慎派人迎战,此刻,正是两派斗得难解难分之时。 没想到,她走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哇——”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锦瑟连忙叫来乳娘给小婴儿哺乳。珑儿因为用药物浸泡身体时间过长,不敢亲自喂养。 喂完奶,小婴儿又睡着了。珑儿亲自抱了过来,望着她可爱的模样,只感觉心里暖暖的。这个孩子就是这是她和子瑜的女儿。原来,她走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虽然灵魂回到了现代,但是这个身体却并没有死去,依旧留有呼吸和脉搏。萧瑾把她移到了秘密的地方保护起来,又找来神医相助。这下,不但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元气,甚至连体质也比从前好了很多。 小婴儿打了个哈气,还吐了个泡泡。珑儿俯□,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孩子,自己才会被重新召唤回这个本不属于自己身体里。 “真希望子瑜能快点回来,好好看看她,然后给她起个名字。” “珑儿——”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珑儿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去,门口出现了一个俊美的锦衣男子。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的衣服上沾有尘土,他的面容熟悉得令人落泪。 “子瑜。” 珑儿如坠梦中。不是说到这里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吗?不是说一路有很多朝廷的官兵吗?不过才三天的时间而已…… 萧瑾此刻的面上带着有些傻气的笑容,目光停留在珑儿的脸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瑟笑着退出了密室,将此刻留给了这一家三口。 “快些过来看看我们的女儿吧。”珑儿笑着叫他。 萧瑾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扑到了床前。他看了看珑儿,又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小婴儿,傻傻的说了句,“好丑。” 小婴儿像是挺懂事似的,伸出小手挥了挥,似乎想反驳无良父亲说的傻话。 珑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吗?”神情中却满是温柔。 萧瑾将妻儿搂在怀中,柔声道:“感谢上天将你带回我身边。我太高兴了,珑儿。”他的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芒。 “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珑儿依偎在萧瑾温暖的怀抱中,再不愿醒来。 ———————————————————— 京城,蓬云殿。 萧慎静静的听完来使的话,半晌没有言语。 一旁的禁卫军首领程昱望着以使者的身份前来的承修,禁不住捏了一把汗。自从廉亲王萧瑾起兵勤王之后,他们哥俩这是第一次相见。也不知道再像这样继续敌对下去,他们哥俩会不会有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时候。 “你是说,六皇叔想要停战?” “正是。” “究竟是何原因?” “我们王爷打算不再追究皇太后害死我们王妃的过失了,因为我们王妃已经醒了。”承修也禁不住面带喜色。这下,自己也能和许久未见的未婚妻锦瑟成亲了。 萧慎猛的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月夜,在强烈的光芒中缓缓倒下的女子,被萧瑾抢走了尸身的女子,竟然又复活了!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可能吗?又或者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圈套? 待承修离开后,徐太立刻上前道:“陛下圣明,廉王想要停战必有原因,也许只是他们拖延时间的借口而已。廉王此人太过奸猾,这么多年来一直隐藏实力,招兵买马,此刻却突然说要停战。这其中的真假还请陛下明察。” 萧慎一摆手,徐太傅等人悉数退下,大殿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她回来了吗?”萧慎低声自言自语道。 细柔的猫叫声响起,雪白的波斯猫不知何时跑到了萧慎身边。他抬手将它抱在膝上,轻柔的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低声道:“她会不会还在恨我呢?” ———————————————————— 夜已经深了,屋内的烛火被熄灭了。珑儿躺在萧瑾的臂弯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闲话。 “宝宝到底叫什么好呢?” “我想了好几个名字,明月、思盈、月盈、素魄、凝霜、冰镜、素娥。” “为什么名字一定要和月亮有关呢?”珑儿不解。 “总觉得我们的女儿和月亮有些关系。”萧瑾笑着伸手到床的最里边,摸了摸女儿可爱的小脸。 “我看,不若叫宝月吧。她是我们的宝贝,我希望她会像月亮一样美丽耀眼,却又不会灼伤他人。” “宝月……就叫她宝月吧。”萧瑾温柔的吻了吻妻子的面颊。 只要是为了她们,他愿意付出一切。 门外有人在轻轻的叩门,萧瑾小心翼翼的松开珑儿,披衣坐起,轻声问道:“何事?” “主上,暗卫发现了朝廷的人正在接近此地。” 萧瑾微微皱眉,问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只有十几个人。” 萧瑾有些意外,萧慎怎么会只带了这么少的人? “再探再报。” “是。”门外已再无声息。 珑儿此刻已完全醒了,轻声问道:“皇帝那边派人来了吗?” “不用担心。”萧瑾将妻子搂在怀里,他的声音如醇酒般低沉温和,莫名的令人安心。 珑儿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如果不是因为被他带进宫里,被他喜欢上,触犯了皇太后的利益,她也不会下毒害自己,自已也不会和萧瑾两地分离;可另一方面,他也一直在尽力保护自己,甚至不惜为了自己和皇太后翻脸。 “放心吧,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第二天一大早,承修突然出现在了小院中。他和萧瑾关上门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承修便出门离开了。珑儿已经完全康复了,正抱着小女儿宝月在院子里散步,见此情形便上前来问萧瑾。 萧瑾笑了笑,刚要说话,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院门被打开了,萧慎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三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一会,直到宝月的哭声响起。珑儿连忙哄着怀里的女儿,萧慎望着她们,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坐吧。”萧瑾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内屋,关上门,萧瑾淡淡道:“陛下请坐。” “多谢六皇叔。” 二人分别落座,萧慎道:“朕这次来,是想听听皇叔的想法。” 萧慎一笑,道:“这场战争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不如,就这样结束它吧。” …… 珑儿在门外徘徊了半日,心内十分焦灼不安。这场交谈决定着所有人,甚至天下的归属,命运的走向究竟会如何呢? 门突然开了,萧瑾走了出来。珑儿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眼神中满是疑问。萧瑾微笑着拉过她的手,道:“进去吧,他想和你单独谈谈。” 看来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珑儿暗暗松了口气,将宝月交给了锦瑟抱着,自己则脚步轻快的走入屋内。 室内的光线有点暗淡,萧慎独自立在窗前,也许是光的关系,他的身影有些萧索。 “陛下。”珑儿轻声道。 萧慎转过身,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还好吗?” 珑儿点点头,道:“我很好。” “你……会不会怨我?”怨我拆散你和六皇叔,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害得你中毒,害得你差点死掉。 “不怨。”珑儿坦然答道,“也请殿下不要责怪自己。” “为什么?”萧慎深深地望了珑儿一眼。 “因为我很开心你曾经喜欢过我,谢谢你。” 谢谢你救过我,谢谢你帮助过我,谢谢你保护过我,谢谢你爱过我。即使我不能接受,即使我无法回馈,即使你曾经做被爱迷住过双眼,但我依然要谢谢你。 “如果没有六皇叔,你会不会爱上我呢?” 珑儿微微一笑,道:“你是天下所有女孩的梦想。” “但不是你的,对吗?”萧慎苦笑了一下。 “命运从来就没有如果,相信陛下比我更清楚。您命中注定是天下百姓的梦想,一个小小的苏珑儿不过是其中之一,您又何必执着于此呢?”珑儿的目光真诚而坚定,“即便我真的和陛下两情相悦,留在了您的身边,您敢说后宫的佳丽三千不会动摇您的心吗?如果有一天,我希望的儿子登上皇位,而他却并不是您中意的储君,您又会如何?再深厚的感情恐怕也敌不过您对江山社稷的责任。” 相濡以沫,不如将珍贵的心意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相忘于江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萧慎突然笑了起来,“没错,你说的没错。朕命中注定无法给你幸福。” 也罢。 只是今生难道就再也无法见到她了吗? “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 战争很快就停止了。廉亲王病逝,勤王队伍全部归顺了朝廷。因廉亲王起兵勤王乃是因为小人挑拨,一切因误会而起,皇帝颁下旨意,概不追究廉亲王的责任,并将其入葬皇陵。葬仪办得轰轰烈烈,百姓皆称赞皇帝宽宏仁厚。 离京城很远的大道上,一辆马车正在路上行驶着。 “你答应了他的条件了吗?” “这是宝月的路,我希望今后由她自己来选择。”珑儿亲了亲怀中玉雪可爱的小女儿,“不管是让宝月成为公主,还是只做个闲散良民,我都希望她能够快乐。” 不论是快乐的滋味,还是苦涩的滋味,只有全都尝遍了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别总顾着女儿,也该看看我了。”子瑜对于女儿出生后自己的待遇大不如前而表现出了不满。 “呀,你竟然吃起了自己女儿的醋。” “我们都好久没有过了,来一次吧。”子瑜笑着扑了过来。 “你这个色狼!” 车厢内闹成了一团,不一会又安静了下来,谁知,一切都被一阵高亢的婴儿啼哭给打断了。 男人的懊恼声和女人哄孩子的歌声隐隐传了出来,迎着漫天红艳的彩霞,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向前行驶着。远处不知谁家的炊烟袅袅升起,稻田里的农人三三两两的扛着锄头说笑着往家的方向走去。日子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生活仍然在继续着。 他们的故事,远没有结束。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